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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道姑之戀


  手臂伸縮之間,即可遍及對方要害。穴道,略一失神,非死即傷,這別開生面的打法,包括了机智。武功、對敵經驗等全面的搏斗,慘烈緊張,触目惊心。
  倏忽間,兩人已對拆了二十多招,澄因胜在功力深厚。陶玉卻以奇詭的手法,彌補了功力的不足。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偷眼向床上望去,只見那青衣少年,右掌頂在沈姑娘后背“命門穴”上,肅容端坐,對眼前激烈無倫的打斗,渾如不覺,看也不看一眼。
  沈霞琳神情卻有些激動,但還能勉強自持,不為兩人打斗所亂。
  這時,陶玉心中已有點明白,那青衣少年是在替霞琳療傷,費解的是自己已把沈霞琳奇經八脈打通數日,傷勢早就應該全好,難道她傷勢好轉之后,又突然复發不成?
  他心中只管思解霞琳傷勢惡化原因,手下略慢,吃澄因搶了先机,呼的一掌,逼攻過去。
  這一掌威勢奇大,而且攻襲的又是要害,陶玉警覺到時,已來不及出手化解,只得一松手丟了禪杖向旁側一閃,著地掃出一腿,擋了擋澄因攻勢,探臂檢起金環劍,躍到門口,橫劍而立,目光卻投在木榻上朱若蘭和霞琳身上。
  澄因奪回禪杖后,本想趁勢掃攻兩杖,把陶玉迫出靜室,哪知陶玉松手放了禪杖后,卻撿起了地上的金環劍,他剛才在靜室外面,已和陶玉交手過几招,知他劍招的詭异,較拳掌尤為難測。
  老和尚想一想,也停手不再搶攻,橫杖護守榻前,和陶玉相峙對立。
  金環二郎見澄因守榻前,蓄勢相待,不再迫攻,已猜知他的心意,是怕傷了霞琳,他本是极端聰明而又城府深沉之人,心中打了几轉,立時變了主意,望著澄因笑道:“那位穿青衣的書生是誰?可是在給沈姑娘療傷嗎?”
  澄因答道:“什么人你管不著?她在給琳儿療傷倒不是錯,你問這些干什么?”
  陶玉收了金環劍,冷笑一聲,道:“我問問有什么要緊?既然有他給沈姑娘療治傷勢,我倒省了不少麻煩!”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澄因大師一縱身,追到門邊,叫道:“听你口气,倒好像是存心為霞琳療傷來了?”
  陶玉回過頭,冷冷答道:“如果我要存心害她,她就是十條二十條命,恐怕也沒有了?”
  澄因還未答話,突聞一聲嬌脆的冷笑道:“嗯!如果不是你打通她奇經八脈,她還不致于陰寒攻心,傷得這樣厲害。”
  陶玉抬頭望去,只見那青衣書生,帶著一臉困倦容色,站在靜室門口,兩眼望著自己,眉宇隱泛著一种不屑和鄙視的神气。
  陶玉心中本就气他,听完話冷哼一聲,正待出手給他點顏色看看,突想起他剛才雙指彈劍的本領,不禁一陣猶豫。
  只听身后又一陣冷笑響起,轉眼望去,慧真子手橫寶劍擋住去路,成了前后夾擊之勢。
  金環二郎目睹當前形勢,心中暗自忖道:慧真子和這老和尚,已難對付,再加那個武功莫測高深的青衣書生,万一要動上手,對自己大是不利,想一想,不宜久留,趁空縱跌逸走。
  這時,霞琳身上陰寒已完全被迫出体外,一躍下榻,迎著朱若蘭,笑道:“黛姊姊,剛才和我師伯打架的陶玉走了嗎?”
  朱若蘭道:“那個人最坏了,你以后再遇上他時,千万可要小心,半年前在祁連山中,不是我赶到的時机湊巧,你早已……
  早已怎么樣?她卻是難于出口,微微一頓,正在忖想措詞,霞琳已搶先,說道:“他和寰哥哥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要是開罪他,怕寰哥哥生我的气。”
  朱若蘭知她心地純洁,不知人心險惡,一時間,無法給她說得清楚,輕輕歎息一聲,不再答話,躍上木榻,盤膝坐下,運气調息。
  霞琳看她合眼端坐,知在用功,不敢再問話打扰,輕輕走出房門,直往澄因扑去。
  老和尚看霞琳臉色紅潤,精神充沛,舉步靈快,病勢似已全好,心中极是高興,呵呵大笑兩聲,問道:“琳儿,你的病全好了嗎?”
  霞琳點點頭,答道:“我的病是好啦,可是把黛姊姊給累坏了。”說著話,舉目四外張望了一陣,問道:“怎么不見我師父和童姊姊呢,她們哪里去了?”
  澄因歎口气,道:“你大師伯和玉蕭仙子相約尋地比武,一去五六天,還沒有回來,你師父為替你守護關期,這五天中就沒有离開茅舍附近,剛才見你黛姊姊推開靜室,逐走陶玉,知你關期已滿,她才去找你大師伯去了!”
