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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方天華道:“完全是一派胡言,內中破綻甚多,騙得了司馬瑜那小子,卻騙不了我這老狐狸,而且,万漏閣与浮云派似乎也聯上了手。”
  長孫無明惊道:“難道他們故意布此詭局,引我們自投羅网,將我們一网打盡?”
  方天華道:“事情倒沒有那樣嚴重,這內中情節甚是复雜,猜不透,也解不開,不知牽涉了多少思恩怨怨哩!”
  一時,兩人默然。
  俄頌,方天華又道:“尸魔,你就近告訴李一定,讓他把看家本領使出來。”
  長聲無明輕聲地將方天華的囑咐,轉告了身邊的信口開河李一定。”
  李一定知道方天華的用意,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即向李氏兄妹道:“老頭儿李一定,与庄主是本家,今天冒冒失失地闖進庄來,叨扰一頓佳肴美酒,實在過意不去,老頭儿昔年也曾到過大江南北,黃河兩岸,親眼目睹一件罕世珍聞,愿意奉敬二位,不知愿聞与否?”
  李一定离座走至席間,神情逼真地道:“各位可曾听過劍仙之說?”
  李項空笑道:“那不過是江湖傳聞,蔬那有這种人?”。
  李一定本正經地道:“有,我親眼看見,絕不會假。”
  李一定語气稍頓,見無人插口,又道:“咱們武林中人,練來練去,不過是外練身,手,眼,內練精,气,神,任你武功如何高強,總無法突破人類的极限,但劍仙就不同了,功夫到家的,可以吐劍隔山取人首級,揮掌傷人于千里之外。”
  李項空連聲笑道:“玄了!玄了!”
  李一定面色肅穆,作古正經地道:“老頭儿無半句誑語,你且仔細听著,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晚上,我一心赶路,錯過了宿頭,只得找了一座破敗古廟,暫時住得一宵,不想那晚,就發生了一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事!”
  全場之人,似乎都為李一定凝重的語气所吸引,一時鴉雀無聲,全神以注,李一定干咳兩聲,清清嗓門,繼續道:“睡到半夢,听見說話的聲音,我在暗處藉著月光一看,原來廟堂內坐著兩個童彥鶴發的老頭子,只听一個說道:“自從那次峨嵋山一別,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年了,想必你的吐納之術又進步了不少,咱們今天要比比高下了吧!”
  李冰紅似也被李一定的故事吸引,咋舌道:“人那里能活得那么久?”
  李一定雙手連搖,正色道:“不要打岔,听我說下去,當時另一個老頭听后也說道:“當然要比,上次被你一劍削去滿頭的頭發,此仇焉能不報。”,說完,兩人就起身走到店外的廣場上席地而坐……”
  李項空道問:“兩人如何比法?”
  “李一定不置答,繼道:“兩人坐定以后,運气片刻,同聲說了一個“請”字,嘯聲陡起,兩道劍光如閃電般自二人口中吐出,只听那劍光嘶……
  李一定口中連嘶,手中帶比,腳下連走。
  方天華眼看時机業已成熟,向身邊的馬惠芷一遞眼色。
  馬惠芷早將怀中法寶扣好,此時一揮玉臂,一縷寒光筆直射出,嘶聲震耳。
  李氏兄妹被李一定的言詞神情所吸,一時未察,及至那道寒光來到眼前,已是閃避不及。
  寒光飛快地繞著李氏兄妹的頸脖一轉,頓聞兩響裂帛之聲,隨之寒光頓杏。
  李氏兄妹面覆黑紗被割墮地,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二人面紗一落,就露出了本來面目,眾人一看,莫不面面相覷。
  其中,尤以司馬瑜惊异更甚,險些呼叫出聲。
