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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上流傳著一個傳說:“要自殺的人最好遇上杜云青。”
  這雖是個傳說,但卻沒有人怀疑,每一個曾經在江湖上混過了几年的人,都可以為你舉出一大堆的例子。
  塞北五娘、江南七怪、南天一鶴、樓霞雙仙等等,這些跺腳四海顫,名重一時的黑白兩道的高手,一個個都死了,死得非常的安詳,臉上還帶著容容,或者是坐著,或者是躺著,也許就是那么安詳地站著。
  但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活著的,更沒有一個是想自殺的.可是他們全都死了,而且死得非常的安詳!
  這些死的人當然不會說話了.他們的身邊也沒有留下任何的遺書、遺言或遺宇!
  但一看他們死的姿態,就知道他們是死在杜云育的新月創下,因為只有杜云育是用這個方法殺人的,也只有被杜云責殺死的人是毫無痛苦的。
  杜云青一定在對方微笑的時候殺人,他的新月劍一定在對方微笑的時候才掠過對方的咽喉,砍下對方的腦袋。
  不!杜云責殺人的時候,絕不會讓對方的人頭落地,他的新月劍只是從被殺者的頸間划過,不流一滴血,身首也不會分開。
  只是在被新月劍划破之后,任何人都可以把死者的腦袋輕輕地拿開,拿開后還是不會流出一滴血。
  很多人見過杜云青的新月劍,那是一柄很奇特的創,彎彎的像一鉤新月,很薄,也很鋒利!
  出鞘后有如新月般的寒光,但絕不是什么寶劍,因為這輛劍是京師王麻子刀剪舖為地鑄造的,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王麻子刀剪舖是老字號。世傳几代了,他們雖然也有打造兵器,但是主要的還是以販賣剪刀跟菜刀。
  他們對鍛鐵有祖傳的秘方,打出來的剪刀用來剪銅錢,一剪兩片,刀口也不會缺,他們賣的菜刀可以用上好几年而不磨。
  杜云青畫了個尺寸,訂制了那么一柄新月劍,劍身薄得像端午挂在門口祛邪的富蒲,長約三尺,寬窄也像葛蒲,只是形狀彎得像一鉤新月。
  杜云奇在死了第五個人之后,新月創成了很時髦的兵器,很多新出道的年輕江湖人都到王麻子刀剪舖去訂制同樣的一柄挂在身上炫耀著。
  但是在杜云青殺死第十七個人后,除了杜云育之外,再也沒有人敢懸著新月刻在外面走動了。
  因為這十七個人都是名噪當時武林高手,有些還是一代宗師,新月刻的名气越來越大,惹下的是非也越來越多,几乎成了一半江湖人追殺報仇的對象。
  新月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執劍的手,使劍的人。
  那出手一揮的速度,簡直不是人的本能所能做到的,劍過頭斷所產生的烈寒能將人的熱血冰凝,也不是人所能做到的,而做到的只有杜云青,因此經過五年之后,只有杜云青一個人懸著新月劍。
  五年前杜云青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俊俏小伙子,在五年之后技云育也仍然是一個小伙子。但是他挂的那把新月劍,已不是當年王麻子為他打道的那把銅劍,而是祖傳的万載寒鐵所鑄的寒月劍。
  盡管有那么多的人恨他,想殺死他,但杜云青從來沒有躲過誰,他仍是大搖大擺,公然地出沒鬧市大邑。
  杜云音像一頭孤獨流浪的狼,今天,這頭狼走進了北京城里的東順酒樓。
  那是一個寒冬的黃昏,天空飄著鵝毛似的雪片,天色陰沉得像一塊灰暗的毛氈,壓得人心頭沉沉的。
  東順樓不是大館子,生意卻很好,這家的涮羊肉鍋子跟燒刀子都很道地,樓上樓下,一共才計來到座頭,都坐得滿滿的。
  四五個跑堂的忙得團團轉,空气中彌漫著火鍋蒸起的水汽,燙羊肉的腥气以及燒刀子的酒香!
  一襲白色的夾袍,顯得很單薄,但是杜云育并不覺得冷,仍然還是抬著頭,挺著胸的走進來了。
  他的新月劍是懸在腰下的,被夾施遮住,不亮出他的新月劍,認識杜云育的人并不多!因為他的外表很斯文。
  北京的堂官是最和气的,這种還穿夾施的,一定是落拓潦倒的書生,但伙計還是很客气,彎著腰陪著笑臉說道:“相公,您先坐著,現下沒有空座,小的回頭就來侍候您!”
  杜云青笑笑著:一役關系,我就是一個人,勞駕著看,那儿有空位的桌子,拼著擠擠都行!”
  就這樣的將就,机會也不多,一張方桌上坐上三個人就夠擠了,因為吃涮鍋子很占位子,桌上要放帶著炭爐的火鍋,要放盛作料的碗碟,還要放酒壺、酒杯,以及放羊肉的碟子,實在勻不出多余的空間!
  伙計四下看了一遍,陪著笑臉道:“相公,對不起,現在連拼座都找不到,您還是先等一會儿再說吧!”
  杜云青笑了一笑,手指著隔座的桌子道:“那儿只有兩位客人,旁邊還有空,我過去擠一下好了!”
