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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初履江湖 故弄玄虛


  俞秀凡道:“就小兄所知,那一股邪惡的神秘力量,決不是什么好人,咱們多走一些妓院、賭場,也許會和他們碰頭,而且,還要設法鬧點事情,露出鋒芒,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送上門來。不過,出污泥很難不染,這要很大的定力,大哥給了我三個人皮面具,必要時咱們可以易容改扮,但這种事,役有成規可尋,完全要隨机應變才行。”
  王翔道:“俞兄,這么一提,小弟也有個主意了。你文文秀秀,我倆扮你仆從,在江湖上走動,既可避人耳目,又可在一起,豈不是兩全其美。”
  俞秀凡道:“法子倒是不錯,只是太委屈兩位兄弟了。”
  王翔道:“大哥不用客套,咱們這樣說定了,我去找個裁縫,做几件衣服,再替大哥買上一匹駿馬,要扮裝,就扮個徹頭徹尾,免得被人怀疑。”
  王尚道:“對!哦倆粗里粗气,作一隨從,縱然鬧出事情,大哥也好酌情處置,或是再顯顏色。”
  這辦法實在不錯,俞秀凡一心想著早日完成大哥交付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對。
  ××××××這一天暮色時分,長沙府出現了一個華麗衣著駿馬的英俊的少年。
  這少年很大的气派,金橙銀鞍,藍衫福履,帶著兩個健壯的從仆,和一頭馱著行李的健騾。
  馬昂首而行,明明蹄聲,踏起了片片塵上。
  長沙府正是華燈初上,夜市將開,行人眾多的時刻,那藍衫少年駿馬穿街而行,旁若無人。
  馬行過一座客棧,一個店小二突然疾步奔在街心一抱拳,道:“大少爺,咱們客棧里房間寬敞,酒飯干淨,招待親切,价錢公道。”
  牽馬的是王氏兄弟的老二王尚,停下腳步,冷冷的打量了那店小二一眼,接道:“花錢多少,咱們公子爺不在乎,但你這客棧是不是長沙府最大的客棧?”
  店小二听口气,送上門的財神爺,怎能失去,急急說道:“那不會錯,敝號在長沙府算是第一塊牌子,你放心,請里面坐吧。”
  王尚回顧了馬上的俞秀凡微微頷首。遂輕輕咳了一聲,道:“伙計,咱們公子爺住下了。我們要獨門跨院,至少也要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疊聲應道:“有,有。小的帶路。”
  俞秀凡下了馬,緊隨在店小二后面。
  王尚卻接著說道:“小二,咱們公子爺的馬一向吃的是煮熟的黃豆。”
  店小二道:“撇號有。長沙府第一大棧店,如是沒有喂馬的黃豆,那還成話么。”
  說道,店小二接過馬韁,搬著行李,帶三人進了一座跨院。
  店小二的話自然是有些夸張,不過這座跨院确實也不錯,兩明一暗正房,還有西、南兩處四間廂房,一座小院落种了不少花木,陣陣的花香扑鼻。
  店小二燃起了兩只巨燭,正房里一片通明,陪個笑臉,道:“公子爺可要吃點東西?”
  王尚道:“住了店,那有不吃東西的道理。”
  店小二道:“喝點酒么?”
  王尚道:“那是當然。上好的狀元紅二斤,配八個下酒菜。”
  店小二哈腰,道:“小的這就去給公子爺准備。”轉身向外行去。
  王尚道:“回來。”
  店小二一只腿已然跨出門外,听到一聲回來,一收腿,又進了門,欠身說道:“你老還有吩咐?”
  王尚道:“咱們公子爺有個脾气,素來不喜歡獨自進食。”
  店小二道:“小的給公子扰兩個唱曲的姑娘來陪陪。”
  王尚道:“咱們公子眼界高,庸脂俗粉看不上,找來的姑娘不夠標致,反惹得咱們公子吃不下飯。”
  店小二心里想道:可真難伺侯啊!口中卻道:“這個,要你管家指點了,小的是初度伺候公子,摸不到公子爺的脾气。”
  王尚笑一笑,道:“嗯,你們前面大廳中,不是賣酒飯的么?”
  店小二道:“是啊!但那里人品太雜,猜拳吐喝的,怎么能要公子爺在那里進用酒飯。”
  王尚道:“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公子就是喜歡熱鬧,越吆喝利害的地方,他才能提起興致,你把酒菜擺在大廳中,咱們在大廳中喝酒。”
  目睹店小二去遠之后,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把我形容的很怪啊!你怎么能想得出來?”