  李冰紅不但不丑,反而俏艷無比,黛眉杏眼,瑤鼻櫻唇,席前佳麗与之一比無,不覺黯然失色。
  李項空更不用說了,英姿挺拔,猶如玉樹臨風,子都在世,但最使人惊异的,原來他就是在“念紅后”与司馬瑜等人見面的姜子湘。
  李氏兄妹先已被李一定的信口開河在腦際中存留了劍仙的印象,此時,又被馬惠芷發出的飛劍割斷了覆面黑紗,受惊不小,一時,木立當場,說不出話來。
  李一定哈哈笑道:“劍仙之說,并非無稽,二位現在親眼目睹,該不會怀疑了吧!我們這位劍仙姑娘网開一面,只用飛劍割裂面紗,揭穿你們的假面具,若要存心取你們首級,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李氏兄妹惊疑不定,目注馬惠芷默然無語。
  方天華恐怕李氏兄妹因騙局被揭惱怒,而驟然出手,乃以目示意,眾人紛紛起立,環伺李氏兄妹而立。
  司馬瑜冷笑道:“江湖上的詭波序云,的确使人難以識透,以李兄貌相談吐,絕難看出是一個設局使詐的騙子,“念紅”居那場戲演得精彩叫絕,竟然連說話的聲音都改變了,只是碧云山庄為何要如此做,使在下深為不解。”
  李項空神色自若,又隱約顯露一絲愧色,略顯不安地答道:“少俠所責,項空不愿解釋,因各有立場,也不欲獲得諒解,不過,冷如冰与靳春紅二人必然改名易姓,否則,各位休想走出碧云山庄半步”
  李項空語气之中并無狂妄之態,眾人不由不信,紛紛將眼光投向冷,靳二人一瞥。”
  冷如冰怨气已然積壓多時,此時,不禁一古腦發將出來,怒聲道:“哼!你也太小看了姓冷的,舍命猶可,奪志万難,你不要口口聲聲出語威脅眾人,你們找的既是我和靳春紅兩人,我們不妨一個對一個,冷如冰自知不是敵手,但卻感覺雖死猶榮,武林中只要公道尚存,自有人來為我复仇。”
  李冰紅冷笑連聲,道:“冷如冰!你不要說得這樣容易,碧云山庄一語既出,勢難收回,改名換姓,從此相安,否則,血洗武林,勢所必然,今天只是開始。”
  李一定哈哈一陣大笑,道:“姑娘說話好大口气,告訴你,你要是再夸口狂言,惹怒了劍仙姑娘,飛劍一出,你的腦袋就得搬家。”
  李冰紅臉色不由一凜,冷然道:“冰紅奉命行事,只知遵命,不計安危,再說,這飛劍一事,我卻不信,你不要虛聲恫哧。”
  方天華惊問道:“奉命行事!原來還有人在幕后指使,老朽深為惋惜,以姑娘人品,功力,竟會受人騙使而為非作歹。”
  李冰紅雙目逼視方天華。呼聲道:“你休要妄想挑撥,冰紅從不服人,豈是被人播弄軀使之輩,說出此人恐怕要嚇破你的膽。”
  李項空恐其失言,忙阻道“紅妹!不要說了。”
  方天華姣黠地霎霎眼睛,道:“听姑娘口气,此人大有來頭,不過,這种藏頭縮尾見不得人的鼠輩,方某還不屑一顧。”
  方天華原想以不屑的口吻激李冰紅說出幕后人來,以了解內情,誰知李冰紅警覺甚高,怒目一瞪,轉頭又向馬惠芷面前走去。
  李冰紅緩緩步去,兩眼凝注,輕聲道:“适才姑娘展露妙手,令冰紅心惊神异,尤開眼界,只因變起倉猝,無暇細顧,可否再展一招示教?”
  馬惠芷少于江湖走動,閱淺歷薄,一時張慌失措,茫然不知所對。
  就在這一瞬間,被李冰紅看出了破綻。
  李冰紅突然暴退,探手入抽、取出一根金色細繩,揮臂一抖,宛如一尾靈蛇。
  眾人不知李冰紅用意何在,紛紛暗中戒備。
  李冰紅連抖金繩,綏綏向馬惠芷逼進,道:“姑娘飛劍如神,我這飛繩也能隔山取人首級,方才領受姑娘一劍,這一繩算是投桃報李。”
  語畢,手中金繩疾抖,頓時化作無數金圈,只听一聲嬌叱,那金圈連連閃出,向馬惠芷頭上套去。
  馬惠芷那敢怠慢,玉臂一揮,寒光頓起。
  一道寒光,一個金光,相互一絞,頓失蹤跡。
  眾人一看,李冰紅手中只有一段繩頭,其余部分斷成數截,棄置地上。
  李冰紅似應感覺難堪,但她卻連聲嬌笑,半晌方道:“哈哈!
