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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處處現敵蹤


  蕭翎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醒來已是滿眼陽光。
  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盤膝端坐著云陽子,自己卻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蒼松青翠,景物悅目。
  數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對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澗,聲如悶雷。
  只見云陽子臉上挂著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嗎?”
  蕭翎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云陽子笑道:“這是三元觀的后山。”
  蕭翎抬頭望去,果然見身后殿閣聳立,已在三四里外。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隱隱作痛。
  云陽子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笑道:“還覺著難過嗎?”
  蕭翎長長吁一口气,但覺气血舒暢,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外,毫無不适之感,當下說道:“我很好,唉!道長可見到我的岳姊姊嗎?”
  云陽子笑道:“沒有,令姊如若想念于你,想她不久定會尋來。”
  蕭翎道:“昨夜來的不是我岳姊姊嗎?”他追隨岳小釵數日涉險,對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云陽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門師兄雖然醫道通神,胸羅玄机,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觀中的弟子們,也是難得見他一次,難得他賞識于你,替你治療絕症……”
  蕭翎接道:“這有什么稀奇,岳姊姊也會幫我療病。”
  云陽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療治你的絕症,可是她此刻行蹤不明,遠在天涯,一時之間,也是見她不著。”
  蕭翎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云陽子道:“你如不肯听我的話,絕症未愈之前,擅自行動,不但我那掌門師兄一番苦心,將付流水,你那与生俱來的絕症,亦將提前發作,那時,你那岳姊姊縱然尋來,亦是無法見到你了!”
  這一番言語,果然說得蕭翎大為心動,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岳姊姊了!
  心念一轉,說道:“要我听你相勸之言不難,但必須答允我一件事情。”
  云陽子道:“你說吧!只要貧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要知武當派,是江湖間正大門派,素來受武林同道尊仰,無為道長和云陽子,都是武當派中,百年來未見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強過上几代的師長,道德修養,也都有過人之處,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個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對蕭翎百般容忍。
  蕭翎凝目尋思了一陣,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來尋我時,你定要告訴我,讓我跟她离開這里。”
  云陽子沉思良久,說道:“好吧!貧道答應你。”
  蕭翎緩緩舉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語他說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會來找我。”
  云陽子听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緊行了兩步,抱起了蕭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脫暈倒,耗費了貧道几個時辰的內力,才把你由死亡的邊緣中拯救回來,此刻你体力未复,不宜勞動,貧道抱著你走吧。”
  蕭翎行了几步,已覺著兩腿酸軟,知他所言非虛,不再堅持,任由云陽子抱著。
  云陽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間,已入觀中,蕭翎伏在云陽子肩上望去,只見很多道人,往來行走于青石舖成的道上,一見云陽子,立時合掌垂首,退到路側,讓開大道,神色之間,一片恭謹。
  穿過了几道廣大的殿院,只見一堵青石圍牆,環繞著一座院落。
  在廣大的三元觀中,這座院落獨成格局。
  一座大開的圓門口處,站著一個青衣道童。
  云陽子放下怀抱中的蕭翎,行了過去。
  卻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軀一橫,竟然攔住云陽子去路,低聲說道:“三師叔留駕,掌門師尊正在會客。”
  云陽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臉上,緩緩說道:“什么客人,連我也要回避?”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陣,道:“弟子不識,但掌門師尊對他极盡禮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師叔如若有事,請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稟報掌門師尊一聲。”
  云陽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來就是。”牽著蕭翎緩步而去,心中卻是暗暗納悶。
  須知云陽子素得師兄器重,無為道長生性恬淡,喜愛清靜,三元觀中事務,一向都交由云陽子代差代行,數十年來不論何情事,都由云陽子出面擔當,此刻不知何人來訪,竟然云陽子也要回避。
  蕭翎隨著云陽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靜的小跨院中。
  這是云陽子的用功之處,小院中遍植著花樹,三面雅室,窗明几淨,雖不若無為道長養性丹室那等寬大气派,但卻別有一种玲瓏纖巧之妙。
  云陽子帶著蕭翎步入雅室,微笑說道:“孩子,你隨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觀賞,但切不可出手動它。”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壁面挂著一柄長劍,一個錦袋,后壁處一張條桌上,放著三支六八寸長的金箭,另有白絹覆蓋著兩個白玉瓶,卻不知放的何物。
  云陽子似是极為疲累,盤膝坐于云床,閉上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蕭翎暗暗忖道:你房中這些東西,誰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輕視于我,當下也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忽听道童在室外說道:“掌門師尊有請師父。”
  云陽子道:“客人走了嗎?”
  召隨童道:“弟子得青鶴師兄傳偷,有請師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鶴師兄倒未提過。”
  云陽子回顧了蕭翎一眼,還未來及開口,那道童已接著說道:“掌門師尊請師父帶著這位蕭施主。”
  云陽子微一點頭,帶著蕭翎而去。
  兩人赶到無為道長的丹室,只見無為道長背著雙手,站在丹爐前面,雙目神凝,望著爐中閃動的青色火焰,眉字間籠罩著一片深沉的憂郁。
  云陽子心頭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見過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緩緩抬起頭來,望了望云陽子一眼,道:“師弟不用多禮,請坐。”
  云陽子依言坐下,恭謹他說道:“師兄相召,不知有何訓教?”
