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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 野道搏殺


  夜色沉沉,路上行人絕跡,楊夢寰心急如焚,一口气追出去七八里路,哪里有沈霞琳的影子。
  楊夢寰停住步,抬頭深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心里暗想:我這樣盲目追尋,哪里能找得著她?這時候,他感到由夜色中傳來一陣得得蹄聲。不大工夫,隱見官道對面急馳來兩匹快馬,楊夢寰正值六神無主當儿,難免作僥幸之想,暗想:這兩人從對面而來,也許遇見過霞琳,不妨借問一聲。
  他心里剛剛想定主意,兩匹馬已風馳電掣般闖到面前。夢寰見兩馬來勢太急,想招呼已來不及,顧不得再看馬上人的模樣一橫身兩手齊出,硬搶控馬韁繩,想先擋住馬勢再問人家。
  哪知馬上人亦非等閒,夢寰剛剛發動,突聞得一聲怒叱道;“什么人敢攔去路,你是找死。”
  話出口,寒光電閃,左右兩把刀,一齊劈出,同時馬上人又一齊急勒韁繩,兩匹馬急馳間收勢不住,但聞得兩聲長嘶,猛夢寰撞去。
  楊夢寰想不到對方一出手就動兵刃,百忙中急收雙臂,一個仰翻退出去七八尺遠,但仍攔住去路,拱拱手笑道:“兩位請恕我魯莽,我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問兩句話,此外并無他意。”
  這當儿,馬上人都躍落地上,橫刀而立,听完夢寰問話,邊一個四句左右的瘦長大漢,打量夢寰兩眼,冷笑一聲,答道:“朋友話說得好輕松,你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劫路的模樣。”
  楊夢寰自知理虧,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陪禮笑道:“我已先向二位告罪了,請原諒我行動魯莽。”說罷,又深深對人一揖。
  兩個大漢看夢窘再三告罪,態度轉趨溫和,剛才答話的人,收了單刀,問道:“你有什么話,請快些說,我們還要赶路。”
  一面答著話,一面拉起韁繩,准備上馬,看樣子确似有著火急的事情一般。
  夢寰問道:“兩位在來路上,可遇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嗎?”
  兩人听了夢寰問話,相對望了一眼,又轉臉望望夢寰,搖搖頭,躍上馬鞍,放轡欲去。
  楊夢寰看兩人神情,疑念頓生,心里一急,厲聲問道:“兩位究竟是見到沒有,不說實話,今夜就別想走路。”
  左邊大漢一直就沒有開口,此時突然冷笑一聲接道:“見到了,不告訴你又怎么樣?”
  楊夢寰怒道:“那么兩位別打算好好地過去。”
  左邊大漢冷冷接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气!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就是告訴你也沒有用!”說完,一抖轡繩,硬向前行。
  楊夢寰心知不動手制服兩人,他們決不肯說,一聲不響,暗運功力。跨步一躍,身懸空中,微一吸气,右手驟然伸出,變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大漢右腕脈門,順勢一推,那大漢已跌下馬背,楊夢寰也從馬上躍過,腳落地仍扣著那瘦長大漢脈門不放。
  楊夢寰數月來遇到的盡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看別人攻拒對故之間,招術神妙莫測,為道威勢惊人,使他誤認自己從師十二年日少苦學,不過是米粒螢光而已。其實他已學得一陽子真傳際了火候不夠外,昆侖派中劍術、掌法的密奧竅訣,他已完全學得,因為他有了一种自感武功低微的錯覺,所以一和兩個大漢動上手,就用天罡掌中三絕招的“赤手搏龍”,果然得心應手,擒住了右邊瘦長大漢的脈門,左邊大漢一見同伴被擒,騰空飛扑,來勢极快,夢寰匆忙里一個閃身,他這一閃之勢,無意中用了剛剛學會的五行迷蹤步,左邊大漢一刀刺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不見了夢寰,剛覺一呆,夢寰左手已由右側橫打過去,蓬地一聲,正中肩骨。這一掌勁力不小,那大漢只感到右肩一陣劇痛,手一松,單刀落地,馬步浮動,夢寰順勢一腳踢中大漢左胯。這一下那人如何還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飛起三尺多高,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楊夢寰舉手投足之間,收拾了兩個大漢,自己也感到出于意外,不覺怔了一怔。
  回頭再看被扣脈門的瘦長大漢,雙目半閉,气喘如牛,人已到了半昏迷狀態,楊夢寰突然一松手,瘦長大漢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瘦長大漢慢慢站起身子,對夢寰一聲冷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晚上遇上高人,朋友既有這等身手,自非沒有來歷人物,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如果你朋友不怕我們將來報仇,請把門派姓名賜示……”
  楊夢寰搖搖頭,接道。“我和兩位動手,原非本意,彼此并不相識,當然更談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難免兩位記恨。不過事已至此,后悔也來不及了,今后二位要找我報仇,我也自不計較。要我奉告門派姓名,也不困難,但兩位必須先告訴我那白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別怪我一錯再錯,心狠手辣了。”
  那瘦長大漢一聲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么,朋友如果想用強迫手段逼供,那無疑白日做夢。”
  楊夢寰听他口气,分明是遇見過霞琳,只是不肯說出,不說,劍眉一揚,厲聲叱道:“你不肯說,是自找苦吃,可別怪我下手毒辣了。”
  說完話,一上步,逼近那瘦長大漢,右手驕了食中二指,猛向“開元穴”上點去,同時左手一伸扣住那瘦長大漢左腕,冷冷問道:“你要再不肯說,我就扭斷你的左腕。”
  那瘦長大漢被夢寰點中“開元穴”后,已無反擊之力,此刻又被夢寰扣緊左腕,只疼得他臉上汗水如雨,滾滾下落,欲語又止。
  楊夢寰看他一付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道:“你們不肯實說,也許有著難言隱衷,這樣吧!我只求你指示我一條路,細節方面,我絕不多問,兩位黑夜飛馬,想必還有事待辦,這樣耽誤下去,彼此都覺無益。”
  那人听了夢寰几句話,果然動容,正待答話,突聞得丈余外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這冷笑聲音不大,卻嚇得那瘦長大漢剛剛張開的嘴巴,又赶緊閉上。
  楊夢寰霍然躍起,轉臉望去,蒙蒙月光下,站著一個五旬上下,全身勁裝的人,腰中圍著軟索三才棒,正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崔文奇。
  崔文奇這當儿突然出現,确實把楊夢寰嚇了一跳,定定神,正待開口,崔文奇已搶先冷笑道:“我以為是什么人物?原來是昆侖三子的高足,你把本幫中兩名弟子截留這里,是什么意思?”
  楊夢寰心知人家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動上手,絕難抵敵。拱手笑道:“晚輩攔留貴幫門下弟子,并非有意,到現在為止,如不是老前輩現身喝問,晚輩還是不知底細。”
  崔文奇并不答話,冷笑著跑過去把躺在路旁的一個大漢扶起,又拉起那瘦長大漢,炯炯眼神,盯在兩人臉上,道:“你們還不走路,誠心留這里現眼出丑嗎?”
  兩個大漢听完一句話,如逢大赦一般,顧不得滿身傷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馬背,放轡急去。
  崔文奇直待兩名弟子人馬俱杏,才回過頭望望楊夢寰,冷冷說道:“凡是天龍幫中的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么懲治他們,我也同樣的擺布你一頓,這還是看在昆侖三子面上,留你一條小命。”說著話,緩步向夢寰逼近。
