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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火毀無极門


  無极門中一十二個弟子,除了董川、楚小楓,尚余十人,遺尸六具,都是傷痕累累,顯然經過一場激烈的搏殺,力戰而死。
  董川仔細查點,發覺了三、四、六、八、十、十一,六個師弟都己戰死,不見尸体是二、五、九和小師弟宗一志。
  白鳳頭發散披,滿臉都是黑灰。
  其實,每個人,都是灰頭土臉。
  一夜間,丈夫戰死,山庄被毀,愛子失蹤,生死不明,這打擊是何等巨大,白鳳雖然堅強,也是承受不住,呆呆的坐在花廳門口,望著那排列的尸体出神,目光渙散,哀傷己至极處。
  董川緩步行了過來,低聲道:“師母,未找到小師弟的尸体……”
  白鳳神情有些茫然,但她的神志還很清醒,點點頭道:“我知道。”
  別一面成中岳也在和楚小楓低聲交談。
  自從楚小楓一掌解開了白梅的穴道之后,成中岳的內心之中,己對楚小楓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輕輕咬了一聲,道:“你看,這是什么人干的?”
  楚小楓道:“火場中找不出一點線索,顯然對方早已有了很周密的計划,而且以泰山壓頂之勢而來,所以,几位師弟,師兄,沒能逃出去”突然住口不言。
  成中岳點點頭,道:“小楓,一志一直和你們在一起練武,他的武功如何?”
  楚小楓道:“一志師弟的年紀輕一點,內功不及大師兄,但劍上的造詣,決不在大師兄和我之下。”
  成中岳道:“可疑處也就在此了,一志的劍術,如若真有你們相同的造詣,就算打不過來,至少,應該沖出一條逃走的路。”
  楚小楓道:“除非宗師弟未動手,就受了暗算,他們百密一疏,留下了這條線索。”
  成中岳道:“一志雖然年輕一些,但也不會全無心机。”
  楚小楓道:“不是熟人,只怕無法暗算宗師弟。”
  成中岳道:“誰是暗算一志的人?”
  楚小楓道:“事關重大,在未找到明确的證据之前,小楓不敢亂說。”
  只听白梅高聲說道:“鳳儿,領剛死了,他把無极門交給了大弟子董川,又有中岳從旁指導,小楓全力幫助,無极門這個擔子有人挑起來了,但迎月山庄中這些仆婦婢女,他們不會武功,而且,都是你和領剛請的,這些人含怨而死,你不能不管。”
  白鳳霍然站起了身子道:“一夕夫死子散,要女儿如何能承受得了。”
  白梅道:“鳳儿,領剛有今天的結果,你也有很大的責任,一個揚名天下的門戶,竟然是全無戒備,他一心為維護無极門的聲譽打算,忽略了很多細節,但你卻未盡襄助之責,注意他的疏忽之處,唉……今日慘事,雖屬意外,但細想起來,冰凍三尺也非一日之寒了。”
  白鳳道:“父親教訓的是。”
  白梅神情突轉冷厲道:“我听到龍天翔說過,至少,你在六天之前,己和他見過了面,但你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領剛,也沒有跟中岳商量過。”
  白鳳道:“女儿當時的想法,希望能化解去這場紛爭……”
  白梅接道:“二十余年交結的愛与恨,豈是你能用言語化解得了么,你如早告訴了領剛,無极門有數日的准備,也不會有今日的慘事了。”
  白鳳道:“女儿知錯了。”
  白梅歎口气道:“可惜,他先把我制住了……”
  成中岳低聲道:“龍天翔如何制服白前輩的?”
  白梅道:“說來慚愧,他單人匹馬來看我,我留他吃飯,他還帶了一壇好酒,我們開了酒,一面吃,一面說,不知不覺間,喝完了那一壇酒,初時,我一直有著很大的戒心,那壇酒喝光了我才松下了戒備,想不到,在我送他离去時,他卻突然動手,點了我的穴道。”
  成中岳道:“白老前輩,他們占了一個農舍,農舍中的三個佣人,都被他殺了。”
  白梅道:“老夫由死里逃生,卻讓領剛送了一條命,唉!我本來住在迎月山庄的,但我看上了那片小坪,就自立了門戶,唉!我如留在迎月山庄,也不會出這件事了!”
  楚小楓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得之愚,不知可否說出來?”
  成中岳道:“小楓,大膽的說吧!白老前輩見識廣博,胸襟寬大,是一個行過万里路,讀過万卷書的人,他老人家肯和我們在一起,對我們助益很大。”
  白梅道:“我死了唯一的女婿,失去唯一的外孫,為著我唯一的女儿,我就不能放手不管這件事,何況,我還被他們回了很多天——”目光轉在楚小楓的臉上,接道:“小娃儿,你說吧,什么高見?”
  楚小楓道:“晚輩忖思此事,覺著只是兩個單獨的事情,組合在一起……”
  白梅點點頭,道:“高明,小楓,再說下去。”
  楚小楓道:“火燒咱們迎月山庄的,才是這件事的主謀,他們可能策划厂很久,剛好碰上了龍天翔這個机會。”
  白鳳、董川,也都听得神情專注,微微頷首。
  成中岳道:“小楓,以后呢?”
  楚小楓道:“誰都不要自責,他們如若沒有遇上龍天翔這件事,他們會有更惡毒的手段,他們已經計划了很久,等詩了很久,那說明了他們處心積慮,是一個陰毒的人物,龍天翔幫助了他們,但也破坏了他們。”
  白梅道:“老夫也想到了這一層,但卻沒有了你娃儿想的透澈,了不起,古人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書沒有白讀白勺。”
  楚小楓道:“晚輩如沒有投人無极門,也不會這些斷事的方法。”
  董川:“這怎么說呢?”
  楚小楓道:“我到了無极門后,師父不太管我讀書的事,才使我有机會看了不少雜書。”
  白鳳道:“你師父每次由外面歸來時,每次帶回來很多的書,都是給你看的了?”
  楚小楓道:“師父很照顧我,但弟子受益最多的,還是自前輩留下的那兩箱子書……”
  白梅一瞪眼睛,接道:“小娃儿,你讀過我那兩箱子存書?”