  他已從無為道長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勢的嚴重,無為道長人如其名,雖然身具上乘武功,已盡得武當派中的絕技,但他生性恬淡,無意爭名武林,下令約束武當門下弟子,不可和人結怨,非屬必要,不許离山,是以自他接掌門戶之后,武當一派中門下弟子,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极少和各大門派往來,間有無法推辭的應酬,也大都由云陽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聲名,云陽子反而大過了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的淡泊名利,使他變得十分慈和,在云陽子的記憶之中,從未見過掌門師兄有過憂苦的容色,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面上泛露著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門師兄的憂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极端的困難之事,他平時對大師兄敬重無比,心中雖想說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移注蕭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門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無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宮之鑰’,一窺禁宮之秘,貧道雖然亦遏制住內心中一縷欲望,但卻不愿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場殺劫風波。那‘禁宮之鑰’雖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寶,但也是最大的禍害,自古紅顏皆禍水,匹夫怀壁招殺机,不論什么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宮之鑰’,整個武林中的高手,都將視他為眼中之釘,縱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鬧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淺……”
  蕭翎心中暗自想道:這些事,与我何干?
  只見無為道長臉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自言自語他說道:“貧道雖然無意取得那禁宮中的寶藏,但先師祖遺体,那是不容棄置不顧。因此,貧道雖不愿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卻是由不得貧道不管。但貧道向主人心自主,從不強人所難,此事要你自己決定了。”
  蕭翎滿臉茫然他說道:“要我決定?”
  無為道長:“不錯,要你自己決定!”
  蕭翎道:“決定什么?”
  無為道長長長歎息一聲,道:“适才貧道接見几位武林中聲譽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來的兩位高僧……”
  云陽子臉色一變,道:“他們來此為何?”
  無為道長目光一掠蕭翎,道:“為這位小施主。”
  云陽子冷哼一聲,道:“他們查不出岳云姑和岳小釵的下落,把主意打到這位孩子的身上了?”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們,想那‘禁宮之鑰’,帶連廣泛,禁宮中除了當今四大門派的鎮山之寶以外,還有六位奇絕一代高人的隨身之寶,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輩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這十位武林前輩攀上關系,都可以理直气壯地去尋那‘禁宮之鑰’。”
  云陽子道:“可是這孩子和‘禁宮之鑰’絲毫攀不上關系,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絕症,咱們豈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們折磨這孩子不成?”
  云陽子微微一頓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陰毒。狠辣,這孩子如若落在他們手中,他們勢必將用蕭翎的生死,威脅那岳云姑和岳小釵出面,以‘禁宮之鑰’交換蕭翎,此事咱們万万不能答應!”
  無為道長輕輕歎息一聲,道:“因此,此事應該由蕭翎決定,他如不愿留此,咱們豈能強他所難。”
  云陽子素知師兄的為人,胸怀磊落,不敢再多強辯,目光一轉,望著蕭翎,說道:“孩子,這要你自己決定了,如若你自愿隨人而去,我們也不便強你留此,如若你愿留此,武當派自當竭盡所能的保護于你,不許可別人傷害。”
  蕭翎暗暗忖道:武當派正大門戶,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賈大不相同。
  目光轉動,只見無為道長和云陽子睜大著四只眼睛,凝注著他,云陽子的臉色,更是充滿著期望之色,等待著他的決定。
  蕭翎心中念頭百轉,一時間竟是難作決定,既覺無為道長和云陽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胜似落入別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應留此之后,日后岳小釵尋上武當山來,云陽子和無為道長以此作為口實,不放自己下山……
  他追隨岳小釵時日雖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机詐自私,心中生出了极深的警惕之心,雖然覺這無為道長和云陽子,不應和中州雙賈等同日而語,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輕作允語。
  只听云陽子說道:“孩子,你還沒有決定嗎?”
  蕭翎搖搖頭,道:“我還在想呢!”
  無為道長慈和他說道:“孩子,不要勉強,你怎么想,就怎么說。”
  蕭翎道:“我如答應留在此地,日后我那岳姊姊來此尋我之時,我是否可隨她而去……”
  無為道長、云陽子似是都未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蕭翎雙眉一揚,說道:“兩位道長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坏人有很多不同之處,數日來多承關怀,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應此事,兩位道長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條件來了,好吧!你說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對蕭翎這冒昧沖動的言語,也不放在心上。
  蕭翎圓睜雙目,滿臉嚴肅他說道:“如若你們答應,日后我那岳姊姊尋來之時,讓我隨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應,我就任由別人帶走。”
  云陽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別人也會像我們一般的善待你嗎?”
  蕭翎道:“我知道不會,但卻不要緊,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們就沒有法子,利用我威脅我岳姊姊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倔強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貧道答應你就是。”
  蕭翎心情激動,雙目中隱隱現出淚光,長揖拜倒地上,道:“道長仙風道骨,我一見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賈那些坏人,果是不同。”他年紀幼小,毫無心机,這几句話,說的誠誠摯摯,發自內心。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回顧了云陽子一眼,道:“既然蕭施主答應留在此地,本觀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備了,傳渝下去,著令觀中弟子,嚴密戒備,如有人按照武林規矩,登門拜訪,立時報我知道。”
  云陽子記憶之中,從未見過師兄這等緊張神色,不論什么大事,無為道長總是淡淡一笑,漠然視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這等重視,想來适才几個來訪之人,定然是极為難惹的人物,哪里還敢怠慢,當下站起身來,急步而出。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凝注到蕭翎的臉上,庄嚴他說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尋求的目標嗎?”
  蕭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無為道長臉色更見庄嚴,緩緩說道:“貧道數十年來,一直嚴令約束我武當門下弟子,不許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紛爭,但為了小施主,不但我們武當一派,完全卷入了江湖的紛爭之中,就是貧道也將親身置入這場是非之中了。”
  蕭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陣鐘聲傳了進來。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不知來的又是哪路人物!”
  蕭翎忽然歎一口气,暗道:想不到像我這樣一個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這些武林高手處心積慮追擒的對象!