  楊夢寰看眼前形勢,已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明知再說無益,只好全神戒備,气聚丹田,功行雙臂,俊目深注在崔文奇的臉上,蓄勢待敵。
  開碑手看夢寰凝神斂气,竟准備和自己一持,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夢寰膽气。冷笑聲未停,已經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夢寰“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种不同的力道。
  楊夢寰吃了一惊,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腕疾擒崔文奇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澄因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掌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右臂。
  這一下楊夢寰也用了兩种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并濟,崔文奇一時大意,几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夢寰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楊夢寰搭上了手腕。
  但崔文奇究竟是武林中杰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机,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夢寰左手尚未合扣脈,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夢寰前胸。
  楊夢寰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于坐失制胜良机。微一錯愕,崔文奇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自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后面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夠快,前胸覺著一股潛力擊中,几乎站不住腳。幸得崔文奇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楊夢寰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沒有被人家震傷。
  可是崔文奇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迅辣。楊夢寰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楊夢寰才算勉強對付著接了崔文奇甘多招猛攻。開碑手見楊夢差在自己手下連走了廿几招不敗,不禁又惊又怒,雙掌愈發劈打得凌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楊夢寰衣袂飄動。崔文奇這一輪急攻,直似山倒海崩,楊夢寰不但險象環生,而巨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縱然想不戰而逃,亦不可能。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楊夢寰已到了生死須臾的關頭,气喘如牛,還招無力,頂門上汗流如雨,自己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气餒,心中突然一動,暗想:朱白衣傳我五行途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里,精神突然一振,奮起余力,施出天罡掌三絕招中的“云龍噴霧”,猛攻一掌,這一招他用盡了全力,力道很大,在文奇驟不及防,果然被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夢寰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几乎還吃了一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夢寰活活累倒,然后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机,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山,兩股极強勁風,隨掌而出。
  那知掌風劈到,只見夢寰人影一閃,便失去蹤跡,崔文奇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蒙蒙,竟是看不到楊夢寰人蹤何處,這一惊非同小可,不覺愣在當地呆呆出神。
  突然聞得背后一聲輕微的冷笑,崔文奇久闖江湖,惊愕之問,方寸不亂,右掌疾馳一招“回風拂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上,他這一招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楊夢寰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的一丈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楊夢寰人在哪里。
  這一下,只惊得崔文奇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儿有邪法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橫掃一百八十度,除了硬接我這一掌之外,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說形蹤不露,就避開了我這一掌。地心中惊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后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躍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楊夢寰仍站在原地未動,崔文奇本想喝問夢寰用的是什么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昆侖派號稱武林九大正宗主派之一,原來練的盡都是邪門功夫。”一面說話,一面暗運功力,准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夢寰。
  楊夢寰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訣。要知那五行迷蹤步,蘊蓄著無窮玄机,任你如何聰明的人,短短几天中,也難完領悟。楊夢寰雖然描痕踏蹤地練習了几千遍,只不過略通概要而已,他除了兩只眼盯住崔文奇,看他發動來勢之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五行迷蹤步的變化,開碑手說什么話,他根本就沒有听清楚。
  崔文奇見夢寰凝神待敵,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扑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堤,罡風猛卷,人隨掌勢一齊向夢寰直撞過去。
  一發之勢,捷逾電閃,那知罡風將到,只見夢寰身形一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崔文奇几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夢寰這种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听沒有听人說過,身不离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后,忽隱忽現,崔文奇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几個急躍,隱沒逸去。
