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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掌聲落背,發出很清脆的一響,雪老太太的身子朝前一扒,伏在瘋女的身上,但立刻又撐了起來,回轉身來,雙目瞪定孔玲玲,眼中一片厲色!
  孔玲玲發掌偷襲,見師父在致命之處挨了一下后,仍是毫無所傷,不禁嚇得連連后退,臉上一片煞白!
  雪老太太一直容她返到門口,才以峻厲的聲音道:“玲玲!現在是我運功療疾的最重要時光,我分不出精神來對付你,因此你還有一點机會,趁現在赶快逃,逃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也別給我找到!”
  說完一轉身,繼續按穴點針,她的掌心依然通紅,掌上的熱力也依然灼灼逼人,好似孔玲玲的那一掌對她全無影響!
  孔玲玲惊叫一聲,轉身飛奔而去,彭大娘這時才惊覺過來,怪吼一聲,欲待追赶去,可是她才赶到門口,雪老太太已開聲叫道:“菊人!回來!”
  彭大娘聞聲止步,退到她們身邊急忙道:“老太太,那賤婢出手弒師,大逆不道,您怎么不讓我追上去……”
  雪老太太輕輕一歎道:“你功力不如她,追上去也是白費!”
  彭大娘尤是不服地道:“那您為什么肯放過她呢?”
  雪老太太正待開口,忽然臉色急變,張口猛地噴出大量鮮血,身子也支持不住,一下子坐在床沿上,彭大娘与張菁菁大惊失色,連忙問道:“老太太……您怎么了……”
  雪老太太努力地壓制上涌的心血,以微弱的聲音道:“不要緊!菊人!你赶快到丹室里去,在東邊靠牆的架子上有一個素色的瓷瓶,赶快拿來給我!”
  彭大娘答應著飛快地去了,雪老太太閉目養神,臉色十分難看,張菁菁心中雖然憂急,卻也不敢打扰她。
  過了一會儿,彭大娘空著雙手回來了,急聲叫道:“老太太,丹室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几樣重要的藥都不見了!”
  雪老太太臉容一變,哼聲道:“好賤人!手法真毒……”
  張菁菁連忙從怀里掏出一個瓷瓶道:“姥姥!我這儿有冰麝全命散,專門治療內傷用的……
  ……”
  雪老太太用手推開,怒聲叫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吃你父親所煉的藥!”
  因為這句話叫得很大聲,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她立刻又咯出大口的鮮血,再也支持不住,身子軟軟地朝下滑去!
  彭大娘雖是赶上來扶住了,卻苦著臉,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此時那瘋女雖有數穴未按,神气已平靜下來,不再胡亂掙扎,張菁菁松開她的手,拿起瓷瓶,傾出兩顆白色的丸藥,塞在雪老太太的口中,然后對彭大娘道:“大娘,勞你的駕找點酒來,那藥力用酒可以化得快一點!”
  彭大娘臉呈憂色地道:“張姑娘!這不太妥當吧!老太太的脾气……”
  張菁菁凝重地道:“沒關系,一切由我負責,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彭大娘無可奈何,只得到屋角去找到一個瓷,舀了一勺酒,著雪老太太,將藥散沖了下去!
  張菁菁則蹲在她身邊,替她推活血,片刻之后,雪老太太悠悠醒轉,看見眼前的情形,立刻明白了,憤然一掌推出,厲聲叫道:“死丫頭!你竟敢用藥來害我……”
  張菁菁被推得仰天倒地,口中卻哀聲道:“姥姥!那藥是治傷圣品,怎么會害您呢!”
  雪老太太厲聲大叫道:“放屁!你老子那一點微末伎倆,也能制出療傷圣藥來?”
  張菁菁凄然垂淚不語,彭大娘忍不住道:“老太太!張姑娘是片好心……”
  雪老太太怒聲狂叫道:“屁的好心!當年他對我馨儿那等絕情,我曾發誓將來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地算算舊賬,現在卻吃了他的藥,叫我怎么還有臉去找他!”
  張菁菁哭著道:“姥姥!我不知道您跟爹有什么過不去的地方,可是我今天救您,卻并不是為了替爹化開仇恨,我是為了娘与關大哥,他們兩個人的病都要靠您來治呢!您老若是賭气下去,万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都完了……”
  雪老太太望著床上的瘋女一眼,歎了一口气,臉色漸漸和緩,輕輕地道:“唉!真是冤孽,我一生中怎么盡是遇上這种冤孽……”
  慢慢地移動身子,再次走到床邊,伸手把了一下瘋女的脈,微微有點喜色道:“好了!馨儿總算有救了,只恨那狗賤人毒手下得太快,使我無法一鼓作气地完成通經活脈的工作,害得她還要受几天的痛苦!”
  說著把那些銀針,又一一地拔了起來,交給彭大娘道:“菊人,你把這些針埋在地下,而且還要埋得深一點,完后用藥酒替她全身都好好地擦一遍!手腳要輕,不許把她吵醒!菁菁!跟我到丹室去,我要看看那狗賤人偷了我一些什么藥去!”
  彭大娘答應了,張菁菁卻知道雪老太太--她的外婆一定有話要告訴她,這些話須要背著人的,所以毫不猶豫地跟著出來了。
  剛走出門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叫一聲,飛快地朝谷口奔去,雪老太太赶了上來叫道:
  “小鬼丫頭!你跑些什么?”
  張菁菁邊奔邊叫道:“關大哥還在松林里,我怕孔玲玲會對他加害……”
  雪老太太哼一聲道:“那臭小伙子,死就死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張菁菁不理她,一逕赶到松樹下,卻見關山月仍是好好地站在那儿,心里才放下一塊大石頭然而關山月身旁的松樹上,卻印有一個鮮明的掌痕,深有數寸。
  想是孔玲玲确曾又蒞此地,原來也想殺死關山月的,只不知為了什么原故,臨時改變了念頭,才把一掌拍在樹上!
  張菁菁看著樹上的掌印,心頭微駭,吐了一口气道:“孔玲玲!為了你今日對關大哥手下容情,异日見面時,我可以饒你一次不死!”
  雪老太太冷笑一聲道:“恁你這點點工夫就想殺死她了?真是做夢!”
  張菁菁目注著她道:“姥姥!我雖然目前不如她,但是經過您的指點成全后,一定可以制得了她!”
  雪老太太神色微變道:“你怎么知道我會指點你?”
  張菁菁神情坦然地道:“姥姥!除非您肯放過這個逆徒!”
  雪老太太怒聲道:“放過她!我恨不得剝了她的皮,這賤人生性惡毒,我早有所知,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敢對我下毒手,將來我自己會找她算帳的!”
  張菁菁搖頭道:“姥姥!您何必自欺欺人,您挨了她一掌,早已將体內脈絡震斷,雖然您強忍住將她嚇退了,卻瞞不過我的眼睛,您自己是再也無法去制裁她了!”
  雪老太太怒道:“你是說我成了個廢人了?”
  張菁菁繼續搖頭道:“廢人是不會的,可是您的武功將大打折扣,再也無法复原了,因此報仇雪恨,懲治叛徒的責任,您應該交給我來完成!”
  雪老太太怒哼一聲道:“為什么?”
  張菁菁正色道:“因為我是您的親骨肉,您一脈單傳的親孫女儿!孔玲玲只是一時受騙,過了一年半載,她見您不去找她,一定會想通這一個道理,那時她反而會倒過來找您……”
  雪老太太怒聲道:“我便怕了她不成?”
  張菁菁的聲音又變得溫柔了!
  “姥姥!您不要賭气好不好!您也許不怕她,可是我娘卻難保不受她的威脅,為了娘!您也不該拒絕我!”