  王尚道:“咱們既然是要惹事生非,自然是愈怪愈好。”
  片刻之后,店小二急步行了過來,道:“公子爺,酒菜都給你預備好了,擺在大廳正中間一桌上。”
  王尚伸手摸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道:“伙計,賞給你,事情辦的不錯。”
  店小二黑眼珠看到了白銀子,連臉上那一股茫然之色,立刻一掃而空。
  堆上一臉餡笑,道:“謝謝公子賞賜。”
  王尚是誠心招搖,順手抓起了俞秀凡放在旁側的寶劍。
  三人一進大廳,果然引得滿廳中酒客注目。店小二引著二人,行到正中的桌位上,替俞秀凡拉好椅子,才一哈腰退了下去。桌子上己擺滿了酒菜,大廳中也上了九成客人。
  俞秀凡緩緩入座,王尚立時替俞秀凡斟滿了酒杯。
  王尚和王翔在后旁邊一張方桌上坐下來,又叫店伙計,又點了几樣酒萊。
  這樣一擺布,俞秀凡就顯得有些特別的扎眼。
  滿廳酒客,擠滿了人,獨獨中間一張大桌子上,只坐著一個人。
  一桌佳肴,獨斟獨飲,确有點目空四海,鶴立雞群的气派。
  這時,正是晚餐時分,酒客紛紛擁來,很多人找不到一個坐位,但那張可坐十個人的大圓桌子,卻只坐了個藍衫方巾的年輕人。
  那獨居一桌,滿席佳肴,身側放劍,從人佩刀的形勢,隱隱間造成了一股霸气,使得很多沒有找到座位的人,腦筋都不敢動到那大圓桌上去。
  這家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生意實在很好,酒客已然沒有了位置,仍有不少人行人店中。
  俞秀凡獨坐中間,望著那些轉去行來的食客,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我本知書達禮的俞秀凡,竟然會變成了這樣一個囂張、暴戾的人物,气勢飛揚,使人望而生畏。
  忖思之間,突有一個豹頭環眼的中年大漢,行了過來,大馬金刀的在俞秀凡對面坐下。這一來,廳中大部酒客,都放下了筷子,轉臉望了過來。
  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好妒之心。
  俞秀凡的霸道气勢,使滿樓的酒客,都有憤怒,但卻又沒有膽量去自找麻煩,總想有一個人看不慣,把那人教訓一頓。果然有人行了過去,眼看一場紛爭即將開始,大部分人,都放下了筷子,准備看場熱鬧。
  俞秀凡看那坐在對面的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穿著一件侮青長衫,目中神光隱現,腰中微微隆起,不知道帶的什么兵刃。
  俞秀凡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一語未發。
  王尚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跨一步,人已到了那青衫人的身側,冷冷說道:“站起來!”
  青衫人望了王尚一眼,未予理會,卻高聲喝道:“店小二。”
  一個店伙計應聲行了過來,哈著腰,道“二爺,你老有什么吩咐?”
  青衫人大聲道:“給二爺來個下酒的菜,一斤二鍋頭。”
  店小二應了一聲,望望俞秀凡退了下去。
  王尚心中暗道:“店小二稱他二爺,自然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了,咱們既然是誠心出風頭,這等人自然是最好的對象。”
  但他競非是具有惡性之人,雖然有意布署,滋生事端,但要他橫蠻的出手打入,出口傷人,卻是難能辦到。
  就在王尚忖思著應該如何應付之際,那店小二已然提著一壺酒,端著一個冷盤,送了過來。店伙計目睹王尚气虎虎的站在一側,生怕惹火上身,放下了酒萊,回頭就走。
  青衫人很沉著,提起酒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王尚突然伸出手,按在酒杯上,冷冷說道:“咱們公子包下了這桌位置。”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滿堂酒客,座無虛席,這地方卻空了這多位置,在下不坐這里,又坐哪里呢?”
  王尚冷笑一聲,道:“朋友,咱們花了錢包下了這張桌子,閣下還是讓讓的好。”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兄弟在長沙府住了几十年,還沒有人敢叫我讓個座位。”
  王尚冷冷說道:“上得山多遇到虎,閣下今天遇上了。”緩暖收起了右手。
  只見那個裝滿了酒的瓷杯,大半部陷于木桌之中。大廳中人大部都瞧的十分清楚,個個心頭駭然。心中暗道:“這個瓷杯,竟然陷入了木桌之中,當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那青衫人臉色一變,半晌說不出話。
  王尚冷冷說道:“閣下如是能喝下這杯酒,在下愿向我們公子求個情,讓你朋友坐在這位子上。”
  青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頗有不知所措之感。他自己心中明白,憑自己這份功力,決無法取出這只瓷杯。但又不甘心站起來一走了之。那不但當場難看,也丟了他在長沙的名頭。一時間楞在當地。
  王尚冷笑一聲,道:“你朋友如是喝不下這杯酒,似乎是不用再待下去了。”
  青衫人面紅過耳,冷哼一聲,右手抓住了半個瓷杯,左手用力在木桌下面拍了一掌。
  但聞蓬然一聲,木桌上十几個放菜的瓷盤子,突然一齊飛了起來。王尚雙手齊出,接住了大部分瓷盤,還有几個,卻被王翔急奔而至,伸手接住。俞秀凡不是不想出手,只因他不知是否能接得住,不敢輕易出手,心中無把握,只好藏拙。
  青衫人震飛起滿桌佳肴,但他仍然沒有完整取出那嵌入桌子上的酒杯,瓷杯由中間折斷。
  王尚緩緩放下手中的菜盤,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道:“閣下可以走了。”
  人,就是那么奇怪,目睹王翔、王尚的身手之外,大家都忽然覺著那年輕人确有獨霸一桌的能耐,只看那兩個跟班的厲害,自為主人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青衫人面色慘白,回頭向外行去,走到了店門口處,才回過頭來,說道:“三位不知要在此停留几日?”
  王尚道:“咱們准備明天就走。但為了等你的朋友,咱們多留一天也成。”
  青衫人未再多言,大步出店而去。
  王尚舉手招過來一個店伙計,道:“剛才那位是什么人?”
  店小二不敢說,但又不能不說,只好應道:“那位是朱二爺。”說完話,立刻轉身而去。
  像朱二爺那种腳色,并不是俞秀凡和王尚兄弟要找的人,他們要釣大魚,那只是一只小蝦。
  王尚提高了聲音,叫道:“店伙計。”
  一個店伙計應聲行了過來,一欠身,道:“管家,有什么吩咐?”
  王尚笑一笑,道:“咱們公子已吃過了飯,不知道長沙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道:“什么樣的地方?”
  王尚道:“好玩的地方一一賭場、妓院;不過,賭場要賭的大,妓院要天香國色的名妓。”
  店小二為難的搖搖頭,道:“這個么,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行了過來,直行到王尚的身前,道:“管家,貴公子可是想在長沙玩玩么?”
  王尚轉目望去,說話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穿著一身上布衣服,就像在大街上到處打溜的小孩子一樣。
  他們不是叫化子,但能隨遇而安。蓬亂的頭發,臉上還帶有一點污泥。
  王尚仔細打量過那童子之后,緩緩說道:“你是什么人?”