  楊夢寰初試五行迷蹤步,惊走了崔文奇后,自己也惊出一身汗水,暗道:慚愧,如果不是朱白衣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出對方掌下。想至此處,又怀念起朱白衣來,憶此后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他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体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楊夢寰神志一清,又想起沈霞琳來。一想起沈姑娘,那會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才兩個大漢的話中,已隱約透出霞琳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崔文奇又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崔文奇武功而論,要想劫持沈姑娘,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听一下再說。
  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慧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夢寰既已推想出沈霞琳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沈姑娘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慧真子蛇毒雖除,身体尚未复元,一兩天內能否赶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霞琳,慧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上一株樹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侖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堂赶去。
  到天亮時候,已赶出一百多里,到了一座小鎮上,吃點東西,問了去路,立即又起程赶路。
  楊夢寰匆匆行色,是希望能在路上追上霞琳。他計算沈姑娘被劫行程,和自己相距還不到一天時間,霞琳自不會甘心就范,听人擺布,他們必是用強制手段掠去沈姑娘,沿途行人千万,天龍幫再膽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把沈姑娘捆在馬上赶路,江西到黔北又無可通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把霞琳放入車中,掩人耳目,馬車再快,一天也不過一百多里,憑自己腳程一天一夜工夫必可追上。他有了這層想法,自然要日夜急赶,平常霞琳天天守在他身側,還不覺得什么,此刻沈姑娘一旦失蹤,他竟是急得如熱鍋螞蟻一般,忘記了一日夜來的勞累。
  一天一夜的急赶,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赶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唐家集是個小集鎮,他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几盤精致菜肴,慢慢地喝起來。
  他几天來勞碌奔走,此刻一休息,只覺疲倦异常,再加几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這一睡,足足有一個時辰,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楊夢寰叫過來酒伙計,結算酒帳,酒伙計卻搖搖頭笑道:“相公的李瑞李瑞酒賬已有你朋友會過了……”
  酒伙計話未說完,楊夢寰惊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他這失掌舉動,可也把酒伙計惊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細瓷茶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楊夢寰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赶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的時候可留下什么話嗎?”
  酒伙計還未得及答复,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么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伙計听他問的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么,你們不認識嗎?”
  楊夢寰轉頭看桌上,果然對面多了一付杯筷,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盡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無署名,也未留暗記,這就鬧得楊夢寰莫名其妙,搜盡枯揚,想不出對方究竟是什么人。
  這兩三個月的江湖歷練,連番奇遇,使初出茅廬的楊夢寰增長了不少見識。來人既如霧中神龍,自己想都想不出一點頭緒,要想從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非可能。索性不再多問,掏出一銀子,放在桌上,暗運內功,隨手抹去字跡,對酒保笑道:“這銀子,賠你摔破的茶壺。余下的就賞了你吧!”說完話,徑自出
  這地方緊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邊,放眼望贛江,浪花滾滾,漁舟點點,渡船頻繁,楊夢寰徘徊渡口,直到紅日西沉,天色入暮,仍未見一輪馬車駛過,不覺心中焦急起來,腦際中盤旋著流霞琳的音容笑貌,悵悵愁怀,別有滋味。這時他才覺到,嬌痴無邪的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是那樣重要,數月里日夕相處,不知不覺中,情愫已生,要不是沈姑娘芳蹤失去,也許楊夢寰感覺不到他已對沈師妹深植情苗。
  這時,他已完全浸沉在怀念愁緒之中,行至江岸,忘記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陣轆轆輪聲,從夜暮中遙遙傳來,楊夢寰精神一振,抬頭張望,只見月挂中天,清光溶溶,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渡船已停,人蹤絕跡,只有那滔滔江流中,万千點燈火閃爍。
  楊夢寰伸手摸摸肩上劍把,心里不自覺緊張起來!閃身躲入一片暗影中,雙目凝神,注定來路。
  約過了一盞茶工夫,果然有一輪黑篷馬車,急急駛來,車輪聲聲沖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車前坐一個白紗裹臂的大漢,單手揚鞭,車行如飛,待近渡口,倏然停車,從怀中取出一個畫角,吹出一陣嗚嗚怪響,划破夜空,然后躍下馬車,不住向江中張望,待畫角聲沉寂之后,馬車中卻隱隱傳出輕微的呻吟之聲。
  楊夢寰看時机已熟,再耽誤有害無益,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一躍而出,待那白紗裹臂大漢惊覺,楊夢寰已躍近車前,長劍疾出,挑開垂帘,定神一看,不覺呆在那里,說不出話。
  馬車中不是他几天來夢索魂牽的沈霞琳,而是三個滿身傷痕,奄奄待斃的大漢,楊夢寰長劍挑開垂帘,三個人也就不過是睜開眼望望他,又閉上了眼睛。
  這當儿,那白紗裹臂大漢,已到了夢寰背后,出手一掌,猛向夢寰后背劈去,掌挾風聲,力道竟是不弱。
  楊夢寰一飄身讓開掌勢,回過頭橫劍問道:“几位可是天龍幫中的弟子嗎?”