  霞琳抬頭望著澄因,眼眶中淚水盈盈,長長地歎口气,道:“師伯,你在這里守護著黛姊姊吧?我去找大師伯和師父去。”
  澄因道:“你傷勢剛好,如何能夠走得,你留在這里,陪你黛姊姊,我去找他們?”說罷,轉身急步縱躍,已到十几丈外。
  霞琳追出竹篱,澄因已走得蹤影全無。她已十余天未出篱門一步,抬頭見万株梅花怒放,如錦如絮,景物幽美已极。
  再說陶玉遭朱若蘭兩次指風掃中,已知非人敵手,再打下去,勢必要傷在人家手中,立時見机而退,穿過梅林,直向斷崖上攀去。
  奔了有十余里后,突然覺著左肩、右肋,被朱若蘭指風拂中之處,微微作疼起來,心中吃了一惊,赶忙停下身子,試行運气,傷處突然一陣麻木,瞬息之間,擴及半身,一陣陣巨痛刺心,連舉步也覺著十分艱難,這才知道,對方已暗中下了毒手。
  這時,他正停身于一處斷崖所在,下臨干丈絕谷,深不見底,一失神滑落下去,必要摔個粉身碎骨,四周又都是連綿的山勢,傷勢既已發作,決難再越絕峰,不如暫時停下來,調息一陣再走。
  想了想,索性盤膝坐在地上,緩緩地運气行功。
  過了頓飯工夫,忽听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入耳中,陶玉睜開眼睛,回頭望去,只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健壯大漢,手提長劍,直對自己奔來。
  那人到了陶玉五尺左右處停住,長劍一指陶玉,問道:“你是什么人?坐這等荒涼的地方干什么?”
  陶玉仔細看了大漢兩眼,認出正是自己初入山時,遇到那個和道姑比劍的大漢,這時,他已覺出傷勢好了許多,冷笑一聲,答道:“昆侖山又不是你們昆侖派私產,為什么我不能來?”
  那大漢听他一開口,就說出自己是昆侖派門下弟子,不禁怔了一怔,神凝雙目,從頭到腳把陶玉看了一遍后,答道,“不錯,在下正是昆侖門下弟子,這昆侖山雖不是我們私產,但在金頂峰數十里內,也不准閒人亂闖。”
  陶玉一縱身,跳起來,笑道:“我闖了,你又怎么樣呢?”
  那大漢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說著話欺身直進,一劍刺來。
  陶玉冷笑,閃身讓開劍勢,一晃肩,已到那大漢身側,左手一揚,拍出一掌。
  那大漢心頭一惊,再想閃避陶玉掌勢,已是遲了一步,眼看這一掌就要打中,對立突然一沉左臂,退了兩步,那大漢趁勢一躍,向左方讓開數尺,橫劍發楞。
  原來陶玉掌勢打出一半時,左肩傷處,突然又一陣麻木,一條左臂,登時不听使用,他怕那大漢劍勢回掃過來,因而疾退兩步。
  那大漢望著陶玉出了一陣子神,長劍封住門戶,慢步逼來。他剛才一劍躁進,几乎吃了在虧,這次已不敢再稍存輕敵之念,全神貫注,蓄勢緩進。
  金環二郎剛才拍出一掌后,已知自己傷勢不宜運气和人對故,上半身算是不能用了,要想除掉眼前敵人,只有用兩條腿和人一拼……
  這個和陶玉動手的大漢,名叫黃志英,是昆侖派掌門人玉靈子門下的首座弟子,在三清宮昆侖門下數個男女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一個。
  他見陶玉閃避自己的劍招身法,快速靈活,武功決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也要動用兵刃,自己實無制胜把握,奇怪的,是他用臂對敵,單是飛躍閃擊,施用兩腿和自己纏斗,初還認為他自負武功,有意賣狂,到后來看他累得滿頭大汗,身法漸慢,臉也變了顏色,但他仍是不肯用手還擊,心中暗感奇怪,收住劍勢,向后一躍,喝道:“你要再不肯亮兵刃動手,不出十合,必然要傷在我劍下,生死大事,豈是儿戲?再說我黃志英也不愿殺一個不用兵刃的人!”
  陶玉喘息一陣,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手,你不死即傷,逞論讓我施用兵刃?”