  楚小楓道:“是師父給我看的,晚輩怎敢擅動老前輩的東西。”
  白梅道:“老夫的意思是,你能看懂那些書么?”
  楚小楓道:“老前輩收集的數量雖然不大,但卻都是很難看到的書,其中雖然有兩部确實太深奧,弟子有些看不太懂,但大部份,都還能了解,有一部不是咱們中原的文字。”
  白梅道:“對!那是大竺文,我由一個垂死的老僧手中取得,那是不是一部經書?”
  楚小楓笑道:“晚輩也不懂天竺文,但就晚輩的觀看所感,好像不是經文……”
  白梅呆了一呆,接道:“不是經文,是什么?”
  楚小楓道:“好像是記述一個故事。”
  白梅道:“能不能把那本書上的故事告訴我?”
  楚小楓的臉紅了,無可奈何的說道:“我實在看不懂,后來,我讀完了所有的書,無書可看了,就看看那天竺文,看了几十遍,連想帶猜的,才了解了一點,自然,那書上有三幅圖畫,對我的幫助很大,不過,老前輩,晚輩實在無法确知我猜想的是不是對?唉!要是開頭錯了,那就一路錯下去了,連一句也不會對,所以,晚輩不敢輕易說出來。”
  白梅道:“不要緊,你說吧!也許老夫還會給你一點幫助。”
  成中岳突然插日接道:“小楓,我記得兩年前,先師兄對我說了一句話,當時,我還有些不信,看來,師兄說的不錯了。”
  白鳳道:“領剛說的什么?”
  他們夫妻情深,宗領剛死了之后,白鳳更覺丈夫生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听起來都有著慰我芳心的感覺,雖然,那不是丈夫的聲音,但那究竟是丈夫的心意。
  成中岳道:“大師兄說小楓只拿出四成的心力在學武功,六成的心力在讀書,花在讀書上的時間,比學武時間多。”
  楚小楓道:“師叔,沒有的事,師父授藝,弟子每一次都在場中。”
  成中岳道:“你師父生前這么說過,是不是真如此,我就不知道了。”
  白梅輕輕咳了一聲;道:“中岳,該去找些人來,整理火場,咱們還要重建迎月山庄。”
  成中岳道:“小楓,走,咱們找人去!”
  白梅輕輕咳了一聲,道:“留下小楓,我還要和他談談那本書!”
  成中岳應了一聲,帶著董川轉身而去。
  花廳上,只留下白梅、白鳳、楚小楓和數十具排列的尸体。
  白梅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我看過那本書,但我底子差,不像你家學淵源,能夠猜得出來那三幅圖畫;我一直有著很詳細的印象,也許老夫能憑藉自己的經驗,給你一點幫助。”
  楚小楓凝目沉思了片刻,道:“那書上的意思,好像是說一個人,逃离了他的家,到了一個很大的山中,在那里住了下來,過著很寂寞的日子。”
  白梅道:“那人是不是一個女人?”
  楚小楓道:“這是全書上最晦暗的地方,也許是文字說的很清楚,只是我看不懂罷了。”
  白梅道:“我看過那個圖,那些圖畫得也很晦暗,但我看得出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影子,但奇怪的也就是在這里,如若這是一部經文,那應該是出自和尚廟里的東西,為什么會有女人。”
  楚小楓道:“也許那和尚只是寫他自己的……”突然住口不語。
  很快的一個念頭否定了他自己的想法,那是一本抄寫得很整齊的冊子,而且,有了相當的年代,不像是那和尚的初稿手筆。
  白梅輕輕吁一口气,接道:“小娃儿,那和尚把這本書交給我的時候,說過一句話,我如能把這本書,帶到青海飛龍寺去,交給一個摩伽大師,我可以得到三粒明珠。”
  楚小楓道:“明珠無价,有好有坏,老前輩遠走青海,送上這本書,就算他們真的如約給你三粒明珠,也未必是很高的代价。”
  白梅道:“當時,老夫倒未想到這件事,只是覺著這是一部佛經,對我,對武林,都沒有什么重要,所以,我沒有答應他,可惜,那位老和尚也沒有和我繼續談下去,就圓寂了,事后,我常常看這本書,只想到這本書可能是佛經中的一個故事,老夫雖然也喜歡看書,但卻沒有你的天賦和基礎,如今听你一說,使老夫茅塞頓開,那可能不是一本經書……”
  楚小楓接道:“不是經書,是什么?”
  白梅道:“可能是一本記述什么事情的傳記。”
  楚小楓道:“是傳記。”
  白梅道:“說不上傳記,那老和尚帶了這樣一本書,可能要找尋什么?結果,他自知無法完成這個心愿了,所以,想要我把這本書,交給另外一個人。”
  楚小楓道:“那個人,就是摩伽大師。”
  白梅道:“是……可惜,我沒有把這本書送過去,如今事已隔十年,只怕那位摩伽大師,早已离開飛龍寺了。”
  楚小楓笑一下,道:“老前輩,咱們永遠沒有辦法把那本書,送到飛龍寺了。”
  白梅呵呵一笑道:“燒了。”
  楚小楓道:“晚輩已經看過了存書的地方,已經燒得只字不存。”
  白鳳突然插口說道:“爹!你看過了現場,究竟是什么人害了領剛?”
  白梅道:“鳳儿,為父的如若說實話,你一定感到很失望。”
  白鳳道:“你說吧。”
  白梅道:“我沒有查出來什么,這是非常老練的一次暗襲,精密的設計,一舉成功。”
  白鳳道:“照你這么說法,永遠無法替他們報仇了。”
  白梅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不見一志尸体,對咱們而言,還有一點希望。”
  白鳳道:“什么希望?”
