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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各逞其能


  兩只快舟,一來一迎間,疾快的接触一起,金花夫人微轉舵盤,兩只小舟擦身而過,各自打了一個旋身,慢了下來。
  云陽子仰臉望望天色道:“有勞几位久候了。”他見天色不過正午時分,那自是不用為晚來致歉。
  金花夫人冷笑一聲,道:“你晚來一刻時光,貴掌門就多一分死亡之險。”
  這時,雙方小舟,相距不過兩三尺的距离,舟上全無隱蔽,一目可見全舟景物。
  蕭翎轉眼望去,只見對方小舟之上,也是四人,除了云陽子站在船頭上,還有個二十七八歲的勁裝少年,面目英俊,气宇軒昂,腰中橫束著一條白色的英雄帶,排插著七柄小劍,背上插著一柄長劍,紅色劍穗,隨風飄拂,蕭翎凝目想了一刻,忽然憶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無為道長丹室之中見到的展葉青。
  除了這兩人之外,船后舵盤旁側,一前一后的坐著兩個人。
  較前一人,短須繞頰,根根如戟,環目方臉,相貌十分威猛,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勁裝。
  較后一人,胸垂花白長髯,儒中藍衫,白淨面皮,看去十分斯文。
  宇文寒濤微微一皺眉頭,繼而哈哈大笑,道:“幸會,幸會,終南二俠竟然也赶來參与了這場盛會。”
  此人心地陰毒,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龍不認識終南二俠,先行出言叫出終南二俠之名,好讓金花夫人和周兆龍知道來了勁敵,早作准備。
  那儒中藍衫,一派斯文的老者,輕拂胸前長髯,淡淡一笑,道:“兄弟和無為道長數十年交往,情誼深重,自不能坐机不管。”
  那短須繞頰的大漢,卻冷笑一聲,道:“宇文寒濤,無為道長對待你十分仁厚,你卻人面獸心,暗中施放毒物,傷害于他!”
  宇文寒濤臉色泛起一片愧色,垂下頭去。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今午之約,諸位是交換藥物呢?還是想借這机會,動手拼搏一陣?”
  云陽子說道:“今午之約,自然是以交換夫人的藥物為主。”
  金花夫人已放開舵盤,緩步走到船頭之上,道:“道長那本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可曾帶來了嗎?”
  云陽子道:“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都在貧道身上,夫人的藥物呢?”
  金花夫道:“藥物自然是隨身所帶,但必得道長先行交出三奇真訣和那玉仙子的畫像,讓我瞧瞧是真是假,然后再交付藥物。”
  云陽子微微一沉吟,道:“夫人不覺著此舉有欠公平嗎?”
  金花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如若是不想易換,那就算了,咱們用不著多費唇舌……”回頭一揮玉手,道:“咱門走!”
  展葉青刷的一聲,長劍出鞘;喝道:“站住!”
  金花夫人當下臉色一沉,冷峻他說道:“就憑你那几招把式?”
  展葉青正待反唇相譏,卻被云陽子搖手喝止,道:“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畫像,和三奇真訣,倒也非難事。”伸手入怀,摸出付白絹,抖將開來,高高舉起,道:“夫人先請觀賞玉仙子的畫像。”
  陽光照耀之下,凝目望去,只見一個絕世無倫的美女,依附在白絹之上,羅衣輕飄,面帶微笑,直似要乘風而去。
  這哪里是一幅畫像,簡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負,但和那彩筆傳神的畫像一比,卻自覺
  一無是處。
  宇文寒濤、周兆龍己看得目瞪口呆,兩眼發直,連蕭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傾慕,暗暗叫几聲神仙姐姐。
  展葉青別過臉去,目光不敢落在畫像之上。
  高舉著畫像的云陽子,一臉虔誠之色。
  那坐在舵盤下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夠了,收起來吧!”
  云陽子迅快的收起畫像,藏入怀中,道:“諸位看清楚了?”
  宇文寒濤道:“畫圣時天道之名,果非虛傳,這玉仙子的畫像,實算得天下第一奇寶。”
  周兆龍道:“秀色可餐,古人誠不我欺,這幅畫像,當使得天下美人自慚形穢……”
  金花夫人冷哼一聲,接道:“不論她如何的傳神、動人,還不是一幅像,豈能和真人相比!”