  黃志英大怒道:“好狂妄的口气,你不妨出手試試,看你能不能傷了我?”說著話,揮劍而上,疾攻三招。
  這三招极為迅猛,直把金環二郎迫到斷崖邊緣,黃志英只要再多攻一劍,陶玉勢必被逼下那干丈深澗不可。
  黃志英收劍笑道:“就憑你這點本領,也敢大言不慚,你如不亮兵刃,那是自取死路,可別怪我下手狠辣了。”
  陶玉回頭望望身后千丈絕壑,長吸兩口气,把翻涌的气血穩下,使上半身恢复舒暢,冷冷接道:“不信你試我一招?”說著話,陡然欺身而進。
  黃志英揮劍一封,那知陶玉身形隨著他劍勢一閃,已滑到身側,身法之奇,簡直是聞所未聞,不覺心頭一震,仰身疾退三步,掃出兩劍,寒光霍霍,封住門戶。
  只見陶玉身子一轉,竟從劍勢空隙中直滑進去,咬呀出手,右手一伸,已托住黃志英握劍右肘關節。
  黃志英吃了一惊,左掌疾隨攻出,當胸劈去。
  陶玉一側身,黃志英的掌勢掠著前胸掃過,隨著左手一翻,又托住黃志英左時,如在陶玉未受傷前,黃志英雙肘關節早已被他折斷,但此刻的情勢卻又不同,陶玉雖然擒拿住了黃志英兩肘關節,可是他左肩。右肋的傷勢,使他兩條臂使不出一點气力,勉強凝神運功,力量還未用出,傷勢卻先發作,一陣劇疼,不自主松了黃志英的雙時。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黃志英雙臂一分,向后躍退了五六尺遠,一臉惊奇神情,望著金環二郎,他對陶玉的奇詭擒拿手法,佩服至极,但對他擒拿自己雙臂后的微弱力量,卻又感到十分意外。他望了陶玉良久,才一聲長歎,道:“承蒙手下留情,黃志英感愧得很。”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陶玉臉色冷漠,一語不發,直等黃志英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盤膝坐下。這時,他左肩、右肋的傷勢劇疼,赶忙閉目調息。
  足足過了有一頓飯工夫,傷疼才逐漸平复,雙眼望著天際几片白云,暗暗歎道:難道我陶玉今后,當真就不能再和人動手了嗎?這十几年辛辛苦苦練成的一身武功,就這樣被人廢去不成?
  想至此處,恨得他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哪知心气一動,傷處突然又疼了起來,這時,他才知道,對方真的下了毒手,而且异常殘酷,不但廢了他一身武功,使他今后無法再和人動手,就是連一點气也不能妄動。
  他黯然一聲長歎,慢慢地站起身子,望著那綿連雄偉的山勢,心中突生凄涼之感,暗自想道:不知我還能活多久,即讓我再活數十年不死,也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了,當真如此,那還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想到這里,他心里又有些恨起沈霞琳來,就地一跺腳,自言自語道:“如非為她,我陶玉怎么會遭人毒手。”
  他這一陣急气,傷處又隱隱作疼起來,赶緊吁了兩口長气,使心气平下。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猛地心中一動,想起了怀中還帶著三音神尼手繪的拳譜,上面雖然只記載一十三种武功,但卻無一不是絕世奇學,也許那上面能找出療傷之法。
  他心机深沉,從絕望之中,尋得了希望之后,人反而冷靜下來,舉目向四外張望了陣,不見人蹤,才繞向左面一處斜度較大的所在,向谷底走去。
  陶玉隨著深谷形勢,向北深入,大約有五六里,轉過了几個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地勢突然開朗,成了數十畝大小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這道深谷,似一條雨道般,通入這片盆地,人口處寬僅三尺多點,除此一條山谷外,四周絕壁封阻,再無可通之路。
  盆地中間,有兩畝地大小一片水塘,碧波無痕,水光照天,也許因四周千丈峭壁,擋住了風雪,盆地間不但不見積雪,而且溫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風,恍如兩個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紅白山花競艷,一陣陣襲人芳香,三五只水禽,景物幽美,如臨仙境。
  陶玉目睹這等清絕景物,心中十分高興,暗道:這所在當真是好,只是不知有沒有容身的山洞突岩。
  當下沿著峭壁繞行過去,不及半周,果然被他找到了一處栖身所在。
  這是北。西兩處峭壁交接的地方,一道寬約尺許,高可及人的石恫,深入三四尺后即向右彎去,洞口被北面延伸峭壁擋住,如不走到跟前,很難看得出來。
  陶玉順著夾道,向里面走去,深入不過十尺左右,已然轉了兩三個彎。前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長。他停住步,定定心,心中忖道:這种深山古洞之內,不是藏著虎豹之類的猛獸、定是蟄伏著巨蟒毒蛇。現下內傷正重,不知能否轉好,如果听往傷勢惡化下去,恐怕也難免一死,把心一橫,繼續向前走去。
  又拐了兩個彎,夾道已盡,眼前是一座三間大小的石室,緊靠里面石壁,并放著兩只玻璃制成的巨燈,燈中清油半滿,突出几條燈芯,陶玉燃起火折子,點燃燈芯,細查四壁,只見東北角處石壁,微現裂痕外,其他處再無可疑。
  他本是工于心計的人,見到石室兩個玻璃燈中積存的清油,己知此處,早已經人發現,那劈壁問微現裂痕,說不定是一座密室門,只是自己武功已失,無法打開一窺究竟,看來此處也非久留之地,但現下清靜無人,何不借此時机,先查閱一下三音神尼手繪拳譜,看看有否療傷之法再說。
  金環二郎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拳譜,仔細翻閱起來。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望,是以字字不肯放過。
  陶玉聚精會神把拳譜閱讀一遍,雖然又体會出不少拳。劍、身的竅訣,但最后兩种習修內功之法,卻是一點不明白,更找不出一篇療傷有關的記載。
  突聞一陣步履之聲,自外傳來,陶玉顧不得再讀拳譜,一口气把燈吹滅,急走几步,隱在人口石壁后,探怀取出一把毒針,暗暗想道:能有人陪我葬在山洞之中,倒是不錯。
  只听那步履聲愈來愈近,瞬息間已到人口外面,但聞一聲嬌脆的惊叫,一條人影飄然而入。
  陶玉手舉毒針,正待打出,那知他心中略一緊張,不自覺地運加在控針右手的勁力,未及打出,傷疼复作,右臂登時軟垂下來。
  那入室之人,似已警覺,亮出寶劍,振腕回掃過來,身隨劍轉,目光也同時投在陶玉身上。
  金環二郎向左一躍,避開一劍,已看出來人是童淑貞,那人也看清了陶玉,微帶惊顫地一聲嬌喝道:“是你!”