  蓬發童子笑一笑,道:“我能帶你們去很好的地方玩,那里有長沙最大的豪賭,最美的女人。”
  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孩子如此年輕,怎會知曉這多事情?”于是動了很大的好奇之心,當下淡淡一笑,道:“如是真有這么一個地方,咱們應該去見識一番才是。”
  王尚望著那蓬發童子道:“什么時候動身?”
  蓬發童子道:“現在。”
  王尚道:“好,你帶路吧!”
  蓬發童子卻搖搖頭,道:“別慌,咱們先要談好价錢。”
  王尚道:“什么价錢?”
  蓬發童子道:“我帶你們前去,自然要一點帶路費了。”
  王尚道:“你要好多少錢?”
  蓬發童子伸出五個指頭,道:“這個數,你瞧怎么樣?”
  這三人都是全無江湖閱歷的人,自己想出了這樣一套笨辦法,行起來倒也興致勃勃。
  王尚笑一笑,道:“五兩銀子?”
  蓬發重子搖搖頭道:“五兩銀子,諸位未免大過小气了。”
  王尚道:“那你要多少?”
  蓬發童子笑道:“你們公子不是有的是錢么,五兩銀子,你如何說的出口?”
  王尚道:“那你是要五十兩了?”
  蓬發童子笑一笑,道:“以你們公子這身价气派,五十兩銀子,實在是夠便宜了。”
  王尚道:“好吧!咱們會多忖你點。”伸手摸出一錠金元寶,掂了掂道:“這里有十兩黃金,先付給你,如果那地方真正是好玩,咱們公子另外有賞。”
  蓬發童子接過金元寶,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重賞。”
  帶路去玩玩,有十兩黃金的重賞,折合白銀一百兩,實在是很惊人的手筆。只看的大廳中所有的人,既羡慕、又惊愕。
  蓬發童子收好了黃金,微微一笑,道:“公子吃好飯了么?”
  俞秀凡點點頭道:“吃好了。”
  蓬發童子道:“咱們可以上路了。”
  王尚欠欠身,道:“請公子起駕。”
  俞秀凡站起身子,大搖大擺的向前行去。
  王尚伸手抓起長劍,緊隨在俞秀凡的身后。
  王翔卻搶前一步,走在那蓬發童子的身后。
  蓬發重子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到哪里去玩?”
  王尚道:“是你帶我們去玩的,為什么還要問我們呢?”
  蓬發童子笑道:“我是問問你們,先到有女人的地方去玩呢,還是先到賭場里去玩?”
  王尚對賭場、女人,全都沒有經驗,一時之間,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回答。
  俞秀凡對這方面的事情,亦是全無經驗,只是緩緩說道:“久聞湘女多情,咱們先去見識見識此地的女人再說。”
  有了俞秀凡這么一點,王尚的腦筋也活了起來,接道:“咱們公子的眼光很高,你帶咱們公子去的地方,一定要有些姿色才行。”
  蓬發童子微微一笑,道:“管家放心,如是我桃花童子,帶你們去的地方,不能使你們滿意,天下再沒有一個人,能使你們玩的開心了。”
  俞秀凡心中一動,微笑說道:“你這名字很怪,為什么叫桃花童子?”
  桃花童子笑道:“因為我從小就流浪江湖,在花街柳巷中長大,對于玩道,不但十分熟悉,而且人緣也好,很多富商巨賈、王孫公子,都喜歡和我在一起玩樂,每次,都有很重的賞賜,久而久之,他們都稱我桃花重子。有關女人的事情,都得向我請教,反而把我的真姓名給忘了。”
  俞秀凡心中微生警覺,暗道:“這童子雖然帶一身流气,但言談气度,都不似平常人物,對此人,應該留心一些,多一些防范,免得著了他的道儿。心中念轉,口中卻笑道:“難得你這點年紀,竟有這么多經驗。”
  桃花童子笑道:“天生一种米,養出百樣人。我桃花童子,生具了桃花命,一懂事就在女人群中打滾,我見的女人大多了,自然,對她們心理、性格,了解的多一些。”
  俞秀凡道:“你讀過書嗎?”
  桃花童子道:“不讀不行啊!有些姑娘們喜歡吟詩作對,我總得應付她們才行,說不得只好讀點書了。”
  俞秀凡探著道:“這么說來,你還有點武功了?”
  桃花童子道:“公子明察,這也得學一點。我這一行,雖然是不在三百六十行內,日子過的輕松,但偶而也有很苦的時間,要應付各种不同的巨賈王孫,日夜歡娛,縱情酒色,沒有點武功基礎,身子也支持不住。”
  俞秀凡道:“桃花童子,你只在長沙府中這片地盤上混生活么?”
  桃花童子笑道:“自然不止這地。我到的地方很多,秦淮河釁的畫肪,西湖舟中的船像,我是無不熟悉。到長沙也不過半年左右。”
  俞秀凡聰慧過人,又務雜學,和這桃花童子談了一陣,心中已經有了點門路。
  笑一笑,道:“你帶我們去的地方,可也是花街柳巷中么?”
  桃花童子道:“她們不算是花街柳巷中人,但也不能算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婦女。但她們卻不會輕易接客,一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她們搭上線。”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公子爺是大玩家了,正正經經的女人,那就談不上玩字。小的先帶你去一家瞧瞧,如是你公子不滿意,咱們再想別的門路。”
  几人邊談邊走,已經穿過了几條街巷,到了一條幽靜巷子里。
  這里住的似都是有錢人家,高牆朱門。巨宅大院。
  桃花重子行到左邊第三家前面,停了下來,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環。
  片刻間,木門大開,一個老蒼頭行了出來,和桃花童子低談了數語。
  老蒼頭轉身人內,桃花童子卻回頭對俞秀凡道:“公子請進吧!”