  雪老太太的倔強与怒气全都溶化了,歎息一聲道:“小鬼丫頭,你跟你娘小時候是一個樣子,淘气,任性,又不听話,結果落得現在這個樣子……好吧!我答應把武功傳給你,可是有一個條件!”
  張菁菁連忙問道:“什么條件?”
  雪老太太恨恨地道:“你跟我學武功,可不許再認你那死鬼老子!”
  張菁菁黯然一歎道:“姥姥!我不能答應您,因為我是爹從小撫養長大的……”
  雪老太太臉色一變,可是張菁菁也繼續苦著聲音道:“只是恐怕爹不肯再認我這個女儿了!”
  雪老太太哦了一聲道:“那是為什么?”
  張菁菁手指著關山月道:“爹不許我上這儿來,他說我要是來了,他就与我斷絕父女之情,然而……為了關大哥,我不得不來,只怕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雪老太太突然發出一陣大笑道:“好!張云竹!當年你奪去我的女儿,現在你自己也失去了女儿,一報還一報,真是報應不爽啊……”
  張菁菁痛苦地道:“姥姥!您為什么要恨爹呢……”
  雪老太太長歎一聲,道出那切的往事。
  二十五年前,雪神谷中并不像今天這般地寂寞,一代醫圣雪育民雖然中道棄世,卻把全部的醫道都留給他的愛妻林惊鴻。
  林惊鴻幼年曾得异人傳授,一身武功神奇莫測,于歸雪門之后,在昆侖山巔的雪神谷中渡著神仙般的歲月,雪育民雖有回天圣手,卻救不了他自己的命,因為雪家遺傳有一种惡疾,藥石罔效,所以才致力于醫術研究,窮极醫理,仍是無法醫治得那种惡疾,雪育民自己勉強摸到一點頭緒,無奈天不假年,只得把全部研究心得交給他的未亡人,希望她能夠繼續努力。
  雪家為了那种惡疾遺傳,因之人丁單薄,雪育民只留了一個女儿雪依馨,他死的時候,依馨正值豆蔻年華,性如冰雪聰明,人如花月風姿,只是玩心太重,不肯太用功,林惊鴻雖然對她寄望殷殷,想把醫道武功全部都傳給她。
  怎奈她對那兩樣耗時費力的學問都不感興趣,因為從小嬌縱慣了,林惊鴻也不忍過份逼她,學多少算多少,听任她自由發展去。
  依馨十九那一年,雪神谷中起了一番變動,一個年青人來了!
  這個年青人姓張名云竹,風度翩翩,文才武功醫道俱精,因為昆侖山上盛產雪蓮,那是一种治傷全命的珍藥,他為了采取雪蓮,誤入了雪神谷!
  雪依馨立時對這年青男子生出了火樣熱情,林惊鴻對他也十分滿意,考察了一下他的所學所能,雖然都不如她,然而濁世有此佳弟子,已屬難能可貴……
  于是她不但不阻止這一對年青人來往,反而在有意無意間,故意促成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机會,加速他們感情的發展。
  終于有一天,張云竹喜孜孜的拉著依馨的手,來到她身前,林惊鴻知道時机已經成熟了,滿臉含著笑容,等待他開口,張云竹滿臉通紅地對她行了一禮道:“伯母,小侄有一事相求,特來求您允許!”
  林惊鴻滿臉堆歡地道:“是為了依馨的事嗎?”
  張云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林惊鴻大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就等著你來向我開口!”
  張云竹微羞地低頭道:“這么說來,伯母是答應我們的了!”
  林惊鴻高興地大笑道:“我若不答允的話,還會讓馨儿跟你來往嗎?本來我想早就對你提出此事的,只是我希望你們能相處一陣,將感情培養得深一點!”
  張云竹高興得跪了下來,歡聲道:“謝謝伯母,我對您發誓,終我此身,一定善待依馨,絕不負她……”
  林惊鴻笑著將他挽了起來道:“你有這份心我就滿足了,這些日子我一切都暗中作了准備,你們明天就可以成婚,以后這雪神谷就是你們的天下了!”
  張云竹微微一怔道:“伯母是說我們婚后還要住在此地?”
  林惊鴻也是一怔道:“不住在這儿住到那儿去?”
  張云竹立刻道:“小侄在北天山薄有微產,那儿气候溫和,終歲長春……”
  林惊鴻對他的說話略感意外,連忙問道:“你在向我求婚之前,可曾得到馨儿的同意?”
  張云竹點頭道:“有的!小侄蒙依馨不棄,允于下嫁……”
  林惊鴻跳了起來叫道:“下嫁?這是誰說的?”
  張云竹奇怪地道:“伯母既准我們成婚,怎么又不讓她下嫁小侄呢?”
  林惊鴻臉色庄重地道:“不錯!這里面還有點事情沒有說清楚……馨儿!你沒有把你父親的遺囑告訴給他知道嗎?”
  雪依馨怯怯地道:“說過的!云竹并不嫌我身上有病,甚至于他還不相信我有惡疾的遺傳,而且他認為他可以治好我的痛……”
  林惊鴻冷笑一聲道:“你父親醫道通神,也沒有辦法根治這种惡疾,憑他那點能耐就敢夸下這种海口?你若是离開了此地,很難再活上兩三年……”
  張云竹這時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連忙道:“伯母!您原來是擔心依馨的身体,這一點請您放心,小侄近日來苦心鑽研雪老伯父生前所著的筆錄,對這种先天性的惡疾略有所知,依馨若是能換一個溫暖的環境,也許會有一點好處的……”
  林惊鴻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你的醫道比她父親還要高明了?”
  張云竹惶恐地道:“這一點小侄可不敢當,雪老伯父醫道通神,小侄万難所及,只有關于這一种疾病方面,雪老伯從未作過其他試驗,因此小侄根据几點理論上的可能……”
  林惊鴻砰地一拍桌子怒聲道:“別跟我談理論,這一方面我比你清楚得多,雪家人世代居此絕頂高谷之中,絕不是毫無理由的……就算你的理論能夠成立,依馨也不能跟你出去,你可知道雪家另有一項規定?”
  雪依馨連忙道:“娘!我跟他說過了,他認為我并未違背祖訓!”
  林惊鴻哼了一聲道:“哦!他如何解釋的,你倒是說說看!”
  張云竹連忙道:“雪家祖訓是說雪氏后人,不准离開此谷,可是依馨卻不必受此約束……”
  林惊鴻怒聲道:“難道她不是雪家后人?”
  張云竹謙和地笑了一下道:“目前當然是的,可是她下嫁小侄之后,就不再姓雪了……”
  林惊鴻滿臉怒容地對雪依馨道:“你也這么想嗎?”
  雪依馨壓低了嗓子,輕輕地道:“祖規并未禁止女儿外嫁,以前不是也有例子嗎?”
  林惊鴻怒道:“那不同,目前雪家只有你一枝根苗!你下嫁外姓后,雪氏的祖脈豈非就此根斷了,你在答允他的時候,可曾考慮到這一點!”
  雪依馨低下頭不作聲,張云竹忍不住道:“如此說來,依馨永遠也不得嫁人了!永遠要孤獨生活在這寒谷中了……”
  林惊鴻峻厲地道:“不錯!她永遠不能嫁人,卻不會永遠孤獨,否則我怎會答應你們成婚,你懂得成婚二字的意思嗎?”
  張云竹想了一下道:“小侄懂了,伯母之意是要小侄入贅雪家!”
  林惊鴻點頭道:“不錯!這是延續雪氏宗脈的唯一方法,你若是真的愛依馨的話,便應該為她犧牲一點……”
  張云竹默思片刻才毅然道:“這一點小侄恐怕無法從命,小侄亦是孑然一身,別無兄弟,若是顧全雪氏的宗脈,小侄便無以對張家的列祖列宗!”