  周兆龍偶然的神志,突然一清,道:“夫人說的不錯。”
  云陽子又從怀中摸出一本絹冊,道:“這本三奇真訣,想來也不致使四位失望。”揭開黃色的絹皮,高高舉起。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是何等敏銳,縱然在深夜之中,亦能見物,那絹冊上字雖不大,但在几人的目光中,卻是清晰可見。
  這几人都有著精博的武功,看得數行,已瞧出上面所記,果然是极深奧、絕世的武學。
  金花夫人秀眉聳動,似想躍過小舟搶奪,但卻被宇文寒濤施展“傳音入密”之術阻止,說道:“夫人不可造次,那終南雙俠,在武林久負盛名、是兩個极難纏的人物,力搏起來,咱們縱然不致落敗,只怕也難以搶得三奇真訣,和那玉仙子的畫像,何不以假藥換回二物再說。”
  只見云陽子雙手一合,收了絹冊,道:“諸位已然過目了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當知貧道所言不虛。”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個玉瓶遞了過去,道:“這瓶中有三粒丹丸,專解金虻之毒,每隔兩個時辰,服用一粒,三粒服完,毒傷可愈。你把那玉仙子的畫像,和三奇真訣一齊遞來,咱們一手交藥,一手交貨。”
  云陽子淡淡一笑,道:“夫人,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
  金花夫人溫道:“一手交畫,一手交藥,哪還不公平?”
  云陽子道:“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夫人已然看過,那是貨真价實,毫無虛假的了,但夫人瓶中的藥物,如何能讓貧道相信不是偽藥。”
  金花夫人道:“要如何你才能夠相信?”
  云陽子道:“敝師兄現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勞駕夫人同往一行,只要藥物确能救活貧道師兄,貧道立刻奉書獻畫……”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接道:“道兄之話,未免是有欠思考,咱們相約在江心之中,以真訣和玉仙子畫像,易藥換物,而且規定雙方只許四人參与,不得多帶一人,這規定是道兄所訂,此刻,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而且還要等令師兄醒來之后,才能算數,此等之言,從道兄口中說出,前后不足半日,但是卻自相矛盾,不知道兄如何自圓其說?”
  云陽子道:“宇文先生能夠想出一個辦法,證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內的藥物,确是專解金虻巨毒的丹丸,貧道就立刻奉過書畫。”
  宇文寒濤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
  云陽子似已瞧出,這四人之中,以金花夫人為首,合掌欠身說道:“貧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畫像和三奇真訣,确系誠心以二物換藥,貧道以武當派數百年來的信譽擔保,絕不會有詭計,引誘夫人等入伏。”
  蕭翎突然接口說道:“道長之言,甚是公平,我們應該如此。”
  金花夫人柳眉儿揚了一揚,嬌聲說道:“小兄弟,你說什么?”
  蕭翎道:“彼此之間,相對為敵,那是難怪人家不能相信咱們
  了。”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的意思,是咱們應該真的救活那無為道長了?”
  蕭翎道:“那是當然,一諾千金,豈可使詐。”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好吧!就依小兄弟之見。”
  玉手一揮,接道:“道長帶路。”
  云陽子望了蕭翎一眼,掉轉小舟,直向江畔馳去。
  周兆龍划動小舟,緊追云陽子小舟而行,一面低聲對蕭翎說道:“三弟,咱們此來,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且不可擅作主張。”
  蕭翎本待反駁、卻又咽了下去,道:“二哥責備的是,小弟以后不再多言。”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道:“不妨事,你有什么盡管說出來,說錯了也不要緊。”
  兩艘快舟,疾馳在滾滾的江流中,不大工夫,已靠江岸。
  云陽子一躍登岸,回首肅客,合掌說道:“有勞夫人跋涉。”
  金花夫人笑道:“就算那無為道長在龍潭虎穴中養息,我也是一樣的敢去。”
  展葉青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气。”
  金花夫人秋波一轉,道:“你如是不信,何妨試試?”
  云陽子厲聲叱道:“師弟不許多口……”
  回首對金花夫人笑道:“夫人說笑了。”
  這位玄門高人,一心以掌門師兄的安危為重,處處忍气吞聲,耐受著冷嘲熱諷。
  終南二俠大部分保持著緘默,很少開口。
  這是處荒涼的江岸,极目不見漁舟人家。
  云陽子當先帶路,提气疾走,穿越過一片雜林,到了一座破落的茅舍前面。
  云陽子停下腳步,道:“敝師兄就在茅舍中養息,夫人請進。”閃
  身讓到一側。
  金花夫人也不客气、一低頭,當先進入屋內。
  云陽子橫跨一步,擋住了宇文寒濤,緊隨金花夫人入屋。
  這是一座荒涼的茅屋,屋外生滿了亂草,但室內卻已掃得十分干淨,一張竹床之上,舖著厚厚的褥子,臥著一個長髯黑袍的道長,緊閉著雙目,似是已睡熟過去。
  兩個佩劍的道童,分立榻旁,神情間一片沉痛。
  蕭翎眼看到奄奄一息的無為道長,陡然間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時,如非無為道長全力相護,只怕自己早已為宇文寒濤、江南四公子等擒去,大丈夫受人點滴之恩,當該涌泉以報,我蕭翎豈能眼看著無為道長死去,不予救治……
  一念動心,主意暗定,准備傾盡所能,暗中相救無為道長。
  他出道雖僅短短月余,卻遇到了武林中最厲害的凶人,眼看到他們的陰沉、狡詐,不覺間大長見識。
  這短短的月余時光,抵得上他數年江湖閱歷,暗中打了王意,但外形上卻是絲毫不露神色。
  云陽子擋在竹榻之前,說道:“這就是貧道掌門師兄,已然暈過去兩日未醒,全要仗夫人靈丹相救了!”