  倏然收劍躍退,左手探怀取出火折子,點燃琉璃燈,收了寶劍,目光望在陶玉臉上,問道:“你跑到這里做什么?”
  陶玉赶忙把手中一把毒針收入怀中,喘了兩口气,答道:“為什么我不能來,這又不是你昆侖派的地方?”
  童淑貞一揚手中寶劍,正要發作,突然軟軟垂下,幽幽歎道:“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自然怪不得你。”
  陶玉道:“難道這山洞之中,還住著你昆侖派的祖師爺不成?”
  他這句本是气忿之言,那知童淑貞听了,卻點點頭,答道:“不錯,這座石室里面,正是我們昆侖派歷代師祖坐化之處,一向划為禁地,除了奉到掌門令諭之外,任何人不能進這石室。”
  陶玉道:“我又不是你們昆侖門下弟子,自然不受你們的門規約束。”
  話到此處,倏然而停,放聲大笑起來。
  童淑貞听他笑聲特异,看他臉上汗水隨著笑聲直滾,心中納悶,忍不住問道:“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
  原來陶玉放聲一笑,气血浮動,傷勢又疼起來,他笑得越利害,傷勢也越是疼得利害,因他自知傷勢奇重,已難有复元之望,滿腔感傷忿怒,一笑全泄,一時間無法收住,是以傷處劇疼也急速加重,只疼得他滿臉汗水,直向下流。
  童淑貞看他越笑越不對頭,笑到最后,竟是涕淚橫流,她本早對陶玉動情,此刻見他這等模樣,不禁怜惜頓生,丟掉手中寶劍,急奔過去,問道:“你這人究竟是怎么啦!”
  說著話,雙手伸出欲扶陶玉身子,手快触到陶玉身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羞赦,又把雙手縮回。
  就這一剎之間,金環二郎已自不支,笑聲戛然而止,人也暈倒地上。
  童淑貞看陶玉暈倒地上,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宮過穴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机”兩處要穴。
  陶玉只不過別住了一口气緩不過來,經童淑貞一陣推拿后,立時醒轉,眼看自己半依著童淑貞嬌軀而坐,不禁一陣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揚眉頭,話還未說出口,右肋處又是一陣急疼,不自主雙手捧著傷處蹲了下去。
  要知一個武功有著基礎的人,本可運气抗拒痛苦,即是未學過武功的人,一遇傷疼,也會本能的運气集勁,抵受苦疼。但陶玉此刻,都是大反本能,气血一動,傷疼立時加重,任他一身精純內功,但卻絲毫運用不上,反不如一個平常的人耐受疼苦。
  童淑貞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怜惜倍增,扶著他柔聲勸道:“你傷得這等嚴重,還逞什么豪強,這地方,异常清靜,你就在這里養息几天,等傷勢好了再走。”
  陶玉也覺出這短暫一兩個時辰之中,傷勢已加重不少,不知對方用的什么手法,使自己傷的這等厲害。事已到此,再逞強好胜,只是徒討苦吃,當下歎息一聲,閉目靜心調息。
  兩盞清燈,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童淑貞望著對面閉眼靜坐的陶玉,心底泛上來無窮煩惱。這座石洞中,供藏著昆侖派歷代師祖們的法体,派中弟子從不許擅入一步,何況對方非昆侖門下,只此一樁,已犯了武林大忌,何況他眼下還是昆侖派的仇人,依据派中規矩,自己本應把他擒押三清宮,听候掌門師尊發落,但不知怎地,卻感到無法下手……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陶玉忽地睜開眼睛,冷冷說道:“此地既是你昆侖派歷代師祖法体供藏這所,必不准外人涉足,我現在一身武功盡失,你正好擒我回去邀功請賞。”
  童淑貞被他几句話逼得呆了一呆,搖搖頭,笑道:“這荒山幽谷之內,你自然猜想不到這是我們昆侖派划為禁地之處,在那入谷要隘所在,本派有守值之人,不知怎的競被你闖了進來,我适才由外面進來時,還遇到他們守在谷中要隘……”
  陶玉目光凝注在童淑貞臉上,靜靜地欣賞當前這道裝少女的風韻,寬大的道袍,無法完全掩飾起她苗條的身材,秀眉星目,嫩臉勻紅,膚白如雪,櫻唇噴火,低頭弄衣,無限嬌羞。陶玉看了一陣,覺著她的秀美并不比沈霞琳差,另有一种成熟少女的誘人風韻。
  沈霞琳未入昆侖門下前,童淑貞在數十個昆侖門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個。只因他平時穿著道裝,再加上幼失父母,從小就追隨慧真子身側,在三清宮中長大,坎坷的身世,養成她一种冷若冰霜的性格。
  玉靈子門下大弟子黃志英,藝冠同門,才華標逸,對這位小師妹异常傾心,十余年相處之中,對她愛護得無微不至,童淑貞自解人事后。,黃志英從沒有一次違拗過她的心意。玉靈于、慧真子又都是親身体會到情場遺恨之苦,他們不愿下一代也嘗試到情愛折磨,因而對門下的約束并不嚴苛,只要他們能情止于禮,兩人也不愿多管,這种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侖門下的男女弟子。
  可是天下事往往都非人所能謀算,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更是奧妙難測。童淑貞自那天在茅舍中和陶玉見了一面,被他那含情的一笑,搖動了芳心,數日來腦際間一直盤旋著金環二郎的音容笑貌。