  雪依馨急得哭出聲來道:“云竹!你不能為我犧牲一點嗎?”
  張云竹苦笑一下道:“依馨!為什么你不為我想想呢?”
  雪依馨怔了一下,忽地掩面痛哭起來,張云竹頓足長歎,林惊鴻見到愛女那种凄楚的樣子,心中微微不忍,乃歎了一口气對張云竹道:“你為什么那么固執呢!我不是自私的人,一定要強迫你放棄祖籍,可是依馨比你多一層困難,她身上背著一條祖訓的限制,你們只要能生下兩個孩子,一家一個,不是雙方都顧全了嗎?”
  張云竹仍是倔強地搖頭道:“不行!依馨若是住在此地,她的病永遠不會好,雪家的遺傳上人丁就單薄,她絕不會有太多的孩子,除非她离開此地!”
  林惊鴻皺著眉頭道:“她若离開此谷,即已違背祖訓,再也算不得雪氏后人,你們縱然能多生几個孩子,也無法歸到雪氏宗脈了!”
  于是一樁看來很美滿的婚姻就這樣告吹了,張云竹惆悵地离開了昆侖山,可是不到兩天,雪神谷中卻失去了雪依馨的蹤跡。
  這生長在冰天雪地中女郎,終于抑制不住愛情的誘惑,忘記了祖訓,不顧母親的傷心,迢迢千里,追蹤到北天山的沙漠里,与張云竹結為夫婦!
  林惊鴻對這件事起初是感到無比的憤怒,跟著到了沙漠,原是想將這兩個年青人一起殺死的,可是她看見婚后的雪依馨那种容光煥發的幸福生活,心中也軟了,在母女天性的親情中,她原諒了他們,悄悄地回到寂寞的昆侖山!
  歲月如流,匆匆兩年過去,沙漠中溫暖的天气對雪依馨的病根似乎的确有了幫助,她一直健康地生活著,而且還怀了孕!
  林惊鴻在表面上似乎忘了他們,然而暗中卻時常去探望他們,尤其是依馨快分娩的時候,她几乎每天都要暗暗地看她一眼,因為她的武功卓越,來去無蹤,那一對夫婦始終不知道。
  雪依馨生了個女儿,日子在幸福中像涂著糖,充滿了愛情的甜蜜!
  好景不常,正如人生多變,當那小女儿--菁菁才滿一歲的時候,雪依馨的宿疾開始發作了,那是雪家人特有的症候,体溫變得特高,終日囈語,等待那生命的泉源在高熱中被煎乾……
  張云竹運用他所有的醫學知識,來替愛妻治療,用遍一切的靈藥,想挽回雪依馨的生命,結果,居然被他成功了,可是,那不是個可喜的成功!
  雪依馨的生命雖被留住了,神智卻被高熱燒得模糊了,同時她的臉,她美麗的臉也因体內的潛毒外竄,潰爛成瘡,變得像鬼樣猙獰……
  有一天,她忽然神智清明了一點,想起了她的女儿,一歲多的張菁菁略知人事,驟然見到那張可怖的臉容,哇然大叫,嚇昏過去。
  那一叫使得雪依馨大受刺激,神智再度模糊,扑上去要扼死那昏絕的女嬰,幸好張云竹及時赶到攔阻住,可是雪依馨神智已亂,連丈夫也不認識了,与他扑打成一團,她的气力特別大,張云竹竟然不是敵手,被她攔腰抱住,抱得几乎透不過气來,百忙中伸手點了她喉下的要穴,才算解了圍。
  可是她知道雪依馨的瘋病不會好了,為了他与女儿的安全,只有殺死她,間接也可幫助她早點脫离痛苦的人間,正在他要出手的時候,林惊鴻再也藏身不住了,猛地出現,阻止了他的行動。
  兩人立刻起了爭執,而且也動上了手,張云竹自然不是敵手,被林惊鴻一掌擊昏,于是她帶著雪依馨重回昆侖山。
  張云竹那一指點得很重,雪依馨雖然沒有死,卻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除了啞啞亂叫之外,再也不會言語了!
  林惊鴻經此一變,性情大异,對于張云竹產生了永遠無法消弭的仇恨,山居寂寞,她又收了一個小女孩為徒,那便是孔玲玲。
  雪依馨在她悉心的調養下,瘋病時發時好,林惊鴻想盡一切方法,還是無法治療她的病,也無法使她重新說話。
  悠悠歲月,已是二十年了,林惊鴻成為雪老太太了,醫道武功更精,脾气卻更坏,除了一個飛天夜叉外,任何人都不准踏進雪神谷一步。
  直到張菁菁帶著關山月來到此地,那年青人所中的异毒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答允治療他,不過張菁菁卻使她勾起舊恨,所以嚴令禁止她入谷。
  誰知張菁菁被彭大娘偷偷帶進谷后,与孔玲玲起了沖突,在千鈞一發之際,或許是母女之間神秘的感應,居然將密室中的雪依馨引了出來。
  一聲菁儿,喚醒了她沉伏已久的記憶,更使她恢复了說話的能力,雪老太太在惊喜之下,對孔玲玲作了從來未有的痛責……
  然后發生了那么多的事……
           ※        ※         ※
  張菁菁如痴如呆地听完了這些往事之后,不禁唏噓淚下,哽咽著道:“姥姥!如此說來,您對爹似乎太苛責了一點……”
  雪老太太眉頭一揚,似乎又要發脾气了,但最后還是忍住了,歎息一聲道:“別的我都可以原諒他,只是他不該對馨儿下那种毒手,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樣深,他怎可如此絕情!”
  張菁菁感到無話可說了,良久才道:“這么多年了,您也該愿諒他了,爹那時也是万不得已,毒蛇嚙腕,壯士斷臂,您也是學醫的人,便應該了解他那番斷然措施的苦心!”
  雪老太太哼了一聲道:“我當然了解,我若不了解的話,那一天就一掌將他劈死了,那里還會讓他活到今天……唉!算了!一切都過去了,且莫論是非,現在我應該問問你了,那小伙子是你的什么人!你們是怎么一回事?”
  張菁菁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一般……
  這种羞紅使雪老太太憶起當中張云竹牽著雪依馨的手進來求婚時情景,景猶歷歷在目,卻己人事全非,現在輪到年青的一代來經歷情海的濤波了……
           ※        ※         ※
  花開花謝又一年!
  雪神谷對外唯一的通路被積雪深深地封了起來,雪老太太--林惊鴻愿意伴著她劫后重生的女儿--雪依馨終老此谷,再也不履人世了。
  她的武功与她超凡的醫術都交給了張菁菁,只有一個條件--要她持著孔玲玲的頭--方可以重新叩開那深封的山徑,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愿望。
  孔玲玲的武功是她一手傳授的,從孔玲玲毒手弒師的行為看來,這女孩子定是個絕端惡毒的人,醫在濟世,她不能替人間留下一個禍害!
  飛天夜叉彭菊人沒有理由再留在山上了,她伴著兩個年青人重入江湖,自不免有無限的感慨,尤其是她的心中,也隱藏著一份秘密,那是她与前任明駝令主獨孤明之間的隱密,她曾不止一次地向關山月打听獨孤明的死因与當時的情況,關山月的答案卻很難使她滿意!
  這年青人似乎永遠有著沉重的心事,他兩次出現,都足以震惊江湖,可是一連兩次,他也像是空中的慧星一般,才將那耀眼的光芒作輝煌的一閃,立刻又黯然消亡……
  只有在接触到張菁菁明眸中的水樣溫柔時,他臉上的陰霾才會偶而開朗一下,有的時候也會報她一個微笑,那是個友善的笑,含著八分的感激,二分手足般的親切!
