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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宮天俠忽然想起夏侯杰方才奪劍的身手,倒是十分放心,連忙把手一松。
  戰大剛雙戟一挾,將情劍挾了起來,戰大勇也收回長戟,宮天俠滾地躍起。
  夏侯杰正色地對戰大剛道:“戰叔叔,請你把劍放下,大家忘記今天不愉快的事,以留日后見面之情!”
  戰大剛雙手持戟,夾住那柄情劍厲聲道:“辦不到,除非你有本事自己來搶回去!”
  夏侯杰也慍然道:“剛才我赤手空拳都能迫使令徒棄劍,自然也有把握再從你手中搶下來。”
  戰大勇一擺長戟道:“你不妨再試試看!”
  夏侯杰頓了一頓道:“小侄對兩位的敬意也到此為止了,請二位原諒!說著挺身直進。
  戰大勇不敢怠慢,長戟抖得象一柄撐開的大油傘,阻住他的進路。
  可是夏侯杰單臂猿伸,竟然在重重戟影中搶了過去,握住他的戟杆!
  戰大勇見狀心惊,大喝一聲,鐵戟朝上一挑,把夏侯杰連人挑起,正想摔出去。
  夏侯杰的反應更快,空中一回身,以最快的身法脫手放開戟杆,秋葉离枝般朝戰大剛飄落下去。
  戰大剛怕他將劍搶去,連忙將雙戟朝上一撩,拋起情劍,口中大喝道:“文長!接劍!”
  說著擺動雙戟,對夏侯杰攔腰夾擊,夏侯杰人在空中雙手一分,又握住了兩邊的戟杆,安然落地。
  他仗著一雙徒手,在兩大名家的戟下應付自如,使得兩個老人真正地吃惊了。
  戰大勇再也顧不得身份情面,長戟一擺,長蛇般地刺向他的后心。
  夏侯杰背后也好象長了眼睛似的,只是從容地伸手一帶,將戰大剛牽得一轉身,直迎戰大勇的長戟。
  幸而戰大勇招撤得快,總算及時移偏戟尖,沒有誤傷到他的弟弟!這時徐文長在空中又將情劍接在手中,戰大剛連忙叫道:“文長!帶著劍快走,我們絆住他……”
  徐文長神色一厲道:“師父,夏侯杰這等身手,弟子就是得了情劍,也不見得能稱雄天下!”
  戰大剛一怔道:“你還想怎么樣?”
  徐文長大聲道:“師伯!您再攻他几招!”
  戰大勇無暇多做考慮,以為徐文長要借此机會抽身离開,連宮天俠也是這樣想,所以沒有上去幫夏侯杰的忙,緊盯著徐文長,競欲阻止他逃走!
  戰大勇的長戟攻勢又出,而且取的是夏侯杰的咽喉重要部位,戰大剛穩持雙戟,不准夏侯杰利用它們去招架!
  夏侯杰獨力應付兩個人已不容易了,誰知徐文長心念更毒,居然一擺情劍,跟著搶攻上來!
  戟影繞眼,劍光罩体,眼看著夏侯杰即將喪生于圍攻之下,宮天俠跌足長歎,欲救不及。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急響,三個人的眼前都失去了夏侯杰的身影,地下卻多了几段殘鐵!
  那是戰氏兄弟的戟尖被情劍的利刃削下來的。
  徐文長茫然四顧,要尋找夏侯杰的蹤跡,忽听身后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徐兄如此居心,怎可握有情劍,還是還給我吧!留此凶物定有不測之禍!”
  那清清楚楚是夏侯杰的聲音,徐文長不禁一呆,想了片刻才道:“難怪大哥肯如此大方,將此寶物相贈,原來你早有把握將它取回去!”
  夏侯杰在他身后道:“兄弟贈劍之時,的确有相當誠意,但以徐兄目前的心性而言,實在不足以擁有此等神物,此非兄弟出爾反爾尚祈見諒!”
  徐文長憤然地道:“技不如人,自然是由你說了,可是你別想取回情劍!”
  夏侯杰朗聲道:“兄弟為了顧全兩家的交情,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徐兄知所進退,不要逼得兄弟下手。”
  徐文長也大聲道:“事已如此,我們也談不上什么交情了,夏侯大哥有本事,盡管把小弟殺了。”
  宮天俠也大聲叫道:“夏侯杰!對這种人你還講什么客气,殺了他,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夏侯杰還沒有作何表示,戰大剛已憤然地道:“宮兄既作此表示,我們的交情也到此為止了。文長!把劍還給人家吧!誰叫你自己太窩囊,連到手的東西都保不住呢!”