  白梅道:“一志可能沒有死,被他們生擒而去,這是一條線索。”
  白鳳道:“我想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把一志生擒而去。”
  白梅道:“那是他們算過了這筆帳,殺了一志,沒有留下一志的用處大。”
  白鳳道:“他們手段毒辣,殺得雞犬不留,留下了一志,豈不是留下了蛛絲馬跡。”
  白梅道:“無极門這樣的大門戶,被人一夕之間,人遭誅殺,房舍化作廢墟,你們無极門中人,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絕無法瞞過整個的江湖,就算他們殺了一志,殺得一人不留,也不難查出線索,這一點,你倒不用急,急的是咱們應該先要了解,他們為什么會留下一志,還有,無极門中的二弟子等這些人。”
  白鳳道:“想來确實有些奇怪……”
  楚小楓接道:“二師兄郎英、九師弟唐天,早己行蹤可疑,大師兄已奉命,監視他們行動,只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我們還未來得及行動,對方已經搶先動手了,倒是五師兄張方中,也突然不見尸体,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白梅道:“唉!冰凍三尺,豈是一日之寒,領剛就是太重仁厚,姑息養奸,他明明知道郎英這小子有問題,為什么不早點對他下手,至少,也該早些派人跟著他,找出他們的陰謀。”
  楚小楓道:“師父已經注意到了,特別交代了大師兄,只可惜,他們發動得太快了一些。”
  白梅道:“不能怪別人發動得快,孩子,江湖上,本來就是個很可怕的所在,既然發現了問題,為什么不立刻處理,小娃儿,你要記住,因為你師父一念仁慈,付出了這樣慘重代价,血淋淋的代价,几十條命。”
  楚小楓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前輩語重心長,晚輩承教。”
  白梅道:“孺子可教,小娃儿,你以后,在江湖上走動時,心眼要活動一些,遇上了什么事,一定查個清楚,千万不可中途撒手……”輕輕吁一口气,接道:“事有輕重緩急,如何找重要的先辦,這就是一點智慧了。”
  楚小楓道:“老前輩教訓的是。”
  此時此情,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所發生的力量,都像金鐵一般,鏘然有聲。
  這种适時的教導,比平常時間,多說一千句、一万句,還讓人記得深刻。
  白鳳輕輕吁一口气道:“爹,這時,你們還談這些事,應該設法先找出凶手的來路。”
  白梅道:“老一代的經驗,諄郭告戒下一代,但听者,卻听過就算了,這一刻,我告訴小楓的每一句話,都會使他記在心中,因為,他師父的血跡未干,几個師兄弟,和仆從下人的尸体數十具,排列在他的面前,這時間!他會記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楚小楓深深一揖,道:“小楓實在受益匪淺。”
  白梅苦笑一下,道:“領剛不惜苦苦求你祖父、父親,費盡了口舌,才使你投人無极門下,這一點,他看得比我清楚,一代宗師之才,畢竟有他過人之處。”
  白鳳道:“爹,你要不要再查看一下現場,多找一些證据。”
  白梅道:“孩子,你放心,就算為父的再查兩遍,也一樣找不出證据,他們不會在現場留下證据,他們的行動太快了,殺人之后,還有足夠的時間,湮滅了任何證据,不過,你放心,他們這么多的人行動,不會沒有跡象可尋,倒是我心中有些疑問,想問你們!”
  白鳳道:“爹有什么疑問?”
  白梅道:“我記得迎月山庄不止這些人,好像是少了一半。”
  白鳳道:“不知道為什么?領剛好像是早有了什么預感,三個月前,就開始陸續遣散了一些庄中老弱的堡丁,和多余仆婦。”
  白梅道:“為什么?”
  白鳳道:“我好像听領剛說過一次,他要調整一個迎月山庄的人事,准備訓練一部分年輕壯丁。”
  白梅神情肅然的說道:“鳳儿,你想想看,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白鳳沉吟了一陣,道:“好像發覺了江湖上近月中會發生什么?迎月山庄中第二代弟子出師之后,迎月山庄就會人手太少,所以,他要訓練六十四名壯丁,把迎月山庄的防守力量加強一些。”
  白梅道:“想到了就該做,如若他的計划早一些實現了,也許今晚的情形,會有很大改變。”
  這時,董川己找來了很多工人,整理火場。
  太陽偏西的時候,成中岳帶了數十輛騾車,拉著了數十口棺材,赶回到了迎月山庄。
  迎月山庄存放銀錢的地方,卻沒有任何損失,徹頭徹尾地證實了這是一件有計划的襲殺。
  白鳳由悲傷中振作起來。
  由于白梅的分析,成中岳和董川暫時不談追凶的事。
  殘垣斷壁,數十口棺木并列,雖然有六七十個工人在打掃、整理,但触目現場,仍有著一种見者鼻酸,十分凄涼的感覺。
  除了宗領剛和無极門下七個弟子的棺木之外,其余的尸体,都擇地安葬。
  迎月山庄沒有立刻重建,卻暫作了宗領剛和七個弟子的厝棺之所。
  無极門發生變故的消息,傳入江湖,這是一個震撼人心的大事。
  像晴天霹靂一樣,立時間,傳揚于江湖。
  第三天中午時分,丐幫襄陽分舵主的舵主金鉤余立,己赶到了現場。
  素以耳目靈敏的丐幫分舵主,隨身帶來了四個丐幫弟子。
  在余立指揮之下,四個丐幫弟子,立時下手幫忙,整理火場。
  余生卻直奔花廳,迎月山庄僅剩余未遭火毀的一座房舍。
  白鳳認識余立,每年余立至少來一次迎月山庄,登門拜年,送上一份相當丰厚禮物。
  兩天下來,白鳳己恢复了鎮靜,把痛若和仇恨埋藏于心底。
  無极門余下的人太少了,每個都負擔了很大的責任,他們必須鎮靜下來,保持著冷靜。
  斬草尚未除根,夜襲迎月山庄的人,很可能回頭再來一次突襲。
  余立整理一下衣衫,抱拳一禮,道:“丐幫余立,見過宗夫人。”
  白鳳苦笑一下,道:“不用多禮了。”
  余立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擎天一柱的宗門主竟會遭了暗算,這是武林中一大不幸,也使我們丐幫損失了一位良師益友,敝幫主听到此訊,定然會十分傷心。”
  白鳳道:“敝門不幸,遭人暗襲,此中變化,一言難盡。”
  余立道:“宗門主是何等英雄人物,竟然身遭暗算,余立己把此訊,用十万火急的快馬,轉報敝幫主,敝幫主只要收到此訊,自會親身赶來。”
  白鳳道:“本門出事,如若惊動到貴幫主,那就叫未亡人心中不安了。”
  余立道:“夫人言重了,敝幫主對宗門主,一向是出于至誠敬仰,也把宗門主視為好友。”
  成中岳道:“最難風雨故人來,余舵主此時此刻,駕臨無极門,真叫咱們感慨万端,只可惜,咱們無法招待余舵主了。”
  余立道:“二爺,這是什么話,平時之日,余某人,也不敢隨便說什么?此時此刻,余某人,卻如骨鯁在喉,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覺了。”
  成中岳道:“什么事?”