  鐘聲余音未絕,突然見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來,站在門口,合掌欠身一禮,道:“江南四公子求見掌門師尊。”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但不過剎那之間,立時又恢复了鎮靜之容,揮手一笑,道:“待茶听蟬閣,我立刻親往迎見。”
  那道童應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無為道長面色嚴肅的回望著蕭翎,說道:“孩子,貧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誠說出,自愿留居三元觀中,其他之事,都有貧道為你做主。”
  蕭翎點頭應道:“記下了。”
  無為道長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見識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蕭翎這些時日,和岳小釵歷險犯難,膽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無為道長看他豪壯的气概,不禁暗暗點頭,說道:“江南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貿道雖然未曾見過四人,但听聞傳冒,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飛花傷人之境,你毫無武功,自無防身之能,會見四人之時,不可离開貧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蕭翎道:“我不怕死,但我會听從道長的話。”
  無為道長笑道:“孩子,你的膽气很大。”牽著蕭翎,离開了丹室。
  蕭翎緊隨無為道長的身后,步行在白石舖成的小徑上,流目四望,見觀中景象已變。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徑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見,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門口,都肅立著一個手拿拂塵,背插長劍的道人。
  這些道人對無為道長,都有著無比的崇敬,丈余外就合掌當胸,垂下頭去,不敢仰視一眼。
  穿過了兩重殿院,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一座廣大的花園中,聳立著一座紅色的閣樓,一方橫匾上寫著“听蟬閣”三個大字。
  四周蒼松環繞,水聲瀑瀑,行得切近,才看清那“听蟬閣”是建筑在河他之中,一座朱欄浮橋,接通閣中。
  兩個身著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橋兩側,二人一見無為道長,立時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左面一個道童,未待無為道長相詢,已先行說道:“客人已到,現正由云陽師叔相陪在听蟬閣中待茶。”
  無為道長舉步登上朱橋,低聲對蕭翎說道:“孩子,記著,不要离開我身旁三尺以外。”
  蕭翎道:“記下了!”舉步上橋。
  行完了三丈朱橋,進入閣中。
  但見閣中窗明几淨,打掃的纖塵不染,云陽子正陪著四個身著彩衣的少年,圍坐在一張松木桌子四周談話。
  云陽子當先站起身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道:“見過掌門師兄。”
  四個身著彩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來,拱手作禮,但八道目光,卻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蕭翎身上。
  無為道長合掌欠身,還了四人一禮,笑道:“不知四位大駕蒞臨,貧道未能親迎觀外,深以為歉,還望見諒。”
  四個彩衣少年微微一笑,齊聲說道:“我等久慕道長的大名,思欲一見,只因不便打扰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償心愿。”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疏懶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近年來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諸位風采,實乃一大快事。”說話之中,就云陽子身旁一張松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只听左首一個彩衣少年笑道:“道長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整日里在江湖上混闖。”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貧道雖然极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卻是敬聞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見……”目光一掠云陽子,接道:“師弟還不替我引見一下……”
  左首之人,接口說道:“不用了,還是我等自己來吧!兄弟一陣風張萍。”
  第二個彩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劍。”
  第三個彩衣少年輕笑一聲,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第四個彩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趙光。”
  無為道長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會了。”
  寒江月趙光仰起臉來,望著屋頂,冷冰冰他說道:“我們四兄弟今日聯袂來訪,是想向道長請問一事。”
  無為道長道:“貧道洗耳恭听!”
  一陣風張萍朗朗一笑,道:“道長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對咱們四兄弟的名聲,已是早有所聞了?”
  六月雪李波不容無為道長開口,搶先接道:“江湖傳言我門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來,那是見仁見智之說,是非善惡,無非是心念作祟罷了。”
  無為道長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態,微微一笑道:“賢昆仲聲威遠播,天下有誰不知……”
  一陣風張萍朗朗長笑,打斷了無為道長之言,接道:“江湖上的傳聞,豈可盡信,我們兄弟今日冒昧來訪,一則是久慕道長的大名,特來拜見,二來是听得人言,云陽道兄南下歸來時,帶回來一個人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人言語尖厲、刻薄,只听得云陽子雙眉聳動,滿臉慍意,正待反唇相激,卻被無為以眼色阻止。
  五毒花王劍目光一掠蕭翎,接道:“道長乃武當掌門,一言九鼎,我們兄弟自然是信而無疑。”
  這几句話,明捧暗刺,不讓無為道長有婉言推拒的余地。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諸位言重了,貧道師弟确曾帶回一個身罹絕症的童子,但絕談不上什么人質!”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道長可知那人是誰嗎?”
  無為道長道:“愿聆高見。”
  六月雪笑道:“咱們兄弟四人,一向是直來直去,不轉彎子。道長可知道岳云姑嗎?”
  無為道長道:“岳家劍法譽滿天下,貧道雖未見過那岳云姑,卻是早聞其名。”
  寒江月趙光道:“那人就是岳云姑之子……”
  蕭翎一挺胸,道:“誰說的,我叫蕭翎。”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齊都投注在蕭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蕭翎?”
  蕭翎道:“不錯啊!”
  五毒花道:“岳小釵是你的什么人?”
  蕭翎道:“是我姊姊。”
  寒江月趙光冷冷道:“你姓蕭,她姓岳,怎么是你的姊姊呢?”