  俞秀凡心有些跳,但表面上倒還能裝的若無其事,大步行入。
  王翔、王尚,分隨身后。
  穿過一座遍植花樹的庭院,才到正廳。庭中早已高燃四盞流蘇宮燈,照的滿室通明。
  四個年輕秀美的少女,穿著一色的青緞子、長裙短衫,迎上來把俞秀凡讓人上座,四婢輪流奉上香茗、熱中、細點和銀嘴金身的水煙袋。
  俞秀凡接過茶,卻搖搖頭,推拒了水煙。原來他根本不會吸煙。
  一番應酬過后,四婢退下,桃花童子才低聲對俞秀凡道:“公子請稍侯片刻,玉姑娘在沐浴更衣。”
  進了廳門之后,王翔、王尚就分左右站在俞秀凡的身后。
  俞秀凡望望兩人,才笑對桃花童子道:“不要緊,咱們等她一會。”四顧了一眼,俞秀凡又低聲接道:“這座宅院很大,定然有不少姑琅吧?”
  桃花童子搖頭笑道:“這宅院里,有八個丫環,四個老嶇,兩個廚師,一個守門蒼頭,但主人么,就是玉姑娘一個。”
  俞秀凡道:“奧!很大气派。”
  兩人談話之間,忽聞玉佩叮哆,一個粉紅衫儿、粉紅裙的少女,蓮步細碎的行了過來。
  不知是天生的嬌燒,還是后天的嚴格訓練,走路時一步三擺,粉頰、朱唇、楊柳腰,有一股說不出的動人勁儿。
  玉姑娘蓮步微停,一只勾魂的秋波轉動,掃了大廳一眼,嫣然一笑,擺著柳腰儿行到了俞秀凡的身前。輕提紅羅裙,欠身一禮。
  俞秀凡看到了一只好小的腳,粉紅繡鞋儿。盈盈一握。這女人美的嬌艷,美的動人,全身散發著嬌媚气息。是那樣動人情愫,是那樣撩人崎念。
  俞秀凡呆了一呆,才起身抱拳,道:“不敢當,姑娘請坐。”
  姑娘笑一笑,緊傍著俞秀凡的身側坐下。盡管她風情万种、小管她媚態撩人、盡管她笑意蕩漾,但她似乎不愿說話,由內室行入廳中,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桃花童子欠身行了個禮,道:“玉姑娘,這位公子爺華衣駿馬,到了長沙,腰纏万貫,身怀絕技,庸俗脂粉他看不上,所以我把他帶到了你這里來了。”
  玉姑娘點點頭,又揚起玉手儿輕輕一揮。
  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道:“小的告退了。”悄然退出了大廳。到了廳門外,突然舉手對王氏兄弟一招。
  王尚望了王翔一眼,低聲道:“你守著公子,我出去瞧瞧。”舉步行出大廳。
  桃花童子皺了皺眉頭,道:“咳,你軋出了苗頭沒有?”
  王尚怔了一怔,道:“什么苗頭?”
  桃花童子道:“你們公子似乎是很欣賞玉姑娘,玉姑娘可也似乎挺喜歡你們公子,這就叫才子佳人,兩人對了眼,你們兩個跟班的,攪混在大廳里,算是那一顆蔥啊?”
  王尚道:“我們保護公子。”
  桃花童子嗤的一笑,道:“管家,你們可是初离家門吧?”
  王尚心中一惊,暗道:莫非被這小子瞧出什么毛病來了?只好應道:“不錯,咱們是初次陪公子出來散心。”
  桃花重子笑道:“這就難怪了。”
  王尚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桃花童子道:“招呼你那兄弟出來,我去找兩個丫頭,陪咱到后面喝酒。”
  王尚心中暗道:“艾大俠肯放俞大哥出來,要他獨闖江湖,自然是已有了足可自保的武功,反正我們就在這宅院中,也不會离開多遠。”心中念轉,舉手對王翔一招。
  王翔行出大廳,道:“干什么?”
  桃花童子笑道:“玉姑娘陪你公子論詩喝酒,你們哥倆只好找兩個丫頭湊合一下了。”
  工尚生恐王翔情絕,急急接道:“是啊!咱們不能留在廳中打扰公子。”
  桃花童子道:“兩位請跟我來吧。”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接道:“這叫做龍配龍,鳳配鳳、誰要你們命不好,作人的管家跟班呢。再說,玉姑娘的丫頭,可也是挑的揀的,一個個貌美如花,也不合屈辱你們哥倆個。”
  玉尚只覺這桃花童子,口若懸河,胸羅淵博,小小年紀,竟似無所不知。
  再說玉姑娘目睹兩個管家去后,抬手理一理鬢邊插的王蘭花。
  級緩說道:“公子請入內室,容賤妾治酒款客。”
  俞秀凡心頭直跳,表面倒還算沉得住气,笑一笑,道:“在下的酒量不好。”
  玉姑娘道:“那么,咱們吃些點心。”
  俞秀凡道:“在下腹中不餓。”
  王姑娘啊了一聲,道:“公子喜歡什么呢?”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這丫頭好大的口气,待我刁難她一下。星目轉顧了玉姑娘一眼,道:“在下性喜音律。”
  王姑娘嬌媚一笑,道:“好极啦!管弦兩道,不知公子喜愛那樣?”
  俞秀凡愣住了,暗道:“難道這丫頭真也能兼通管弦兩道么?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在下喜品洞蕭。”
  俞秀凡暗暗忖道:此女嬌嵋絕倫,又似具滿腹才意,像這樣一位姑娘,怎會淪落人風塵中呢?再說像這等鬧中取靜的深宅大院,仆從眾多,每月必須要很大的開銷,這丫頭由那里弄來這么多的銀子呢?