  金花夫人緩緩從怀中摸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道:“你讓他先服下這粒丹丸。”
  云陽子留心觀察,果然發現玉瓶的顏色不同,暗暗提高警覺,忖道:這金花夫人如此陰沉狡詐,這只玉瓶的藥物,也不知是真是假,緩緩伸手接過丹九,道:“夫人,這藥物沒有錯嗎?”
  金花夫人冷漠他說道:“你如不相信我,那就別讓他吃了!”
  云陽子淡淡一笑,道:“貧道實有几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金花夫接道:“你說吧!”
  云陽子道:“夫人這療毒丹丸,并非是施舍給我們,而是貧道以
  价值連城的奇書,和一幅名畫所換得……”
  金花夫人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云陽子道:“夫人适才在江中小舟之上,也曾取出一個玉瓶,和此刻玉瓶的顏色不同,怎能使貧道不生怀疑之心?”
  蕭翎暗暗贊道:這云陽子名滿天下,果非幸至,除了武功之外,心思竟也是這般縝密。
  周兆龍卻听得暗暗罵道:這牛鼻子老道,當真是難纏的很。
  金花夫人又緩緩從怀中摸出兩個玉瓶,一齊放在竹榻旁側的一條木凳上,說道:“我能夠役使百毒傷人,但解毒之藥,就這三种,這三种之內,自然是有一种可解那金虻之毒,你如不信任我,那就自己選一瓶用吧。”
  云陽子望了三個玉瓶一眼,微微一笑,道:“如若貧道也備有一冊假的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讓夫人憑運气,自行選它一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暗道:這牛鼻子老道胡吹大气,我且逼他拿出兩幅出來瞧瞧,當下道:“如若當真有此准備,妾身倒是想見識一下。”
  云陽子望了宇文寒濤一眼,道:“陰謀暗算只能使用一次,貧道當不致再蹈覆轍。”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兩本黃絹封皮,大小一般,厚薄相等的絹冊,和兩卷羊皮封包的圖畫,接道:“夫人可要從這一真一假的書冊、畫絹中,憑運气選上一幅嗎?”
  金花夫人仔細瞧了兩本絹冊,和兩幅畫卷一眼,只見形狀相同,竟是難分真假,一時間啞口無言。
  蕭翎突然一側身,大步行了過來。
  展葉青只道他要出手搶奪,肩頭微晃,閃身而上,擋在書畫前面。
  但見蕭翎拿起三只玉瓶,道:“請問夫人,這三只玉瓶中,哪一瓶中的丹丸,可解金虻之毒?”
  金花大人道:“白色玉瓶中的白色丹丸,但他們卻不肯相信,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蕭翎伸手抓起那白色玉瓶,托在手中,道:“夫人,這藥物不會錯吧?”
  金花夫人臉色微微一變,道:“小兄弟,你要干什么?”
  蕭翎道:“咱們此來,旨在取那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如若這般各逞心机,相斗下去,只怕誰也討不了好去,因此,在下想請求夫人,先以治療金虻劇毒的藥物相贈。”
  金花夫人笑道,“好啊!小兄弟、我這作姊姊的成全你的英名就是,你換過左面那翠色的瓶子。”
  蕭翎暗忖道:這女人果然陰毒的很,當下換過左面玉瓶,遞向云陽子,道:“道兄請倒出瓶中的藥物,讓貴掌門試服一粒。”
  他心中不敢信任金花夫人,因而言詞之間,也不敢說的十分肯定。
  云陽子亦覺此等對峙下去,非長久之策,接過玉瓶說道:
  “蕭大俠譽滿武林,貧道相信得過。”言中之意,把責任完全加諸蕭翎身上。
  蕭翎被云陽子大帽子一扣,心中突然二震,暗道:那云陽子為了信任于我,才讓無為道長服下瓶中藥物,如若這藥物之中有毒,那無為道長豈不是死在我一句話中,心中緊張,不禁回頭望了金花夫人一眼。
  金花夫人美麗的臉上,綻開一片笑容,道;“小兄弟你瞧什么?難道不信任我這大姊姊嗎?”