  他几乎死亡兩次,張菁菁救活了他兩次,感激是必然的!
  他孑然孤露,從無兄弟姊妹,張菁菁是唯一与他接近的女孩子,所以才生出那兩分親情……
  總之,在這冷漠的年青人身上、臉上,找不出一絲熱情,一絲屬于男女之間的火樣熱情,那兩分兄妹般的溫情能使張菁菁滿足嗎?
  這個問題更難答覆了,張菁菁口口聲聲叫他關大哥,陪著他高興,也伴著他憂愁,她只在默默中獻出自己,卻從不對他要求什么!也許是她在等待著,等待著他冰封的臉上綻出火樣的情花。
  西山陽關無故人!
  他們是由西而東,東入陽關,應多故人,可是這一路行來,他們卻沒有引起任何江湖人的注意!
  飛天夜叉息影已久,江湖人早就將她淡忘了。
  張菁菁微不足道,關山月卻曾在一年多以前大出風頭,大家會淡忘得這么快嗎?那應該是不會的,也許大家認為他是死了!
  荒村野店中,他們也曾听到過一些鏢客武師們閒談,意外地發現一年多來的江湖竟是出奇的平靜!
  落魂谷孔文通死后,孔文紀也將落魂谷封閉了,退出江湖活動,孔玲玲似乎并沒有回家,否則不會毫無傳聞。
  一些原來附托在孔家江湖人也都消聲匿跡,浩浩江湖中,仍是那些名門大派的天下,少林、武當、終南、點蒼、崆峒、云台……
  這些劍派拳幫的門規甚嚴,門下的弟子都是仗義行俠之輩,絕無橫行不法的行逕,因此武林中有著一年多太平的歲月!
  來到酒泉城郊,由于這是西北道上的重鎮,所以略為熱鬧,尤其是城外的騾馬店,更是江湖人打尖歇腳的匯合處!
  因為西北道上,多半是結隊的客商,歇息下來,連人帶牲口加上貨車,要占一大片位置,城里面街市擁擠,自是無法容納,于是城外的騾馬店便應需要而生,利用大片空地上搭了几間棚屋,用以招待客人,另外卻有著絕大的空間,足以安頓那些車輛牲口,隊商們不但可以在此吃喝休息,更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牲口,換鐵蹄,修車軸,凡是一切行商所需要的服務,都可以得到滿足,因此也形成了城外畸形的繁榮!
  關山月等三人也在店棚中占了一幅座頭,吃著鹵羊肉,喝著烈酒,留心地諦听那些緊身短靠的江湖客們互相的交談,藉以了解目前江湖的動態!
  可是他們很失望,因為這里所聚集的,不過是些四五流的江湖人,出言粗鄙,不是賣弄著一些俗不可耐的江湖掌故,就是夸耀著冶游的經驗,然后是粗獷的打趣,毫無拘束的大笑!
  張菁菁雖然是個女孩子,可是她生長在沙漠中,与游牧的維吾爾人一起長大的,對于這些倒是很習慣,話說得再粗,她听了也不會臉紅!
  飛天夜叉彭大娘年紀大了,也沒有什么,反倒是關山月异常地不習慣,不住地用眼去瞪那些人,不過這是人家的自由,他自是無權干涉!
  正在他极端不耐煩的時候,店棚外突然卷起一片急蹄聲,接著下來了十几個大漢,每個人都是鮮血淋淋地缺了一只左耳!而且是明顯地被人割掉的!
  這十几個負傷的漢子立刻給棚店中帶來了惊扰与肅靜,每一個人都停止了談笑,以惊愕的神情,望著他們!
  為頭的一個大漢立刻高聲叫道:“店家!快打盆水來,請個好大夫!”
  店家急忙給他們捧了几盆水,一面結結巴巴地道:“爺們是怎么會事,附近可沒有好大夫,那得到城里去!”
  那大漢立刻怒道:“雇車上城里拉去!我們要是能進城,還會在你這留下嗎?我們這份德性進了城,可是把雙英鏢局的牌子砸到家了!”
  四周立刻發出一聲惊吁,好像這雙英鏢局的招牌很響亮,因之對這些人的受傷更感到不解,而且更沒有人敢去動問了!
  關山月心中一動,立刻朝彭大娘一伸手,意在討取她包袱中的刀創藥,那是由昆侖山中帶出來的治傷圣藥,為數不多,本來是留作必要時之用,因此她顯得有點猶豫。
  可是張菁菁毫不考慮地打開包袱,把藥拿了給他,彭大娘只好不作聲了,從雪老太太承認她是外孫女儿時,彭大娘的心中也認定了她小主人的地位!
  關山月接藥在手,立刻過去到那大漢的身邊一拱手道:“兄台請了,在下身畔恰好攜有家傳治傷之樂,倘兄台不棄,便請賜用……”
  那大漢見他是個書生打扮,也不認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明駝令主,因此對他的藥并沒有十分信心,不過見他一片誠意,倒是無法拒絕,也很客气地道:“多謝相公!”
  關山月抖開紙包,挑了一些藥末彈在他的創處,果然神效异常,那大漢只覺得傷處一陣清涼,不但止住了血,連痛楚都消除了,不由得咧著嘴道:“相公的藥真靈,還有几個弟兄,煩請相公一并醫治,兄弟一定重重酬謝!”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台何必那么客气!”
  說著替那几個人一一都施予治療,那為首的大漢見關山月外表雖然斯文,身材卻頗為昂藏,眉目之間,英气照人,談吐之間,尤見威儀,倒是不禁對他另眼相看,拱手作禮道:“相公尊姓大名,望乞見示,以后尚可報答一番,兄弟姓孫名七,外號黑鷹,在雙英鏢局中擔任副手,相公在甘涼道上,若是有所差遣的地方,只要一提兄弟的名字,總會有武林朋友,替兄弟代為應命的!”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孫七兄大名滿陝甘,在下深幸有緣結交……”
  孫七苦笑一聲道:“相公別罵人了,就恁我這一只耳朵,黑鷹兩字就算坍台到了家了!”
  關山月見他提入正題了,乃表示頗感興趣地問道:“孫七兄与這几位兄台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孫七長歎一聲道:“說來也丟人,雙英鏢局在陝甘道上走鏢二十年,從沒有出過事,今天可是一跟斗栽慘了,鏢車被劫不算,兩位鏢頭去了腦袋,我們十四個人去了一只耳朵,說也難信,對方就是一個人,騎了一頭駱駝,居然將兩万兩鏢銀輕而易舉地帶走了!”
  關山月臉色一動道:“怎么!那個劫鏢的人也是騎駱駝,是匹什么樣的駱駝?”
  孫七哼了一聲道:“那頭畜牲也少見,通体不見一根雜毛,兩万多兩銀子合有一千多斤,它馱在背上像燈草一樣的輕,一陣風就走得無影無蹤……”
  關山月失聲叫道:“是那頭明駝……”
  孫七掃了他一眼道:“相公說是那一頭明駝?”
  關山月連忙一笑道:“在下听說明駝令主所乘之坐騎,通体純白,十分神駿……”
  孫七搖搖頭道:“不對!明駝令主所騎的是頭白駝,那飛駱駝所騎的則是一頭黑駝,不過從腳力上看來,似乎不在明駝令主的白駝之下!”
  關山月哦了一聲道:“想不到世上還有一頭能与老白不相上下的駱駝……”
  孫七的眼中漸泛疑色,關山月覺得自己失了口,連忙掩飾道:“在下風聞明駝令主之白駝,乃舉世無雙之靈獸,卻想不到還有一頭黑駝能与它一爭上下……孫兄說那個人叫飛駱駝?”