  那白紗裹臂大漢,听他單刀直入,愣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錯,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夢寰心中一轉,不答問話,卻反問道:“車上的人是怎么傷的?你們押送的人呢?”
  他這若無其事的一唬,還真是把那白紗裹臂大漢給唬的暈頭轉向;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幫中弟子不下千人,遍布江面道上水旱兩路,楊夢寰又問的正在點上,那白紗裹臂大漢,一時間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戰受傷,尊駕可是派來接應我們的嗎?”
  一邊答著問話,一邊右手立掌當胸,食中二指半屈,對夢寰躬身一禮,眼卻盯在夢寰兩只手上。
  這是天龍幫中特定的暗號,一禮之中,表示出輩份地位,楊夢寰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猶豫,那人已看出破綻,怒喝一聲:“好小子,你敢施詐。”右掌一揮,猛向夢寰扑去。
  楊夢寰看他傷著一條臂,出手仍是极快,倒也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閉門推月”,對開攻來一掌,橫劍冷笑道:“我确非貴幫中人,但也非貴幫仇人,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那人看夢寰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傷勢很重,車上還有三個同伴奄奄待斃,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答道:“你要打听什么事?說吧?”
  夢寰問:“你們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白衣少女嗎?”
  那人看了夢寰一眼,點點頭道:“不錯。”
  夢寰臉色一變,沉聲又問:“她人呢?”
  傷臂大漢答道:“被人搶走了。”
  楊夢寰強忍著一腔悲忿,追著問道:“什么人搶走了?在什么地方?搶的人走的哪個方向?”
  傷臂大漢看夢寰越問越急,怒聲答道:“搶的人是兩個行腳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
  楊夢寰再也忍不住激蕩的怒火,厲聲喝道:“你們天龍幫為什么要掠她?”
  傷臂大漢也厲聲答道:“掠了她又怎么樣?難道你還敢找上夭龍幫總堂要人不成?”
  楊夢寰冷笑一聲,道:“貴幫中五旗壇主之一的崔文奇,我已會過,他那點本領,也不見得有什么惊人之處,天龍幫總堂也不是銅牆鐵壁,仙窟魔宮,為什么我不能去,不過你們掠的人,己被人搶走,我已無必要到貴幫總堂一行,恨起來我真要把你們用亂劍碎尸,但我又不愿乘人之危……”
  話到這里,空聞一陣木槳拔水之聲,兩艘漁舟一齊靠岸,船上人影翻飛,躍上來四個勁裝大漢,眨眼工夫已到了夢寰面前。
  傷臂大漢見接應已到,膽气頓壯,指著楊夢寰喝道:“憑你那點點年齡,就算你一出娘胎就練功夫,又能有多大成就?崔壇主武功絕世,你豈能接他一擊!你竟敢大言不慚,信口雌黃,”
  楊夢寰听得霞琳确為天龍幫中所掠之后,心中本已冒火,此刻再經那傷臂大漢一陣喝罵,如何還能再忍得住,劍眉一揚,怒道:“那你們就一齊上試試!”話出口,人也發動,長劍一招“杏花春雨”,劍尖銀芒顫動,分向五人刺之一。奇在劍招出手,有如銀星飛洒,使敵人感覺到無從招架。
  楊夢寰一招逼退了五人,收住劍勢,道:“撈我師妹,料也不是你們主意,就憑你們那點能耐,也打不過她,這筆帳結算有日,待我查清事情經過再說……”
  說到這里一頓,劍指那傷臂大漢,聲色俱厲地又道:“看你們四個人都傷得不輕,所言當非虛語,現在我只問你搶我師妹賊人的去向,如有一句謊言,當心我寶劍無情!”