  徐文長不服气地辯嘴道:“師父……”
  戰大剛厲聲大喝道:“住口!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剛才我們三個人同時出手,也沒有把人家怎么樣,就為了你這孽生,我們的老臉都丟盡了,把劍還給人家!”
  徐文長倏然回身,將情劍朝地上一插道:“拿去!”夏侯杰見他們把劍交了出來,倒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訕然地道:“兄弟不過是暫時保管一下,等徐兄身心修養更進一層時,兄弟絕對踐贈劍之諾!”
  說著他伸手要去拾劍,戰大剛卻過來道:“等一下!”
  夏侯杰抬頭微愕道:“戰叔叔還有什么見教?”
  戰大剛冷笑一聲道:“夏侯杰!你不要叫我叔叔,戰大剛沒有這樣好的福气,更沒有這么厚的臉皮。情劍現在還給你,可是你記住,在最短的時間內,我們會再來……”
  宮天俠怒聲道:“今天你們是以禮上門拜訪,即使你們暗藏禍心,由于無人見證,宮某無以自明。只要你們踏出宮家堡的大門,宮某立刻昭告天下武林同道,宣揚你們的劣跡,叫你們無顏立足于天下。”
  戰大剛冷冷地道:“宮老大,只怕你不敢出去,你若真有這個膽子,戰某倒是歡迎之至!”
  宮天俠怒聲道:“宮某行得正,立得直,有什么不敢說的?”
  戰大剛哈哈一笑道:“你們得到情劍之事,已經有人在怀疑了,再經我們證實后,不出半個月,天下武林同道都會齊集來此,到時候只怕宮家堡的大門都會擠破!”
  徐文長將劍鞘一下子丟在地上道:“師父!咱們走吧,不要跟他們囉嗦了!”
  由于劍鞘落在夏侯杰腳前,為了方便,他彎下腰去,想先將劍鞘拾起來,徐文長用眼睛微一示意,戰大剛已經明白了,雙戟一擺吼道:“小畜生!你太沒出息!”
  他的雙戟是向徐文長打下去的,所以夏侯杰見狀倒是一怔,情急之下,用手中的劍鞘朝外一封,硬架住他的雙戟道:“戰叔叔,您這是干什?”
  戰大剛厲聲道:“我管自己的徒弟也不行嗎?”
  夏侯杰道:“那小侄當然管不著,可是……”
  戰大剛不等他說完就搶著道:“夏侯杰,你未免管的閒事太多了。是不是你認為自己的武功很了不起。”
  夏侯杰惶恐地道:“小侄絕不敢。”
  戰大剛冷笑道:“你不敢誰敢,文長,我不知你有這樣的好靠山,師父不敢再管你了,剛才師父是老糊涂了,所以才得罪了你,師父給你陪個不是吧!”
  說著竟對徐文長跪了下去,徐文長向旁邊閃了一步,道:“師父!您這是干什么!夏侯杰,這都是你惹出來的,師父就是打死我,也不与你相干,現在你看。”
  夏侯杰心地忠厚,見戰大剛气得發抖,徐文長則向在一邊滿臉情急之狀,當下也慌了手腳,連忙跪在戰大剛的前面,道:“戰叔叔,您這樣做不是叫小侄無容身之地了。”戰大剛朝他冷笑一聲道:“夏侯大爺,我已經跪下來陪不是了,你再要不放松,我只好叩頭!”
  夏侯杰見他將誤會愈纏愈深,正想開口說話,可是戰大剛已經叩下頭去,急得他連忙也陪著叩頭,然而等他抬頭時,驀覺頸上一涼。
  原來徐文長已趁他低頭之際,飛速地抬起情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心知又上了人家的當。
  這時戰大剛已站了起來,見狀十分得意,朝徐文長大喝道:“文長!你還不快宰了他!”
  徐文長將劍鋒又壓低了一點,冷笑道:“他自持武功高強,我要看看他還有什么本事施展出來。”
  夏侯杰憤然不語,宮天俠卻憤不可抑,厲聲罵道:“姓戰的,虧你還是成名的前輩,做出這种事來,叫人看著都臉紅,你還要臉不要?”
  戰大剛得意洋洋地道:“兵不厭詐!宮老大,你也是江湖上闖字號的人物,怎么連這一點巧妙都看不出來。”
  憑我們燕山的招牌,一個頭哪有這樣容易叩的。
  戰大勇究竟廉恥之心未失,听了覺得很不是滋味,連忙叫道:“老二!劍已到手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戰大剛朝徐文長做了一個手勢,叫他快點下手,將夏侯杰殺死了好走路,誰知徐文長卻一笑道:“師父!不要急,情劍固然珍貴,可是“优愁仙子”在黃山的埋香墳中,最名貴的尚不止此劍。”
  戰大剛听了心中一動,連忙道:“不錯!‘憂愁仙子’另有一冊武功秘笈,記載著她一生絕妙武學,不知道是否也被他得手了。”
  徐文長笑道:“那還用問,憑一個追風神拳,絕對教不出這樣高明的徒弟,夏侯杰,你要不要活?”