  我想這世上真有飛劍,卻原來也是暗中下手的袖箭之物。”
  說到此處,步至馬惠芷面前,伸手一擺,厲聲道:“拿來!”
  馬惠芷雖然閱歷不夠,但個性也甚強,當也厲聲道:“憑什么給你?”
  李冰紅也不示弱,道:“憑什么?你毀我一巾一繩,我也要毀掉你那樣物件。”
  馬惠芷一搖頭,道:“不給!”
  “給”字尚未出口,李冰紅身欺掌出,幌眼之間,馬惠芷右腕已被扣住。
  此時,馬惠芷額上滾汗如珠,似是遭受無限痛苦。
  馬卓然見愛女受制,不由一陣激怒,暴喝一聲,疾縱向前解救。
  馬卓然順著落勢,飛快地發出一掌。向李冰細腰際拍去。
  就在發掌之時,只見李冰紅左單一翻,馬卓然竟連連十余步。
  同時,李冰紅也閃身而退。
  原來馬惠芷那塊小圓鋼片,已然到了李冰紅手中。
  李冰紅細看以后,不由啞然失笑道:“你這小玩藝,想必騙不了少人,可想不到今天被我識破了吧!”
  語畢,兩指捏著那小國鋼片,略一搓揉,用口一吹,竟已化成灰燼,隨風而去。
  這鋼片系用母滲和青銅治煉而成,堅韌無比,想不到李冰紅素手一捏,竟然化為粉燼。
  眾人無不駭异李冰紅惊人的功力。
  司馬瑜此是异常冷靜,心知這內中情由极為复雜,不是單憑武功高低可以解得了的,同時也明了對方所言“血洗武林”的話,不過是為了加重冷,靳二人的壓力而已,倒不會當真如此,只是冷如冰和靳春紅兩人,很可能牽涉了許多恩恩怨怨,她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思念及此,啟口發話道:“姑娘,我可知道這幕后主持人。”
  李冰紅似是一怔,道:“你說,是誰?”
  司馬瑜星眸連轉,輕笑道:“漏轉東華,万里無云。”
  李項空快口接道:“你是說我師父?他老人家与這事無干,只是不插手過問罷了!
  司馬瑜道:“你師父!那你是姜子湘,李項空的名字是假的?”
  姜子湘此時也無法狡賴,面覷地道:“不錯,李項空那名字是假的,情非得已,尚請少俠不怪!”
  司馬瑜朗聲笑道:“好一個賺人眼淚的凄情故事。被你們編得天衣無縫,子湘兄,你說令師不曾參与其事,那他為什么在念紅居時,也助你們圓謊呢?想華老前輩已然享譽武林多年,此時,他竟也不計毀譽了。”
  姜子湘聞言感慨系之,謂歎道:“此事內情极為難說,反正是非自有公論,日后當有水落石出之時,冷姑娘和斯姑娘,既是執意不肯改名易姓,也不便強人所難,只要她二人留在庄中,各位可自行离去,在下可与二位姑娘了斷,与各位無涉。”
  東海三魔入得庄內,一直未發一言,現在,听姜子湘說要留人,勒春紅是東海門中女弟子,那里忍受得了。
  天魔齊瀨清暴跳如雷,吼聲道:“好大的口气,憑什么強要留人,咱們既然敢來赴約,就沒打算再出庄去,你們不要自恃武功過人,拼斗起來,也少不得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姜子湘仍然和气地道:“尊駕不必動此肝火,請听我細說這碧云山庄的主人,并不是我二人,實不相瞞,請冷姑娘与靳姑娘改名易姓的事,也是這里主人的意思,如二位姑娘執意不肯,主人也曾交待,只要她們二人留庄三年,這事就算解決,三年后再放她二人离庄,而且保證不損傷她們一根汗毛。”
  司馬瑜相机說道:“子湘兄!這椿事內中必有隱情,庄主目的就是要扣留冷靳二位姑娘,所以才利用武林中人不輕易改名換號的弱點來作藉口,至于口口聲聲說要血洗武林,那不過是逞威助勢,子湘兄!可否請主人出來一見。”
  姜子湘面有難色,搖頭答道:“不行!”
  司馬瑜道:“難道子湘兄愿意為此而結怨武林么?”