  蕭翎究是年紀幼小,被他這一逼問,一時間想不出适當措詞回答,不禁為之一呆。
  一陣風張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蕭翎還是岳翎,和那岳云姑有著深厚的關系,那是不會錯了。”
  風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處,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論武功,言語,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熱,一進一退,絲絲入扣。
  只听五毒花王劍打了個哈哈,接道:“九大門派中人,早已把我們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卻又把我們兄弟視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許我們四兄弟,平日里為人做事,不夠圓滑,以致落得兩頭為敵,都不討好。”
  這几句話,听起來平常的很,而且隱隱間,大有傾訴苦衷之意,其實骨子里,卻是暗示無為道長,我們兄弟,可正可邪,可敵可友,行事獨來獨往,不論黑白兩道,我們都不買帳。
  無為道長修為有素,雖聞弦外之音,只不過付之一笑,云陽子卻忍不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王施主的話,听來含含糊糊的,使人經緯難分,最好是說的清楚一點。”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們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訪,只是為了這位小兄弟,并無其他用心。”
  此人陰沉圓滑,言意露骨,詞不傷人。
  云陽子道:“這位小兄弟怎么樣?”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我們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貴派在武林中,一向聲譽清高,如若留著一條禍根,不但要招來無窮后患,且將落人話柄,兩位如肯答允把那蕭翎交給我們兄弟帶走,既可兔去無窮后患,也可和咱們四兄弟交個朋友。”
  云陽子正待發作,卻被無為道長搖手阻止,微微笑道:“對四位的一番盛情,貧道先行領謝了,不過……”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來,由听蟬閣敞開的大門之外,奔進來一個青衣道童,合掌對著無為道長一禮,急急遞上了一個大紅柬帖。
  無為道長一皺眉,打開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曹州楚昆山拜”六個大字。
  無為道長一擺手,道:“接待一位佳賓,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請他進來,就說為師在听蟬閣候駕。”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急奔了出去。
  風花雪月不知來人是誰,但既能當得武當掌門人一個請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會很低,忍不住探頭向那大紅柬帖之上望去。
  哪知無為道長早已料知風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舉,隨手放置拜束時,故意把拜束掩了起來。
  一陣風張萍心知今日之局,來人一多,對自己等并非有利之事,當下問道:“無為道兄,來的是哪一道上的高人?”
  無為道長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見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時。”
  寒光月趙光,突然舉手一招,那放在無為道長身側竹几上的紅柬,突然飄飄飛起,直向趙光手中落去,口中說道:“我們兄弟,向來是急脾气,先看看柬子,再見來人,也好有個稱呼。”
  無為道長肅然靜坐,任他賣弄,視而不見。
  云陽子卻是看的暗暗吃惊,道:久聞風花雪月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看來果非虛傳,單是這一手揮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過人的內功,絕難辦到,眼看師兄不肯阻止,也強自按下心頭激憤。
  五毒花王劍右手一揮,中途搶過紅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哪路高人,原來是楚昆山。”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圣手鐵膽楚昆山嗎?”
  五毒花王劍道:“不是他還有哪個!”
  趙光冷冷他說道:“螢火之光,也敢來和日月爭明?”
  一陣風張萍笑道:“楚老儿那三十六招龍虎輪法,使的還不算太坏。”
  王劍接道:“我瞧還是那一對鐵膽唬人,如論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無出其右了。”
  無為道長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終不插嘴。
  云陽子對四人言笑自如,旁若無人之態,雖然不滿,但在掌門師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隱忍了下去。
  片刻工夫,一個青衣道童,帶著一個虎背熊腰,白須垂胸,肩背青銅日月輪的老者,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那迂腐頑固的楚昆山。
  此人右手之中,托著兩枚鐵膽,放步入閣,神威凜凜。
  無為道長离座欠身,道:“楚大俠駕臨寒山,荒觀生輝不少。”
  楚昆山道:“好說,好說,在下擅闖仙觀,不速而來,得蒙道兄接見,當真是榮幸的很……”目光一轉,投注到蕭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這里了。”
  蕭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楚昆山道:“我很好,很好……”
  一陣風張萍高聲說道:“楚老儿,好大的架子,還識得我們兄弟嗎?”
  楚昆山右手五指輕撥,兩枚鐵膽陡然在右手掌急轉起來,雙膽相擊,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目光緩緩由江南四公子臉上掃過,道:“風、花、雪、月四公子……”
  五毒花王劍接道:“不錯,你還能認得出我們四兄弟。”
  楚昆山冷冷說道:“老夫听人說過四拉……”
  趙光道:“哼!老匹夫講話最好能留心一些。”
  楚昆山气得全身顫抖,白髯無風自動,指著趙光怒聲喝道:“你敢辱罵老夫,這非得教訓你們一場不可。”
  一陣風目光轉了兩轉,毒念忽生,暗道:這楚昆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舉手之間殺了這楚昆山,一則相示此事決心,二則也好給武當派一個見識,當下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楚昆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擇言的人,從未留過一條活命,你已經連連自稱了几個老夫,那是死有余辜了。”
  楚昆山更是气得一張臉變成了鐵青顏色,一雙虎目圓睜,大步直對江南四公子行了過去,准備出手教訓四人一番。
  哪知對方早有准備,希望在兩三招之內,擊斃于他,以示威給武當派中人瞧瞧。
  幽雅精致的听蟬閣中,立時泛升起一片殺机。
  楚昆山鐵膽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運集了功力,准備出手,但見這听蟬閣四周壁間,排滿了字畫,竹几之上;放置不少細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對上一掌,那強猛的掌風,勢必要把這听蟬閣上存放的字畫茶杯,損坏甚多不可……
  他為人迂腐,頑固,想到此事,就立時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一陣風張萍,早已把內勁運足到十二成,准備楚昆山一有舉動,立時全力反擊,他自信這暗施陰風指的合力一擊,縱然不能把楚昆山立斃當場,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傷。
  楚昆山收掌而退的舉動,卻是大大的出了一陣風張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昆山你怎么不出手了?”
  楚昆山拂髯說道:“這听蟬閣乃人家武當派的迎賓之地,豈可毀在我們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們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一陣風張萍笑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楚昆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過是不愿毀了人家閣中之物而已。”
  無為道長看他言語行事,不失磊落气度,心中對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詭异,眉字問殺机泛現,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虧,當下說道:“几位都是遠來佳賓,不論你們來此的用心如何,一見面動手就打,總是有些不大雅觀。”
  楚昆山道:“道兄說的不錯。”他雖迂腐。頑固,但不失俠義气度,這一句話,倒是由衷之言,說的理直气壯。
  一陣風張萍的陰謀未逞,气得連聲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圣手鐵膽楚昆山,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楚昆山心中認了死理,那可是只斷不彎,不論張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誘他出手;但他堅持不肯在听蟬閣中動手,怕掌力毀了閣中之物。
  六月雪李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張萍道,“大哥,這楚老儿乃江湖出了名的固執,他說不愿在听蟬閣中動手,那絕非言語能動,如若定想殺他,何不依他到听蟬閣外去。”
  張萍微微一笑,起身說道:“楚老儿,你可是想到閣外空場之上動手嗎?”