  夏侯杰憤然道:“落在你的手里,我能活得成嗎?”
  徐文長大笑道:“這倒不一定,只要你肯將武功秘笈也交出來,我可以留下你一條性命!”
  戰大勇連忙道:“不妥!不妥,只要看他剛才的兩下子,足證他已經把那本秘笈練得差不多了,你若是留下他的性命,終久必成禍患。”
  徐文長大笑道:“師伯太耽心了,一個手足不敏的殘廢,能构成多大的威脅。”
  戰大勇哦了一聲道:“你想把他怎么樣?”
  徐文長笑道:“假如他肯把武功秘笈交出來,我就挑斷他手上的力筋,這樣他依然可以象常人一般地活動,就是不能再練武功了,這個處置總不能說我太過分吧!”
  宮天俠气得須眉逆豎,但是他看見架在夏侯杰頸上的利劍,不夠歎一聲道:“夏侯杰!我看你還是給他們算了,你心地太忠厚,太容易上人家的當。否則你何至于受這种威脅,你根本不是一個學武的人,也許這樣可以安安靜靜地活下去,不再受江湖的風波所害。”
  夏侯杰卻倔強地道:“不!不行,師父,連情劍我都不肯交給他們,更何況是那本秘笈。他們得去了情劍,還不見得能橫行天下,若再得到那秘笈為助,如虎添翼,就沒有人能夠制住他們了!”
  徐文長臉色一獰道:“那你是不想活了!”
  夏侯杰朗聲道:“個人生死事小,天下安危關系至大,假如你是個正人俠士,不要你開口我也會把那兩樣東西交給你,照你此刻的行為,你就是殺了我也別想得到秘笈。而且我給你一句忠告,情劍雖刑,不助為惡之人,你遲早都會得到惡報的。”
  他已志在必死,所以講話時絲毫不留余地,徐文長臉色一沉,手上稍用了一點力,劍刃已割破了夏侯杰的后頸,鮮血滴了下來。這一來反而激起了夏侯杰求死之心,他干脆將頭一昂,頸子向劍鋒迎去!
  徐文長也覺察了,手勢跟著一提,隨著他的去勢將劍鋒提高一點,道:“你想死還沒有這么簡單呢!”
  夏侯杰昂然道:“你還想怎么樣?”
  徐文長道:“我要你慢慢地受苦,等你吃不消的時候,自然會把秘笈交出來!”
  夏侯杰憤然道:“我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還在乎什么皮肉之苦。不過,你也別想得那么如意,你再不殺我,我就要出手反搏了。”
  說著他將身子一挺,居然站了起來,徐文長大吃一惊,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剛烈。夏侯杰的武功他見識過了。
  假如讓夏侯杰脫出了劍鋒的威脅,別說殺死他了,說不定連手中的情劍也會被他再奪回去!
  思念及此,他不再猶豫,手腕一使勁,正想落下去,戰大勇与戰大剛也怕夏侯杰脫了身,長短戟都涌了上去,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宏亮的佛號:“阿彌陀佛,三位施主暫緩下手,容貧僧調停一下!”
  這一聲大喝來得太突然了,而且中气十足,含有一股懾人之威,使得三個人不自由主地停下了手!
  不過徐文長較為警覺,手中的劍鋒仍是貼著夏侯杰的后頸,只是移目向發聲處望去。
  但見丈許外站著一個身軀枯瘦的僧人,隱約的燈光照見他滿臉的斑痕,兩肩一高一低,足見他的一條腿也是跛的!形貌奇丑!
  這些人中,只有夏侯杰認識他正是黃山苦果寺中為‘憂愁仙子’守靈的苦果和尚,因此他吃惊的程度比旁人尤甚,失聲叫道:“大師怎么也來了……”
  苦果合什道:“貧僧受‘憂愁仙子’所托,為情劍之守護使者,情劍易主之時,貧僧自然應該在場!”
  夏侯杰又是一怔,道:“情劍易主?大師是說情劍應該交給他!”
  苦果笑了一下道:“這不是該不該的問題,事實上情劍已經在別人之手,神物無主,得者即為其主!”
  徐文長高聲大笑道:“姓夏侯的,你听見沒有?”