  姜子湖委婉地道:“除在這碧云山庄以外,子姜無論在何地与各位相遇,一定尊各位為前輩,或視為至友。”
  司馬瑜強笑道:“子湘兄倒是一個圓滑之人,看來她們二人今天是留定了。”
  李冰紅接口道:“留定了,三年后的今天,你可以到庄里來接人。”
  司馬瑜平衡地道:“冷姑娘与靳姑娘想必有得罪此庄主人之處,慢說留人,就是其罪該殺該刮,只要主人出來說個明白,不但我等心平气和,就是冷姑娘与斯姑娘二人也是心甘情愿,”
  李冰紅堅決地道:“不行!三年后你們自然知道,我相信此間主人不會無故行此強求。”
  司馬瑜仍然面帶微笑,試探地道:“二位姑娘可能不地輕易答應,就算她二人答應,我們一行恐也不會答應,如果演變至如此態勢,貴庄主人想有指示,不知如何處理法?”
  李冰紅冷然答道:“非常簡單,運用武力留下冷靳二人,爾等如欲反抗,格殺勿論。”
  司馬瑜故作惊色道:“哦!運用武力?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不過,武林中的朋友,談起動武,誰也不曾含糊,你二人未必能夠得心應手。”
  李冰紅妙目圓瞪,似被激怒,厲聲道:“司馬瑜,你不要不知死活,你應該知道你家姑娘的厲害,休存動武走脫的念頭!”
  司馬瑜此時也毫不讓步,鄙視地道:“哼!你不要以為上次被你一招扣住手腕,就可以穩操胜券,你不過是使的擒拿之法,此种雕虫小技,只要稍加防范,你就難逞狡計。”
  李冰紅似已怒不可遏,恨聲道:“好,就算那是雕虫小技好了,你是否想要領教一下你家姑娘內博精深的真才實學?”
  眾人一看李冰紅已被激怒,均非常著急,而司馬瑜卻了無忌憚,猶自輕描淡寫地道:“在下孤陋寡聞,很想一開眼界。”
  李冰紅此時已然花容變色,殺机滿布,咬牙切齒,厲聲道:“你家姑娘賜你一指,一掌,一劍。”
  司馬瑜笑道:“三招三味,倒是使得。”
  李冰紅道:“你要是殞命在這三招之下,你可不要怨恨于我。”
  司馬瑜道:“那是我自己找死,絕不怨恨姑娘,不過,這是玩命的勾當,尤其是你打我挨,我希望有個公平的彩頭。”
  李冰紅略一咬牙,即作決定道:“你要是在我三招之下,搶得一條活命,你們一行,怎樣進來,怎樣出去。”
  姜子湘似有所顧忌,走至李冰紅面前,正待啟口,李冰紅舉手一揮,姜子湘又退了回去。
  司馬瑜又問道:“那冷姑娘与靳姑娘是否与我同時离庄呢?”
  李冰紅斬釘截鐵地道:“自然是同去。”
  司馬瑜猶不放心,問道:“那碧云山庄主人曾答應么?”
  李冰紅答道:“主人怪罪下來,由我坦承,不過,司馬瑜,我有把握,三招以后,你必然陳尸廳內,其他問題,都是空談。”
  司馬瑜神情泰然,道:“古語說:“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下自知功力無法与姑娘匹敵,不過希翼絕處逢生而已。”
  明知不敵,卻要舍命而為,李冰紅聞言也不禁為之錯愕,稍為緩和地道:“她二人被禁三年,難道對你影響至巨?你既知不敵,又何苦以生命一搏?”
  司馬瑜冷笑道:“嘿!此中意義諒你也不會懂得,毋須多言,依約而行吧!”
  冷如冰一縱上前,也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前,一把拉住司馬瑜的衣袖,婉聲阻止道:“瑜弟弟!你不可如此胡來,方才我与你講的話,難道你都忘了么?”