  孫七臉色微悸地道:“可不是!除了這三個字外,那家伙什么都沒透露……”
  關山月連忙問道:“那是個怎么樣的人?”
  孫七搖頭歎道:“不知道!那人全身都蒙在黑紗之中,動作如風,武功高不可測,一出手就剁下了兩個鏢師的腦袋,接著我們每人都覺得耳朵上一涼,一只耳朵就搬了家,眼睜睜地望著人家把鏢銀搬上駝背從容而去,連男女老少都沒看清楚……”
  關山月沉思有頃道:“身材呢!高矮胖瘦總該知道吧!”
  孫七苦笑道:“不高不矮,不肥不瘦,連一點特征都沒有!”
  關山月神色又是一動道:“兩万多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孫兄回去恐怕很難交代吧!”
  孫七長歎一聲道:“鏢銀失去了,敝東家還賠得起,就是人丟不起,這一來不但鏢局的字號叫不開了,連帶著終南派的顏面都丟光了!”
  關山月神色又是一動問道:“雙英鏢局与終南派有關系嗎?”
  孫七點頭道:“敝東家洛下雙英都是終南門下!”
  關山月也點點頭道:“這個名叫飛駱駝的人恐怕不是江湖普通盜賊,也許專門針對著終南掌門呂老師父故意找過節呢?”
  孫七微帶詫异地道:“兄弟也是這么想……咦!相公看來是個讀書人,怎么對江湖上的事倒非常內行清楚呢!”
  關山月微微一笑不回答他的話,另外提出問題道:“這件事听來太玄虛了,孫兄見到貴東家后,只怕也難以說得明白!”
  孫七苦著臉道:“是啊!那飛駱駝雖然留下了表記,但是只憑一塊破銅片實在很難證明什么,好在兩條人命跟十四只耳朵,敝東家不信也得信!”
  關山月大感興趣道:“那人還留下表記嗎,孫兄可否容在下過目一下!”
  孫七遲疑片刻,終因關山月對他們有療傷之德,不好意思拒絕,由怀中掏出一塊巴掌大的銅片。
  銅片上鑄著一頭黑駝,駝背上卻長著兩只翅膀,另外還有三個小字,刻著:“飛駝令!”
  銅牌的背面還有八個小字:“駝到人到,令飛魂飛!”
  關山月臉上不禁涌上一片怒色,將手一捏緊,那片銅牌立刻變成無數碎屑,在他的手指縫中紛紛漏下來!
  孫七大惊失色,愕然不知所以,第一是他想不到這看似斯文的讀書相公,手上竟會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者是這塊銅牌毀了,他回去將無法交帳……
  關山月卻沉著喉嚨道:“三天之內,包在我身上替你追回失鏢!”
  孫七吶吶地道:“相公!您……”
  關山月神色更怒道:“有我活著一天,絕不容第二人再用駱駝作為令牌標幟!”
  孫七是個老江湖,察言觀色,已經猜到几分光景,可是他還不敢完全相信,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開口。
  關山月劍眉一挑,厲聲道:“你可是不相信我能追回鏢銀?”
  孫七立刻陪笑道:“在下絕不敢如此想,只是相公的大名能否見示一下……在下也好告訴敝東……”
  關山月淡淡地在身邊掏出一塊銅牌,交在他手中道:“你把這個交給他就行了!”
  孫七將銅牌接了過來,手卻開始顫抖了,因為他認識這塊銅牌,正是聞名天下的明駝令,不用問,這青年書生一定也是明駝令生了!
  關山月面對著他詫异的表情,倒不禁笑了道:“你告訴你們東家,說關山月還沒有死!”
  孫七這時的態度變得异常恭敬,垂手肅立道:“是的!令主!”
  店棚中也變得肅靜了,每一個人都以半惊半懼的眼光望著這青年,他們當然不夠資格參加那兩次盛會,可是明駝令主這個名號太響亮了,他們都耳聞著這青年人的許多傳奇性的事跡!
  想不到這傳奇性的人物,居然會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
  關山月气度從容地問孫七道:“你們是在什么地方發生變故的?”
  孫七恭敬地道:“就在前面二十里的地方,叫做鷹愁崗!”
  關山月微笑道:“你的外號叫黑鷹,到了鷹愁崗,正好犯著地名,自然要倒霉了!”
  孫七尷尬地苦笑道:“令主拿小的開玩笑了,請問令主今晚在那儿歇腳?小的另外著人通知敝東,小的想追隨令主侍候……”
  關山月擺擺手道:“不用了!我也沒有個准地方!”
  孫七連忙道:“那就請令主到城中集英客棧駐駕好了,那店主七星刀劉三泰也是個江湖人物,与敝東交情莫逆,對令主一定万分景仰……”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道:“也好!我倒是不要他特別招待,正因為他是個江湖人,万一在他店中發生了什么事,不會大惊小怪,据我的揣測,那飛駱駝一定會自動前來找我的!”
  孫七想是得到了關山月的允准,顯得十分興奮,一面著人去通知劉三泰,一面騰出三匹馬來,恭請關山月等人入城!
  飛天夜叉彭菊人在上馬的時候,對關山月笑笑道:“你的行事与你師父大不相同,你師父每次出現,總是突如其來,如神龍不見其首尾,很少与人家打交道,更別說是這批二三流的江湖人了!”
  關山月笑笑道:“恩師孤高自賞,行蹤詭密,所以才引起許多人的誤會,他老人家對此感到十分遺憾,再三告誡我要改變作風,多結交一些江湖朋友!”
  彭大娘笑笑道:“交朋友也該找高明一點的人交交!像什么黑鷹孫七、七星刀劉三泰,算是什么東西呢!只要你稍作表示,武林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怕不爭相結納……”
  開山月卻搖搖頭道:“我宁可在這些人中間找朋友,因為這些人才會對我誠意相交,不會在背后算計我,嫉害我,同時我折節与他們相交,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為我拋頭流血而不計其利害,目前我缺少的就是這种朋友!”
  彭大娘不覺一呆,良久才道:“我倒沒想到這一點,看來你比你師父聰明多了!”
  關山月聞言心中一動道:“大娘与恩師當年的交誼很深嗎?”
  彭菊人呆呆地道:“也不能算深,只有數面之交!”
  關山月見她說話時,臉上略有一絲痛苦的表情,不禁又是一動,但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師父是個孤獨的人,他的一生都是在寂寞中渡過的,絕不可能會有什么感情上的糾結!
  馬到城門口時,那劉三泰已經得到了消息,在門口恭迎著,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黑臉膛,顯得很誠懇忠厚!
  与孫七一樣,他表現得很恭敬,老遠就拱著手道:“在下不知令主駕蒞,有失遠迎,望乞恕罪,今日能得令主駐節小店,真是蓬壁生輝……”
  關山月也笑笑拱手道:“劉兄!你我雖是初次見面,然而劉兄古道熱腸之風,兄弟早有所聞,彼此都是江湖中人,不必如此拘俗,再說兄弟此來,尚有許多打扰之處……”
  劉三泰見關山月如此平易近人,受寵若惊之余,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報答,立刻滿臉堆笑道:“令主太看得起我了!別說令主名動四海,在下唯恐巴結不上,就單單為了敝友之事,在下就是毀了那個店,也是應該的,令主請!”
  說著恭敬地在前引路,關山月也不跟他多客气,依然騎著馬,緩緩而行,沒有多大工夫,即已來到集英客棧的門口。
  因為七星刀劉三泰在涼州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他這客棧的气派最大,金字招牌,店中的伙計大部份都是他的徒弟,听說明駝令主要住到這儿來,大家都很興奮地聚列在門口恭迎著。
  關山月等人下了馬,劉三泰將他們讓了進去,卻見許多客人都在紛紛收拾行李准備离開,關山月倒不禁一怔問道:“劉兄,這是為了什么?”