  那儿是有兩個人,都是精壯的中年漢子,叫了兩碟羊肉,也要了兩壺酒,都很少動,兩個但不住地低聲交談著,臉上都罩著一重憂色,桌子倒是空出一半,但伙計陪著笑臉道:“相公!那是天馬鏢局的兩位達官……”
  “我知追!天馬鎮局的是京師最大的鎮局,可是他們局子里的人都很和气,你去說說,他們不會反對的!”
  伙計皺皺眉頭,但仍然過去了。
  杜云青卻緊跟在后面。
  伙計剛開口叫了聲:“秦爺!”
  杜云有已經接口道:“對不起ZH位,店里沒有空座了,在下想冒昧在一邊拼個座……”
  那個被稱為秦爺的中年人倒是很和气,連忙擺手道:“情!請!沒關系!”
  杜云青告罪坐下,吩咐伙計道:“切半斤餅,一碟羊雜湯,打四兩燒刀子,……不!先打二兩好了,不夠再添!”
  上東傾酒樓多半是為吃涮羊肉來的,可是杜云育所要的東西都是最廉的,由四兩酒改成二兩,顯然是囊中的錢不足,再加上他單薄的衣裳,顯得更寒酸了;
  伙計倒是沒有因為他的寒酸而較慢,恭敬地答應著,而且為了他的自尊,沒有大聲叱喝!
  酒、餅、楊都是現成的,很快就送來了;
  伙計似乎很同情這個窮書生,半斤餅關不多切了十二兩,他只要了二兩的酒,卻給他打了足六兩袋的一壺!
  杜云青端起酒壺,一口就喝干了,無限滿足地吁了口气,打開壺蓋看看,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來!
  他慢慢地撕開餅,泡過羊雜場哩,仔細地,津津有味地吃著。
  杜云青吃得很慢,似乎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完,挾著一片羊肝,都要分兩口咬著細嚼,惟恐吃快了就浪費了食物的滋味。
  他吃了几口,又拿起酒壺,似乎准備再叫一點,但終于忍住了.只把壺中的殘瀝滴進口中。
  兩人中年人似乎無視于杜云青存在,仍是在低聲地交談著。聲音低得似乎只有他們自己能听見。
  但杜云育的舉動并沒有漏過那性案的眼睛,頓了一頓,他才向杜云青笑笑:“朋友似乎意猶未盡!”
  杜云青也扭泥地訕笑:“我只要了二兩,但是伙計報熱心,給我裝了六兩來,本來是為驅驅寒气,這一來倒是勾動了酒興,我身上的錢倒是還可以付個二兩的,但卻不好意思后口了,怕人會怪我貪而無厭!”
  姓奏的中年漢子把自己的酒壺遞了過來道:“朋友如果不賺冒昧,就由在下車上一壺,這一壺我只倒了一杯,飾著也可惜!來!別客气!請!”
  杜云有口中連連謙謝,可是人家已經把空壺換了過去,把那大的一壺酒放在他面前!
  杜云育也就靦然接受了下來,又滿滿地灌了一大口,才吁了一口長气,拿起筷子輕敲著桌子吟道——
  對酒當歌,人生几何?
  譬若朝露,去日不多!
  慨當以惊,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他念的是曹操的短歌行,聲音不大,卻別有一股愴涼的意味。
  姓奏的中年漢子看了他一眼,把羊肉碟子送了過來道:“朋友!有酒不可無肴,這羊肉嫩,你自己燙著用,我們不奉陪了!伙計!算帳!”
  伙計過來了,恭身道:“秦爺!馬爺!二位用好了!”
  姓秦的中年漢子道:“我們在這儿等一個朋友的,看樣子是不會來了,你等這位相公用過了再收,酒眼向盡管送,連這位相公的帳一起算局子的帳上!”
  然后又對杜云育道:“朋友!你慢慢用好了,要什么,吩咐他們送上來,些許微意,不足挂齒,你也別見外,如果我們有空,倒是愿意陪你喝兩杯,遺憾的是我們等一個朋友有要事相商,他一直沒來,我們必須得去找他……”
  杜云青見他們已經起立欲行,才笑笑道:“兄台姓秦,這位兄台姓馬,是不是台甫叫泰松、馬向榮!”
  姓秦的中年漢子∼怔道:“正是,朋友怎么得知賤名?”
  杜云育道:“我是在東便門外來的,有一位姓劉的老文曾經托我帶個口訊線二位,說他不來了!”
  秦松一怔道:‘棚友認識劉老英雄?”
  杜云青道:“不認識,在下是在東便門外玄武觀前測字的,那位劉老丈來測一個字,問的是吉凶,結果他占得一個渡字。
  我問他的台甫,他說半云,我看他像個武林中人,他說他叫立地金剛,我告訴他,立地金剛在半空中,尚未成神,仍然是個泥菩薩,占得渡字,是將有渡河之行,而金剛是護法神旨,他恐怕是為人辦事……”
  秦松道:“不錯!我們遇上了點麻煩,請他幫個忙……”
  杜云青一笑道:“可是這位老丈的運气不佳,占了一個渡字,我說此象主凶,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勸他還是省點事吧!他就打消了來愈!”
  另一個漢子馬向榮卻詫然道:“這就奇怪了,劉半云闖了大半輩子江湖,居然會相信這种鬼話了!”