  冷如冰言語之間,熱淚盈眶,此際,又轉向李冰紅道:“司馬少俠乃事外之人,你不須找他,我接你三招好了。”
  李冰紅一聲冷笑,道:“難怪司馬瑜以性命當儿戲,原來是郎情似海,妾意綿綿,冷如冰,你話要說清楚,是他來找我,不是我找他。”
  司馬瑜回身對冷如冰道:“冷姐姐!你再答應我一回,我實在沒有辦法袖手旁觀,她雖然功力惊人,但我自信尚能逃過三招。”
  冷如冰道:“她既然口出大話,必有所恃,你犯不著如此冒險,再說,我興靳姑娘業已商議好了,我倆就此留下,倒要看看這主人是何許樣人。”
  司馬瑜搖搖頭道:“不!此舉并不全是為了你們兩人,我一方面也要報前次一招落敗之仇。”
  冷如冰道:“你万一落敗而有差池呢?那我怎么對得起你。”
  司馬瑜略一沉思,道:“万一殞命,親情之仇只有委姐姐代复了。”
  冷如冰淚落襟前。
  蕭奇面色肅穆,向冷如冰道:“如冰!你讓他去吧!瑜儿能有這种豪气,為師的深以為傲。”
  冷如冰見司馬瑜立意甚堅,加之師命難違,乃万般無奈地將牽住司馬瑜衣袖的手放下。
  李冰紅也被司馬瑜与冷如冰的真情所感動,渭歎一聲道:“司馬瑜!冷姑娘既然答應留庄問題就算解決了,咱們比武三招之約,我看算了吧!”
  司馬瑜道:“姑娘莫非動了惻隱之心?”
  李冰紅和言悅色地道:“談不上惻隱之心,你比舉實在与事無補,冷靳二位姑娘如自問并無虧心之舉,山庄主人留下她們,說不定是好意也未可知。”
  司馬瑜道:“如此掩掩藏藏,絕非善意。”
  李冰紅道:“三年之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說老實話,司馬瑜,你若執意要与我動招,你幸存之机甚微。”
  司馬瑜心意早定,何容說動,橫聲道:“姑娘莫非畏懼了么?”
  李冰紅本已經緩的面色,經此語一激,凝霜頓起,微一傾首,道:“好!是你相逼,休怪我無情,第一招,指!”
  “指”字方出口,李冰紅身形一挫,左掌滿握右腕,右食指朝天而豎。
  這一亮式,不過是一招极平凡的“朝天一往香”。
  司馬瑜一見對方亮出庄稼把式,不禁鄙夷地道:“就是這一……”
  “招”字尚未出唇,只見李冰紅俏肩一閃,人已幌到面前,玉指朝下一壓,向司馬瑜“胸机穴”點道。
  李冰紅欺身极快,司馬瑜心中暗喜,全身內力運集左右一點,人向右邊滑開。
  司馬瑜不在求胜,全心全意在騰挪躲閃的提縱之術上下功夫,這一滑開的動作,也是快极。
  因此,李冰紅這一指點到,用力向下一壓時,已离開司馬瑜身邊尺許。
  但是,就在司馬瑜閃身,李冰紅指到的一瞬間,響起一片裂帛之聲。
  兩人身形一分,眾人才看清楚。
  原來,司馬瑜的一襲藍衫的左襟自脅下撕開到底。
  眾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司馬瑜也深自駭异對方的功力。
  李冰紅甫一退回,立即化指為掌,高聲道:“第二招,掌!”
  這次,不像第一招,先行開門亮式,“掌”字挂在唇邊,身形已動。
  李冰紅身形微斜,左前右后,是不离地,向前一滑。
  眼看滑到司馬瑜近前,一個急旋,右掌平出,向司馬瑜腰際“會池穴”掃去。
  司馬瑜已經吃了一次虧,不再向旁閃騰。
  李冰紅來拿向腰際,出掌很底,司馬瑜猛一低頭,人身倒飛而起,從李冰紅掌背上飛過去。
  這一閃躲,身手极為曼妙,令人叫絕,眾人心神均為之一喜。
  可是,司馬瑜本應輕落地面,此時,卻砰然一聲,摔了一個結實。
  司馬瑜搖搖欲墜地站起,眾人才看清楚。
  原來司馬瑜腹部衣衫被擊碎一個大洞,袒露出來的腹部,此時呈露一圈紫暈。
  這种力透掌背的內家功力,几乎將眾人都惊呆了。
  不知何時,李冰紅已著人取來長劍,此時,執劍在手,厲聲道:“第三招,劍!”
  方天華一聲怒喝,擋住司馬瑜,道:“李姑娘不要逼人太甚,司馬瑜已然被你掌力所傷,你難道想乘危將其得劍穿胸么?”