  劉三泰笑笑道:“令主是難得請到的貴賓,只要令主在小店住一天,集英店就不再招呼別的客人!這也算是對令主的一點敬意!”
  關山月倒有點不過意地道:“兄弟來打扰已經很冒昧了,怎么還可以妨礙劉兄的營業呢!”
  劉三泰笑笑道:“在下原不仗著這個店業謀生,只不過是藉此与一般江湖朋友聯絡感情,我這店中的住戶,多半是不收費的,今天令主要利用小店會會那飛駱駝,倒是人越少越好!那飛駱駝雖是第一次出現江湖,從他對雙英鏢局的行事看來,足可證明是個心狠手辣的凶徒,他們住在這儿,反而增加了麻煩!”
  關山月想想倒也是實情,只能罷了!
  劉三泰清出三間雅致的客房,將關山月等安置妥當,送上茶水,讓他們休息一下,隨即備下一桌盛宴,親自來敦請他們入席!
  關山月到了廳堂中一看,只見席上祗安排了三個座位,劉三泰与孫七在旁邊另設一席恭陪,不禁眉頭一皺道:“劉兄!這又是為什么呢?”
  劉三泰恭身道:“令主乃人中麟鳳,舉世共仰,劉某不過是武林小卒末流,如何敢与令主同席!”
  關山月將臉一沉道:“劉兄若是如此見外,兄弟宁可到別處投宿,不敢再打扰了!”
  劉三泰又是感激,又是作難地道:“令主抬愛盛情,劉某感激涕零,然而身份懸殊……”
  關山月哈哈大笑道:“什么身份,兄弟這白駝令主也是孑身一人,又非什么門派之主,劉兄也是家傳武學,自成一家,若是真心愿意交兄弟這個朋友,便請免掉這些江湖俗套!”
  劉三泰感動得聲音都變了,哽咽著道:“令主如此一說,劉某再要拘泥便是不識抬舉了,令主兩次現身江湖,劉某無緣目睹神威,根据傳聞,總以為令主是個……”
  他才一支吾,關山月已笑笑道:“江湖上對兄弟的批評大概不會太好吧!”
  劉三泰紅著臉,捉摸良久,才想出措詞道:“以令主的成就,當然無法盡如人意,些許微詞,總是難免,不過大体說來,令主的批評,已經比尊師獨孤老前輩好得多了……”
  關山月輕歎一聲道:“我恩師強取各門令符信物,措置雖似不當,可是他老人家的心胸怀抱,又豈是那批江湖俗流所能明白的!”
  劉三泰見他的神色不預,不敢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敦請關山月等人入座后,立刻親自把盞,孫七卻自慚身份,因為他是洛下雙英手下的伙計,連跟劉三泰同座都算是過分了,因此說什么都不肯過來!
  劉三泰把盞已畢,正想請教彭菊人与張菁菁的身份時,關山月忽然神色微動,對著窗外朗聲發話道:“朋友不妨請進來一敘,何必盡站在窗外偷听呢!”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雙扉猛地撞開,一個全身蒙著黑紗的人影,當窗而立,孫七已然惊呼出聲道:“飛駱駝……”
  關山月听說這人就是飛駱駝,態度立刻恢复了平靜,淡然地道:“我算准你會來的,卻想不到來得這么快!”
  那蒙面人以冷澀的聲音道:“關山月!本來我想遲几天才找你,可是你今天毀了我的飛駝令……”
  關山月立刻厲聲道:“有我明駝令主在世一日,絕不容許第二人用飛駝令!”
  蒙面人又是一聲冷笑道:“放屁!我就是看不慣明駝令獨霸江湖,所以才特別選用飛駝為令,你還記得我令牌的那兩句警語嗎?駝到人到,令飛魂飛!”
  關山月怒聲叫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憑什么發此狂語!”
  說著起身便待一搏,蒙面人用手一擺道:“且慢!我很愿意跟你比一場,可是你的明駝令主標志獨腳金人与白駝都不在身邊,我這樣胜了你也不覺得光榮!”
  開山月想了一下道:“金人、白駝都留在一個地方,去取來的話最少要兩三個月……”
  蒙面人連連搖手道:“不必要!我知道你那兩只東西都留在北天山,早已著人代你取來,一月之后,我們在大散關上見,那時候我們人比人,駝比駝!好好地決一胜負,看看我們兩塊駝令,那一塊可以繼績存留于世!”
  關山月不禁一愕,可是也被他這一提議激起了豪興,大聲道:“就是這么辦,不過關于雙英鏢局的鏢銀,我已經答應人家三天之內取回,你最好作個明白交代!”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本來我与終南門下,另有一段過節,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暫時攔下算了,鏢銀原封不動留在院子里,算是捧捧你這明駝令主的場!”
  說完身形一閃,便告消失,等關山月跑到窗口時,蒙面人已經不見了,院中留著兩對銀篋,旁邊站著一個端菜的伙計,手上還捧著一盆熱騰騰的雞湯,卻已被制住了穴道。
  群星閃鑠,淡月蒙朧!
  關山月從窗子跳出來,伸手一拍那名伙計,原是想替他解開穴道,誰知那名伙計應手痛叫一聲,反而向地下倒去!
  彭菊人也赶了出來,見狀神色大變,這時關山月正待繼續施救,已被她喝止道:“使不得!
  這是七毒手法!”
  關山月不禁一怔,連忙問道:“什么是七毒手法?”
  彭菊人暫時顧不得解釋,只是朝張菁菁道:“姑娘!你父親的冰麝全命散還有沒有?”
  張菁菁在怀中取出一個玉瓶,倒了一粒丸藥交給她,彭菊人接藥在手,便塞在那店伙的口中,然后再伸掌由相反的方向,朝上推一陣,那店伙漸漸地能動了。
  彭菊人才深吁一口气,關照劉三泰道:“他需要半個月的休養才能复原,這半個月中切忌食魚蝦等腥物……”
  劉三泰道謝著答應了,一面著人將伙計抬走,一面又請諸人回座,孫七卻忙著去檢視鏢銀……
  關山月回到座上,忍不住急問道:“這七毒手法怎么會如此厲害?”
  彭大娘輕歎一聲道:“這一來把我的想像整個地推翻了……”
  關山月微怔道:“什度想像?”
  彭大娘神色庄嚴地道:“有關于飛駝令的想像,本來我以為這飛駱駝一定是……”
  關山月連忙道:“是孔玲玲!”
  彭大娘望他一眼道:“你也想到了?”
  關山月點點頭道:“方今武林好手不多,而且以這种心性行為,除此女外別無他人,可是我剛才見到飛駱駝之后,那個假設已經推翻了,飛駱駝一定另有其人,而且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尤在孔玲玲之上!”
  彭大娘點點頭道:“是的!這個人精擅七毒彈穴手法,假若真是那個人的門下傳人,恐怕會成為你最大的勁敵……”
  關山月滿臉疑云地道:“大娘!您究竟說的是那一個!”
  彭大娘臉色一怔,以怪异的聲音問道:“你現在老實回答我一句話,獨孤明究竟死了沒有?”
  關山月神色一動道:“恩師當然是死了,大娘何以會出此一問!”
  彭大娘哼了一聲道:“公子!老身對你可謂仁至義盡,這么大的歲數了,還跟著你奔波江湖,你怎么連一句真話都不跟老身說……”
  關山月惶恐地道:“大娘這話叫我如何擔得起!”
  彭菊人微怒道:“獨孤明要真的死了,七毒彈穴手法絕不會出現江湖!”