  余立道:“敝幫主敬重宗門主,完全出自內心,而且,交代過在下,無极門如有需要丐幫之處,要在下全力以赴,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不得有一點猶豫。”
  成中岳道:“貴幫主,對本門這份情意,實叫人感激万分。”
  余立道:“二爺,這些事是敝幫主交代我的,我本來不該輕易說出來,但是患難見真情,余某人如不剖心直陳,只怕宗夫人和二爺,也不會接受我余某略效微勞的心意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复仇大事,有如泰山壓頂,不是余某人這身份可以談的,善后瑣事,余某人,可以挺身而出,迎月山庄劫后重建,复原需時,諸位總不能在這里待下去,我已叫人在襄陽城中,找了一座宅院,諸位暫時搬過去,等山庄复建完全,夫人再返回原址。”
  白鳳道:“迎月山庄,暫不复建了,我要把這里暫作亡夫和七位無极門弟子的厝棺之處,等替他們報了仇,再行人土,那才是重建迎月山庄的時刻。”
  余生道:“夫人說的是……”
  白鳳回顧了成中岳一眼,道:“師弟,你看咱們是不是要搬到襄陽城中去?”
  余立道:“夫人,二爺,余某是一片誠意,敝幫主很可能會在近日赶到,諸位返人城中,彼此都方便不少。”
  白梅道:“鳳儿,余舵主說的不錯,無极門現在的情勢,必須要有一段時間休息,領剛生前,既然和丐幫有這交情,那就不用再推辭了。”
  余立道:“這位是白老爺子吧?”
  白梅道:“老夫白梅。”
  余立道:“余立久聞白老爺子大名了,今日有幸一會。”
  白梅道:“余舵主,你也不用客气了,老夫和貴幫幫主,也曾見過几次面,彼此雖然說不上什么深交,但也談得十分投机,無极門目下正逢大變,劫后余生,必須要養息一段日子,貴幫雪中送炭,存歿均感。”
  余立道:“白老爺子,江湖前輩,武林高人,斷事論理,均非常人能及,還望老爺子作個決定,此地劫灰未淨,宗夫人需要休息,不宜久留,還是早些請到襄陽,先作一段時間小息。”
  白梅道:“說的是理,鳳儿,你要如何?也該作個決定了。”
  白鳳道:“成師弟,你的意下如何?”
  白梅看得暗暗點頭,把事權交成中岳,那是逼他挑起這副擔子。
  成中岳道:“小弟也覺得,咱們應該先安靜的養息一下,好好的想一想這些事情,咱們應該如何著手。”
  白梅道:“對!中岳的想法不錯,這時候,咱們需要的是養息、冷靜。”
  成中岳道:“師嫂,咱們已決定暫不重建迎月山庄,那就不用在此地多留了。”
  白鳳道:“好吧!師弟全權決定就是。”
  為了尊重掌門人的身份,成中岳特地和董川商量一番。
  董川自然是不會反對。
  余立眼看白鳳、成中岳都點了頭,心中很高興,道:“諸位也不用在這里了,這里的瑣事,交給我叫化子,今日就動身到襄陽如何?”
  白鳳眼看到丈夫的棺木,已經放人了暫存尸体的丘中,歎息一聲,道:“好吧!咱們今天夜里就動身吧!”
  那是用紅磚、白石堆砌的一座靈丘,宗領剛和七個弟子的棺木,都放在靈丘之中。
  白鳳放下了堵門的一堆白石,后退五步,盈盈跪拜下去。
  成中岳、董川、楚小楓、余立,都跟著跪了下去。
  白梅沒有跪下去,但也肅然而立,老淚暗垂。
  這時,忽听一個丐幫弟子,叫道:“干什么的?”
  成中岳、董川、楚小楓聞聲而起。
  董川手中還扣了一枚鐵蓮花。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頭梳雙辮的青衣少女,緩步行了過來。
  她右手捏著辮梢儿,臉上是一片訝异詫色。
  兩個丐幫弟子,己然攔在了那青衣少女的身前。
  董川低聲道:“小楓,山林中那位姑娘。”
  楚小楓道:“是她。”
  董川道:“她來做什么?”
  楚小楓道:“大概是為了那些毒蜂的事。”
  兩個丐幫弟子,攔住了那青衣少女,她卻是毫無懼色,笑一笑,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事?”
  完全是各說各話,答非所問。
  董川低聲道:“小楓,走!咱們過去看看。”
  楚小楓緊隨在身后行了過去。
  青衣少女看到了楚小楓,高聲說道:“楚公子,這里發生什么事情?”
  楚小楓道:“是的,姑娘,這里發生了大變,很多人被殺,房舍被燒。”
  青衣少女呆了一呆,道:“很多人被殺,為什么?”
  她天真無邪,不知人間險惡事。
  楚小楓心中忖道:這件事,如若談起來,很難一下子解說清楚,想了想,只胡用最簡明的辦法說出來。心中念轉,口中緩緩說道:“來了很多的坏人,一陣亂殺,殺了我們很多的人,也燒了我們的房子。”
  青衣少女的生活過得太單純,對死亡的觀念,似乎是很淡漠,哦了一聲,道:“那一天,你們去了四個人?”
  楚小楓道:“是!”
  青衣少女道:“現在,我只看到了兩個人,另外兩個人呢?”
  楚小楓道:“他們死了。”
  也許青衣少女認識宗領剛和宗一志,听到他們的死亡,不禁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道:“他們都死了,唉!好可怜啊……”舉手理一理鬢邊散發,接道:“這該怎么辦呢?”
  楚小楓道:“什么事啊?”
  青衣少女道:“我要來問問你,找的胡蜂怎么樣了,那些胡蜂,很重要,如若你們賠不出來,恐怕會……會……”
  董川行了過來,接道:“會怎么樣?”