  他出身貧苦之家,深知金錢得來不易,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能夠維持這樣龐大的開銷,這其問實有著很大的可疑之處。
  心念一轉,頓時提高了警覺。
  玉姑娘綴緩站了嬌軀,道:“賤妾替公子帶路。”
  也不待俞秀凡答話,起身向前行去。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隨在玉姑娘身后行去。
  繞過大廳后面的玉屏風,穿過一道木門,回廊曲折,到了一座小廳門前。
  一個青衣女婢,及時打起了布帘儿。
  玉姑娘停下腳步,回過頭,理鬢淺笑,輕聲說道:“公子請。”
  俞秀凡經過這一段行程,早已定下心神,人也恢复了鎮靜,玉姑娘一讓路,俞秀凡瀟洒的行了進去。
  這是一座布置雅致的小廳,紫綾饅壁,紅氈舖地,廳中間擺了一張小圓桌子,小圓桌子兩側,擺了兩張舖著紅緞墊子的木椅。
  玉姑娘欠欠身,把俞秀凡讓上客位,自己坐了主位奉陪。另一個青衣女婢,端著一個銀盤儿,獻上香茗。
  玉姑娘嬌媚地笑一笑,道:“公子喜歡喝點什么樣的酒?”
  俞秀凡徽微一笑,道:“隨便吧!”他根本不去喝酒,要他決定喝些什么酒,那是叫他作難了。刁鑽的玉姑娘回顧了身側的女婢一眼,笑道:“准備竹葉青。”
  女婢一欠身,退了下去。
  玉姑娘轉眼間向另一個女婢道:“去取我的玉蕭、琵琶。”
  青衣女婢一欠身,回頭而去。似乎是叮面隨時准備著酒菜,女婢出去不過片刻已然俸著個大木盤行了進來。
  四個精致的涼菜,一壺二斤裝的竹葉青。另一個女婢捧著玉蕭。琵琶行進來。
  那送酒的女婢去而复返,送上了囚個瓷碗扣著的熱炒。
  玉姑娘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們。”
  兩個女婢對著俞秀凡欠身一禮,轉身退下。
  俞秀凡忽然間想到了這地方的高貴、豪華,如若不花點錢,還算什么貴公子。
  伸手摸出了兩片金葉子,道:“不成敬意,玉姑娘吩咐她們收下吧!”
  那兩片金葉子每一片都重二兩左右,用來賞給兩個丫頭,應該算很大方了。
  其實,俞秀凡出身貧寒,當年寒窗苦讀,從未見過黃金,如今一出手賞人兩片金葉子,實在心痛的很。
  但玉姑娘望也未望兩片金葉子一眼,低聲喝道:“回來,謝過公子賞賜。”
  兩個青衣女婢應聲回轉來,謝過賞賜,臉上無有欣欣笑容,但也無鄙視之色。那證明了這賞賜不夠大,但也不算太小气。
  兩個女婢退出雅致的小廳,玉姑娘才提起玉壺,斟滿了兩只酒杯,笑道:“公子,我敬你一杯。”一舉杯,竟喝個點滴不剩。
  俞秀凡愣住了,看姑娘嬌弱不胜,竟然一口干杯,男于漢大丈夫,怎能示弱,只好也一口喝干。
  閱人多矣的玉姑娘,眼睛里揉不下一粒砂子,雖然那俞秀凡表現的已夠鎮靜,但玉姑娘冷眼觀察下,仍然找出了很多破綻,所有的破綻中,以那俞秀凡賞賜兩個女婢時的破綻最大。
  玉姑娘暗自盤算一下,緩緩說道:“公子,賤妾有几句活,不知是當不當講?”
  俞秀凡不善于飲,猛灌一杯竹葉青這等烈酒,只覺臉上直發燒。但幸好他帶著人皮面具,外面瞧不出來,暗自運气壓制,口里應道:“姑飯只管請說。”
  玉姑娘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公子腰纏万貫,天涯訪美,可是只為了一遣情怀么?”
  俞秀凡笑道:“周幽王寵褒蟻,為博一笑失江山,在下花點銀子,又算得什么?”
  談到詩書一道,俞秀凡自是大大的行家,隨手拈來皆文章,玉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滿腹經綸,出口有章有典。”
  俞秀凡道:“姑娘才气縱橫,言來能歌能舞。”
  笑一笑,玉姑娘又替俞秀凡斟了一杯酒,道:“公子論人,看賤妾是否風塵女子?”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千金買笑,只見天姿國色論什么張王李趙。”
  玉姑娘突然有著被傷害的感覺,黯然一歎,道:“薄奴弱女、斷腸花,自不配和公子煮酒論英雄了。”
  俞秀凡道:“古往今來,大丈夫誰不儿女情長,姑娘想的太多了。”
  玉姑娘有些失措,面對著才气不凡的俞秀凡,暗生出惊栗之心。忖道:“桃花童子說他身負絕技,論文才似乎學富五車,究竟是一個什么人物呢,難道他文武并具,深藏不露!心念轉了轉,舉杯說道,”公子文才丰茂,賤妾何幸識荊,來,咱們再干一杯。“俞秀凡緩緩舉起了酒杯,心中暗道:俞秀凡啊俞秀凡,你不能再喝了。但見玉姑娘舉杯一飲而盡,怎能對一個弱女示弱,只好暗里咬牙,再干一杯。目睹俞秀凡舉杯的赳趄神情,玉姑娘心中一動,暗道:“莫非他不善飲酒,倒得灌他一下。打定了坏主意,嬌聲說道:“公子才气折人,賤妾敬佩万分,千金買笑,豪情万斟,由來才子必善酒,賤妾舍命陪君子,愿為公子一醉,咱們先行各盡三杯。”
  俞秀凡道:“使不得,在下酒量不好。”
  玉姑娘的動作很快,說完兩句話的工夫,已然斟好了酒杯,道:“那是公子一句謙虛話,如何能當得真,賤妾先干為敬。”仰首一杯,立刻又自斟滿,就這樣干了三個滿杯。
  俞秀凡雖然不甘示弱,但他心中明白,喝下兩杯,已然全身發熱,這三杯下去,非得當場出丑不可。
  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隨手抓起洞蕭,道:“姑娘好酒量,在下吹一曲為姑娘祝賀。”
  舉蕭就唇,吹了起來。吹的是一曲合家歡。但聞蕭聲中散發出一片歡樂的音韻,有如身沐春風,令人舒暢。
  昔年俞秀凡家中貧苦,一面讀書,一面為人放牛;那牧牛時唯一的快樂,就是身騎牛背,一蕭就唇,吹出,心中歡樂、悲傷。