  秦松連忙道:“向榮!不能這么樣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位先生就机斷休咎,信不信在人!你怎么可以唐突別人呢!先生,對不起,我這個拜弟說話欠思忖了……”
  馬向榮也臉現歉容道:“先生,我可不是沖著你說,只是覺得劉半云太不夠意思,當年我們總嫖頭為了他才跟黃河三龍結了怨,現在鏢局出了事,總嫖頭受了傷,也是為了他的原故,就算我們不找他,他也該幫忙的……”
  秦松道:“向榮,這位先生是個斯文人,你跟他說這個干嗎!先生,是那位劉老爺子請你來的嗎?”
  杜云青笑笑道:“是的!他听我分析了卦理之后,多付了兩錢銀子的卦金,托我來到這儿跟二位解釋一下,他說出門不利,不便跟二位辦事了,自己建自回老家去了!”
  馬向榮憤然道:“這老家伙太不夠意思了!”
  秦松卻道:“先生,我們跟他約的是申初見面,在這里已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都已近酉時了,你怎么才來!”
  杜云育道:“他給的兩錢銀子是叫我坐車子的,我想省几個,一路走了來,那知道人窮運賽,在半路上摔了一跤,把銀子給丟了。
  又回頭找銀子,才誤了時辰,以為二位不會在了,所以一進來也沒問,想先填飽肚子再到天馬鏢局去找二位,誰知二位竟然還沒走,而且恰好又坐在了一起……”
  馬向榮道:“先生,劉老儿走了沒有?”
  杜云青道:“走了!他原本是借居在玄武觀中,听說他跟觀主玄真老道長是好朋友,今天測字后,他就騎著馬走了,走得很匆忙!”
  馬向榮冷哼一聲道:“他倒是溜得快!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要不是有事,我真想追了去問問他!”
  秦松一歎道:“算了吧!向榮!人家幫忙是情分,不幫忙是本分,這是不能強求的!人情薄似秋云,人家有老有少,一大家十几口人,當然要慎重點,何況黃河三龍為神龍幫延聘為堂主,气焰更盛,誰又惹得起!”
  馬向榮道:“這又不是要他幫忙去拚命,只是要他去跟武威揚說道情,他跟武威揚是儿女親家……”
  秦松苦笑道:“這個親家也算不了什么,他的女儿只是武威揚于儿子的小老婆,他被黃河三龍所遏,武威揚都沒有替他出頭,可見他在武威揚那儿也不受到多少重視,算了!我們還是另外想辦法吧!原來我就沒存多大指望!
  馬向榮道:“找誰去想辦法,總鏢頭受了傷,京師雖有十六家鏢局,誰又肯惹神龍幫的了!”
  馬向榮不禁默然,秦松歎道:“這趟鏢要過黃河,又是義務鏢,誰也不愿意接,總鏢頭是看在千万災民的份上,才出頭接了下來,滿以為是賑災義金,江湖道上朋友不會伸手的,那知道神龍幫還是動了手!”
  馬向榮道:“武威揚也是混球,自己不好意思出面.卻叫黃河三龍指著五年前的梁子找值,偷偷蒙面雜在人堆里下手,否則憑黃河三龍,怎么能傷得了他老人家,那天在背后出手的那個蒙面人,八成就是武威揚自己!”
  秦松連忙道:“向榮,不准胡說。”
  但他還是阻攔得慢了一步,一個身穿錦面皮袍的青年人很快地掠了過來,站在他們面前,冷冷地道:“剛才是誰在說到敝幫主了,請再說一遍。”
  泰松不禁一怔,頓了頓才道:“請問尊駕是……”
  那青年人冷冷地道:“在了莫凌風。”
  秦松臉色微變:“小神龍莫少快。”
  莫凌風傲然地道:“不錯,我的第三小妾就是劉半云的女儿,義父知道你們可能去鍛他去說情,叫我跟著來告訴他少管閒事,本幫高手如云,對付一個紀秋夫,還用得著我義父親自出手,那也未免太抬舉你們了。”
  秦松忍住性子一棋手道:“莫少俠,你來得正好,貴幫截下的那筆鑲嵌是冀北各地的士紳捐輸給魯東一帶災民的賑銀,在濟陽附近,為資幫的黃河三龍所截。”
  莫凌風冷笑道:“我知道,神龍幫不會要這筆銀子,賑災的事本幫也很熱心,怎會貪這种不義之財。”
  秦松道:“久聞武幫主義薄云天。”
  莫凌風冷笑道:“不要客气,銀子我們留下,一定會如數發放,而且本幫還會貼補上一倍,我已經把旅賑的情冊帶來了,你們可以把那些捐輸的人都找齊,我當眾公布賬目明細,比他們所捐輸的數額只多不少。
  而且受賑的地區是本幫的轄屬之下,你義父對那些熱心益的善上很是感激,帶了几十對謝函,准備要我—一條目致奉。”
  秦松頗感意外,一怔道:“既然貴幫有心襄助義舉,為什么要截了敝局的鏢銀呢?”
  莫凌風冷笑道:“很簡單,那就是告訴大家,今后有這种事,不必找人保鏢,神龍幫所及之地,那家鏢局都走不過去,即使就是你們天馬鏢局也不行。”
  秦松道:“敝局承保這批鏢銀,完全是盡義務,分文代价不取,自貼人物力。”
  莫凌風傲然一笑道:“逞強出頭要占占自己的份量,你們早就該告訴那些托保的原主,這筆款交給神龍幫就行了,用不著多事,沽名釣譽,神龍幫不吃這一套。”
  泰松忍气吞聲地道:“敝總鏢頭無意市名,他受了傷之后,著急的是那筆災銀急于支用,不能拖延,既然貴幫已經禁成義舉,敝局就放心了,全部光捐善土的名單,敝局在一兩天內就送到少俠處。”
  馬向榮道:“那怎么行,我們對人怎么交代。”
  秦松苦笑道:“紀老爺子并不在乎毀聲譽,只要款能用到災民身上,大家盡到心就行了。”
  馬向榮道:“可是我們沒有把鏢銀交到,對事主要負賠償責任的,如今紀老爺子已經把全部家產,都以無名氏的名義附在鏢銀中送去救災了,我們賠得起嗎?”