  關山月滿臉疑色中透著万分作難,舉目四顧,劉三泰連忙道:“令主若是需要有所避忌,在下可以走開!”
  關山月擺擺手道:“不用了!祗要劉兄答應不把所听到的事傳出去,便留在此地也不妨,你是此間主人,我們總不能喧賓奪主……”
  劉三泰明知自己應該是退出的好,可是他實在舍不得,因為這几個人的談話中,可能會揭出一個絕大的隱秘,身為江湖人,他不能不動心,是以立刻指心發誓道:“令主請放心,在下若有半點露,定遭人剜心而死!”
  關山月沉吟片刻,才輕輕地道:“我恩師的确沒有死,不過也跟死了差不多!”
  彭大娘立刻道:“怎么!他的武功失去了?”
  關山月搖頭道:“也沒有!不過恩師是再也不會重履人間了,他在將明駝令交給我時,即交代我說他要赴一個約會,然后就永遠地歸隱了,所以才要我宣布他的死訊,而且警告我絕對不宣此事,若不是大娘那樣說,我是……”
  彭菊人再問道:“他到那里去赴約呢?”
  關山月雙手一攤苦笑道:“這個我的确不知道,恩師什么話都不瞞我,惟獨這一個約會,我事先既不知道一點消息,事后我再三追叩,他也不露一點口風!”
  彭菊人的臉上流露出一种從所未有的神情道:“這就對了!獨孤明終于找到歸宿了,我真佩服他,居然能忍受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才毅然作此決定!”
  關山月卻不禁神色一動問道:“大娘!莫非您知道我恩師的去處嗎?”
  彭菊人點頭道:“是!舉世之間,大概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去處……”
  現在輪到關山月激動了,忙問道:“在那里?”
  彭菊人的眼中顯出一片茫然道:“那我可說不上,我只知道他跟誰訂的約會,以及一個叫小西天的地名,可是我闖了那么多年的江湖,就不知道小西天在那儿……”
  關山月微覺失望,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那么我恩師是跟誰訂約,這中間又是怎么一段內情呢!”
  彭菊人繼績搖頭苦笑道:“獨孤明本人不告訴你,我更不能告訴你了……”
  說著看見關山月的臉上有不滿之色,連張菁菁都准備開口似欲有所言,不禁歎了一口气道:
  “這不是老身故意矯情,實在是我們當年都受到一种嚴厲的誓言約束,縱然我可以拼著性命不要,把事情說出來,可是那后果責任卻不是我敢負的,否則獨孤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什么要等這么久才去赴約呢……”
  關山月整個被她弄迷惑了,彭大娘的言詞閃鑠,甚至于前后茅盾之處甚多。
  從她先前的感慨中听來,好像恩師多年來,一直為一件事痛苦著……這倒不假,打從自己被獨孤明收錄到門下后,常見他一人獨自長吁短歎,永遠被一股憂郁籠罩著,尤其是最后將明駝令主的身份轉交的時候,更是像易水賦別,慷慨就義的樣子,可是彭大娘卻說師父是得到歸宿了,一個怎樣的歸宿呢……
  彭菊人見他皺眉深思的神情,不禁又歎了一口气道:“公子!老身再給你一點暗示吧!獨孤明的形蹤,与那個飛駱駝大有關系,你若能在那場比斗中擊敗他,一切都沒有問題了,不過你若是還想重見你師父一面,最好還是不要嬴他……”
  關山月大惊道:“這是什么原故?”
  彭菊人連連搖頭道:“老身祗能說這么多,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關山月又經過一番思索,知道彭菊人是再也不會多透露一點的了,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在那飛駱駝的身上去打听。
  “可是我該羸他呢?還是該輸給他呢?”
  他又面臨到新的困扰与抉擇,而且彭大娘的眼睛還在瞪著他,似乎也在期待那答案,他應該如何回答呢?沉思片刻,他才毅然地道:“若是我真的技不如人,當然無話可說,否則我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來維護明駝令的光榮傳統,明駝令主只可以敗在狡計,不能夠輸在武功上!”
  彭菊人輕歎一聲道:“公子如此決定,是不想再見你師父的面了?”
  關山月點頭道:“不錯!師父將明駝令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他老人家教給我武功,不是為了要我做他的弟子,而是要我繼承明駝令主的光榮傳統,因此我必需也將這件事放在第一位,而后再去考慮其他的問題!”
  彭菊人輕輕點頭一歎道:“是的,你這決定是對的!”
  事情已經決定了,大家也感到沒有什么話說了,空气顯得十分沉悶,良久之后,張菁菁才問道:“關大哥,大散關离此遠嗎?”
  劉三泰連忙代答道:“不遠!快馬急足,十天可到……”
  張菁菁嗯了一聲道:“飛駱駝訂期在一月之后,我們還有一段時間干什么好呢?”
  關山月也皺著眉頭道:“是啊!這可真的尷尬,本來我想再探一次落魂谷,時間上又不夠了!”
  劉三泰連忙道:“令主可以不必去了,落魂谷中現在連一個人都沒有了,孔文通已經死了,孔文紀也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谷中只有几個門人在那里守看,這消息是一個過路江湖朋友告訴我的,大概不會有錯!”
  關山月點點頭,張菁菁卻又問道:“劉大哥,你可知道我爹的消息,他叫張云竹……”
  劉三泰惊惶地道:“原來姑娘的尊堂是張大俠,那可太失敬了……張大俠自從在落魂谷神龍一現,至今未見其出現,很多人都在找他老人家呢?”
  張菁菁奇道:“是那些人?他們找我爹干嗎?”
  劉三泰摸摸頭道:“那多半是各大劍派的門下,找得很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求他,不過詳情我也不清楚,姑娘沒和令尊在一起嗎?”
  張菁菁搖搖頭,繼而蹙眉道:“這些人跟爹并沒有交往!……除非是有人中了毒,想找我爹解救……”
  劉三泰點頭道:“這是最大的可能,姑娘可知道令尊大概會在那儿?”
  張菁菁苦著臉道:“不知道!我們唯一的家在北天山,不過他老人家絕不會在那里,否則關大哥的兵器、明駝留在那里,飛駱駝就無法取到手了……”
  關山月忽然道:“劉兄可知道在找尋張老伯的那批人中,那一幫人馬离此最近?”
  劉三泰想了一下道:“最近的是陰山無极劍派,掌門人陰素君的女儿陰長華前個月經過此地,落腳在小店,還打听張大俠的消息,五天前又回去了,大概是沒有結果!”
  關山月高興地道:“那我們就有事做了,剛好可以利用這一段空檔,把這件事情摸摸清楚!”
  張菁菁也希望知道那些人為什么要找父親,自是連聲贊成,彭大娘則無可無不可,劉三泰卻十分興奮,恭陪著他們飲用完畢,大家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劉三泰已經打點好四匹駿馬,來敦請大家上路,關山月看見他所備的馬匹,乃笑笑道:“劉兄也有意一起去一趟?”
  劉三泰不好意思地訕笑一下道:“在下最大的嗜好,即是打听一些武林中大小事故,所以才開了那家客棧,賠了店錢酒菜,招待過路江湖朋友,就是為了要知道一些江湖秘聞,難得有一個這樣的机會能夠追隨令主一廣見聞,万望令主不要嫌棄……”
  關山月大笑道:“劉兄對江湖事如此熱心,兄弟怎么好意思拒絕呢,兄弟日后若是想開門創派,劉兄這等人才倒是大可借重……”
  劉三泰連忙道:“令主若有此意,在下一定鞠躬盡瘁,以效犬馬……”
  關山月原是一句戲語、不想劉三泰會認真起來,連忙道:“兄弟不過是說說罷了,劉兄千万別當真,兄弟受命接任明駝令主之際,曾得恩師告誡,無論如何,不准作此想……”
  劉三泰好似十分失望,歎了一聲道:“其實以令主之能耐,定可創下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這不是沽名釣譽的問題,真要抗邪除暴,一個幫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大得多……”
  關山月笑著搖搖手道:“劉兄不必再說了,人各有志,兄弟的興趣不在此!”