  童淑貞熱情壓制心底不肯對人稍假詞色,可是一旦被人挑開心扉,熱情立時如狂流洶涌,极難自制,何況陶玉此刻又身受极重內傷,這不禁加重了童淑貞怜惜之心,而且還啟發了她一种潛藏在女性中純洁的母愛。她不自主移身到金環二郎身側,臉上情愛橫溢,眉宇間憂慮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覺周身血流加速。
  陶玉只覺小腹中一股熱流,由丹田直沖上身,傷處又隱隱作痛起來,慌忙收斂褲念,調勻呼吸,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童淑貞漫慢地伸出一只柔手,握住陶玉兩只手,無限深情地慰道:“你盡管放心在這里養息傷勢,這地方只有我和大師兄能來……”
  陶玉冷冷接道:“你大師兄既然能來,還不是一樣的要發現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清宮去有什么分別?”
  童淑貞笑道:“你急什么呢?就不听別人把話說完,這座石室,現已經有掌門人指命我和大師兄輪流管理,除了我們兩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這個月正好輪我當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還有十八天時間才輪換到我大師兄,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養息。”
  陶玉看她對自己溫婉慰藉,深情款款,嬌靨生暈,半含羞態,不覺心中一蕩,暗自歎道:此女風韻不下李師妹,溫柔不輸沈霞琳,半帶嬌羞,更是撩人。想著想著,右臂探出一抱,正想把童淑貞身軀攬入怀中,突然心念一轉,又想起自己奇重內傷,立時順手一推,冷冷說道:“我傷得极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時間,也未必能養息得好。”
  童淑貞看他瞬息間,變換了兩种极端不同神情,不覺怔了一怔,顰起兩條柳眉儿,柔聲慰道:“你先養息几天看看,也許能夠好轉,我先去給你准備一些食用之物送來。”
  陶玉听得童淑貞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饑腸轆轆,甚難忍受,點點頭,閉上眼睛。
  童淑貞慢慢站起身子,一聲輕輕歎息,附在陶玉耳邊,低聲說道:“你安心在這里等我,我至遲在晚上二更天前赶來。”
  說罷,撿起地上寶劍,轉身出了石室。
  陶玉听她說晚上才能赶來石室,自己還得挨餓几個時辰,心中甚是不滿,但因傷勢沉重,行動不得,只好耐心等待。
  童淑貞出了石室,放腿疾奔,她此刻,滿臉熱情,盡投注陶玉身上,心中只在盤算著,如何能使陶玉傷勢早些好轉,如何給他做點好吃的食物送去,對陶玉剛才冷熱無常的性格,也無暇去思索分析。
  她剛剛奔出山口,突听有人喊道:“童師妹,童師妹!”
  童淑貞停住步,抬頭望去,只見黃志英提著長劍,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臉上帶著笑意、對她走來。
  童淑貞驟見大師兄后,突覺心中一陣惶愧,好像做了什么錯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師兄一眼。
  但听輕微的步履之聲,慢慢地到了她身側,接著一個低沉而又充滿著關怀的聲音,由身側響起,問道:“童師妹,你怎么啦?”
  童淑貞抬起頭來,只見大師兄兩道眼光神中,無限深情,逼視在自己臉上,不禁一陣心跳,強自鎮靜,搖搖頭,答道:“我沒有怎么?只是剛才經一陣急奔,有點儿累。”
  說著話,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只听身后傳來了黃志英一聲悠悠長歎,童淑貞停步回頭望去,黃志英已离開原地向右面山壁間攀登,舉步緩慢有气無力,充分流露出頹喪的神情。
  童淑貞心頭一酸,忍不住涌出來兩眶淚水,她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几度揚起玉腕,啟動櫻唇,想把黃志英叫回來,投在他怀中大哭一場。
  可是陶玉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斷地在她心頭擴張,瞬息間,掩遮了黃志英凄苦的形像……
  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蘊的淚水,轉身又向前奔去,待黃志英攀登到壁間一處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頭望時,童淑貞已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他望著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陽,說不出心中是愛還是恨,倚松出神,直到暮色蒼茫,才帶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三清宮去。
  童淑貞奔回到梅林茅舍,澄因和慧真子去尋找一陽子尚未回來,茅舍中只余下朱若蘭和沈霞琳兩人,這時,朱若蘭行功尚未完畢,沈姑娘靜靜地坐守一側,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黛姊姊運气調息。
  一陣輕微的步履聲,惊得沈霞琳霍然立起,抓起寶劍,躍至門口,待她看清楚來人后,垂下了手中寶劍,笑道:“啊!原來是貞姊姊,你看到師父沒有?”