  楚昆山道:“如若是閣外動手,老夫自是奉陪。”
  張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見。”舉步向閣外行去。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站了起來,离開座位。
  這當儿,人影一閃,又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了進來,手中高舉著兩張大紅拜柬。
  一陣風張萍心中一動,不知又來的何許人物,倒是不宜先和這楚老儿動手,當下止步,說道:“楚昆山,又有佳賓赶來,我們不能掃了主人迎客之興,我瞧我們等會儿再打不遲。”
  楚昆山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當先退回原位。
  無為道長接過拜柬,打開一瞧,不禁一聳雙眉,笑道:“好啊!今日當真是佳賓云集,群賢畢至,請他們進來吧!”
  那道童應了一聲,大步向外奔去。
  五毒花王劍望了望那大紅拜柬一眼道:“敢問道長,這次來的,又是何路高人?”
  無為道長笑道:“這兩位嘛,盛名只怕不在你風、花、雪、月四公子之下。”
  寒江月趙光故技重施,舉手一招,道:“可否先把那拜柬給我們兄弟瞧瞧?”一股強大的吸力,應手而出。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冷笑道:“可一不可再,施主一定要看,也不用這等霸道。”袍袖微拂,借机發出內勁,兩張拜束一前一后,突然加快速度,閃電一般,直對趙光飛了過去。
  趙光膽大,冷哼一聲,右手食中二指微張,向那第一張拜柬夾去。
  就在他手指將要夾住第一張拜束之際,兩個大紅拜柬的速度突然一緩。
  趙光此時才看清那兩張拜柬,乃是旋轉而來,不禁心中一惊,但手既伸出,勢難縮回,硬著頭皮夾去。
  哪知手指剛剛一和拜柬接触,那拜柬旋速突加,呼的一聲,滑過雙指,斜向一側飛去。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左手微揚,暗發一股內勁,卸去那拜束旋轉的力道,口中卻哈哈笑道:“好手法。”
  一陣風張萍右手斜里一抓,搶過拜柬,那拜束上旋轉的力道,先經趙光一擋,再吃五毒花王劍暗發內力一震,旋轉拜束的內勁,雖未完全消失,但已成強弩之未,張萍探手一抓,自是手到擒來。
  寒江月趙光吃了一次苦頭,手指還隱隱作疼,眼看第二張飛了過來,哪里還敢大意,右手疾快伸出,先發一股內勁,一擋那拜柬來勢,左手五指箕張,隨著抓去。
  不料那拜柬被他掌勁一擋之后,突然向上旋高三尺,疾快的向回飛去。
  六月雪李波冷哼一聲,右掌一揮,拍出一股奇強的內勁,推動拜柬上旋轉之力,硬把拜柬震得一偏,飛向窗外。
  云陽子袍袖疾拂,袖底內勁涌出,拜柬呼的一聲,又被擋了回來。
  楚昆山哈哈大笑,揚開掌勢,劈了出去,一股呼呼的掌風,直向那拜柬撞去。
  別人發出內力之時,或借拂袖相掩,或是微微作勢,內勁涌出,只見拜柬變向旋飛,此人劈出的內力,卻是揚掌作勢,嘯風盈耳。
  被張萍几人內勁來回撞擊的拜柬,來回盤旋橫飛一陣,几人內力相抵,力盡將落之際,卻被楚昆山呼呼的掌風,卷飛起來。有如狂風卷走一片落葉.直旋而上。
  無為道長伸手一招,笑道:“几位玩夠了吧!”那拜柬有如乳燕投怀般,直向無為道長的手中飛了過去。
  這一陣暗較內功,群豪口中不言,但心中都很明白,是無為道長占了上風,搶盡优勢。
  無為道長抓住拜柬,隨手放在身側竹几之上,正襟而坐。
  一陣風張萍雖然搶得一張拜束,因恐那第二張拜柬飛旋之間,傷到了三個兄弟,准備隨時出手搶救,一直無暇瞧看,直待無為道長收回第二張拜柬,他才抽出工夫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浙北向陽坪璇現書廬主人宇文寒濤拜。
  字字如雷轟頂,只見一陣風張萍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道:“大哥,來的是哪方高人?”探首望去。
  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伸過頭來,一望之下,江南四公子不覺同時為之一呆。
  愕然之間,一個道裝童子已帶兩個身著儒衫之人,緩步走了進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合掌對當先而行的一個中年儒士說道:“來的想是宇文兄了,貧道心慕已久。”
  那中年儒士點頭笑道:“道兄想必是無為道長了,兄弟這次惊扰清修還望多多恕罪。”
  此人身著天藍長衫,胸前黑髯及腹,臉色紅潤,有如童子,神態瀟洒,飄逸出塵,手中提一個三尺長、兩尺寬的描金箱子。
  緊隨他身后的一個儒生,白面無髯,正是百手書生成英。
  云陽子冷笑一聲,道:“成兄來的好快呀!”