  若因又合什道:“施主雖得其劍,卻不知情天六式之用法,情劍在手,只是一柄利器而已!”
  徐文長連忙道:“大師說得极是,可是這混帳把持著劍式,不肯交出來,在下正逼他……”
  苦果搖搖頭道:“施主是利用心計將劍騙去的,他如何肯交出劍式。貧僧一時心血來潮,适逢其會,剛才赶上這件事,少不得要插手管一下……”
  徐文長立刻提高戒意道:“大師是否想幫他將劍收回?”苦果笑道:“貧僧認劍不認人,情劍既能入施主之手,也是一層緣法,貧僧當得成全……”
  徐文長連忙道:“大師何以教我?”
  苦果淡淡地道:“貧僧雖然追隨‘憂愁仙子’多年,卻僅能將情天六式轉授……”
  夏侯杰大急道:“大師!這千万使不得。”
  苦果瞥了他一眼道:“施主既然知道使不得,就應該將情劍珍重而藏,時刻不离身才對。現在情劍已失,再說這話不是太遲了嗎?”
  夏侯杰頓時低頭無言,苦果從地下拾起那柄斷劍,看看劍柄只剩下一尺來長,比了一下道:“還好,勉強可用,請施主看清貧僧的手式,情天六式變化雖煩,貧僧只能演示三遍,能夠領會多少,就要看施主自己的福緣了!”
  說著就用那柄斷劍,一招招地演示下去,劍招虎虎風生,精妙無匹,把几個人都看來了。
  夏侯杰雖然也曾在“憂愁仙子”的秘劍中學過這六式劍招,但是在苦果手中使來,尤覺高明多了。
  苦果將六式使完后,止手一笑道:“這是第一遍,下一遍貧僧將慢一點!”
  接著他又開始將劍式推演開來,這次使得极慢,將變化手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這六招果然奧妙無匹,連戰氏兄弟与宮天俠,都身不由主地受了他的吸引,跟著他的樣子比划起來。
  徐文長尤其醉心,手持情劍,魚目生輝,運動雖慢,卻只听得劍鋒掠空。呼呼有聲。
  只有夏侯杰一人看得出苦果所展示的劍式中。
  有許多變化是他久思而不得其解的。現在都明白了。
  可是苦果卻把每一招劍式,都留下一點最精妙的所在略過不示。据他所知,情天六式是一气呵成,假如少去了那點變化,就無法聯成一气。
  單獨使用,威力就要大大地打折扣了。
  苦果既然把劍式相授,為什么又要留下那一點變化秘而不宣呢?他心中雖在怀疑,口中卻不便動問!
  苦果將情天六式演示完畢后,問徐文長道:“施主可曾看明白了?”
  文長想了一下道:“看是看明白了,不過弟子愚鈍,有些不了解的地方?想再請示大師一下!”
  苦果微笑道:“施主盡管指教好了!”
  徐文長道:“這六招劍式果是奇妙無匹,可是弟子使來,始終有些不順手的地方,好象每一招的變化,都有殘缺遺漏的地方,無法呵成一气……”
  夏侯杰不禁暗暗佩服,覺得徐文長在劍術的造詣上,果有其獨到之處,居然一言就道破了其中奧秘。
  苦果微微一笑道:“施主此問足見高明,可是施主以常情去体會這六招劍式。才有此一問!”
  徐文長微怔道:“大師能再指示得詳細一點嗎?”
  苦果笑道:“這套劍法名為情天六式,顧名思義,自然有它特殊的含義,常言說得好,情天常缺,它自然不能十全十美,施主不必為此耽心。”
  只要施主能稟以至情,使用此六招劍式時,自然而然地會克服這些殘缺之處,融會貫通,一气呵成!”
  徐文長抱劍一揖道:“多承指教!”
  苦果點了一下頭道:“本來貧僧還應該再演示一遍,可是施主天資過人,已經完全領悟了,因此貧僧也不必多費力气了,施主但照此劍式,略加練習,即可得手應心,大展雄風了。”
  徐文長想了一下道:“听說這情劍還有一層妙用。”
  苦果微笑道:“不錯!這情劍另具魔力,可以得到异性的傾心相愛,施主莫非有了意中人嗎?”
  徐文長臉上一紅道:“沒有!弟子醉心武學,從不与女子接近……”
  苦果哦了一聲道:“施主何以會問起這件事呢?”
  徐文長想了一下才道:“弟子正想請教大師示下,有什么方法能除去這層作用,因為弟子立志在武學上更求深造,實在不想為儿女私情所牽……”
  苦果神色微動道:“施主有這种雄心那真是太好了,情劍雖有吸引异性之魔力,可是它因人而生,只要施主有不求凰之念,劍上的魔力也自然不會起作用。”
  徐文長笑道:“這就好了,弟子正怕此心如石。不解風情,豈非是耽誤了人家的姑娘!”