  那青衣少女對楚小楓似是有些凶不起,楚小楓既俊秀,又舉止斯文,說話和气,很難叫人對他發火,董川為人嚴肅,語气中有些威嚴,這就給了青衣少女發作的机會,冷冷接道:“會要你們賠償,賠不出胡蜂,就要找殺死胡蜂的人。”
  董川道:“殺死胡蜂的,是我師父,但他現在已經死了。”
  青衣少女道:“你沒有死,那一天,你也在場,所以,賠不出胡蜂,就會抓你去抵償。”
  董川一皺眉頭,想要發作,但話到口邊,卻又忍了下來。
  白梅一皺眉頭,道:“什么胡蜂?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川道:“那一天師父帶我們去練暗器手法,以胡蜂作靶,但卻沒想到,那蜂竟然是別人養的。”
  白梅道:“有這等事?”
  董川點點頭,把經過之情,很仔細的說了一遍。
  白梅輕輕吁了一口气,道:“小楓,你去跟那位姑娘談談,問清楚她的來意。”
  楚小楓應了一聲,向前行了几步,一抱豢,道:“姑娘,家師不幸,為人所算,我們正為此事,籠罩在一片哀傷之中,姑娘能不能把今日來此的用心,告訴在下?”
  青衣少女道:“我就是怕你們忘了這件事,不知后果嚴重,特地赶來,告訴你們一聲,想不到,你們已經出了事,我還道拐伯伯胡說八道,想不到竟然真的被他猜對了?”
  楚小楓道:“猜對了什么?”
  青衣少女道:“猜對了你們這里出了事情了。”
  楚小楓道:“哦!他怎么知道呢?”
  青衣少女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他就住在那片樹林外面,每一個人,經過那片樹林時,他都能看到。”
  這時,白梅已緩步行了過來。
  成中岳跟白鳳,雖然沒有動,但卻在凝神傾听。
  楚小楓心中也有著很大的波動,但他卻盡力控制自己,緩緩說道:“姑娘,你那位拐伯伯,是怎么樣一個人?”
  青衣少女雖然涉世不深,胸無城府,但她卻聰明絕倫,笑一笑,道:“你們怀疑他么?”
  這等單刀直人的問法,使得楚小楓頗有招架不住的之感,略一沉吟,才道:“不是怀疑他什么?只是覺著這件事很奇。第一、那一天我們穿越過一片樹林,但卻沒有見人,第二,他和先師素不相識,怎么知道這件事情?”
  青衣少女道:“你沒有留心听么?我叫他拐伯伯,他是個拐子,行動不便……”
  楚小楓接道:“行動不便,如何能住在樹林之中。”
  青衣少女道:“他住的地方好奇怪,是几株連在一起的大樹,他很巧妙在上面建筑了几個住處,而且,布置很多好玩的机關,但是不知內情的人,決不會看得出來。……”
  這分明是一位胸羅奇術的高人,所有的人,都听得全神貫注。
  青衣少女望了楚小楓一眼,接道:“他會相人術,也會給別人算命,而且算得准,可惜,他兩條腿都拐了不能行動,我常常幫他做事,所以我們處得很好,除了我之外,陪伴他的只有一頭白猿。”
  白梅雙目中神芒一閃而逝,道:“姑娘,能不能帶我們去見他?”
  青衣少女搖搖頭,道:“不行,他不會見外人,他告訴過,不許把他的事告訴別人,但我今天已經說出來了,心中好難過。”
  楚小楓道:“他怎會知道先師遇難的不幸事?”
  青衣少女道:“他看到過你們,我來這里遇上他,告訴他來找你,他說,你師父恐己遇害,不讓我來,但我想到我來這里,主要是來找你的,所以,還是來了。”
  白梅低聲道:“小楓,試試看,請這位姑娘帶咱們去!”
  楚小楓道:“姑娘,我知道你很為難,不過,我們實在想見見他,你能不能幫我們個忙?”
  青衣少女低下頭,沉吟不語。
  顯然,她已被楚小楓的請求所困扰,她不忍拒絕楚小楓,但又似有著不能帶人去的苦衷。
  白鳳低聲道:“爹,你看她困惑,別難為人家了。”
  白梅搖搖頭,道:“你不要多管。”
  白鳳了解父親,既然這樣強人所難,必有原因,所以,不再開口。
  楚小楓看到青衣少的為難之情,心中亦是很感不安,歎一口气,道:“姑娘,你如實在有為難之處,在下就不勉強了。”
  青衣少女緩緩抬起頭來,道:“只有你一個人去么?”
  白梅接道:“還有老朽。”
  青衣少女道:“你也要去……”長長吁一口气,接道:“我看到了你們發生的事情,好悲慘、好凄涼,你們一定沒有時間,再去找些胡蜂了。”
  楚小楓:“我們确有這個困難。”
  青衣少女道:“但你們如不能交還胡鋒,歐陽伯伯,一旦動怒,只怕會造成很大的麻煩,這件事,只有拐伯伯有辦法。”
  楚小楓道:“哦……”
  青衣少女道:“我也想到了帶你去求求他,只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幫你忙。”
  楚小楓道:“你那位拐伯伯,和歐陽先生認識么?”
  青衣少女道:“應該認識的,不過,我從來沒有見他們說過一句話。”
  楚小楓道:“姑娘有此好心,我們都很感激。”
  青衣少女道:“好吧!我帶你們兩個去見他,不過,他的脾气很坏,你們見了他之后,要多多忍耐一些。”
  楚小楓道:“多謝姑娘指點。”
  白梅輕輕咳了一聲,道:“鳳儿,領剛靈丘墓門已封,也不用留在這里了,隨余舵主去襄陽城中,我和小楓去見見那位高人之后,就赶回襄陽。”
  成中岳低聲道:“老前輩,要不要多去個人?”
  白梅道:“不用了……放低了聲音,接道:“中岳,約束余立,不可把這件事說出去,那位姑娘說的人,可能是失蹤江湖三十年的拐仙,這人胸羅万有,學究天人,尤其是對河洛神數、星卜奇術,研究的极是深精,能夠知人凶吉禍福,老朽四十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承他一句指點,使我躲過了一次大劫。”
  成中岳道:“晚輩明白了,老前輩請去吧!”
  在那青衣少女帶路之下,白梅和楚小楓到了樹林前面。
  青衣少女道:“你們在這里等等我,我光去告訴拐伯伯一聲。”轉身行入林中。
  望著那青衣少女的背影,楚小楓有些擔心的說道:“老前輩,如若他不肯見咱們,那將如何?”