  但他吹的蕭,都是一般圓竹隨手作成,哪里像王姑娘這管洞蕭,湘妃竹身,名匠精制,蕭身有三道聚音金匝,音律极正。
  俞秀凡別說吹了,見也沒有見過這樣好洞蕭,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吹的十分有勁。
  忽然間,蕭聲一變,聲音高拔,響沖霄漢,余音裊裊,散入云際。
  玉姑娘本來是心頭有气,听完了一曲合家歡,悶气忽散,連連贊道:“好功夫。公子,賤妾妹妹中都是音律好手,但像公子這樣,确還未聞。”
  俞秀凡道:“近年未品,生疏多了。”
  忽然間,兩個人都發覺說露了嘴,不禁相視一笑,但卻都未抓對方的小辮子追問下去。
  玉姑娘取過琵琶,扶正弦音,道:“公子,賤妾獻丑了。”
  玉手撥弦,妙音應手而出。彈的是一曲金榜樂。
  琵琶聲忽轉繁急,如高山流水般一泄而下,霍然靜止。
  俞秀凡低聲道:“姑娘彈的一手好琵琶。”竟然自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干了下去。
  玉姑娘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臉上是一股很奇异的神色,望望俞秀凡。忽然低聲說道:“公子,我陪你一壺。”挽起酒壺,喝了起來。
  這是英雄豪客,大塊肉、大口酒的吃法,一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這樣嘴對嘴的喝酒,倒少見,俞秀凡看的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玉姑娘一口气喝完了壺中的竹葉青,放下了酒壺,手扶著桌沿儿,笑道:“公子,你可是有些害怕了?”
  俞秀凡道:“怕什么?”
  玉姑娘道:“怕我這樣瘋瘋顛顛的樣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姑娘好酒量啊!”
  玉姑娘不知是有點酒醉,還是有意賣俏,扭動一下腰儿,媚笑說道:“扶我上樓去。”
  那樣小的一雙腳,又喝了那樣多的酒,想象中,實在也是站立不穩。
  兩斤像竹葉青那樣的烈酒,有口气灌了下去,就算是玉姑娘好酒量,也不禁臉泛紅潮,隱現醉意,緩緩伸出了玉臂。
  這就使俞秀凡有些義不容辭,而且這地方也不宜太嚴肅,伸手扶住了玉姑娘。
  不知玉姑娘是有意還是無心,玉指儿一松桌沿儿,全身倒在俞秀凡的身上。
  玉姑娘輕啟櫻唇儿,吹出來一股濃濃的酒气,道:“扶我上樓去。”
  俞秀凡依言扶著玉姑娘登上了樓梯。二樓是姑娘的閨房,紫檀雕花大床,挂著白綾帳。
  笑一笑,玉姑娘柔聲說道:“扶我上床去,我真的有些醉了!”
  俞秀凡道:“姑娘不該喝下那壺酒。”
  斜眼儿一瞟俞秀凡,玉姑娘嬌聲說道:“知道嗎,一醉解千愁,我愁緒千种,為何不醉?”
  俞秀凡笑一笑,道:“你有什么好愁的,錦衣美食,老漢,侍婢,一個人愛怎么樣就怎么樣,難道還不快樂么?”
  玉姑娘道:“說的是嗎,人就是不知足,得隴望蜀。再說,我每天香湯沐浴,身著綾羅,還不是都為了給別人看。”
  俞秀凡道:“女為悅己者容,古往今來,其理不變,有那樣多人喜歡你。”
  歎口气,玉姑娘打斷俞秀凡的話,道:“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坑苦了我們無數姐妹。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們都得打扮給別人瞧的順眼,卻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那個人。武則天作了皇帝,卻不知救救我們女人。有一天,我如能號令天下,我要改了這句話。”
  俞秀凡啊了一聲,接道:“怎么樣一個改法?”
  玉姑娘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們打扮自己,應該讓我們喜歡的人看,如是不喜歡那個男人,為什么穿的花枝招展,為什么要纏這一雙小腳?披頭散發,大腳丫環,那又有何不可,反正我們不喜歡他。”
  俞秀凡眨動了一下星目。道:“話雖說的有一些离經叛道,但想一想,你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玉姑娘嫣然一笑,接道“你究竟是江湖浪子,還是位花花公子?”
  俞秀凡道:“姑娘的看法呢?”
  這時,玉姑娘已行到木榻前面,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卻抬手拍拍床沿,笑道:“坐下來,讓我告訴你我的看法。”
  俞秀凡幼讀詩書,非禮勿動,非禮勿視的禮教關防,早已在心中深植,雖然扮作了腰纏万貫,訪美天涯的風流人物,但一時間,卻很難适應這改扮的身份,要他和嬌燒絕倫的美女,同處一榻,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玉姑娘可是久歷風塵的人,經過了不少的大鳳大浪,側臥嬌軀,格格一笑,伸出一個嫩蔥似的手指儿指著俞秀凡的鼻尖儿道:“你不是江湖浪子,因為,江湖浪子沒有你這份拘謹。”
  俞秀凡心頭一震,一跨步緊傍玉姑娘的身側坐下來,接道:“玉姑娘看在下可像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格格一笑,一笑道:“也不是出身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因為,他們都是急色儿,沒有你這份鎮靜工夫。”
  俞秀凡道:“那么姑娘看在下,又是什么樣的身份呢?”