  那傷臂大漢看夢寰一劍威勢,凌厲無比,再看接應四人又都是幫中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真要和夢寰動上手,必定要吃大虧,膽气一餒,心火頓消。但仍冷冷的笑道:“搶我們送白衣少女的人,的确是兩個和尚。至于去向何處,我确實不知。如果我要騙你,隨便說一個方向,你也弄不清楚。那白衣少女是不是你師妹,我們不管,但她确被我們天龍幫中擄來,又被人搶走,這檔事我們天龍幫也不會就此罷手,我可以對你說的,是我們遭劫地方,就在距此三十里左右,一片墓地旁邊,你自己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吧!”
  楊夢寰听他話風,似非虛語,問了去路,立即赶去。
  他心急似箭,放腿狂奔,不到頓飯工夫;已赶了三十多里,果然見道旁有一片墓地。
  夢寰細看道旁,果然發現不少血跡,有不少荒草已經踏倒,看樣子,确實有人在這里動過手。他細心勘查一遍,但除了血跡和一片經人踐踏荒草痕跡之外,再也找不出另外痕跡。沈姑娘杳杏芳蹤,至此愈發迷离,饒是楊夢寰机智絕人,這當儿也陷入五里霧中,鬧得他六神無主。天下僧侶千万,寺院無數,茫茫四海,玉人何處,縱然踏破鐵鞋,也難歷盡天下名剎院寺。想著,想著,頓覺愁怀糾結,呆站在那荒蕪凄涼的墓地里,抬頭望著天上明月,一顆心有如一葉失舵扁舟,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中飄蕩。
  就在這凄涼的墓地里,驀聞得身后累累青冢里,也傳來一聲悠悠長歎,這一聲長歎直若平地焦雷,只嚇得楊夢寰冷冷打戰。
  楊夢寰運足國力看去,只見丈余外一塊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飄動,立時一掌護身,一掌防敵,一縱身躍近石碑,取下一看,原來是一方白色羅帕,上面用黛筆寫道:“我一時大意,致使令師妹又遭磨難,變起突然,連我也有點亂了方寸,目前煙沉霧籠,玉人行蹤有明,但我料想行凶匪徒,志在劫色,令師妹人間威鳳,諒必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軌外,使玉人沾瑕抱恨,定當手刃群凶,誅盡彼撩,以抱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當有佳音奉告。”
  字雖娟秀,但很了草,這說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亂。夢寰反复閱讀,越看越怕,“使工人沾暇抱恨……”几個字,變成了一團烈火,燒得他心肝裂碎,熱血沸騰,急他咬牙出聲,淚水如泉,也無暇推想羅帕來歷,隨手放入袋內,翻身急急跑出那一片荒零。
  正行間,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喝道:“楊相公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又會在此地碰上!”
  夢寰轉身望去,不知何時他身邊已多了一個老者,蒼白長髯,身軀修偉,正是初离玄都觀時,在洞庭湖中所遇的天龍幫長江總舵舵主尤鴻飛。
  尤鴻飛身后三丈外,另有兩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拄著三匹健馬,楊夢寰心頭一凜,暗想:我只管急痛傷心,害得耳目失靈,人家馬近三丈,人欺近身,竟是未覺,對方如驟下辣手,糊糊涂涂的就送了命,死不足借,但這樣与追尋沈姑娘有何幫助,更何以對得住恩師十二年教養的心血……想到這里,立時把滿腔急痛,壓制心底,從迷醉情愁中清醒過來,望著尤鴻飛一聲冷笑道:“貴幫聲勢浩大,遍布江南,不過作為究竟脫不了幫匪气質,尤總舵主快馬赶來此地,莫非還想綁架我楊某人嗎?”
  尤鴻飛听得臉一熱,微怒道:“楊相公這話是什么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幫規森嚴,令諭難違,我已當面向老弟說明,旬前已得總堂新諭,藏真圖事出誤會,那《歸元秘笈》既成泡影,本幫和貴派已敵意全消,楊相公出言責備,究屬何指?老朽倒要請教。”
  楊夢寰又一聲冷笑道:“貴幫中人,一個個口蜜腹劍,話講得雖然冠冕堂皇,可是做的事卻卑鄙下流。貴幫既已對我們消了敵意,你尤總舵主一大早快馬急足,赶來這荒涼的地方,又為什么?”
  尤鴻飛濃眉一揚,雙目神光閃動,冷冷接道:“楊老弟,說話要有點分寸,就是令師玄都觀主,也不能這樣肆言傷人。本幫弟子昨夜在距此不遠處,受人劫擊,四人都受重傷,并被人搶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報,因此赶來勘查,不想遇得老弟……”話到這儿,頓一頓,又道:“昨夜中本幫弟子在唐家集贛江渡口,所遇的使劍少年,可是你楊老弟嗎?”