  百手書生目光一掃江南四公子和楚昆山,笑道:“好說,好說,在下仍是來的落后了一步。”
  字文寒濤緩緩放下手中的描金箱子,笑道:“兄弟隱居漩璣書廬,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今日造訪貴觀,乃十年來第一次走下向陽坪。”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重下向陽坪,就駕臨敝觀,實叫貧道有著無限光榮之感。”
  字文寒濤笑道:“道長言重了,想我宇文寒濤,只不過是一個息隱山林的寒儒,聲威名望,都難和當世高人相提并論,何況道長乃武當掌門之尊……”
  語聲一頓,伸手打開描金箱子,取出一個玉盒,接道:“承蒙延見,兄弟感激不盡,區區一點薄禮,尚望觀主笑納。”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合掌說道:“這個貧道如何敢當,俠駕光臨,已使寒觀生輝,假如再受重禮豈不……”
  字文寒濤笑接道:“不成敬意,道長如不肯收,那是看不起兄弟。”
  此人十年前,出現江南武林道上,不過半年時光,便攪混了江湖半邊天,一時聲威大噪,黑、白兩道中人,聞他之名,無不頭疼,雖已事隔十年,但余威仍在江湖,是以,江南四公子看到那拜柬上的姓名之后,心神大為震動。
  無為道長雖然未在江湖上走動過,但對宇文寒濤之名,卻是早有所聞,看他雙手捧著玉盒遞了過來,如再縮手不接,不但禮數不合,且有示弱之意,但想到此人胸羅之能,這玉盒定非平常之物,只好一提真气,暗作戒備,緩緩伸出手去,接過玉盒。
  玉盒入手,立時覺出盒中一陣跳動,敢情那玉盒之中,竟然是盛裝著一個活動之物,當下更加重三分警惕之心,暗運功力,捏在手中。
  字文寒濤眼看無為道長接過玉盒,臉色突然一整,回顧了百手書生一眼,道:“英儿,你把咱們的來意說出來吧!”
  百手書生成英,恭恭敬敬地應道:“領師叔面諭。”抬起頭來,目光掠了大廳一眼笑道:“兄弟這次跟隨宇文師叔同拜貴山,想和掌門人与云陽道兄,商討一件大事。”
  無為道長手捏玉盒,微閉雙目,似在凝神靜听,但成英話說完了一遍,無為道長卻渾似不聞一般,端然靜坐,寶相庄嚴。
  字文寒濤冷哼一聲,還未來及發作,云陽子卻已接口說道:“成兄原來是宇文兄的師侄,這倒叫貧道失敬了。”
  云陽子道:“豈敢,豈敢,成兄看不起酒僧、飯丐,卻把主意打上了我們武當山來了。”
  成英冷笑一聲,道:“云陽道兄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气兄弟嗎?”
  字文寒濤冷冰冰他說道:“英儿,把話說完,人家可以不答應,但咱們話不能不說明白。”
  成英恭恭敬敬欠身一禮,接道:“既是兩位道長听不入耳,在下只有簡短的說了,在下師叔之意,是想和貴派聯手,一同追索那‘禁宮之鑰’的下落。”
  楚昆山哈哈一笑,道:“只怕此事不大容易。”
  成英道:“怎么?楚兄可是也想插進一腳嗎?”
  一陣風張萍道:“還有咱們四兄弟。”
  成英冷笑一聲,目注云陽子,道,“你可听清楚了嗎?江湖之上,貪圖此物者,多至難以數計,如若貴派不肯和在下師叔聯手合作,只怕……”
  無為道長驀然一瞪雙目,兩道湛湛眼神,有如冷電寒芒,直逼成英臉上,淡淡一笑,道:“可惜我們武當派,并未握有那‘禁宮之鑰’的線索,兩位一番好意,貧道等是只有心領了。”
  成英目光一掠蕭翎,道:“道長身后,現有人質,据兄弟所知,只要留下此人,不怕那岳小釵不肯自動送上門來。”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無辜孩子,諸位就不肯放過他嗎?”
  成英道:“但要引誘那岳小釵自投羅网,逼她交出‘禁宮之鑰’,非得……”
  只听一陣哈哈大笑之聲,起自听蟬閣外,道:“哪一位想取得‘禁宮之鑰’?可惜已被咱們兄弟定下了。”
  話落人現,閣門外,大步走進來一個圓團團臉,又矮又胖,足登逍遙福字履,身穿青綢長衫,外罩黑緞團花大馬褂,大腹便便的人來,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商八身后緊隨著個子枯瘦,氈帽壓眉的冷面鐵筆杜九。
  商八不容別人接口,抱拳一個羅圈揖,笑道:“兄弟走的快了一步,擅自闖了進來,莽撞之處,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蕭翎一見中州二賈,忍不下激動之情,大聲叫道:“你們把我岳姊姊帶到哪里去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要急,你姊姊現在一處豪華隱秘之地,養息傷勢,她心中挂念于你,特命我們來此接你。”
  蕭翎吃了一惊,道:“怎么?我岳姊姊受了傷?”
  百手書生冷笑一聲,道:“兩位大老板生意好啊!”
  商八目光一轉,望了成英一眼,正待說几句譏諷之言,忽見他身側,端坐著一個中年儒士,黑髯垂胸,臉如童子,白中透紅,商八見多識廣,一眼之下,已然看出這人內功,已練到返老還童之境,看那身側的描金箱子,若有記憶,只是一時想不起,他走南闖北,終日里逐取厚利,一雙眼睛,不但有鑒別珠寶之能,識人之明,也算得舉國第一。當下輕咳一聲,道:“成兄謬獎,小號生意,賠賺互見,勉強過得。”
  冷面鐵筆杜九左眼盯在蕭翎身上,冷冰冰他說道:“快過來,咱們就要走了!”
  無為道長雖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他既掌一派門戶,自有過人成就,武當派威名遠播,那杜九雖然冷做,但心中卻是未敢稍存輕視之心,看蕭翎緊傍無為道長而立,亦不便擅自出手去牽他過來。
  蕭翎想念岳小釵,不禁怦然心動,望了無為道長一眼,問道:“我可以跟著他們去嗎?”