  白梅道:“碰碰運气吧!他如是堅持不見咱們,就算是咱們見到他,也是沒有用。”
  楚小楓道:“怎么,老前輩認識他么?”
  白梅道:“如是我沒有猜錯,他該是昔年名滿江湖的拐仙,三十年前春秋筆批評他一句玩弄數術,使他退出江湖,想不到竟然到了隆中來,過去,他被少林寺上一代掌門,迎接到寺中,事非他所愿,因此留居三個月,他都不說一句話。”
  兩個談話之間,那青衣少女已經快步行了過來,道:“楚公子,拐伯伯答應你了。”
  白梅道:“小姑娘,你提到老夫沒有?”
  青衣少女道:“提到了。”
  白梅到:“他怎么說?”
  青衣少女道:“他本不要見你的,是我苦苦求他,他才答應見你了,不過,他要我轉告你一句話……”
  白梅接道:“慢著,他問我的樣子沒有?”
  青衣少女道:“問過了。”
  白梅道:“好!你說下去吧!”
  青衣少女道:“他要我轉告你,和你見面之后,只准你說兩句話,所以,你要好好的想了。”
  白梅道:“好!老夫明白了”。
  青衣少女帶著兩個人,向樹林之中行去。
  楚小楓一行很留心,他想瞧出來,為什么,上一次被人瞧見,自己卻無法瞧到別人,心中很不服气,一進樹林,就不停在轉動目光,四下瞧著。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瞧不到他的,他隱身在濃密的樹葉之中,而且經常移動位置。”
  楚小楓低聲道:“姑娘,一個人,在濃密的樹林中移動,難道就不會發出聲音?”
  青衣少女道:“不會的,拐伯伯好瘦好瘦,再加上他很靈巧的設計,能夠不落聲音的移動身軀。”
  楚小楓輕輕吁了一口气,道:“原來如此”
  談話之間,已到了一株大樹之下。
  青衣少女指指那棵大樹,道:“咱們在這里等。”
  楚小楓望望那棵大樹,道:“他就住在這棵大樹上么?”
  青衣少女高聲叫道:“拐伯伯,我們在這里。”
  但聞刷刷一陣響動,一個用軟藤編成的小坐兜,滑到了大樹下面。
  青衣少女笑一笑道:“楚公子,坐上去。”
  楚小楓哦了一聲,坐上藤兜。
  青衣少女道:“拐伯伯說過,坐上了藤兜之后,人一定要閉上眼睛,藤兜才會移動,一直要等藤兜停下來,才能睜開眼睛。”
  楚小楓心中明白,定是對方擔心破了机密,但他仍然把眼睛閉了起來,而且閉的很認真,閉的很緊。
  藤兜開始上升、轉動,感覺中,似乎是還經過了不少的起伏,才停了下來。
  直到藤兜停穩,楚小楓才睜開雙目。
  只見停身處,在一處枝葉茂密叢中,四顧不見景物。
  眼前卻橫有一根木樁,一個凄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走過來。”
  楚小鳳行過木樁,只見盡頭處是一座小小的木屋。
  那是樹枝在粗大的樹干上排成的木屋,里面放著五張短小的木凳子,正中一個小木凳上,坐著一個枯瘦的老人。
  長袍掩遮了雙膝雙足,但他的面目,雙臂雙手,卻是清楚可見。
  但見他緩緩舉手,一拂顎下的白色長髯,低聲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小楓道:“晚輩楚小楓。”
  白髯老人道:“你是無极門中弟子?”
  楚小楓道:“是!”
  他已從青衣少女口中,知曉這老人不喜多言,所以,答話盡量簡短。
  瘦老人道:“你師父宗領剛死了沒有?”
  楚小楓道:“死了,無极門中弟子,死了七個,失蹤三人,只余下在下和大師兄董川。”
  瘦老人冷哼一聲,道:“宗領剛太重功業,不知修身之道,損他的壽元。”
  話說的不客气,但卻很中肯。
  楚小楓只覺無法接口,只好默不作聲。
  瘦老人道:“小娃儿,你可是不服老夫的批評?”
  楚小楓道:“不是,晚輩只覺著老前輩語含玄机,不知如何答言。”
  瘦老人笑一笑,道:“答的好,宗領剛如若有你一半柔性,也不會招得今日之禍了,但他求仁得仁,風范足可傳揚武林,死也死得值得了。”
  楚小楓道:“先師公正、仁慈、宅心忠厚,致遭宵小算計……”
  瘦老人接道:“他雖死得早一些,但卻留下了英名,功過是非,自有春秋筆去評論,咱們不談這個了……”話轉一轉,道:“小娃儿,你看看老夫,和常人有何不同之處。”
  這句話突如其來,楚小楓打量了瘦老人一眼,道:“晚輩眼拙,實在瞧不出什么。”
  瘦老人道:“一臉死气,命不久長。”
  楚小楓又打量那瘦老人一眼,道:“晚輩實在瞧不出來,老前輩活的很好啊!”
  瘦老人道:“要死的人,臉上必會出現一股晦死之气,但如人人都能瞧得出米,老夫如何還能被人稱作拐仙。”
  楚小楓道:“你真的是三十年前名滿江湖的拐仙。”
  瘦老人道:“如假包換的拐仙黃侗……”輕輕歎息一聲,道:“玉丫頭說出了我的形貌,白老頭,猜出我的身份,是么?”
  楚小楓道:“老前輩如同目睹,情形确實如此。”
  黃們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老夫為什么非死不可?”
  楚小楓真的愣住了,一個人該死了,還有死的原因,如能預知原因,豈不是可逃避死亡之劫么?”
  那是太玄虛的事情,世上沒有永遠不死的人。
  黃侗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說話了?”
  楚小楓道:“晚輩不知如何接口,一個人,能預知死亡,已經洞曉天机,這太高深了,晚輩胸中所有,實在無法貫通。”
  黃侗哈哈一笑,道:“可教啊!孺子,你相信有天机么?”
  楚小楓道:“冥冥之中,若有一個主宰,那是視之不見,触之不在,是佛日因果之論,或是道家的消長之机,或是俗眾之說的善惡報應,晚輩無法論斷,但綜合三說,大同小异,這是不是天机呢?”