  蕭翎心中暗道:你狡詐凶險,實難叫人信任。
  但卻連連應道:“哪里,哪里。”
  云陽子打開瓶塞,倒出一粒丹藥,親手服侍無為道長服下。
  周兆龍雖覺蕭翎多管閒事,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斥責于他,只好悶在心中。
  展葉青、終南二俠和云陽子,八道眼神一齊投注在無為道長
  的身上,瞧他服過藥物后的反應。
  破爛的茅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卻潛伏著無比的緊張,終南二俠、云陽子、展葉青,以及宇文寒濤、周兆龍等,都暗暗運集了功力戒備,如若無為道長服下藥物的反應不對,立時將展開一場凶險的惡戰。
  金花夫人那深深的心机,狡猾的生性,和那美麗嬌靨上如花的笑容,使人無法捉摸她的為人,行起事來更是真真假假,莫可預測。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忽見無為道長伸動一下雙臂,長長的吁一口气。
  蕭翎暗暗放下一塊石頭,忖道:看來這藥物不似假的了。
  忽聞柔音傳入耳際,道:“小兄弟,讓那牛鼻子老道傾盡玉瓶中的兩粒丹丸,一齊給無為道長服下,半個時辰之內,他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蕭翎目光轉動,回顧茅屋中人,都無所覺,心知是金花夫人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給自己一個人听,一時間也無暇細作思量,急急說道:“快把瓶中余下兩粒丹藥,給他一齊服下。”說過之后,心中才霍然警覺,暗道:金花夫人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話既出口,已難收回。
  云陽子回目望了蕭翎一眼,倒出瓶中藥物,投入無為道長的口中。
  展葉青劍眉微微一蹩,似是對云陽子信任蕭翎一事,大不滿意,但他卻隱忍未發。
  突然間,蹄聲得得,傳了過來,由遠而近,似是直向這茅屋而來。
  終南雙俠緊靠屋門而立,听得蹄聲之后,回手掩上了兩扇柴扉。
  但聞蹄聲愈近,健馬似是已到了茅屋外面。
  這是片荒涼的郊野,這茅屋更是一座久無人居的荒舍,一不近官道,二不通要隘,陡然間有快馬奔來,自非尋常。
  但茅屋中的群豪,卻是一個個凝立不動,除了終南二俠隨手掩上柴扉之外,對那已奔近茅屋的快馬,渾如不覺。
  只听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劍童,你進這座茅屋中瞧瞧去。”
  蕭翎听得心中一動,暗道:“原來是假冒我名字的藍玉棠到了,只怕此番免不了真假蕭翎要對面相見了。”
  但見展葉青口齒啟動,那儒中長衫、胸垂花白長髯的終南大俠,不住微微點頭,但卻不聞聲息,顯是兩人正用“傳音入密”之術交談。
  只听砰的一聲,柴扉被人踢開,一個十四五歲手橫寶劍的青衣童子,大步而入。
  他似是未曾料到這茅屋之中,竟然有這樣多人,不禁微微一呆。
  室中群豪仍然凝神肅立,竟無一人理他。
  那劍童頗有識人之能,目光一轉,已瞧出茅屋中無一弱手,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高人,最使他不解的是這茅屋中人,個個都己提聚了真气,蓄勢待敵。
  區區一座破爛的茅屋、不過兩間房子的大小,但卻有八個武林高人,各提真气運功相持,似友非友,似敵非敵,扑朔迷离,玄奇難測。
  只听那清冷宏亮的聲音,由室外傳了進來,道:“劍童,室中有人嗎?”
  劍童后退一步,長劍護住胸前,急道:“稟告相公,這茅屋中都是人,站滿了人。”他急切之間,難以修詞,慌慌張張,詞不達意。
  室外人冷哼一聲,道:“都是些什么人?”
  劍童道:“我認不出來,對啦,那日在江畔奪蕭翎……”忽然想起主人現在正假冒蕭翎之名,急改口說道:“搶奪那靈牌之人,也在這里。”
  室外人溫聲說道:“你是怎么了,今日連話也說不清楚。”
  語聲未落,一個穿著藍衫背插寶劍的英俊少年,大步走了進來。
  茅屋中的終南二俠,宇文寒濤等人,似是都不愿首先和來人沖突,竟是無人擋阻于他。
  蕭翎目光一轉,看那藍衫少年,果然是假冒自己之名的藍玉棠。
  藍玉棠似是也未料到,一座荒涼的茅屋中,竟然有這么多人,也不禁為之一呆。
  他目光流轉,發覺室中之人,竟都是目光炯炯、英華內蘊的武功高手,心中更是震惊。
  金花夫人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回顧了藍玉棠一眼,不禁芳心一動,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竟有這許多俊俏人物,當下嬌聲說道:“看樣子你們是無意闖到此地了?”