  李冰紅雙目微閉,細聲道:“司馬瑜雖然兩招均已避過,但兩招均已受傷,可是,他傷得并不重,因此,他三招之下避生的希望已經大增,我如就此收手,對他太不公平。”
  方天華回頭細看,果然,在司馬瑜的左脅下隱約可見一條极細的淺紅傷痕。”
  冷如冰已然趨前,探視傷勢,雖然傷勢不太嚴重,但卻是司馬瑜畢生第一次受創,現在司馬瑜仍要堅持到底,冷如冰那里肯放,一把拉住司馬瑜的左臂道:“瑜弟弟!你這是何苦嗎?利劍無情!”
  司馬瑜一陣豪笑,道:“冷姐姐!我贏定了,就莫被她長劍穿胸而過,我自信未必會立即死去,那她就要履行她的諾言,讓我們出庄。”
  冷如冰心里難過极了,心念電轉,佯怒道:“好!你既然如此不听話,不要怪為姐的心狠,從此你我恩斷義絕,各不相涉,你就是逃過這一劍,我也要留在庄中。”
  司馬瑜對生死不懼,唯獨對冷姐姐脾气一發,卻不能不急,姜惶地叫道:“冷姐姐……”
  冷如冰背轉身子,冷然道:“不要叫我!”
  李冰紅謂歎一聲,橫胸長劍下垂,道:“既是如此,這一招算了吧!不過,前面兩招的功夫莫是白費了,真是可惜。”
  方天華厲聲接道:“并不可惜,老朽愿意續接第三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李冰紅似有些微惊,詫道:“你!”
  方天華頷首道:“不錯,如果姑娘認為不公平,可以再將那一指一掌補上。”
  李冰紅一疊聲嬌笑,狀似輕視,道:“不必再補那一指一掌,我自信無人能逃過我這一劍。”
  方天華面露微笑,道:“姑娘不可忽視,老朽對你那獨門浮云劍法,也略知一二。”
  李冰紅嘴角一撇,秀發一甩,狠聲道:“好,你既然如此說,我饒你執劍相拖,浮云劍式与敵相搏,可謂此生難逢。”
  方天華道:“多謝姑娘!”
  語畢,回身探手掣出司馬瑜腰中長劍。
  方天華自幼在薛氏門中長大,薛天倉夫人曾傳授浮云劍十八式,后來雖然棄劍習筆,但那支威震武林的渾元筆十八招,也是根据浮云劍式演變而來,所以,長劍在手的方天華,倒并不是一個外家。
  雙方一捏劍訣,一亮門戶,竟是一個式樣。
  李冰紅心中一陣詫异,不覺問道:“你到底姓什么?”
  方天華執劍在手,似乎又恢复了當年的神气,不由怒聲道:“我混元筆方天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告訴你姓方就是姓方,你一再不信,是何道理?”
  李冰紅尚未答話,姜子湘已然一聲長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天,可是你自己磅上門來的。”
  方天華聞言一惊,錯愕地道:“姓方的与你們素無怨仇,何出此言?”
  李冰紅冷笑道:“姓方!我告訴你,你叫薛英粹,為了一個女人,下手拭殺父母的一個逆子。”
  方天華一听道出內情,不由倒抽一口涼气,辯道:“姓方才是我的本姓,薛天侖殺了我的父親,替父報仇,有何不對?”
  李冰紅道:“怨怨相報,你殺死薛天侖原無可厚非,但我的姑母雖然不是你親生母親,可是也盡了她做母親的責任,對你与對她自己的親骨肉并無兩樣,你為何要殺她?”
  方天華吃惊地道:“薛天倉夫人是你的姑母,那你是……?”
  李冰紅道:“我是浮云掌門人姜額的孫女儿姜玉紋。”
  方天華吟哦道:“姜玉紋!……”
  又轉身一指姜子湘,問道:“他是……?”
  姜玉紋答道:“他是我的哥哥。”
  面對這兩個功力惊人的死敵,方天華不由心惊膽虞,遲疑地道:“你姑母系因薛天侖的罪惡而死,這你們浮云門中又有何關系?”
  姜玉紋一堅柳眉,厲聲道:“你倒說得輕松,方天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納命吧!”