  黃侗笑一笑,道:“似是而非,三圣制易,窮通天地万物,可參可用者,為之机,這本書,深奧博大,窮一人畢生精力,也無法研究透澈,不過,只要能研究人路,那就夠一個人終身受用不盡了。”
  楚小楓道:“老前輩之論博深,晚輩恐怕很難領悟。”
  心中卻在暗暗忖道:“白老前輩也該到了。”
  黃侗笑一笑,道:“小娃儿,老夫弄了一點小小的机關,咱們之間的書談完了,他們很快就到。”
  楚小楓听得一怔,暗道:“無怪春秋筆批評玩弄數術,這么的精巧、沉深的是可怕。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老前輩,要和晚輩說什么,請明白吩咐,語含玄机,晚輩實在听不明白。”
  黃侗道:“好!我們明白點說,老夫的大限,就在這十日之內,我雖然活了很大年紀,但是還不想死,再說,我一生研究天机,也希望憑仗我胸中所學,躲過這一次死亡的劫難。”
  楚小楓道:“哦——”
  黃侗道:“老夫察天象,卜神封,排奇門,推算數,發覺了我還有一分生机,但必需相助有人,才能躲過劫難,那助我之人,就應在你閣下的身上。”
  楚小楓道:“你學究天人,胸羅神術,無法救得,我有什么能力助你?”
  黃侗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我躲了三十多年,韜光養晦,也借机采藥補神,養我生机,自然,你此番助我,老夫也不會白白受你之助,必有一番重重的酬謝。”
  楚小楓道:“晚輩如若真有這個能力,自愿為前輩效力,酬謝不敢當得。”
  黃侗道:“第一;你必須答應在此地十日,這十日之內,一切听老夫的吩咐行事。”
  楚小楓沉吟了一陣,道:“好!晚輩答應,還有什么吩咐?”
  黃們道:“我如難抗天命,不幸而死,你要遵我遺囑,辦完我的后事。”
  楚小楓道:“好,晚輩從命。”
  黃侗笑一笑,突然伸手牽動了座椅下面一根青藤。
  但見藤兜游空而來,上面坐著白梅。
  白梅緊記那青衣少女之言,進屋落坐一語不發,連招呼也未打一個。
  黃侗輕輕咳了一聲,先行開口:“那丫頭留在下面守望,你們有什么話,可以說了。”
  白梅點點頭,仍是不肯開口。
  楚小楓道:“白前輩,這位黃前輩要在下守在此留居十日,幫他辦點小事,不知是否可以?”
  白梅仍然沒有答話,卻把目光轉注到黃侗身上,仍然未開口。
  他只能說兩句話,大珍貴了,每一句都必須要說的針針見血。
  楚小楓仍然不明白兩個人是怎么回事,只好說道:“兩位,有什么話可以說了。”
  黃侗笑一笑,道:“白梅,你可以多說兩句話,請開口吧?”
  白梅吁一口气,道:“你早知道宗領剛要死?”
  黃侗道:“嗯——我看到他臉上的死气。”
  白梅道:“為什么不救他?”
  黃侗道:“天意如此,你要我逆天而行?”
  白梅歎息一聲,道:“我已看透了生死,不想再問自己的吉凶、禍福,我想請教一件事,宗領剛的聲譽如何?是不是不值得你救他?”
  黃侗道:“易卜之說,以宗領剛目下的成就,豈肯相信我一句話,徙泄天机,于事何補?”
  白梅道:“原來如此,老夫話已說完了,就此別過。”
  黃侗怔了一怔,道:“白梅,要我指點你兩句。”
  白梅道:“不用了,上一次,承你指教,使我躲過一劫,但那兩年,我過的很不安,如今,我已年過古稀,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望死的值得,死的心安。”
  楚小楓道:“老前輩,我能不能留下來?”
  白梅道:“可以,不過,你要先問他胡蜂如何尋得?十天后,我來接你。”飛身而下,消失不見。
  黃侗呆呆望著門外出神,半晌不發一言,神色間一片肅然。
  楚小楓道:“老前輩,你有什么吩咐,可以吩咐在下了,不過,我——”
  黃侗接道:“你有一點條件,希望能交還給歐陽老怪物的毒蜂?”
  楚小楓:“是!約是先師所訂,師父既死,我們做人弟子的,應該替他履約。”
  黃侗點點頭,道:“我會幫你解決這個煩惱。”
  楚小楓道:“好!我的事情已完,老前輩要在下助你,可以吩咐了。”
  黃侗緩緩由身上取出三個錦囊,道:“上面有編號,由今天算起,第三天中午時,拆第一號,第五天拆第二號,第七天拆第三號,按上面記述行事。”
  楚小楓接過錦囊,道:“晚輩都記下了,但先師和歐陽先生之約,要如何踐履,還望老前輩指點指點。”
  黃侗點點頭,由怀中取出一個玉瓶,道:“去吧!把這五瓶交給歐陽先生,他就不會再追究毒蜂的事。”
  那是一只白色玉瓶,楚小楓接過之后,在手中把玩一陣,道:“老前輩,這里面是什么?”
  黃侗道:“是藥物。”
  楚小楓道:“晚輩可不可以打開瓶蓋瞧瞧?”
  黃侗道:“可以,你打開吧!”
  楚小楓打開瓶蓋,凝目望去,只見小玉瓶中有半瓶白色粉末。
  那玉瓶只不過和一個拇指大小,半瓶藥物,量极有限。
  黃侗道:“孩子,放心吧!這些藥物已足夠他賞心悅目了,不過,歐陽老怪是個很吝嗇的人,你要好好的敲他一記。”
  楚小楓道:“敲他一記什么?”
  黃侗道:“他有一种奇奧的武功,叫做接力手,是卸字訣中,最高的成就,也是歐陽老怪傲視江湖的武功,能夠接力發力,你要他傳授給你。”
  楚小楓苦笑一下,道:“黃前輩,那既是人家的絕學,豈肯輕易傳授。”
  黃侗道:“這瓶藥物,就是迫他就范的條件了。”
  楚小楓道:“乘人之危,這件事,叫在下如何開得了口。”
  黃侗道:“孩子,開不了口也得開……”
  楚小楓接道:“為什么?”