  童淑貞搖搖頭,道:“沒有,你的黛姊姊呢?”
  霞琳道:“黛姊姊正在運气調息,已經快三個時辰了,還沒有睜開過一次眼睛,唉!我這場病,實在把黛姊姊給累坏了!”
  童淑貞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陶玉傷在朱若蘭手中,朱若蘭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個主意,讓她說出來才好?
  霞琳看師姊不答自己的話,只管低著頭尋思,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貞姊姊,你在想心事嗎?”
  童淑貞只听得臉上一熱,赶忙抬起頭,笑道:“我在想……在想你寰哥哥怎么還不回來?”
  她隨口一句應急謊言,卻勾起沈霞琳沉重的心事,只听她幽幽一聲長歎,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天上几片浮云,凄婉笑道:“已經快八個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啦?”兩行清淚,隨著她嬌婉的聲音,滾下粉腮。
  童淑貞想起在石室中養傷的陶玉,不知道有沒有复元之望,一陣心酸,淚水也奪眶而出,霞琳一轉臉,看到童淑貞也是滿臉淚水,隨緩緩舉起左手,用衣袖抹去她有個淚痕,說道:“貞姊姊,你心里可也是在想念寰哥哥嗎?”
  童淑貞臉上一紅,忿開話題,問道:“你們吃飯沒有?”
  霞琳搖搖頭,答道:“我在守著黛姊姊,還沒有工夫去作。”
  童淑貞笑道:“我替你們作飯去。”
  霞琳歎道:“我雖然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澄因師伯。師父。寰哥哥、黛姊姊,還有你和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沈姑娘話還未完,突听一聲清脆的嬌笑,接道:“哪個坏蛋陶玉嗎?以后他再也不能作坏事了!”霞琳回頭望去,只見朱若蘭已站在身后,望著她不斷微笑,不知何時她已運功完畢,出了房門。
  童淑貞听得心中一動,故意問道:“怎么?陶玉被你殺了嗎?”
  朱若蘭笑道:“我雖沒有殺他,但已廢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遠不能再和人動手了。”
  童淑貞只听得心頭一震,抬起頭望著朱若蘭發呆,她本想追問她用什么功夫傷了陶玉,有沒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朱若蘭目光相触,立時被她一种高貴的威儀鎮住,竟是說不出話來。原來她做賊心虛,一触到朱若蘭那威棱逼人的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隱秘,是以開口不得。
  霞琳卻接口道:“陶玉是寰哥哥的要好朋友,黛姊姊要是把他打死,寰哥哥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的!”
  朱若蘭笑道:“不要緊,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指神功點了他右肋左肩兩處經脈關節,只要他不再練武功,或是和人打架,安安靜靜地養息,那就和好人無异。”霞琳滿臉感傷,問道:“姊姊,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救他嗎?”
  朱若蘭歎息一聲,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毀在他手中了。”
  霞琳道:“那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訴我,好嗎?”
  朱若蘭奇道:“你要學解救的法子干什么?”
  霞琳道:“我以后要是遇上他時,就告訴他解救的辦法,要不然他這一生就不能再練武功了。”
  朱若蘭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霞琳臉上,沉吟不語。沈霞琳慢慢地走到朱若蘭身邊,攔著她一只手說道:“姊姊不愿意告訴我,那我就不學啦。”
  朱若蘭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他的傷好。”
  朱若蘭凄然一笑,岔開話題,說道:“走!咱們到屋里去,我教你解救陶玉的法子。”
  童淑貞望著兩人進了房門,才轉奔到廚下,做了很多油餅,又烹任几色精美珍肴,收藏起來。
  朱若蘭整理一下沈姑娘鬢邊散發,接道:“姊姊很愛你,將來姊姊的本領,都要一件一件的傳給你,現在你還不能學習,等到我授你的玄門吐納導引術有了基礎,我再慢慢傳你。”
  霞琳歎道:“姊姊待我好,我心里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訴我解救陶玉傷勢的方法,陶玉的傷就不會好,寰哥哥知道了,定會气我不好好的待他朋友,何況他在祁連山還救過我,我知道了這件事,怎么會不管呢?姊姊!不要傳我本領了,只把救陶玉的方法告訴我吧?”
  朱若蘭看她臉上滿是惜怜神情,心知如不告訴她,在她純洁善良的心中,將留下一道創痕,歎口气,道:“好吧!我告訴你就是。”
  霞琳只听得笑上雙靨,道:“姊姊真好……”不知再說什么,慢慢把嬌軀偎入朱若蘭的怀中。朱若蘭微微一歎,道:“妹妹,你這悲天憫人的善良天性,雖然可愛,只是分不出善惡好歹,實使人為你擔心,縱然將來能學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只怕也難逃過江湖上重重風險。”
  霞琳道:“嗯!寰哥哥人最聰明,將來我不要再离開他,就不怕坏人害我。”
  朱若蘭笑道:“他嗎?和你一樣的分不出好人坏人。”
  霞琳道:“唉!那我以后更不要离開他了,要是他遇上坏人,還不知道,那實在危險得很。”
  說至此,略一沉思,抬頭望著朱若蘭,接道:“姊姊,你以后也不要离開我們,好嗎?”