  楊夢寰道:“不錯。貴幫押送的什么人?尤總舵主知道嗎?”
  尤鴻飛搖搖頭道:“据幫中弟子告我,是一位年輕姑娘,個中詳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總堂紅旗令諭,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傷了本幫中四個弟子不算,又被劫走了紅旗令諭命押黔北的要犯……”
  尤鴻飛話未完,楊夢寰已爆出心頭怒火,厲聲喝道:“我師妹初涉江湖,從未和人結過梁子,你們掠一個純善無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長江神蚊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紅旗令諭押解的人犯,是楊老弟師妹嗎?”
  楊夢寰看尤鴻飛錯愕神色,不像故意裝模作樣,面色稍見緩和,答道:“正是和晚輩同在洞庭湖中,遇見尤總舵主的那位沈姑娘。”
  尤鴻飛听得一皺兩條濃眉,道:“這件事我的确是不知情,但我想個中必有原因,也許事出誤會,紅旗令諭是本帝總堂中五旗壇壇主勒令之一。如非齊壇主親手所發,亦必出自授意,壇下弟子再膽大也不敢私傳紅旗令諭,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幫弟子沿途保護押解總堂,這證明對令師妹并無加害之意……”
  楊夢寰听到這里,又蹩出心頭怒火,冷笑一聲,接道:“她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又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自然和貴幫談不上什么宿仇舊怨,你們掠她動机不止可恨,而且可鄙。”
  尤鴻飛臉色一變,微慍道:“天龍幫幫規條律,首戒淫字,齊壇主身掌本幫紅旗壇,盛名震江湖,豈會自甘下流。楊老弟,你這种藐人太甚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楊夢寰看長江神蛟,一張臉气成了鐵青顏色,再想齊元同以成名武林數十年聲譽,及天龍幫紅旗壇主之尊,也實在不會做出動待美色的下流事情。但也想不出其它原因……一時間只管呆想,站在那里忘記答人家的話。
  陡然間,他腦際問起一個念頭,朱白衣在邵陽湖畔說的几句話,在他心晨里泛起了一陣波動,他說李瑤紅決不甘心忍受著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盡方法纏夾自己……她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李滄瀾的愛女,也許是她磨菇著齊元同劫持了霞琳……人情急中,難免自作聰明,何況楊夢寰這推想還有著很多道理,他越想越覺得不錯,恨得他咬牙切齒,就地一跺腳,道:“不錯,定是那鬼丫頭玩的花樣!”
  尤鴻飛看夢寰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腳,自言自語的說起話來,這就弄得久歷江湖的長江神蚊,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長須,問道:“楊老弟,你覺得老朽几句話,可說的有點道理嗎?我尤某人身受令師救命大恩,几十年來只要听得令師妹的消息,我們就兼程赶往,本幫中有特殊的連絡信號,一日夜之間可達四五百里,如果你楊老弟信得過我,就和我一塊儿走,咱們就這樣辦。”
  楊夢寰看人家說得懇切,确出誠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點點頭,正待答話,遙見正西方一匹快馬馳來。
  馬如閃掣風飄,快得出奇,數百丈距离,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到。那馬如一團紅云,神駿异常,從頭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長,金鞍銀鐙,垂鬃三尺,馬背离地少說點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見一很雜毛,絕世神駒,罕見龍种,楊夢寰只看得暗贊不已。再看馬上人的衣著也很別致,一件淡黃及股大褂,腰中一條三寸寬的白絲帶子.淡黃綢褲,粉底快靴,玉面劍眉,膚白如雪,俏目隆鼻,唇紅朱砂,兩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來四只耀眼金環,看形貌美如處子。遺憾的是俊中帶俏,缺少英武气質。他与楊夢寰相較之下.一個英挺秀逸,一個風流俊俏。
  黃衣人馬近楊夢寰后,兩只俏國流波,也盯在楊夢寰臉上,一對各极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黃衣少年才跳下馬對尤鴻拱手笑道:“尤總舵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幫被劫女犯的一事,查出一點頭緒嗎?”
  楊夢寰听來人口稱霞琳為被劫女犯,不由又動了怒火,不尤鴻飛答話,搶先接道:“貴幫也不過是江湖道上一种非法組,難道還奉朝廷的詔旨不成?青天白口之下。非法掠人,還口口聲聲稱為人犯,不知被掠人犯的是什么罪?”
  黃衣少年面色一變,剎那間俊臉上現出怒容,俏目里隱透殺机,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環劍,劍指夢寰歷厲聲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潑口撒野。”
  夢寰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雖如劍,但失和劍身及護手處,卻多了三個金環,日光下,青鋒和金環相映生輝,劍身動處,三環交鳴,鏘鏘鐺鐺如金盤珠走.清脆聲響中,昭合節奏,黃衣少年借拔劍之勢,已暗運內功,貫注劍身,抖動劍身金環,暗向夢寰示威。
  楊夢寰也确為黃衣少年震動劍身金環的精湛內功吃了一赶忙凝神提气,抽出長劍,正想反唇相譏,尤鴻飛卻搶前一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都請暫息怒火,江湖有句俗話說,不知者不罪,我來替二位引見引見吧!”