  苦果只是笑笑不再說話,戰大剛卻覺得目的已達,不宜多作逗留,乃對徐文長一使眼色,然后對宮大俠道:“宮老哥,今日多有冒犯,异日再率小徒登門負荊。”
  宮天俠怒哼一聲道:“用不著,宮某本已無意于江湖,今日受了賢昆仲的教訓,倒是要出去探訪一下舊日朋友,順便也替賢昆仲的義行吹噓一番!”
  戰大剛神色微變,但是什么話都沒說,招呼了戰大勇与徐文長帶著情劍揚長而去!
  苦果目送著他們的背影連連搖頭歎息。夏侯杰則忍不住道:“大師!情劍易主之事弟子絕無意見,可是徐文長實非适當之人選。”
  苦果點點頭道:“貧僧知道!”
  夏侯杰一怔道:“那大師為何將情天六式加以轉授?”
  苦果輕歎一聲道:“劍之為物主凶,情之為气主烈,這柄情劍在‘憂愁仙子’手中多年,更加深了它的凶烈之性,移交給施主后,施主若善用其情。或者可以稍抑其凶性。”
  可是施主顧及道義与舍已耘人之至性,強自壓抑它的情性,使之郁積成為烈火,非大肆殺戮不足以宣泄。
  然而以施主之心性而言,斷不會藉之以施殺孽,則其凶烈之心性而言,斷不會藉之以施殺孽,則其凶烈之性,必將禍及施主。故以貧僧代為作主。
  將它暫時交給一位凶人,藉徐文長之手,將它的凶性發泄一下。
  宮天俠詫然道:“一柄劍怎會有如此怪异?”
  苦果輕歎道:“它是一柄具有靈性的劍,所以才會成為人人追求的异寶,然寶物之靈,得人則昌……”
  夏侯杰卻怔然道:“大師說暫時交給別人,莫非還有意將它收回?”
  苦果正色道:“‘憂愁仙子’于千百人中,選施主為情劍之得主,豈能輕易更改。施主不可妄自菲薄,灰心世事,辜負了仙子一片苦心!”
  夏侯杰低頭不語,宮天俠卻道:“大師既然有心將劍收回,為何又將情天六式傳授給徐文長?”
  苦果笑道:“貧僧真正授劍的對象是令徒夏侯施主,這一點夏侯施主想必很清楚,眼下以夏侯施主之能,隨時隨地可以將情劍收回!”
  宮天俠將信將疑地問道:“夏侯杰,是真的嗎?”
  夏侯杰搖搖頭道:“先前我倒是有點把握,現在他也學會了情天六式,我就不敢說了!”
  苦果微笑道:“施主此刻欲收回情劍,比以前更容易,等施主和他動手的時候就知道了,再者,籍凶人之手,以泄情劍之凶性,乃飲鳩止渴之計,實不宜久為上,祈施主早日恢复情心,收回情劍,再造情天……”
  夏侯杰又低頭不語了。
  宮天俠卻興奮地道:“大師認為什么時候收回為佳?”
  苦果道:“燕山雙兄率徒奪劍,志在參加泰山劍會奪魁,夏侯施主在那個時候當眾收回最佳。”
  夏侯杰正想表示反對,苦果又道:“這是‘憂愁仙子’的意思,她掌握情劍,而造下無邊殺孽,衷心頗悔,所以寄望施主能再仗此劍,做一點好事。”
  夏侯杰皺皺眉道:“做好事何必揚名!”
  苦果笑道:“武林行俠,無非仗義鋤奸,勢將不免殺戮,若施主在泰山會上一戰揚名,技震天下,小人聞名喪膽,奸人顧影匿跡,不是比大開殺戒好得多嗎?此亦仙子好生德。施主以為如何?”
  夏侯杰尚未答話,宮天俠已興奮地道:“對!見不平而戰消极的方法,不如示之以威,令小人消聲匿跡,不敢,那才是積极之計。可是要做到這一點。你非有赫赫的盛名不可,要想成名,泰山大會是最簡捷的途徑!”
  苦果一笑道:“宮大俠的話太有道理了,仙子与貧僧也是這個意思,就是無法說得如大俠這般精彩。有大俠開導夏侯施主,用不到貧僧再饒舌了。”
  說完作了一躬,回身就待离開,夏侯杰連忙赶上一步,道:“大師,請等一下!”
  苦果回頭道:“施主還有何指教?”