  莫凌風笑道:“定點我義父已經知道了,對紀秋夫這番學措倒是頗為嘉許,因此出具了一份收執給天馬鏢局,連同清冊一拼交給我帶來了,讓貴鏢局也有個交代。”
  秦松拱手道:“那就更感謝了。”
  莫凌風一寒險道:“不過有個附帶的條件。”
  秦松道:“貴幫無非是為了紀老爺子外號叫居龍手,触犯貴幫之忌,紀老爺子決心達次事了后,收手退出江湖,請上覆武幫主,今后沒有這些收葛了!”
  莫凌風一笑道:“不是這個問題,紀秋夫已栽了,屠龍手三個字盡管他去叫,本幫根本不在乎!”
  秦松道:“那少使還有什么條件呢?”
  莫凌岡一指馬向榮道:“這個人居然說我義父蒙面偷襲紀秋夫,這對本幫是個絕大的侮辱,所以我要他作個交代!”。
  秦松道:“敝拜弟心直口快,這是我們私下的談話!”
  莫凌風冷笑道:“私下談話,我怎么就听見了,我義父赫赫盛名,豈能容人任意侮蔑呢!”
  馬向榮忍不住道:“你要怎么交代?”
  黃凌風一笑道:“江湖道上有規矩,說錯了話,導及尊人,當斷舌以謝,但我義父又是一幫之主!就不能如此草率,他除了剜舌之外,再挖掉一對歸子就行了!”
  秦松道:“這似乎太過份了吧!”
  莫凌風笑笑道:“閣下認為過份,不妨另外划下道儿好了,我在這儿等三天,沒有一個令我滿意的交代,我就回去了!施賑是以神龍幫的名義發放的,貴局最好能再等一筆銀子送到當事人手里去,賑放的錢是多多益善!”
  馬向榮正待發作,可是被秦松拉住了,低聲勸了全半天,馬向榮終于一歎道:“好吧!莫凌風,為了報答紀老爺子一番知遇之恩,我認了!
  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話,那個偷襲的蒙面人,一定是武威楊,紀老爺子三十六手龍劍,十八式屠龍掌,飲譽武林几十年。
  除了武威揚之處,你們神龍幫里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傷得了他,武威揚若非偷襲,也不見得就能得手,這是我的看法,你宰了我,我也是這樣說!”
  莫凌風險色一沈,自然有地推斷的理由,貴幫也不能證明那人不是武幫主……”
  秦松忙道:“我也知道不該多管閒事,但天性使然,話在喉頭,不吐不快,何況我蒙二位兄台盛情相待,也應該為二位盡點心,聊報盛德!不等秦松開口,忙又轉向莫凌風笑道:“這位兄台,在下雖是個江湖術上,但鐵四論相,頗有心得,今天那位劉老爺子找我測字前,跟一個人在我攤子附近說話,好像談的也是這件事。
  我還听他說什么‘此事既然由武幫主親自參与,老朽自然不敢過問……’由此推斷,馬兄的猜測倒也不無道理!
  神龍幫既然不承認,就該證清一下,把那個蒙面人的身份公開出來!
  再由為公斷,看看他是否真有傷及紀老爺子的能力,假如能證實了,馬兄自當負毀謗之罪!”
  莫凌風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人?”
  杜云青笑道:“我是個擺測字攤算命的,恰好赶這件事,一時高興,才多了句嘴,好在走遍天下,理字當先,這總不會錯的!
  喔!這屋了里面還真熱!連失抱都穿不住了,我要告個罪寬寬衣衫,來!大家坐下來談談!”
  他脫掉了外衣,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因為每個人都看見了他懸在腰間的新月創。
  莫凌風的一張胜上尤其駭無人色,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杜云青笑著道:“坐!坐!刻站著,更不要擺起長馬胜,大家笑嘻嘻地和和气气把事情談個結果不是很好嗎?人生苦短,憂多樂少,我總是勸人多笑笑。”
  莫凌風那里還笑得出來,那張股比哭還難看。
  杜云青一歎道:“你實在該跟那位劉老爺子學學,他就懂得享受人生,他站在玄武現外的林子里,抬頭向天,臉上就一直帶著笑容,兩三個時辰都沒有停過。”
  莫凌風頭上冷汗直流,顫聲道:“你……殺了他?”
  杜云青一笑道:“我這支劍只是挂了好玩,輕飄飄的怎么能殺人呢?我只是對那些賣友求安的無耿小人,對那些假冒偽善的道德君子以及一些作惡多端的武林敗類,勸他們多笑笑,笑是最能改變人心性的,他們只要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就不會再去害人了。”
  莫凌風的臉上表情更古怪了,手指已經碰上腰間的刀柄,但就是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了。
  杜云青把呆水雞的秦松興馬向榮拖著坐了下來道:“這位莫老兄可能是不屑与我們為伍,那也不必勉強了。
  反正神龍幫愿意代勞,鏢銀是用作賑災的,豈不是省了你們許多麻煩,把清冊跟收執要過來,就算完事了,責地事主也就有了交代了;對不對?”