  黃侗道:“因為,這接力手,對你日后振興無极門,為師報仇的幫助很大,孩子,你要明白,歐陽老怪重出江源的机會不大,縱然偶爾現身一次,也不過一現即隱,你不學他這武功,很可能使這接力手就此失傳。”
  楚小楓道:“他沒弟子和家人么?”
  黃侗道:“小楓,這等絕技奇功,不是人人都可以練的,他雖然有個儿子,但不是練武的材料。”
  楚小楓沉吟了一陣,道:“如若練這武功,不是為了晚輩個人,晚輩倒愿試試!但那歐陽前輩如是不肯答允呢?”
  黃侗道:“這就要用手段了,你師父答應的約定,不是你答應的,這半瓶藥物,即是交換他的接力手法,也是替你師父履約的條件。”
  楚小楓沉吟一陣,道:“晚輩試試吧!”
  黃侗道:“孩子,咱們后天再見,你去吧。”
  楚小楓仍然坐著軟兜,行了下去。
  軟兜停處,那青衣少女早己在樹下等候。
  青衣少女道:“楚公子,拐伯伯和你說些什么?”
  楚小楓道:“他給了半瓶藥物,咱們去見歐陽先生去吧!”
  青衣少女似是對拐仙黃侗有著無比的信任,笑道:“好!我帶你去……”
  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接道:“歐陽伯伯和拐伯處的很不好,他們兩個人,做了很多年的鄰居,但我卻從來沒有見他們說過一句話。”
  楚小楓道:“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相處得不太好?”
  青衣少女道:“不但不太好,而且,歐陽伯伯很討厭拐伯伯,罵他玩弄天机,卻不理別人死活。”
  楚小楓道:“哦!”
  青衣少女笑一笑,接道:“听說歐陽伯伯,曾和拐伯伯吵過一次架,不過,我沒有看到。”
  楚小楓歎息一聲,道:“歐陽老前輩,可有門人弟子?”
  青衣少女道:“歐陽伯伯有一個病人,很奇怪的病,我不知道他几時病的,也不知他多大的年紀,因為,他一直躺在一個山洞中,沒有出來過。”
  楚小楓道:“你沒有進過那座山洞么?”
  青衣少女道:“沒有,歐陽伯伯不讓我去。”
  楚小楓歎口气,道:“想不到,這座樹林,這座僻靜的山崖下面,住了這么兩位風塵奇人,我們近在咫尺,竟然不知道。”
  青衣少女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他們為什么住在這么一個地方呢?……”輕輕吁一口气,接道:“楚公子,就我所知,這里除了拐伯伯、歐陽伯伯之外,還有人,可惜我不認識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身份。”
  楚小楓道:“姑娘,你貴姓?又怎么會住在此地呢?”
  青衣少女笑一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并不知道我自己的姓名,我只是人家收養的一個可怜人罷了。”
  楚小楓哦了一聲,道:“姑娘和什么人在一起生活呢?”
  青衣少女道:“我養母。”
  楚小楓道:“你養母姓什么?現在何處?”
  青衣少女道:“我養母已經死了三年,就埋在那邊的山崖下面,留給我一間茅舍。”
  楚小楓道:“哦!”
  只覺這青衣少女的身世十分凄涼,想說几句安慰之言,又不知從何說起。
  青衣少女回視楚小楓一眼,道:“養母死了,我就一個人,生活在那座茅舍之中,拐伯伯、歐陽伯伯,他們雖然是相處不好,但對我都很照顧。”
  楚小楓道:“你會不會武功?”
  青衣少女道:“會”。
  楚小楓道:“什么人傳你的武功?”
  青衣少女道:“我養母傳我的武功,還有歐陽伯伯,也常常指點我,”拐伯伯有時候,高興了,也會傳我兩招。”
  楚小楓道:“這么說來,姑娘的武功很高明了?”
  青衣少女道:“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和人家打過架。”
  楚小楓沉吟了一陣,道:“咱們去找那位歐陽先生吧!”
  青衣少女很溫柔的笑一笑,道:“好!我給你帶路。”
  楚小楓道:“姑娘,見著歐陽老前輩時,由我說話。”
  青衣少女點點頭,道:“楚公子,我和你在一起時,都听你的就是。”
  帶著楚小楓行過樹林,到了一座山崖下面,高聲說道:“歐陽伯伯,有人找你來了。”
  但見人影一閃,,兩丈多高險崖上,突然飄落下一個人影。正是楚小楓見過的的那個灰衣老者。
  青衣少女道:“歐陽伯伯,這位楚公子有事找你。”
  灰衣老者哦了一聲,道:“你是無极門中人?”
  楚小楓道:“在下代師赴約而來。”
  灰衣老人道:“令師為什么不來?”
  青衣少女道:“他師父死了?”
  灰衣老者怔了一怔,道:“什么時候的事?”
  楚小楓道:“兩天之前。”
  灰衣老者道:“無极門中,只余下你一個人?”
  楚小楓道:“留下了四個人,几個失蹤的人,也許還活著,但我無法預料。”
  灰衣老者道:“那一天你在現場?”
  楚小楓:“是。”
  灰衣老人道:“你師父答應我的毒蜂,我可以既往不究。”
  楚小楓道:“你知道,我們沒有找到那毒蜂的時間,那要到很遠的地方。”
  灰衣老人道:“但令師卻認為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有身份、地位,所以,我任他离去,我相信,他不會跑,但我卻沒有想到他死了!”語聲一頓,接道:“不過,他還有個弟子,替他赴約……”
  楚小楓接道:“原來,你放我們走,早已有陰謀,”
  灰衣老人道:“娃儿,陰謀這兩個字,用得不太妥當,難道要老夫當時殺死你們不成。”
  楚小楓歎息一聲,道:“在下初入江湖,想不到江湖給我的印象,竟然是如此的險惡。”
  灰衣老人道:“江湖上,本就是險惡重重,娃儿,你代師赴約而來,准備如何向老夫交代?”
  楚小楓道:“不!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灰衣老人道:“改變心意?”
  楚小楓道:“是!先師臨死的時候,也沒有交代過我替他赴約,我來了,只是為了盡一份我作弟子的心愿,想不到,江湖上太險惡,我也用不著這么和人講信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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