  童淑貞听得一惊,暗想:師父十年教養薰陶,恩如再生父母,自己卻將陶玉藏于派中禁地之內……想到此,心中一陣不安,端起菜飯,走到霞琳房中。
  三人腹中有些饑餓,很快吃完了飯。霞琳幫著童淑貞收拾碗筷,入廚洗刷,童淑貞借机問道:“師妹,那陶玉是好人還是坏人?”
  霞琳笑道:“黛姊姊對我說陶玉坏死了,不過我想他不是坏人,不然寰哥哥怎么會同他要好呢?不曉得他現在哪里?也沒法告訴他療傷的法子。”
  童淑貞心中一動,問道:“想那療傷之法,定是困難,除了你和黛姊姊之外,別人就不知道了,也沒有本領醫得。”
  霞琳道:“黛姊妹說用天罡指神功,點了他的少陽,少陰兩脈,血气不能上下運行,只要血气一動,傷處立時疼痛,要想醫冶,必須腳上頭下,陰陽倒置,再行運功,使全身气血逆行,俟兩脈通行,再予靜養,即可复元。但要過了七天,血气凝結,就難醫治了,可是我現在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沒法對他說,他是沒法醫好了。”
  說完,一聲歎惜,淚水盈睫,神怀黯然。
  童淑貞探得治傷的方法,心中甚是高興,但想到陶玉在石室中忍受饑餓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臉上神情也隨著變換不定,忽而笑展雙靨,忽而愁聚眉梢。
  四周的山色景物,慢慢的都隱入夜色之中,山風呼嘯,松濤如海。童淑貞呆立絕峰,彷徨在師恩与情愛之間,覺著千思万緒,紛至杳來,雖然只是一件事情,但卻是那樣紊亂難決,夜風砭骨,吹得她油生寒意,抬頭望天上星河,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陶玉之約快到,只得緩步下了山峰,心中忖道:我已答應給了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諾言,不管如何,得按時赴約,把療傷之法轉告給他,要他在傷勢好轉之后,早些离開石室也就是了。心念一決,立時加快腳步,返回茅舍,取了食用之物,向那幽谷石室疾奔而去。
  她一路急赶,到石室,只不過初更稍過,陶玉正靠著石壁靜坐。
  童淑貞攤放下手中食物,笑道:“你一定餓得很利害吧!這些菜肴。面餅,都是我親手制的,你吃點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陶玉望了望羅列面前的食物,饑火更是難耐,伸手取來一張油餅,正待放人口中,突然又停下來,眼光逼視在童淑貞臉上,心中暗想道:這方圓數十里內,除一座三清宮,再無人家,她這些菜肴。面餅,看上去都很精美,不知在哪里做的?他想到可疑之處,停手不吃,凝注著童淑貞,想從她神色間,觀察出一點破綻來。
  童淑貞見他只管瞪著眼望著自己出神,不食不言,一笑問道:“你怎么不吃呢?只管看著我作什么?”
  陶玉道:“你這些菜肴面餅,可是在三清宮中做的嗎?”
  童淑貞笑道:“是我在沈師妹住的茅舍中廚下作的,你問這些干什么?”
  陶玉原是怕那菜肴。面餅中下有毒藥,自是難以据實說出。慢慢撕下一塊油餅,放入嘴中,品嘗良久,覺出沒有异味,才笑應一聲,道:“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說完,接著大吃起來。
  童淑貞靜靜坐在旁邊,看著陶玉吃自己調制的肴餅,直待他吃飽后,放下手中筷子,才笑著問道:“這些菜餅好吃嗎?”
  陶玉道:“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把我的傷勢醫好。”
  童淑貞听得一怔,垂首不語。
  陶玉看她臉上滿是憂傷,眼眶中淚光瑩瑩,緊顰柳眉,神態凄楚,心中忽覺不忍,輕聲一歎,想說几句慰問之言,但轉念又想到自己愈來愈重的內傷,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回肚里。”
  陶玉冷笑一聲,閉目不答,童淑貞看他對自己冷漠神情,不禁心頭一寒,緩緩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她自己也不知心中是愛是恨,只覺柔腸百結,芳心欲碎,走出石洞,坐在水塘旁邊出神,坐在水塘旁邊出神。突然一陣步履之聲,由身后傳來,回頭望去,只見陶玉蹌蹌走出石洞,直向那山谷口走去。
  童淑貞忍了又忍,到最后還是忍耐不住,站起身來,追上去,攔在陶玉面前,說道:“山谷中有人把守,你傷勢這樣重。如被他們發現,非被活捉不可。”
  陶玉冷冷答道:“我守在你們的石室中,也不了了。”
  童淑貞慢慢說道:“你回去,我告訴你療治的法子。”
  陶玉听后微微一惊,突然放聲大笑,道:“我自己既不知療治之法,料你們昆侖派也難知得……”他一陣狂笑,陡感傷疼复作,忍不住右手捧胸,蹲在地上。
  童淑貞看陶玉皺眉忍受疼苦的神態,心中又生怜愛,黯然一歎,走近他的身側,輕伸皓腕,扶著他的右臂,道:“你被人用天罡指點傷了少陽、少陰二脈,如不及早療治,七日之后,傷脈凝結,永成殘疾,不但一身武功全要廢去,而且今生今世,永無療好之望。”
  陶玉听得一怔,調勻呼吸,站起身子,道:“不錯,少陽、少陰均屬体內主要經脈……”
  童淑貞不待陶玉說完,就接:“那天罡指是一种极高的內家功夫,能夠透肌傷脈,所以你外面不見傷痕,其實卻傷得很重,全身血气不能運轉兩脈,因而一身武功盡皆廢去。”
  陶玉听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信了一半,忍不住低頭問道:“那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醫好?”