  秦松吃吃地道:“是……是的;只要有了那兩樣東西,敝局就能交代了。”
  杜云青一笑道:“他們又貼一倍,貴局在交付收執時,別忘了提一聲,武幫主在義舉上倒是很熱心的;這次他們雖然做得過份一點,但還沒有違反了江湖道義,我想貴局紀老爺子敢不會再追究了。”
  馬向榮道:“紀老爺子淡泊名利,對自己受傷的事并不介怀,更不想報复,他急的是那批賑銀。”
  杜云青笑道:“前輩俠義英風,果然是值得欽敬。英老兄,既然你肯賞臉共飲一杯,就請把那兩樣東西放在這里,忙你的公平去吧!
  至于那些謝函,就不必了,大家捐錢賑災,為的是災民,又不是救濟你們神龍幫,因此武幫主無須代人致謝。
  杜云青笑笑道:“那好辦,你如果回去怕你義父責怪,就叫他看看你的臉就是了。”
  說著把新月劍提了起來,莫凌風知道他要出手了,連忙伸手拔劍,但手才摸到劍柄,眼前白光一閃,臉上奇寒澈骨,劍才拔到一半,杜云青的新月劍已經鐘然歸鞘,那遠度之快,簡直令人無法想像。
  莫凌風伸手摸摸臉,摸到一道彎彎兩頭尖的缺痕,触手仍奇寒,臉色大變,知道自己跟對方的技業差得太遠了。
  他一言不發,在胸前取出一疊紙卷,放在桌上,舉手一招,座中有五六個漢子,都匆匆地跟著他走了。
  杜云青道:“莫老兄,請等一下。”
  莫凌風站住腳步,回頭望著他。
  杜云育微微歉然地道:“劉半云雖然只是你小老婆的父親。但是他卻是為你們神龍幫而受累,不能讓他盡處在玄武觀外的林子里,成了個真正的立地金剛,你最好去那里料理∼下!”
  莫凌風硬著頭皮發了句狠話道:“這個毋勞關照,閣下自己倒是該多小心一點,從今天起,神龍幫上上下下都會隨時等候著接待你了!”
  杜云青哈哈一笑道:“那就太不敢當了,我最近正是窮极無聊,測字攤生意并不怎么好,能夠有仗義流財的神龍幫朋友們時加照顧,從此三餐就得繼了。
  玄武現外的候皮匠鍵工很仔細,而且討价也很公道,你去料理劉半云的時候,不妨光顧他一下,就是青云山人介紹的,他還可以八折优待,這人是個孝子,你可別賴他的賬。”
  莫凌風气极回頭就走,杜云責哈哈大笑道:你可別生气,我是好心推介,劉半云反正是不會在乎了,你隨便找個人縫合他的腦袋,他也不會知道,閣下這張胜如果不找個高明一點的巧匠縫合起來,一直帶著那個記號,豈不是破了相,閣下在十二神龍中有美男子之稱,如果帶著塊破相,你那些小老婆一定心疼了!”
  他的話說完,神龍幫中最后一人也出了東順酒樓!”
  杜云育又是哈哈一笑,如秦松馬向馬榮說道:“二位現在沒事了,從申初現在也沒吃什么東西,好在酒菜都是現成的,何不坐不來喝几杯呢?”
  秦松肅然道:“大俠吩咐,當得恭陪,多承大俠義施援手,秦某代敝局紀老爺子向大俠致無上謝意!”
  杜云青笑道:“別客气,我只是喜歡管閒事,可不是存心幫你們的忙,來!喝酒,喝酒!”
  他把另一壺酒又一口灌了下去,蒼白的臉上微微有了點紅意,深吐了一口气道:“好酒,又勁又烈,我能不能再要兩壺?我有好久沒痛快地喝一下了!”
  秦松馬上吩咐伙計送酒上來,而且道:“杜大俠盡管開墾喝好了,在下等一定恭陪!”
  杜云育道:“別說陪,喝酒講陪就沒意思了,大家各盡其量,适可而止,雖得太我過量,豈不是糟蹋銀子,暴步天物,這可是庄稼人一粒粒辛苦种起來的!”
  馬向榮道:“我們的量比不上大俠,但也勉強可以喝兩斤,先前是因為心中有事,才沒有興致,現在托大俠的福總算把問題解決了,可以放開心喝了!”
  杜云青笑笑道:“馬兄這話倒是懂得喝酒的,酒可忘优,但不可解愁,如果心中有事,借酒澆愁,不但容易醉,而且還失了飲者之真趣,成為酒國之罪臣,天下最混賬之八,莫過于酒國之罪臣,最混帳的事,莫過于爛醉如泥!”
  酒又送了上來,秦松興馬榮愁盡解,一杯又一杯,開怀痛飲!
  一直到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秦松才壯起膽子說道:“杜大俠,劉老爺子果真在大俠劍下伏誅了?”