  求生乃人之本能,方天華心念暗轉,謂歎一聲道:“今日我方某縱有登天的本領,面對你兄妹二人,恐怕是絕無生机,你們看著辦吧!”
  姜玉紋冷笑連聲,道:“方天華!你不要口出不遜,浮云門中微小仗人多勢眾,我兄妹二人你隨便挑一個吧!准教你死得心服口服!”
  “死”字听在方天華耳中,宛如雷霆,不禁瞟眼向長孫無明一瞥。
  長孫無明知道方天華這一眼的意義,暗中以密音術言道:“我早提醒你,他二人可能是你的死敵,你要多加小心,你卻一味逞強好胜,結果顯露了身份,事關個人恩怨,這不是我長孫無明不念舊交,此事,只收我插手不得,說實話,這事我也管不了,但愿你逢凶化吉吧!”
  方天華心頭暗忖:那里是逢凶化吉,分明是凶多吉少。
  姜玉紋見方天華久久不語,已是不耐,譏諷道:“當年曾為武林中四大凶人之一,如今凶焰何存?挑吧!不然,我可要進劍了。”
  方天華雖然長劍在手,但究竟不是個中行家,暗轉心机,將劍遞還給司馬瑜,故作輕松道:“男不和女斗,叫你哥哥來吧!”
  姜玉紋几乎被气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挺劍而刺,但自己有言在先,又不便發作,只得強忍心頭之火,厲聲道:“方天華,你不要耍嘴上功夫,片刻之后,管教你血濺五步,橫尸當場。”
  方天華本有些微怯意,經姜玉紋傲語一激,一時怯意陡消,探手入怀,取到那支終年不用的混元筆,當胸一橫,一陣狂笑,道:“生死之事,早經排定,無可避免,來,亮出你的橫笛吧!”
  那笛子系寒玉雕成,遍体晶瑩透澈,長不足尺,此普通笛子要短一半。
  混元筆方天華發話道:“在這碧云山庄之中,方某添為客位,我先進招了。”
  語音未落,兩臂暴張,人已騰空而起,一招“鴻雁修書”,混元筆直向姜子湘天靈點去。
  姜子湘岸然而立,紋風不動,只待那筆尖將触腦頂之際,身形一擰,玉光微閃。
  兩人甫合即分。
  方天華縱聲笑道:“我只道浮云門中的浮云劍式不凡,原來還有一支出神入化的玉笛。”
  姜子湘獄峙瀟停,含笑不語,一派名家气度,從气度上觀察,眾人似已測知胜負誰屬,無不暗暗替方天華捏一把冷汗。
  方天華一攻不下,見姜子湘抄立以待,立即掌握先机,執筆猛進,點肩,掃腰,挑腹,一連攻出三招。
  姜子湘不慌不忙,抬臂,揮手,躬身,橫笛玉光一閃,混元筆自退。
  方天華業已恢复當年凶人本性,暴喝一聲,只見筆幌動如林,招招狠毒,著著迫人。
  但姜子湘一支橫笛使得更見神妙,或長或短,忽上忽下,憑你那混元筆威猛絕倫,但卻無一招建功,相反,其中數著,姜子湘連消帶打,逼使方天華撤身后退。
  眼看,三十招過去,方天華雖愈攻愈猛,卻毫無輸展,眾人業已看出姜子湘在以逸待勞。
  忽然,方天華攻勢稍一松懈……
  但見,玉光連閃,頸風頓生,方天華情知不妙,全力化解,但已是險象環生,手忙腳亂,連退十余步。
  姜子湘仍然是面帶微笑,但身,手,步法卻在加緊,手中橫笛,戮,劈,挑,推,著著指向要害,招招力挾万鉤!呼呼作響。
  方天華雖已落敗,終究算得上是當今高手,當即一竄而前,以功為守,冀作困獸之斗。
  連連數招,倒是將姜子湘逼退敢步。
  只惜,這好景不長,猶如曇花一現。
  方天華似已力不從心,連連對架姜子湘十余招,卻無法還出一手。
  一直含笑不語,默默交手的姜子湘,今見時机成熟,一聲輕叱道:“方天華,你認命吧!”