  童淑貞听他只問療傷之法,對自己一片怜愛之情,毫無一點感激之意,不禁傷心之至,于是不理陶玉問話,轉身慢步而去。
  金環二郎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如何會看不出童淑貞一番怜愛之情,只是他生情陰沉,不管對什么人都存戒心,再者他傷勢越轉越重,自知已無复元之望,心中一股怨恨之气,無法發泄,是以童淑貞雖對他關護備至,卻難得他一句感激之言。
  童淑貞走入石室,收拾殘余的菜肴面餅,回頭卻見陶玉當門而立,臉上似笑非笑,望著她一語不發。她心中一腔委屈,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你還來見我作什么?快些給我滾出去……”她口中雖在發狠,眼中淚水卻奪眶而出。
  陶玉臉色微變,仍是不發一語,童淑貞一縱身躍到門邊,道:“閃開路讓我出去!”
  陶玉充耳不聞,動也不動。
  童淑貞心頭火起,右手一揚向陶玉身上推去,她只想把陶玉推到一側,自己出去,那知陶玉被她一掌推個仰面朝天。
  陶玉傷勢正重,不能運气抵御,童淑貞又在气忿之時,這一推,用力不小,陶玉哪里還能站得住腳,竟跌個皮破血流。
  童淑貞見他摔得很重,心中隨又覺得不忍,立刻蹲下身子,扶他起來,一面撫摸他的傷處,一面柔聲問道:“你摔得很疼嗎?”
  陶玉淡淡一笑,道:“你心里如果還不消气,再把我摔几跤,也沒有關系。”
  童淑貞心頭一酸,淚水滴在陶玉臉上,幽幽說道:“你就不知道人家費了多少心机,才探得療治你傷勢之法……”
  停了一會,童淑貞看著陶玉無限怜惜地繼續說道:“還不赶快起來,調勻呼吸,休息一下,讓我告訴你療傷之法。”
  陶玉立起身來,依言調勻呼吸,然后兩人重入石室,童淑貞傳他療治之法,陶玉听完后,依法作為,腳上頭下,貼壁倒立,俟全身血脈逆行后,暗中試行運气,傷處雖仍作疼,但已不甚劇烈。
  大約過有頓飯工夫,果然覺著傷處疼苦逐漸消失,隨即加重運气行功,待气血逆行一周,已累得全身汗水透衣,正身坐定,閉目養息。
  童淑貞不胜關怀,問道:“這法子可有效嗎?”
  陶玉笑道:“傷處似已好轉許多。”
  童淑貞放了心;起身囑道:“既然有效,你就安心在這里療治養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完,退出石室。
  陶玉休息一陣,又繼續依法治療,每行一次,傷勢就好轉許多。
  再說童淑貞一路急奔,回到茅舍,看天色已到三更,整座房中,一片漆黑,她走到霞琳臥房窗外,手彈窗欄,輕呼兩聲沈師妹,不听有人答應,心中生了怀疑,繞到門口,推門而入。
  那房門本是虛掩,一推而開,隨手取過主火之物,燃起案上松油火燭,定神望去,只見床上被褥,折疊的十分整齊,朱若蘭,沈霞琳,早已不知去向。
  她熄去案上松燭,退出霞琳臥室,茅舍中十分寂靜,靜的使人頓生凄涼之感,她緩步踱出竹篱,向梅花林中走去。
  幽幽梅香,扑鼻沁心,但卻無法滌除童淑貞胸中起伏的思潮,一縷情絲,万千愁怀,亂了她十几年靜修的禪心。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起自她身后,道:“這樣深的夜了,師妹還沒有安歇嗎?”
  童淑貞轉身望去,只見黃志英在她身側,不禁心頭微微一震,定下神,淡淡笑道:“這等深夜,你還到這里干什么?”
  黃志英走近兩步,輕輕一歎道:“我心中積存了很多話,想和你談談!”
  童淑貞一皺柳眉,道:“深更半夜之中,有什么好談的,有話明天講吧!”說完,轉身走了。
  她這几年之中,雖對黃志英處處回避,但像這等面對面的拒不交談,還是初次,只听得黃志英呆了一呆,愣在當地。
  童淑貞走了几步,忽然感到這樣做會大使人傷心難堪,停下步,回過頭道:“師兄可有什么要緊的話嗎?”
  黃志英本想好了很多話,但被童淑貞冷冰冰的一口回拒,不僅大為尷尬,而且傷透了心,哪還能說得出口,訕訕一笑道:“我……我沒有什么要緊事,師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扰你了。”
  說完,又一聲長長歎息,轉身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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