  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指夢寰道;“這位是昆侖深中一陽子道長門下高足楊夢寰。”
  回頭又指著黃衣少年笑道;“這位是本幫龍頭幫主門下的衣缽弟子,金環二郎陶香主陶玉。”
  陶玉轉臉看了尤鴻飛一眼,問道:“本幫中劫的人,不知和這位楊兄是什么關系,何以他出口就傷人?”
  尤鴻飛道:“紅旗令諭押送少女,就是這位楊老弟的師妹。”
  陶玉收了金環;一皺兩條劍眉道:“怎么?我們劫持的人,是昆侖派門下女弟子嗎?”
  尤鴻飛道:“是不是我還沒有親見,但据這位楊老弟說,是他帥妹。”
  夢寰把長劍還人鞘中,接道:“我從饒州一路追蹤而來,那還能假得了嗎?”
  陶玉又問尤鴻飛道:“齊壇主為什么要傳紅旗令,劫持人家昆侖派中的女弟子?”
  長江神蛟搖搖頭,道:“我只接得紅旗令諭,且派人接應押送一位少女的幫中弟子,個中原因,卻是毫無所知。”
  陶玉歉意地對夢寰拱拱手,笑道;“這就難怪楊見情急責問了。我們天龍幫雖然是江湖道上一個非法組織,但敢說所作所為那是順乎天理、合乎人情的俠義行為,我們也殺人放火,但殺的都是貪官污吏,燒的是土豪劣神,以及江湖中下五門的淫賊大盜,本幫中弟子雖多.可是我們有嚴峻的幫現約束,錯殺一個好人,都將受到幫規制裁。齊壇主執掌本幫中紅旗壇,決不致于行出規外,知法犯法。目前我還不了然個中詳情,恕難妄加推論,但這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夭。我今晨接得本幫弟子在此地遇劫消息,匆匆來查看。現在不但楊兄要追尋令師妹的下落,就是本幫也不能眼看著四個弟子受傷不管,無論如問,要追查出搶劫本幫的人來,只要能找到令師妹,就不難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屆時或由令師出面,或者楊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帝黔北總堂,見我們龍頭幫主一評是非曲直,自會有合理解決辦法,當前課題,必需先尋得令師妹下落才好。”
  金環二郎陶玉一席話,頭頭是道,楊夢寰听完后,點頭笑道:“陶見高論,使小弟茅塞頓開。追尋我師妹,還得借貴幫大力,楊夢寰愿追隨听候調遣。”
  陶王笑道:“楊兄太客气了,如果不嫌棄小弟匪气,咱們結結伴同行如何?”
  夢寰臉一紅,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陶兄不要介意才好。”
  說完話,躬身一揖,慌得陶玉赶忙還了一揖,笑道:“剛才小弟亦有開罪楊兄地方,你這么一多禮,反而使我慚愧了。”
  尤鴻飛站在旁邊,看著這兩個剛才豎眉橫目、拔劍相向、几乎拚命的少年,一會儿工夫,卻變得親熱异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一聲大笑,道:“兩位英雄相借,一見如故,此地不是談話地方,唐家集贛江渡口,現停泊著我的座船,何不請到我船上小飲几杯,再者也好早點傳令諭本幫水旱兩路弟子,追查楊老弟師妹下落。”
  說完話,一擺手,三丈外兩個帶刀控馬的大漢,立時送來健馬。尤鴻飛讓夢寰上了馬,自己也縱上馬背,笑道:“陶香主赤云追風駒,日行干里,楊老弟,咱們先走一步吧!說畢,縱騎當先,加鞭急馳。
  楊夢寰抖韁急迫,剛剛跑出去十几丈路,突覺身側一陣急風卷過,陶玉的赤云追風駒一陣如狂飆掠空而去,但見一道紅煙如箭,逸塵若飛,一剎那間,人馬俱杳。
  待楊夢寰尤鴻飛騎赶到唐家集贛江渡口,金環二郎陶玉已早到多時。三個人三匹馬,乘小船轉上了長江神較的雙桅巨帆。船艙中金碧輝煌,富而异常,尤鴻飛先讓楊夢寰和陶玉在空艙中落坐,然后從怀中取出一面白緞子繡著金較的旗子,站在船頭上,迎風搖展一陣,立時由后艙中竄出來十二個佩刀的勁裝大漢,一字排列在長江神較面前。尤鴻飛面色很嚴肅地吩咐了几句,十二個大漢立時紛紛躍下雙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搖櫓裂波而去。
  尤鴻飛緩步進了中艙,吩咐兩個伺候艙中的青衣童子,擺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擺好,尤鴻飛肅容入座,捧杯敬酒,楊夢寰一心挂念著霞琳,哪還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強吃了兩杯,就放下了杯子。