  話出入風,身行如龍,玉光閃耀之中,只听一聲悶哼,方天華一連倒退十余步,口吐鮮血如注,砰然倒地。
  姜子湘合拳向在聲眾人一揖,道:“這是我浮云門中家仇,今日得報,總算完成了家祖臨終遺命,多謝諸位俠駕在旁為證。”
  眾人也只是一陣欷覷。
  司馬瑜伸手往方天華鼻上一探,气如游絲,面如金紙,人已昏迷,心知內腑俱毀,斷無生机。
  司馬瑜伸掌抵住方天華命門,暗運五行真气的离火神掌,須臾,那股陽剛之气,透進方天華腑內,方天華竟緩緩地睜開了兩眼。
  司馬瑜感念方天華對自己不薄,不禁悲從中來,凄然道:“方前輩,你如不是對我挺身相護,你也不會落到這樣下場,我難過极了。”
  方天華兩眼吃力地眨了眨,斷斷續續地道:“這不怪你,當初……我雖是……為了報仇,卻也太……過份了一點,我是……罪有應得,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薛琪從未叫過方天華一聲“爸爸”,此時,瀕臨死別之際,一反以往驕矜之態,抱著方天華,叫了聲“爸爸”,淚珠滾滾而下。
  方天華無神的眼眶中,也付出一滴老淚,道:“我今天,一死……另有兩……件事情牽心挂肚,一是……這孩子,你……要善待她,希望……你們早日成親,二是……芸娘對……我的誤解,你們兩人……要為我解釋一下……”
  薛琪悲聲地道:“爸爸!你放心,我要為你報仇!”
  說完,狠狠地向姜子湘一瞥。
  方天華道:“不!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咎由自取,不怪別人。”
  薛琪此時已是嚎啕大哭。
  方天華似已將話說完,瞌上眼皮,喘息吁吁。
  司馬瑜不忍見他活受罪,將抵在命上的手撐暗暗撇開,方天華頓時气絕而亡。
  姜子湘拍掌喚人,四個青衣小童應聲而至。
  姜子湘吩咐道:“以上等木材為棺,將方前輩安葬于山庄以南山麓。”
  四人應命將方天華尸身抬去。
  薛琪哭天搶地,要隨方天華尸身前去,司馬瑜那里肯放,一把將薛琪抱住,薛琪也就偎在司馬瑜怀里痛哭起來。
  愛似科最易使人自私,冷如冰与靳春紅原也同情薛琪离娘喪父的悲境,但此際眼見薛琪和司馬瑜當眾相依相偎,又不由生起一陣妒火。
  冷如冰到底比較冷靜,謂歎一陣,緩步向姜子湘走去,靳春紅在后相隨。
  兩人走至姜子湘面前,齊聲道:“我兩愿意遵貴庄主人之命,留庄三年,相煩帶我們去見那庄主人。”
  姜子湘道:“如此甚好,玉紋妹帶兩位姑娘前去吧!”
  司馬瑜忙放下怀中薛琪赶過去,道:“冷姐姐,你就這樣去了?”
  冷姐姐凄惋地道:“瑜弟弟!忘了我,把寒云下院的事當作一場夢好了,愿你好自為之,”
  司馬瑜堅決地道:“不!冷姐姐,我等你,三年的時間并不太長,”
  冷如冰綻出一絲苦笑,道:“瑜弟弟!你忘了薛夫人的托付和方前輩的遺言嗎?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此去快与琪妹成親吧!”
  司馬瑜被冷如冰眼中慈光所逼,說不出話來,乃轉頭對靳春紅道:“紅姐也要多保重!”
  勒春紅也不覺眼眶一紅,道:“你自己保重吧!”
  兩人又分別拜自己的師父,一咬銀牙,猛一轉身,隨姜玉紋到里間去了。
  姜于湘道:“今日在下与舍妹均有冒讀各位之處,尚析各位海涵,三年之后,碧云山庄將有一場盛會,并將揭露一件惊天動地的大事,希望各位不要錯過這個難見的盛況。”
  眾人相顧一瞥,各自神情黯淡地步出了碧云山庄。
  此時,金烏漸墜,暮碣四合,循原路下得山來。
  回首望去,碧云山庄已陷入一蒙蒙迷霧之中。
  极目极看,庄院門口已挂起一方木牌。上書斗大八個字:“山庄已封,妄入者死!”
  一行人于謂然歎息中,向暮碣中行去。
  司馬瑜不禁低吟道:“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深。”
  這時,夜色更濃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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