  他生恐身份為人瞧出,壯著膽子伸出手,捏一下玉姑娘的小腳尖儿。
  玉姑娘沒有閃避,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卻盯在俞秀凡的臉上瞧著。
  幸好一張人皮面具,掩住了俞秀凡臉上的羞紅,他故作輕松的笑一笑,接道:“姑娘看在下可是位風流人物?”
  整整容色,玉姑娘肅然道:“你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精明小子,只是你的運气太坏。”
  玉姑娘接道:“說出來,你別吃惊,也別生气。”
  俞秀凡道:“在下相信還可以自持。”
  玉姑娘道:“那很好,取下你臉上的人皮面具。”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姑娘,你是怎么瞧出來的,我相信,在人皮面具上面加上了藥物,那應該不會被人發覺才對,再說,我連脖子里也抹上了易容藥物。”
  玉姑娘道:“你的化裝确實很好,實在令人很難瞧出來。”
  俞秀凡道:“那你又怎么瞧出來的?”
  玉姑娘道:“你不尚風流偏風流,為什么要捏我一下腳尖儿?”
  俞秀凡道:“那是因為我想證明一下,我是位久歷情場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道:“可惡,為什么不再戴一雙手套?捏我一下腳尖儿,羞的你兩只手都泛起紅霞,偏偏是一張臉瞧不出一點羞紅。”
  俞秀凡歎口气,望著兩只手,道:“這叫做百密一疏。”
  玉姑娘又是一陣格格嬌笑,道“怪你生杏偏當熟桃賣,挑情挑的羞紅了兩只手,那倒是极為少見。我的公子爺,嘗試一下風流滋味,怕不快把一顆心跳出口腔。”
  俞秀凡伸手取下人皮面具,笑道:“套著這勞什子怪不舒服,既被你瞧出來,我就不用戴了。”
  玉姑娘雙目中放射出兩道情焰,盯在俞秀凡臉上瞧了一陣,一下子挺身而起,嬌聲喝道:“坐著不要動”一扭柳腰儿竄出室外。
  望著那玉姑娘飛躍而出的背影,快如脫弦之箭,這那里是一個弱女子,分明是身負絕技的高人。只見玉姑娘端著一個銀盆,盆內滿是清水,和一條雪白的面中進房。
  放下手中的銀盆,玉姑娘笑了一笑,道:“洗洗臉吧!”
  俞秀凡緩緩收起了人皮面具,道:“多謝姑娘。”
  老實不客气的就在銀盆中洗去了臉上殘余的藥物。
  玉姑娘也不再裝作,靜靜的站在旁邊,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杰作。俞秀凡放下面巾,玉姑娘立刻端出銀盆。
  但她很快行入房中,俞秀凡本想坐在對面的錦墩上,心念才動,玉姑娘已到了木榻前面,嫣然一笑,道:“你想跑?”
  俞秀凡道:“我想換個坐位,揭下了面具,總不能還坐在你的床上。”
  玉姑娘道:“你自己心里早已明白,這地方用不著拘謹。”
  俞秀凡嗯了一聲道:“這地方,究竟是什么所在?”
  玉姑娘道:“你找的是路柳牆花,桃花童子決不會帶你到旁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拘謹。”
  俞秀凡回顧了一眼,道:“但這地方不像。”
  五姑娘釘了一句,道:“不像什么?”
  俞秀几道:“不像妓院。怎么看這里也不像花街柳巷。”
  玉姑娘嬌媚一笑,道:“地方像不像什么要緊,你找的是人哪!只要你看人過得去,不論什么地方,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玉姑娘,你也不像。”
  玉姑娘道:“為什么?是我不解風情呢,還是長的太丑?”
  俞秀凡道:“是長的太美了,美的不像風塵中人。”
  玉姑娘道:“風塵女子,臉上也不會刻上字,你怎能斷言我不是……”語聲頓了頓,接道:“明白點說,這地方應該是高尚一點的花街,門前不挂招牌,女人也長的像點樣子。”
  俞秀凡道:“玉姑娘,我問過了,這里你就是女主人。”
  玉姑娘道:“說的不算錯,正确點說,我該是這里的當家花旦,要接待像你這樣的貴公子,那就非得我出馬不可。”
  俞秀凡澳了一聲,道:“姑娘的意思是……”
  玉姑娘道:“什么馬儿什么料,馬虎點的人物,派兩個丫鬟應付一下就是,這該說的很明白,你是不是還有些不懂?”
  俞秀凡道:“我懂,我懂。”突然搖搖頭,笑道:“還是有些不像,你不像風塵女子,連那几個丫頭也不像花柳巷賣笑人。”
  玉姑娘道:“你這人,夾纏起來沒有個完,需要怎樣說你才相信,良家婦人,豈能允許你公子來這里玩。不過,我們這里高尚些,价錢也貴的嚇人,所以,不是腰纏万貫的有錢人,不敢登門。”
  俞秀凡道:“你這么一說,倒是有點象了。”
  玉姑娘道:“你這人,還要我怎么說,你如是再不信,那只有一個法子證實了。”
  俞秀凡道:“什么法子?”
  玉姑娘道:“我這里纏綿一宵,黃金百兩,公子愿意花這筆銀子,我就可以留客。”
  俞秀凡心中暗道:“我們訂這個主意,原本就是要擺出奇异行徑,引人注意,鬧鬧吵吵,倒是無妨,像這樣真的纏綿深閨,洞房春暖,那就有些過分了。何況這女人,适才飛躍的身法极快,論江湖經驗,我更難及她万一。留此一宵,凶險万端,中了她的陰謀詭計,那就大大的划不來了。但要一口拒絕,又很難有适當的措辭。”
  玉姑娘有些失望,但她失望神色,一現即隱,格格一笑,道:“怎么樣?害怕了,是么?”
  俞秀凡道:“怕什么?”
  玉姑娘道:“怕花錢,還是怕我吃了你?”