  無為道長雖覺不能答應,但以他掌門身份,卻又不便出言阻攔,只好微閉雙目,置若罔聞。
  云陽子卻淡淡一笑,接道:“令師姊如若當真想念于你,何不親身來此,接你而去?”
  這几句話,听來平淡,但事實上,卻無疑否定了中州雙賈之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我那岳姊姊,素來厭惡中州雙賈,豈肯放心讓他們來此接我,心念一轉,搖頭說道:“除了我岳姊姊親來之外,誰的話我也不信。”
  杜九冷笑一聲,道:“咱們兄弟既來了,豈有空手而退之理,你信不信都得跟咱們回去。”
  蕭翎對他素無好感,當下怒聲說道:“我偏不跟你下山,怎么樣?”
  商八急急接道:“小兄弟,不要誤會,我們确實應令姊之請而來。”
  蕭翎道:“那我岳姊姊為何不來?”
  商八道:“一則她傷勢未愈,二則目下的武林人物,個個以她為追逐的目標,仇蹤遍地,一旦出現在江湖之上,立時將引來無數的追蹤鐵騎……”
  蕭翎轉轉眼珠儿,道:“我岳姊姊要你們來接我,可有她的親筆函件?”
  杜九道:“中州二賈的金字招牌,還要的什么函件。”
  那久久不發一言的字文寒濤,突然冷笑一聲。說道:“兩位的金字招牌,今日恐怕是要砸了。”
  杜九慢慢的轉過身子,道:“閣下的口气不小。”
  宇文寒濤淡淡一笑,道:“兩位不信嗎?”
  輕描淡寫中,气勢逼人。
  商八兩道眼神一直投注在那中年儒士身上,就所有記憶中,搜索此人來歷。
  杜九左眼眨動了一陣,道:“兄弟向不信邪,閣下貴姓?”
  宇文寒濤仰臉望著屋頂,道,“向陽坪,璇璣書廬宇文寒濤。”
  金算盤商八心頭一震,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字文兄,咱們兄弟失敬了。”
  字文寒濤道:“不用客气,兩位既知兄弟薄名,還望能把岳小釵的下落見告……”
  金算盤商八微微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中州雙賈……”
  宇文寒濤接道:“貴兄弟集寶之僻,兄弟早已聞名,璇璣書廬中,倒也藏有几件彌足珍貴之物,兄弟愿意奉送……”
  江南四公子眼看在宇文寒濤威迫利誘之下,中州雙賈即將与其聯合一气,單是中州雙賈已极為難纏,如若再和宇文寒濤聯手,那可是大難對付,不禁心頭大急,正待出口挑撥,突然無為道長縱聲大笑起來。
  笑聲嘹亮,有如龍吟虎嘯,群豪只覺心波微蕩,個個不由自主運功抗拒。
  無為道長收往了長笑之聲,說道:“諸位今日賞光駕臨,貧道自當以禮相待,武當三元觀清靜之地,貧道极不愿演出相爭之局……”目光一轉,投注到宇文寒濤身上,接道:“宇文兄更以重禮相贈,實叫貧道內心難安。”
  宇文寒濤笑道:“區區薄禮,觀主笑納。”
  無為道長臉色一片庄嚴,道:“璇璣書廬中藏寶無數,貧道是早已久仰,這玉盒中的禮物,只怕是异常貴重,貧道想當面打開,也好讓今日駕臨的貴客同時一開眼界。”
  宇文寒濤道:“只怕不成敬意,貽笑大方。”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太客气了……”
  語音微頓,突又肅然喝道:“諸位留心了。”
  左掌托著玉盒,右手緩緩打開盒蓋。
  群豪凝神望去,只見無為道長掌指上,泛起一片鮮紅之色,雙目圓睜,注定手中玉盒。
  眼看無為道長的凝重,群豪都不覺暗中提聚功力戒備。
  玉盒大開,先閃動兩點綠豆大小的綠芒,緩緩抬起一個金黃色的蜈蚣頭來。
  金算盤商八吃了一惊,叫道:“金蜈蚣?”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道:“不錯,金蜈蚣!”
  群豪個個凝神屏息,目注玉盒。
  但見金蜈蚣緩緩揚起雙翅,微一扇動,呼的一聲,飛了出來。
  無為道長慢慢放下手中玉盒,冷冷說道:“字文兄好貴重的禮物。”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言重了,這金蜈蚣,雖然產于苗疆,但也极是少見,兄弟和苗疆一位善馭毒物的奇人,相交甚厚,承她專程東來,送了兄弟這一條金蜈蚣,据她告訴兄弟,這條金蜈蚣,已有近百年的道行,百毒雌伏,乃极為難得之物。”
  金算盤商八道:“字文兄說的那位苗疆奇人,可是那金花夫人嗎?”
  宇文寒濤臉色一整,道:“不錯,正是此人,貴兄弟可也和她相識嗎?”
  商八道:“別人金枝玉葉,咱們做生意的高攀下上,僅只是聞名而已。”
  宇文寒濤冷哼一聲,突然舉手互擊兩掌,口中發出一种低沉的嘯聲。
  嘯聲隱合節拍,若有所宗。
  嘯聲一起,那金蜈蚣突然加快了飛翔之勢,愈飛愈快,盤舞在听蟬閣中,片刻間,只可見一點金光,上下飛舞,滿閣流動。
  無為道長目注那滿閣飛舞的金光,高聲說道:“金蜈蚣身蓄奇毒,諸位請各自當心了!”