  夏侯杰道:“‘憂愁仙子’此刻在何處?”
  苦果略作沉吟道:“這個貧僧不清楚,可是仙子對施主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夏侯杰一惊道:“她不是決心深隱了嗎?”
  若因歎道:“仙子卻有此心,但是在施主未能善用情劍之前,她是無法安心歸隱的,施主也應該為她盡點心。”
  夏侯杰聞言,仍是低頭不語,宮天俠卻庄容道:“夏侯杰,你听見了嗎?‘憂愁仙子’將情劍交付給你,并不僅為了成全你的私情,她是要你仗著這一柄寶劍,仗義行快,濟弱扶貧,去從事更偉大的事業!”
  苦果合什道:“阿彌陀佛,仙子正是這個意思!”
  夏侯杰這才抬起頭來,微帶惶恐地道:“仙子為什么把這么大的責任交給我呢,我天質很笨,行事又缺少魄力,比我強的人太多了!”
  苦果微笑道:“施主還記得得劍之時,仙子對施主所作的測試嗎?施主能回答那三個問題,非大智大慧,至情至性的人不克及此,施主得劍之后,并未因一己之私,濫用劍上的魔力,貧僧以為天下再沒比施主更适合的人了。尚望施主能舍己耘人至情,引申為博愛天下之壯怀,則仙子有幸,貧僧有幸,天下有幸矣!”
  說完恭身施了一禮,飄然而退。
  等他走得看不見了,宮天俠拍拍夏侯杰的肩膀,低聲道:“夏侯杰,我覺得慚愧,尤其是對今天所發生的事。”
  夏侯杰連忙道:“師父,這怎么能怪您呢?”
  宮天俠歎道:“戰氏兄弟今天這樣對我也不能怪他們,當年他們敗在羅雁飛的劍下,我并沒有盡到做朋友的責任,以我跟他們的交情而言,縱不替他們出气,也應該有一番道義上的表示,可是我為一己之私,反而与羅雁飛更加接近!所以他們今天對不起我……”
  夏侯杰呆呆地想著“憂愁仙子”留給他信上的几句話:“君無愧于天下第一情人,然天下第一有情人,亦天下第一絕情人,此言君日后自知……”
  他起先糊里糊涂的,現在卻真正地明白了,“憂愁仙子”雖然將劍傳給了他,對他并沒有真正地放心,一直就在暗中注意著他的行為。
  直到今天,“憂愁仙子”才將他視為情劍的得主。
  苦果突然現身,名義上是傳授情天六式給徐文長,實際上是將那些劍式變化傳給自己。
  因為在那些示范的動作中,有許多是那本秘笈上未曾載明的!必須閱讀過秘笈,再見到那示范的動作,才可以對這六招劍式充分發揮運用!
  為什么她到現在才真正地信賴自己呢?
  他反复思考著這個問題,仔細地玩味著那几句話,才真正地明白了其中的含意。
  他為了成全宮素娟,毅然割舍了自己的私情,這是一种至情的升華,也唯其能割舍對宮素娟的痴愛,他才能斷然拒絕其他女子的痴情糾纏,成為一個絕情的人!
  這樣情劍在手,只有它的威力,卻不會受它的魔力影響了。
  “憂愁仙子”本身武功絕世,卻無法做到這一點。
  所以才將情劍托付給他,叫他去負起仗劍濟世的任務。
  想到這里,他腦中涌起了万丈的豪情,決定善用此身,在今后的歲月中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可是他又想起了宮素娟。
  那心上人的倩影,今后再也不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了,即使能夠再見面,也將視若路人,他這一輩子注定要寂寞以終了。
  泰山丈人峰頭擠滿了洶涌的人潮,閃耀著燭天的刀光劍影,三年一度的論劍大會在此地又開始了。
  其實這不應該稱為論劍大會的,因為參与者并不一定限于用劍凡有一技之長,或刀或槍,十八般武器,甚至于徒手拳腳,都可以上台挑戰,這實在是一場論武大會!
  可是,歷來在大會上出盡風頭的人物,以搶元奪魁的武林盟主,差不多全是清一色的劍手。
  尤其是近四屆以來,天下第一的尊號,都被天下最負盛名的武當門下囊括而去,無形之中,這比武大會也成了論劍之爭!
  武當的掌門鐵冠真人,仍擁有天下第一劍手的尊號,雖然后三屆他已不出面了,可是奪魁的盟主都是他門下的弟子,論劍論武,都是武當的天下!