  杜云育道:“不錯2他是第甘六個在我刻下伏的人,因為我最看不得這种口蜜腹劍,忘恩負義,賣友求榮的卑劣小人,遇上了絕不放過。”
  馬向榮道:“對,我也最看不像這种沒骨气的家伙。”
  秦松輕歎道:“劉半云只是肩腫軟一點.他的身家都住在山東神龍幫的勢力范圍之內,不敢招惹神龍幫也是難怪。
  杜云青冷笑說道:“僅為了這個我絕不會殺他,可惡的是這次劫鏢,完全是他眼神龍幫串通一气干下來的。”
  秦松一怔道:“那不至于吧!他跟紀老爺子是朋友。”
  杜云青冷冷地道:“就因為是朋友,他對紀老爺子的封式較為清楚,知道劍法的虛實,告訴武威揚如何偷襲才能得手,為了屠龍手三個字触犯了神龍幫的導諱,武威揚早就有意一挫天馬鏢局的威名,吩咐他打听虛實了。”
  馬向榮一拍桌子道:“沒錯,這一年來他走動得很勤,有事沒事常來跟紀老爺子切磋劍法,老爺子倒是把他當朋友看待。
  一點都不藏私,把居龍劍式的虛實都告訴了他,劫鏢的那一天,我跟老爺子聯手拒敵,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蒙面人從背后冒了出來,一刻就從空門攻了進去傷了老爺子,如果不是對屠龍劍法有深切的了解的人是絕難做到的!
  如此說來,劉半云是的确該死,我早就勸過老爺子,此人不可深交,老爺子就是不相信!
  劉半云也算是一方大豪,為了計好神龍幫,把自己的女儿送給莫凌風做小老婆,其為人可知。
  杜云青淡淡地道:“杜某的新月劍從未忘殺一人!劉半云是第二十六個,在他以前的二十五個人無不有取死之道。”
  秦松頓了一頓才道:“劉半云果然如此,的确是太不應該了,我想老爺子在受傷之后,自己也有感覺到吧!”
  馬向榮道:“是啊!我們說要請劉半云幫忙,老爺子就一口拒絕,老秦,都是你要硬拉著我偷偷的找他。”
  秦松苦笑無言,杜云育道:“武威揚倒不失為一條漢子,偷襲得逞,只為了一挫天馬屠龍之威名,創下留情。
  并沒有傷害紀老爺子,鏢銀确是移作災之用了,而且不特地叫莫凌風把清冊跟收執都平送來!
  收執是災區員出具開列,送款的名義也是天馬鏢局,做得很漂亮。
  可惡的是劉半云,他怕紀老爺子想穿是他透露了屠龍劍式秘,才跟莫凌風偷偷商量,要他藉放生事,必欲置紀老于死地。”
  秦松道:“大俠怎么會如此清楚的?”
  杜云青一笑道:“他寄寓玄武觀,跟神龍幫的人接頭私談,恰好在鐵鄰室,設防到隔牆有耳,招來了殺身之禍。”
  馬向榮征然道:“我在玄武觀擺沒攤不假,這半年來我為了養病,寄居在玄武觀,玄真老道上很不錯,同情我窮途潦倒,連房錢都不收我的,只是找不能再一直在他那儿白吃白喝,只好就在觀前擺個測字攤,聊以糊口。
  不過劉半云沒找我測字,他跟莫凌風在現外的林子里商量好了,叫莫凌風上此地來找碴子。
  他自己在林子里面含微笑,正好給了我出手的机會,因為我有個毛病,只對笑臉人出劍,而且∼定是做了環事后,含著得意的好笑時,我才出手。”
  秦松歎了气道:“杜大俠,江湖上給您起了個外號,叫笑面追魂,論起口碑,請恕在下直言,實在是毀多于譽。”
  杜云青淡淡地說處道:“笑面追魂,這很好,口碑又算什么,社某行事是為了自己的心愿,并不想博得人們稱贊!”
  秦松頓了一頓才說道:“您父死的付五的高手,在部份是聲名狼藉的窮凶惡极之徒,可是其中也有一兩個人是俠名著稱的正道之士,那是為什么?像樓霞雙仙!”
  杜云青一笑道:“閣下認識樓霞雙仙嗎?”
  秦松道:“不認識,但樓霞雙仙為武林尊敬,大俠殺死他們必然有原因的!”
  杜云育道:“我知道他們的聲望很高,很受尊敬,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受尊敬,秦兄能夠賜知嗎?”
  秦松不禁語為之塞,口中支吾了半天,卻沒說出一句話。
  因為他實在說不出一件樓霞雙仙和行俠義學,這兩個人是以武功而成名的,然而他們的武功都是与人切磋地得胜面贏得的,他們受人們的尊敬就是因綽而得來的,但是面對著杜云青,他卻不能把這個當作理由!
  杜云青一笑道:“這兩個人沒有犯過惡,也沒做過一件好事,我并不想殺他們,殺死他們是為了自衛,因為他們要殺我,聯絡了江南九名高手要殺我!”
  馬向榮對杜云育的好感驟增,立刻遭:“那是他們技不如人,死也無怨!江湖道上的事本就如此!”
  杜云青一笑:“我遇到過很多我挑戰的人,更遇到過不少想殺我而成名的人,我都是一笑置之。
  唯獨對樓霞雙仙劍下不留情,沒有別的理由,是因為這兩人具不配接受大家的尊敬,他們建庄樓霞,成為江南武林大家,為正義俠義領袖!