  宇文寒濤突然一聲長嘯,舉起左臂,那金蜈蚣隨著嘯聲,一斂雙翼,落在字文寒濤的左臂肘間,翼收蟄伏,閉目而臥。
  無為道長舉手向外一招,立時有一個青袍道童,跑了進來,躬身說道:“恭候法渝。”無為道長目注在宇文寒濤肘間的金蜈蚣,口中緩緩說道:“擺上酒宴。”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步奔了出去。
  宇文寒濤淡淡一笑,道:“這豈不叨扰道兄。”
  無為道長道:“貧道理應一盡地主之誼。”
  宇文寒濤笑道:“道兄嘯做松云,逍遙山水,視虛名如云煙,嚴令弟子不得和人沖突,這一點到和兄弟有些相同。”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貧道如何能及得宇文兄。”
  宇文寒濤又道:“世人無識,不知道長是虛怀若谷,不屑為虛名拔劍而爭,還認道長怯弱怕事,哈哈,實叫兄弟為道長叫屈。”
  無為道長道:“世人之論,見仁見智,貧道但求無愧于心,世人如何評論,貧道也不放在心上。”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道兄高論,使兄弟茅塞一開……”目光轉動,緩緩掃掠了江南四公子和中州雙賈等一眼,語气突轉冰冷,接道,“道兄雖然寬宏大量,但江湖上卻盡多不識時務的奸詐之徒,會几招花拳繡腿,浪得一點虛名,就目空四海,眼中無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膽大妄為,自稱自高,看今日之事,道兄當知兄弟之言非虛……”
  冷面鐵筆杜九冷哼一聲,道:“嘿嘿!好大的口气!”
  宇文寒濤望也不望杜九一眼,接著說道:“道兄雖然沒有和世人爭名之心,但也當了然那‘禁宮之鑰’非同小可,兄弟修養雖然不及道兄的清靜無為,但十年來從未离開過璇璣書廬一步,此次為那‘禁宮之鑰’出現江湖的傳言,不得不重人江湖,以查真象。卻不料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魎,大都貪念早生,插手其間,因為兄弟一向敬慕道兄,不遠千里而來,想和道兄聯手保護那‘禁宮之鑰’,不使它落入江湖肖小之手……”
  一陣風張萍縱聲大笑道:“好堂皇啊!好光明啊!”
  五毒花王劍接道:“咱們兄弟都算是江湖肖小,會几招花拳繡腿,浪得一點虛名,哈哈,當真是被罵得狗血噴頭。”
  六月雪李波冷冷他說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卻偏又妄想一手掩遮天下英雄耳目,未免是太可笑了。”
  寒江月趙光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如若能說動無為道長,幫他先擋銳鋒,那才是當得奸詐之稱,咱們兄弟是望塵莫及了。”
  江南四公子,你言我語,极盡譏諷之能,宇文寒濤雖然為人陰沉,也不禁被激生怒,冷冷地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四位聲名狼藉,積惡無數,論罪定罰,那是早該死了。”
  一陣風張萍笑道:“客气,客气,咱們玩樂未夠,還想活上個三五十年。”
  宇文寒濤縱聲而笑,道:“但四位鬼錄有名,只怕是難以活得下去了。”右手在左時之上一拍,金蜈蚣突然振翼而起,呼的一聲,直向一陣風張萍沖了過去。
  江南四公子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閱歷,十分廣博,早已留心到字文寒濤肘間那個金蜈蚣,見他一拍左時,立時唰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劍。
  那金蜈蚣飛速奇快,振翼之間,有如一道閃電,疾快地射向一陣風張萍,張萍也不過是剛剛拔出長劍,那金蜈蚣已然扑到了面前。
  一陣風張萍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來勢!長劍一振,幻起朵朵銀花,護住了身子。
  但听砰的一聲,如擊山石,那疾射而來的金光,陡然向后退出,似是被張萍舞起的劍花擊中。
  一陣風張萍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一條金蜈蚣,也能要了張某人的命……”話未說完,突然一頓。
  原來,在他想象之中,這條金蜈蚣,雖然是絕毒之物,但終是血肉之軀,既被長劍擊中,縱然不死,亦將身負重創,落在實地,卻不料那金光一退之后,突然又振翼而起,滿閣盤旋起來,不禁心頭大震,暗暗付道:我這一劍,至少有百斤之力,怎的連這一條蜈蚣,也打它不死,難道這蜈蚣是鐵打銅鑄的不成?”
  其實不只張萍一人心中震惊,就是全閣中所有的人,都為之吃惊不小,料不到這小小一只蜈蚣,竟能承受這一劍之力,若無其事。
  但見那金蜈蚣愈飛愈快,片刻之后,只見一道金光,帶著一陣輕微的呼嘯之聲,滿閣飛繞,金光過處,散發出一股輕淡的黑气,同時有一股腥味,扑入鼻中。
  廳中群豪,個個都是久經大敵之人,看到那輕淡的黑气,心中已然有了怀疑,再聞那股腥味,立時暗運功力,閉住了呼吸,以防中毒。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看那金蜈蚣身体堅硬,有如鐵石,擔心張萍安危,齊齊拔劍而起,和張萍并肩而立,排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劍陣。
  這本是江南四公子搏斗勁敵時的劍陣,此時卻用來對付一條蜈蚣。
  但是那金蜈蚣散發出來的黑气,逐漸增多,由淡而濃,腥味也隨著加重。
  宇文寒濤滿臉肅穆,望著那金蜈蚣,神情間十分凝重。
  忽听蕭翎大聲叫道:“我的頭好暈啊……”砰的一聲,仰臉倒在地上。
  原來閣中群豪,全神貫注在那電閃輪轉的金蜈蚣上,竟然忽略了不會武功的蕭翎。
  直待听得他喝叫之聲,才引起群豪注意,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數條人影,齊齊向摔倒在地上的蕭翎扑去。
  無為道長冷笑一聲,霍然而起,寬大的道袍一拂,立時有一股絕大的勁力,自袖底涌了出來。
  只見扑向蕭翎的群豪,陡然收住身子,各自揚手劈出拳掌,一擋那涌來的潛力,回歸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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