  今年的魁主仍以武當的呼聲最高,卻也有几個人很有希望。橫江掃波劍客羅雁飛的儿子羅君秋和他新婚的妻子宮素娟,便是一對受人矚目的對象。
  誰都知道他們兩家聯姻的目的,是為了合兩家武功之長,而欲問鼎霸元之意。
  羅雁飛身死在宮家庄之事雖已宣揚開來,可是大家都相信了宮天俠的解釋,他是死于夏侯杰的誤傷之下。
  只是令大家奇怪的是羅君秋的態度,他對于父親之死并不放在心上。
  前一天他就到達了泰山,优游地欣賞泰山日出的奇景,与宮素娟鵝鵝蝶蝶,若無其事,只在身上穿著孝衣表示居喪而已。也有人問過他是否要參加奪魁,他卻笑而不答。
  第二個受人注意的燕山雙戟的唯一弟子徐文長。
  他沒有承受師父的衣缽使用鐵戟,卻佩了一柄劍。
  而且就利用那柄劍在短短的時日里,一連殺傷了好几個聞名天下的劍手,劍鋒犀利,劍招怪异,好象是傳說中的情劍与情天劍式。
  只是夏侯杰得情劍之事并無人知,他們在宮家庄奪劍之事也沒有人知道。
  再者,黃山苦果寺中“优愁仙子”的埋香墳被一把無名火燒掉了,情劍不知去向,大家也只是在心中存疑而已!
  第三個人是少林新起的俗家高手風無向人如其名,出道不過兩年,行蹤象是一陣風,來無影。
  去無蹤,卻作了不少惊天動地的事。
  他以一手達摩劍法,鏟除了綠林中惡跡昭彰的几個巨寇,他年紀不過二十多歲!
  武當這次只派了一名代表,也是一個年輕的俗家弟子,叫做黃先青,藉藉無名,但据說他是鐵冠真人的閉關弟子,名師手下無弱弟,想來一定高明!
  老一輩的人自不免感慨万端,英雄出少年,但看今日最有希望的几個人,全是未滿三十的少年。
  真是長江前浪催后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歲月畢竟是不饒人的。
  這些年輕人正在精力充沛的時期,再得到前人寶貴的經驗与教導。
  年紀大的人自然無望与之爭雄了!
  大會開始了一段時間,但不夠精彩。
  因為有希望的几個劍手都沒有下場,他們為了保持体力,以備最后一拚。
  一開始,只是由几個二流人物出場亮亮相,這些人也很明白,奪魁是沒有希望的,最多借這個机會稍稍出個風頭就夠了。
  因此大家都很有分寸,點到即止,誰都犯不著為了不可得的虛名而殺傷人命,結仇惹麻煩!
  可是打斗進行了十几個更替后,情形就不對了。
  一個自稱為西域自駝派的中年人東門一方,仗著一柄奇形怪狀的兵器,接連殺傷了九名對手!
  那件兵器是一個車輪狀的鋼盤,后面連著一根三尺來長的銅柄,輪盤上嵌著五尺長的利刀!兵器怪,招式也怪,可刺可砍,可擊可點,集刀劍棒戟之大成。
  被刺中砍上只是受傷而已,被他擊中了卻立刻頭破骨碎,當場斃命;有四個人就是這樣死的!
  西域白駝派之名從無人聞,可是此人的長相卻十足是個化外牧民,皮衣皮帽皮靴,高身材,碧目隆鼻,說得一口好漢語。
  神情倨傲,雖然与他交手的并不是一流高手,卻也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這一來自然引起大家的不滿,不僅是為了他倨傲的神情,也為了他狠毒的手段,本來武林公開較技是不論生死,可是能不流血還是應該盡量避免,尤其是對于不堪言敵的對手,更應該寬大為怀!
  然而這家伙好象有著殺人的癮頭,至少也要傷了對方,心中才好過一點,有几次他已經將對方的兵器擊脫了手,照理他可以乘胜止手了,可是他仍赶上去加一下,一定要讓對方挂采才罷休。
  而且那五個受傷的人若不是退得快,他還會追上去殺死他們!
  東門一方的手段雖然激起了公憤,他的技藝也令人寒心,接連死傷了九個人,只用了二十三式,信手揮來,不費力气,誰也看不出他真正功夫的深淺,因此不滿歸不滿,卻不再有人冒昧上去送命了!
  大家都寄望于那四個年輕人,盼望著他們出去替中原的武林爭口气!
  武當的黃先青寂然不動,少林的風無向曾經躍躍欲試,卻被他同來的一個老僧止住了,這兩派都是久負盛譽的名門,而且都是以修道的出家人為正宗。
  即使是俗家弟子,仍以養性為主,絕不輕舉妄動!