  尤鴻飛看夢寰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干了一杯酒,笑慰道:“楊老弟請暫開愁怀,放下心喝几杯酒,我已派人通知本幫散布在贛、鄂、湘一帶的弟子,追尋令師妹的行蹤。也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有佳音奉告。”
  金環二郎陶玉接口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師妹的消息,小弟愿把赤云追風借楊兄一用,此馬一日有千里腳程,就不愁追赶不上。”
  楊夢寰無限感激的答道:“陶兄盛情,楊某人感戴异常,陶兄赤云追風駒,是世無其匹的龍种,小弟如何能夠借得。”
  陶王笑道:“此馬我已答應送給我師妹李瑤紅,大概在兩三個月之后,赤云追風駒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不但楊兄不肯放過,就是小弟也要看他們是銅澆羅漢,還是鐵打金剛。好在赤云追風駒神駿异常,咱不妨就一騎雙乘。”
  楊夢寰一听得李瑤紅三個字,臉上神色一變,但他還能勉強鎮靜著,笑道:“陶兄如此隆情,夢寰自不便再推辭,我這里先謝謝了。”說罷,起身一揖。
  陶玉也起身,還禮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楊兄一見如故,這也許就是緣分。請兄暫釋滿怀愁慮,放量多喝几杯。小弟心存高攀,很想和楊兄訂交。至于本幫中齊壇主傳紅旗令諭,命掠令師妹一段公案,小弟亦愿面見齊壇主代詢原因。”說完話,俏目中神交閃閃,雙手捧杯,含笑敬酒。
  楊夢寰推辭不得,一口气陪了人家三個干杯。吃過几杯酒,豪气并發,暫時忘記了霞琳姑娘,酒助談興,他和陶玉談得十分投机。一席酒罷,楊夢寰帶醉安歇,這一覺直睡到天色轉夜,醒來自己臥身在一間布設雅致的小客艙中。桌案上一支巨燭,火焰熊熊,照的滿室通明,對面一張單人木榻上,躺著金環二郎陶玉。人家好像根本就沒有睡著,一見夢寰醒來,立時翻身跳下床,笑道:“楊兄這几天來,恐怕已身心俱疲,這一覺你睡足了七個時辰。”
  夢寰下床笑道:“不胜酒力,一醉如泥,糊糊涂涂就過了一天。”
  兩人談話間,一個青衣童子捧著面水進來。楊夢寰剛洗過臉,緊接著又送上一盤細點,陶工陪夢寰吃過點心,兩個人步出小客艙上了船頭,這時,大約有初更左右,月光下急風拂面,頓使人精神一爽。夢寰看雙桅上風帆滿張,順水順風,船快如箭;不過這艘雙桅巨帆太大。雖然快逾狂奔怒馬,但在艙中卻覺不出快,可是站在船頭上,就感到江風疾勁,拂面飄衣。
  楊夢寰回頭問陶玉道:“陶兄,我們現在要到哪里去?”
  金環二郎笑道:“今天亥初時分,接到敝幫中傳來信號說,在南昌附近,發現兩個可疑和尚……”
  楊夢寰不待陶玉話完,就接口道:“是不是也發現了我師妹的行蹤呢?”說過了,他才覺著問得太急,不覺臉上一紅。
  陶玉微微一笑,接道:“目前還很難說,令師妹芳蹤尚未發現。不過那兩個行腳和尚的穿著長相卻和截劫令師妹的個兩個行腳和尚一樣,敝幫南昌散布弟子雖然不少,但是因接尤總舵主的金皎令旗傳諭,不敢不報。二則是看出那兩個行腳和尚武功不弱,不敢下手,怕一擊不中,惊走了兩人,反為不美。因此用本幫特殊傳信之法,報到了長江總舵。”
  楊夢寰又追著問道:“現在我們的船可是往南昌走的嗎?”
  陶玉點點頭道。“我和尤總舵主接得消息,立時起碇發船本想把這消息告訴你,但見你好夢正酣,又不便惊扰。”
  說到這里頓一頓,又笑道:“看楊兄剛才情急之狀,必和令師妹相處极好,對嗎?”
  楊夢寰被陶玉問得臉上一紅,一時間不好答复什么,過了半晌,才點點頭笑道:“她是個純洁善良的少女,一點事故不懂,因而我才為她擔心。”
  陶工俏國深注在夢襄寰上,笑道:“楊兄縱不肯說,小弟從你情急神態之中,也看得出來。”
  楊夢寰正待答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沉吟一陣,問道:“陶見可知道貴幫為什么要掠我師妹嗎?”
  陶玉搖搖頭,道:“這件事我的确是不清楚,但楊兄盡可放心,待尋得令師妹后,我當親見齊壇主,問明原因就是。”
  兩個人愈談愈投机,陶玉對夢寰更是親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直到三更過后,兩人才回到艙中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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