  俞秀凡盡量保持著鎮靜,道:“百兩黃金,區區可以奉贈,留宿大可不必。在下覺著玉姑娘的身价,應該更高些。”
  玉姑娘臉上閃掠過一抹訝异,道:“那你就出個价吧!”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在下風流不下流,姑娘請好好休息,區區告辭了。”
  玉姑娘呆了一呆,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不錯,已睹姑娘姿容,我不信三湘地面上,還有美過姑娘的人,在下入湘訪美已得,心己無憾,明天該走了。”
  他詞鋒曲折,婉轉有致,簡直使玉姑娘有些難測高深。見多識廣的玉姑娘也有膛目結舌,不知如何措詞之感了。呆了一會,才嫣然一笑,道:“是了,公子眼光高,賤妾配不上。”
  俞秀凡笑一笑,道:“玉姑娘言重了。”抱拳一禮道:“夜深了,在下也該告辭歸去。”
  玉姑琅欠身還了一禮,道:“不再多想想么?”
  俞秀凡道:“美物不能多用,秀色豈可常餐,人貴适可而止,在下已經很滿足了。”
  玉姑娘輕輕歎息一聲,道:“公子,你不覺著你已經到了室藏的門么?”
  俞秀凡心中一動,道:“什么寶藏?”
  玉姑娘微微一笑舉手理一理鬢邊秀發,笑道:“公子,一個走馬章台,訪美天涯的花花公于,大概用不著用易容術吧,再說,你公子用這人皮面具,細巧的很,一般人也不會存有此物。”
  俞秀凡心頭暗暗震動,忖道:“看來是入港了,這丫頭和那桃花童子,都不是平常的人物。”心中念轉,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去。
  笑道:“姑娘對在下有些什么看法呢?”
  玉姑娘道:“尋仇,或是訪查一些失物。”
  俞秀凡忖道:“這該是兩种最普通的理由,且也使人容易相信的理由。”
  正想擇一項承認下來,忽然腦際中靈光一閃,又自想道:“她雖然太過自負一些,但她的閱歷,見識,自非我能及,編一套謊言出來,只怕要露出很多破綻,那就弄巧成拙了。”這一陣功夫間,他心中千回百轉,換了不少念頭,最后才緩緩說道:“玉姑娘自己想吧!在下么,無法奉告。”
  玉姑娘道:“□!夠了,你能守口如瓶,就可抵消了很多閱歷上的不足。”
  她似在說教,又似在指俞秀凡增進江湖上的經驗。
  俞秀凡坐著未動,也未出聲,但也沒有走的打算。
  玉姑娘微微一笑,接道:“公子,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件事情”俞秀凡道:“玉姑娘請說。”
  玉姑娘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姓什么?”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我姓俞,玉姑娘不是真的姓玉吧?”
  玉姑娘□了一聲,笑道:“玉是我的名字,我姓郭,叫郭玉珍。滿意了吧?”
  俞秀凡笑道:“應該叫郭姑娘才對,怎么會叫玉姑娘呢?”
  郭玉珍道:,‘這是什么地方?我為什么應叫郭姑娘才對?“俞秀凡微笑道:“郭姑娘似乎已承認不是風塵中人了?”
  郭玉珍心中暗道:“看來是快入正題了!”口里卻微笑說道:“俞公子也不是真的腰纏万貫,訪美尋歡的花花公子吧?”
  鋒芒相對,各不相讓。俞秀凡道:“郭姑娘是猜測,還是別有所見?”
  郭玉珍道:“如是將猜測,桃花童子引你來此,我們已猜到你是別有用心,但這恐怕你心里不服。”
  俞秀凡心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暗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當真是狡詐万端,可怕的很。口里卻笑道:“那是說,開始姑娘就對在下等動疑了。”
  郭玉珍道:“哪只是動疑而已。因為你不像久走花街的玩家,開始就擺出一副火急的姿態,但也正因為如此,證明了你的來歷很單純,在你們身后,不會有老于世故的人物安排。不知小妹說的對是不對?”
  俞秀凡想道:說的是哪!本來,這辦法是我和王翔、王尚想的。
  艾大哥并沒有指示我們應該如何,這才是拙打巧響。點點頭,緩緩說道:“郭姑娘的論斷,使我們慚愧的很,不過……”
  郭玉珍接道:“不過什么,你心中還有些不服气,對么?俞秀凡道:“姑娘未能指出我們的破綻何在,實在很難叫人完全心服。”
  郭玉珍道:“第一是你沒有歷久情場的那股老練;第二是你沒有紈褲子弟那种下流;第三你沒有腰纏万貫那股气派。”
  俞秀凡道:“我出手的賞錢太少,是么?”
  郭玉珍道:“賞錢少,是原因之一;而且,也沒那种付法。”
  俞秀凡道:“這么說來,在下是太嫩了一點。”
  郭玉珍道:“你也有高明的地方。”
  俞秀凡撓道:“這要得請教了,在下全身破綻,哪里高明了?”
  郭玉珍柔媚一笑,道:“你讀了万卷書,和一副伶俐的口齒。”語聲微微一頓,接著追問道:“現在,你心中服是不服?”
  俞秀凡道:“郭姑娘。明知在下雖不愿認輸,但又不能…”
  郭王珍接道:“嗯!說的很婉轉,你既然有些感覺,可以實話實說了吧!”
  俞秀凡一時間還無法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心知万万不能再有一步失錯,再錯一著,那就回天乏力,滿盤皆輸了。一時間,沉吟不語。
  郭玉珍微微一笑,道:“不敢說,還是不愿說?”
  這一逼,倒是逼出了俞秀凡一點急智:笑一笑,道:“姑娘,咱們彼此之間,還沒有深刻的認識,交淺言深,只怕誤人誤己。在下自知瞞不過姑娘精深入微的觀察,但在下也不愿輕易說出此番訪仇……”心中若有警覺,立時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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