  徐文長坐在戰氏兄弟旁邊,談笑風聲,對于場中一連串的凶殺情形,好象根本沒看見。
  倒是羅君秋有點忍不住,剛站起身于,他身旁一個半老的婦人卻道:“坐下吧!咱們又不是為了出風頭來的!放著許多名家高手。他們都不急,你緊張些什么?”
  羅君秋似乎還想辯說,那婦人身邊另一個相貌奇丑的年輕人沉聲道:“叫你坐下就坐下!”
  羅君秋對這兩個人,好似有一种莫明的畏懼,卻也有著一种無法言表的厭惡,眉頭一皺,悻然坐下。
  他身旁的宮素娟卻一聲不響,飛身躍出了場。
  羅君秋神情一急,也想跟出去,那丑少年卻將他拉住道:“讓她去試試也好,誰叫她不知死活的!”
  羅君秋瞪起眼睛,厲聲叫道:“她是我的妻子!”
  那少年冷笑一聲道:“我知道,羅雁飛還是你的老子呢!父尸未寒,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呢!”
  羅君秋聞言頹然坐下,大家都很奇怪,不明白羅君秋与這兩人究竟是什么關系,會受他們的挾制。
  可是大家都來不及去想這些,因為宮素娟已走向東門一方,眼看著大戰即將爆發!
  宮素娟是追風神拳宮天俠的獨生女儿,歸羅君秋之后,一定也學到了。
  羅家的劍法,她出場也許比羅君秋略遜,但是比先前那几個冒失鬼強多!
  東門一方見宮素娟出場之后,淡淡一笑道:“羅少奶奶燕爾新婚,也有興趣來湊這場熱鬧嗎?”
  宮素娟抽出長劍道:“少廢話,我要教訓教訓你!”
  東門一方仍是淡淡地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少奶奶?怎么一臉的煞气呢?”
  宮素娟怒聲道:“你剛才的行為人神共憤……”
  東門一方哈哈大笑道:“原來少奶奶是為了剛才那几個膿包打抱不平來的,這可怨不得在下手辣,我們西域白駝派有個規矩,兵器出手,不見血不止,所以我必須按照門規行事,你是個女流之輩……”
  宮素娟怒道:“女流之輩怎么樣?”
  東門一方笑道:“不怎么樣,在下自知剛才的行為難得人心。可是中原武林濟濟多士,卻只有少奶奶一個女流之輩出來指責在下的不是,未免令在下覺得奇怪……”
  這番話將在場的須眉豪雄全罵上了,激起了全場的公憤,頓時,全場嘩然,東門一方坦然地大聲叫道:“你們吵什么,難道我講的不是事實!”
  鼓噪聲又被他的話壓了下去,那群人有的竟低下頭去,臉泛愧色,只有少林的風無向在座上傲聲道:“閣下說得很對,今天中原武林算是被閣下一個人看扁了,本來我打算今天會后,無論如何也要找你的麻煩,可是由于你這番話,我又打消了主意……”
  東門一方朝他一笑道:“風大俠神蹤無定,在下正在發愁得罪了你不得安身呢!誰知在下無心的几句話,卻減卻了自己的不少麻煩!”
  風無向冷冷地道:“不是我存心放過你,而是我覺得無須多事,我今天是為著湊熱鬧來的,劍會盟主另有高明,他們都能沉得住气,我又算得了什么!”
  武當的黃先青臉色微變,憤然地道:“風兄這話未免太見外了,大家都是武林一派,榮辱互共。”
  風無向冷笑一聲,不作回答。徐文長卻冷笑道:“黃兄言下之意,好象穩可蟬聯本屆盟主似的!”
  黃先青強忍惕意道:“兄弟不敢作此想!”
  徐文長笑了一下道:“剛才風兄的話,分明是針對著本屆盟主而說的,別人都不接腔,唯獨黃兄開了口,豈不是早以劍會盟主自居了?”
  黃先青看了他一眼,忽然臉色平靜了下來,淡淡地道:“此刻論劍才開始,我們談這些似乎太早……”
  東門一方立刻接口道:“的确太早了一點,假如在下僥幸承諸位讓手,連劍會兩個字都用不上,更何況劍會盟主這個稱號呢!”
  宮素娟一擺劍道:“憑你那柄四不象的玩意儿,也想在大會奪魁,豈不是做夢!”
  東門一方微微一笑道:“少奶奶說得對极了,在下這一柄武器的确難登大雅之堂,可是中原諸公,見多識廣,卻只把它叫做四不象,未免也叫在下忍不住笑掉大牙!”
  這番話又把大家莫落了一陣,可是沒有誰能開口接他的腔,因為誰也叫不出這柄兵器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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