  劉三泰見關山月的确無此意,自是不能再說什么,大家上馬后,因為他對甘涼道上的路徑很熟悉,遂自然而然地負起領路之責。
  由涼州到陰山,馬程不過兩日,他們走了一天,劉三泰找到了一家客店住下,他七星刀的名頭在此地仍然叫得頗響,所以這一行人得到了很多的优待!
  歇下不久,立有几個江湖人前來拜侯,同時向他打听雙英鏢局出事的情形,當然他們也得知了明駝令主重出江湖的消息,由于他們都沒見過關山月,因此也沒有想到与他同行的這個年青人,竟會是名動天下的明駝令主。
  劉三泰得到關山月的招呼,自然也不敢公開宣揚,只是隨便以一些話与那些人應酬著,關山月怕麻煩,乾脆在房里与張菁菁、彭菊人二人聊天。
  可是過了不久,劉三泰卻臉色凄慘地領著孫七進來,孫七一見到關山月,立刻就跪了下來哭聲道:“令主!請您替小的兩位東家報仇……”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使得關山月為之一怔,連忙問道:“孫七!是怎么一會事,你們東家怎么了?”
  孫七流著眼淚,呈上一個帶血的布包,關山月打開一看,赫然正是兩塊鐫著飛駝的銅牌--飛駝令--上面染滿了血污。不禁詫聲問道:“洛下雙英可是遭到意外了?”
  孫七哭著叩頭道:“是的!兩位東家在武威郡被飛駱駝殺死了,就是用這兩塊銅牌殺死的……
  ……”
  關山月皺著眉頭道:“在武威郡!這怎么可能呢?他們在洛陽,你派去報信的人,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到這么快,他們怎么就到武威了呢!”
  孫七繼續哭道:“我們的鏢隊走出兩天,東家就接到一封投刀留柬,說是要劫取我們的鏢銀,兩位東家不放心,連忙赶了來,不想才到武威,就遭了毒手,我派去的人恰好赶上替他們送終,令主!求您一定要替東家報仇……”
  關山月一皺眉頭道:“報仇的事,我當然是義不容辭,不過他們是終南門下,根据江湖規矩,理應由終南掌門人呂無畏出頭才對!”
  孫七流著眼淚道:“東家在气時,曾經說……那個凶手的武功十分高強,呂掌門人也不一定能抵得了,唯有求令主才有希望……而且東家是間接為您死的……”
  關山月一揚眉道:“這話怎么說?”
  孫七怔了一下才抽抽噎噎地道:“那凶手……飛駱駝在殺傷東家之后,曾經留下話說是飛駝令下,從不空手而回,您回頭要回鏢銀,他賣了您一個面子,只得出手取命了!”
  關山月悖然大怒道:“可惡,這飛駱駝不知是怎么樣的一個混帳,自己不敢找我,卻做下這种凶殘卑劣之事……”
  彭大娘微微一笑道:“人家不是不敢找你,是時間還沒有到!”
  關山月哼了一聲道:“一月之后,大散關前,我誓必將他碎千段!”
  彭大娘仍是笑笑道:“恐怕沒那么簡單吧!”
  關山月掃了她一眼,彭大娘連忙道:“老身這番話無非是勸公子多作小心,飛駱駝既然敢公開挑戰,一定是有所恃而來,老身不敢說公子一定會輸,但是胜之亦恐非易!”
  關山月沉思片刻,才對孫七一揮手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反正目前也找不到飛駱駝,一個月之后,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使洛下雙英能于泉下瞑目!”
  孫七流淚碰了一陣頭,千恩万謝地走了。
  劉三泰卻囁嚅地道:“令主,陰山還去不去了?”
  關山月一瞪眼道:“當然去了,這是兩回事!”
  劉三泰又吞吞吐吐地道:“方才我又听到一個消息,說是陰素君召集了幫中的全部好手,如臨大敵般下山來了,而且是迎著我們而來……”
  關山月哼了一聲道:“那又是為什么?”
  劉三泰微有懼色地道:“詳細的情形不清楚,据說是為張姑娘!”
  張菁菁立刻道:“他們要找的是我爹,跟我有什么關系?”
  劉三泰一攤手道:“不知道!不過他們傾巢而出!來意顯然不善!”
  關山月哼了一聲道:“怪事真多,他們走到那里了!”
  劉三泰計算了一下道:“她們都是女人,坐著轎子,走得慢一點,也許要明天晚上才能到此地……”
  關山月奇道:“怎么!陰山派中都是女的?我以前從來都沒听說有這么一家,我恩師當年遍訪天下各大門派,也沒有提到過她們……”
  劉三泰想了一下才道:“陰山派是近十年才建立的,那時獨孤前輩已經歸隱了,她們其實也不算是一個門派,陰素君的弟子全是她的親戚,獨擅無极劍法,可從不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我因為開著那家客店,經常有些江湖朋友來往,消息比較靈通一點,所以她的女儿陰長華有時會來向我問點事情……”
  關山月沉思片刻道:“算了,我們也別睡了,還是連夜赶上去跟她們碰碰頭,看看她們是何用意……”
  劉三泰囁嚅地道:“令主能否不跟他們沖突,即使有什么誤會,恁我与陰長華有過數面之晤,也許可以解釋清楚……否則鬧起來,令主也許不在乎,我卻惹不起她們!”
  關山月笑道:“劉兄這次赶熱鬧赶出麻煩來了!”
  劉三泰苦笑不語,關山月這才說道:“劉兄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個愛惹事的人,只要她們不找我的麻煩,我絕對不會先起頭鬧事,何況對一批女子逞能也沒有什么意思……”
  一言甫畢,屋門突然被人咚地一腳踢開,一個長身女子當門而立,手按長劍,滿臉都是怒色道:“臭男人!你敢看不起女子,出來,本姑娘教訓你一番!”
  劉三泰回頭一看,連忙道:“陰姑娘!你來得正好,我們剛想……”
  那女子長劍一揮道:“劉三泰,你少跟我耍滑頭,上次我向你打听姓張的,你推說不知道,現在卻帶著那姓張的女儿想到陰山去再度生事,告訴你!剛才我是故意著人透給你一個口風,其實我們早來了……”
  劉三泰詫然不知所云,張菁菁已經挺身而出道:“你們找我爹干嗎?”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你少裝糊涂,張云竹那老混蛋做的事,你會不知道……”
  張菁菁听她一開口就罵及父親,不禁也生气了,身形朝前急進,伸指就朝她肩上點去,那女子將長劍一擺,反刺她的心窩。
  張菁菁在昆侖山經過雪老太太一年的指點,武功已非昔比,反指迎著劍葉彈了出去,叮的一聲,蕩開長劍,依然回手再度取穴。
  那女子的身手也頗高明,百忙中仍能及時閃肩避開,然后怒哼一聲道:“好賤人,有本事就跟我來!”
  雙足一點,穿空而去,張菁菁跟著追了上去,關山月、彭菊人不敢怠慢,連劉三泰也赶忙跟在后面,不過他的身形可慢得多了。
  等他赶到一片廣場上時,只見張菁菁等三人已被一大圈身穿黑衣,手持長劍的女子圍在核心,另外還有四個黑衣女子,年齡較大,一樣的手握長劍,雙方在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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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草掃瞄兼校對(10.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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