  可是江南七怪為害鄉里,他們卻不聞不問,我殺了七怪之后,他們竟要殺我而揚言除害,這才勾起我的殺机。
  因為我打听過,江南七怪曾折服在他們的手下,他們所持的正義不是以善惡為標准,而是以武功為准則。
  武功高過于他們的人,才是他們所謂的惡人,這种偽君子我覺得比江南七怪更可惡,我要除去的就是這种人!”
  說完神色一寒,冷冷地對秦松道:“秦兄!我從來不向人解釋我殺人的理由,今天破例向你解釋得這么清楚,是因為我領了你的情,喝了你的酒,我必須使你滿意,讓你日后對人也好有個交代!
  你沒有款待一個殺人眨眼的凶手,如果我會得很今天的酒錢,我絕不向你多說一句廢話,現在我已經酒意蕭索,對不起,失陷了!”
  他冷冷二拱手,站了起來,馬向榮連掏忙出一塊銀子,交到柜上,伙計道:“馬爺,局子里有帳,您不必付!”
  馬向榮說道:“這是我私下招待朋友的,不必上帳!”
  他追向杜云青:“杜大俠,酒帳是我自掏腰包的,只為了交你這個朋友,雖然你對敝局慨施搖手,但我覺得這筆帳還是讓我自己付的好!”
  杜云育的臉上這才浮起了真正的笑意,握握馬向榮的手大笑道:“好!好朋友,那我就不謝了!”
  馬向榮說道:“你要是謝一聲,我就把銀子要回來,今天我急于向紀老爺子去稟告清楚,沒空陪你,明天我到東邊門外來找你,好好喝一場,你可別溜掉,我要是找不到你,不怕你的新月劍多厲害,我也要罵人的!”
  杜云育道:“不敢溜,有好朋友請喝酒,別說是寫我,就是打我,我也不會走的,其實我也溜不掉,測字攤的生意不怎么好,我還欠了附近的小酒攤上一筆酒帳呢!”
  說完話,他就這么擺擺手就走了,把馬向榮跟秦松呆呆地留在酒樓上,眼看著他挺直的身体,微見消瘦的背影,在一片隱約的燈影中消失了。
  秦松歎了口气,馬向榮卻興奮地拍了他一下肩膀道:“老秦,還發什么征,快走吧!向紀老爺告后,我還得好好地喝兩杯,慶賀我交了個好朋友!”
  秦松這才回過神來,輕歎了一口气道:。老馬,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我勸你一句話,新月劍是個可交的朋友,但你最好還是跟他別走得太近!”
  “為什么?難道我不夠資格交他這個朋友?”
  “也可以這么說,因為你的武功太差!”
  馬向榮睜大眼睛叫道:“這是什么話,他會嫌我武功差!老秦,別的不敢說,杜云青絕不是這种人!”
  秦松歎道:“他當然不是這种人,可是你想這個朋友交得長久一點,最好就別經常去找他,那樣既害了你也連累了他!”
  馬向榮道:“老秦!你究竟說的是什么外國話?”
  ‘很簡單的道理,新月劍俠行無虧,嫉惡如仇,可是性情太偏激,樹敵太多,而且全是難慧的厲害人物!”
  馬向榮笑道:“但他還是沒得好好的,你沒看見剛才莫凌風那付臉色,杜云青一亮新月劍,他就嚇破膽,那樣一個心高气做的家伙,居然低聲不气……”
  秦松道:“別人惹不起杜云青,我惹得起你,那些人不必去找新月劍,可以找你,如果有人找上你……”
  馬向榮豪聲道:“了不起把性命貽上,為了新月劍這樣∼個朋友,丟了腦袋也是值得的!”
  真要能一死以報知已倒也罷了,就是怕人家利用你作人質去挾制他,你叫他怎么辦呢?”
  馬向榮道:“很簡單,替我報仇好了!”
  “他會那樣做嗎?他能那樣做嗎?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很可能為了你而向人低頭,你豈不是害了他,新月創所以能揚威江湖,無怕忌憚,就因為他了然一身,無牽無挂,你別害了他!”
  馬向榮不禁怔住了道:“老秦,你的話也很對!”
  想了想,忽又坦然地笑道:“不過不妨礙我交這個朋友,下次見到他,第一件事,我就告訴他,叫他別為我而有所顧忌,假如有人用我來脅迫他,叫他不必顧忌,因為他低了頭,未必就能救理了我,別人殺了他,不見得就會放過我!”
  秦松頓了一頓,道:“老馬!你倒想得比我還透澈!”
  馬向榮哈哈一笑道:“老秦,我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租人,不像你的腦子會打轉,顧這顧那,但是我相信我會比你活得久一點,大會動腦筋的人都是不長命的!”
  秦松也只有啞然失笑,但懸在心頭上的一個大問題解決了,兩人興沖沖地怀著收執回憑回到了天馬鏢局。
  屠龍手紀老鏢頭已經七十多歲了,仍然精神抖擻,可是今天他卻愁眉苦臉,一付無精打采之狀,一個人坐著喝悶酒。
  旁邊站著他的小女儿黑鳳凰紀小如,也是雙眉緊鎖,一臉愁容!她想勸止老父少喝點,卻又無以為一詞!
  秦松和馬向榮一進來,紀小如就投過乞援的眼色叫道:“二位叔叔來得正好,爹要喝酒,打不到伴儿!”
  一面說,一面連示眼色,同時在后面打后勢,希望他們能幫助勸阻一下。
  馬向榮卻拉開椅子坐下,笑道:“老爺子今儿也備了酒,那倒好,我們可以痛快地喝了!”
  他毫不客气的找了個空碗,滿滿地倒了一大碗。
  紀老鏢頭卻朝秦松問道:“你們去找劉半云碰了一鼻子次吧!世大災涼,你算跑了半輩子江湖了,何必那么想不開!”
  馬向榮卻笑道:“老爺子,劉半云這老小子現在可樂了,他一個人站在玄武觀旁的樹林里,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動,臉上帶著笑,身子都涼了!”
  紀老鏢頭不禁一怔:“這是怎么說呢?”
  馬向榮笑道:“您老想想!還有什么緣故會使他如此!”
  “什么!他遇上笑面追魂了!”
  紀小如卻冷笑一聲道:“死得好!像他這种賣友求榮的卑劣小人,我就知道會有難逃公道的下場。”
  “小如!你怎么這么說,他是你的長輩!”
  “什么長輩,咱們失鏢一定是他掏的鬼,要不然那個蒙面人怎么能一下就傷了你,只有他知道你屠龍刻的虛實,天造報應,終于讓他遇上煞星了!”
  “小如!你越說越不像話了,這种事怎么能亂說的!”
  馬向榮笑道:“小如沒說錯,杜云青也沒殺錯!老爺子,你以后交朋友得慎重一點,像這种卑鄙無恥的小人,應該早就跟他斷絕來往的!”
  他從身邊取出了收執回憑以及放賑的清冊,并把今天在東順酒樓發生的事,從頭到昆說了一遍。
  尤其是說到杜云青一劍傷了莫凌風的情形,更是眉飛色舞的道:“你沒看見那小伙子的劍有多邪,我只听見叮的一聲,那是新月劍歸鞘的音響,就在我面前,居然沒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紀老鏢卻臉色沉重,把收執興回憑看了一下,起立輕輕地一歎道:“事情雖然解決,我卻宁愿不是這樣解決的,小如!你陸二位叔叔喝兩杯,謝謝他們辛苦,為鏢局的事操勞!我……累了!要去歇一歇!”
  紀小如一怔道:“爹!你好像并不高興!”
  深深地一四,臉色蒼老了很多:“我怎么高興得起來,折損了一個老友,而且還是為了我而死的!”
  “什么!爹!你還把他當朋友,他這么樣儿算計你……”
  “朋友就是朋友,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我的朋友,何況半云并不是坏人,他也是沒辦法。
  假若不是為了我的屠龍劍引起,他不會受到神龍幫的脅迫,更不會遭此慘局!
  他套取我的劍招時,內心何當不痛苦,唉!說起來還是我害了他,不交上我這個朋友,他又怎么會遭此下場!”
  馬向榮忍不住道:“老爺子!你大忠厚了,新月劍不殺愁眉苦臉的人,武威揚只以挫敗你就滿足了,是他要除了你。
  莫凌風也是受了他的煽惑才來刁難你,他們在林子里商量定了后,這老雜碎還在笑,才引起了新月劍的殺机,這种人你還把他當朋友,為他難過!”
  “向榮!我不像你還年輕,沒机會再交多少朋友了,我的朋友只有減少而不會增多了,你不會明白一個老年人的心情的!”
  馬向榮倔強地道:“我不明白,那們我到了八十歲,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是那門子的道理!”
  可是那落寞的老人不准備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愴然地道:“向榮,你再見到新月劍時,替鏢局謝謝他!
  可是別提到我的名字,雖然我不會為死的朋友報复,但也不能為他殺了劉半云而謝謝他,希望他能諒解!”
  紀小如道:“我去謝謝他,為了劉半云的事謝他!”
  老人臉色一變道:“小如!你……”
  紀小如庄然道:‘嗲!你做你的圣人,可別把我也拖去做圣人,他跟你有交情,跟我可沒交情!
  我沒理由去原諒一個陷害我父親的人,更不能寬恕一個出賣朋友的人,世上都像你這樣,就沒什么公理了,是就是,非就非!”
  老人剛想開口,泰松已道:“老爺子,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你可以原諒劉半云,我們可不能!
  不是為了他出賣了你,而是為了他,几乎使那筆賑災的捐款失去了。
  假如武威揚硬沒了下來,咱們怎么對得那千万受災的老百姓!你要做圣人,可不能教小如連是非黑白都不分了!
  劉半云在別的地方算計你都可以管,但是他跟神龍幫合計劫了這支鏢那就該死!因為這是一支動不得的鏢!”
  老人深深一歎道:“我老了,真正地老了……”
  他蹣跚地走到后面去了,紀小如也歎道:“我真不明白爹是什么心,居然會這么不通情理!”
  秦松也一歎道:“小如!你不懂的,劉半云對老爺子來說,就像是一顆被虫蛀了的牙,明知道留在嘴里是禍害。
  已經不能咬東西了,卻又時常會痛得六神無主,但還是舍不得拔掉,因為老人的牙已經不多了,拔掉了顆就少了一顆!”
  紀小如也許還不太懂,但是多少已能体會到年老的父親的心情,她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探究了。
  她口中是緊緊地迫切的追問著杜云育的一切,而感到有興趣!
  秦松赶緊要的收執回憑送到客戶那邊去,而且他對杜云育不像馬向榮那么熱心,所以就先走了。
  留下向榮跟紀小如兩個人,倒是越談越起勁;
  兩人就說定了明天一起到玄武觀去找杜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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