  藍玉棠心情逐漸平复下來。冷冷答道:“就算是有心到此,又怎么樣?”
  宇文寒濤暗道:好橫的小子,如非大敵當前,就對這句話,也該出手教訓他一頓。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口气很大,想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了,你叫什么名字?”
  藍玉棠俊目中寒光一射,掃射了群豪一眼,道:“蕭翎……”
  室中群豪,全然為之一怔,十几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藍衫少年的身上。
  金花夫人咯咯大笑,道:“蕭翎,不知這中原武林道上,一共有几個蕭翎?”
  藍玉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子一側,直向金花夫人沖了過去。
  宇文寒濤右掌一揮,拍出一招“天外來云”,口中冷冷喝道:“小小年紀,怎的這等放肆?”
  但聞砰的一聲,藍玉棠竟然硬接了宇文寒濤一掌。
  一掌交接,全室中群豪震動。
  原來宇文寒濤一掌雖然把藍王棠的去勢擋住,但宇文寒濤卻腳下移位,橫里退了兩步。
  那藍玉棠出手快速,內勁的強猛,不但使宇文寒濤心頭震動,就是旁觀諸人,也暗自吃惊不已。
  藍玉棠接下一掌,身子微一停頓,左腳一抬又跨了進去。
  這茅屋中本就狹小,一榻、一凳,已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几個人,余下的空位,實在有限,藍玉棠舉步一跨,沖向了蕭翎停身之處。
  如若蕭翎不肯閃身讓避,兩人非得撞上不可,如是閃身避開,讓出去路,藍玉棠落足之處,正好是木凳旁側,伸手可取木凳上放的兩幅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蕭翎連轉了兩三個念頭,決定封擋住這藍玉棠的來路,不讓他有机會取到那玉仙子的畫像,和惊扰著無為道長,當下暗運功力,身子一橫,反向藍玉棠身上撞去。
  藍玉棠冷笑一聲,抬起的腳步,懸空下落,右手疾快拍出,點向蕭翎的左肩。
  蕭翎早已有備,身子一側,避開了一擊,正待反襲一掌,瞥見金花夫人纖手橫里掃來,五指尖尖,掃向了藍玉棠的脈門。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几人雖只是簡簡單單的放對几招,掌不帶風聲,招不見詭异,只看那出手的速度,都已知遇上了勁敵。
  藍玉棠抬起的右腳,突然向后踢出,攻向了周兆龍。
  這一著突然至极,他本待向前沖進的右腳,忽的前后易勢,攻向后面,周兆龍驟不及防,竟然被迫的橫移一步。
  原來,在那一瞬間,藍玉棠已發現了蕭翎防守之勢,嚴密之极,無懈可擊,而且在那防守之勢的后面,還隱伏著凌厲絕倫的反擊之能,金花夫人拂出一掌之后,也有著連綿攻出的后招,正是武功中极上乘寓守于攻,攻中含變的手法,自己一腳懸空,兩則受敵,形勢大為不利。
  只有先穩住身子,立于可攻可守之地,才能從容對付這兩個生平未遇過的大敵,才陡然問易勢變向攻向周兆龍了。
  周兆龍橫移一步,藍玉棠右腳踏落實地,右手斜里推出一招“巧扣連環”,封擋住了金花夫人的攻勢,頭未轉顧,左手同時向后拍出,一招“云封霧鎖”,封住了身后的門戶。
  果然,周兆龍不甘受欺,身子移位的同時,右掌疾快的拍出了一招“浪撞礁岩”。
  但聞砰的一聲輕響,如擊敗革,雙掌接實,周兆龍被震的又向后退了兩步。
  藍玉棠晃了兩晃,才把身子穩住。
  顯然,這一掌硬拼之中,雙方都用出了六七成功力。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嗯!果然是身手不凡。”
  柳腰一探,左手斜斜掃來。
  藍玉棠劍眉一聳,雙手忽然合掌當胸。
  金花夫人攻出掌勢,疾快收了回來,臉上笑容斂失,泛現出凝重之色。
  周兆龍連吃兩次大虧,眾目睽睽之下,有著難以下台之感,右手一探,翠玉尺已握手中。
  宇文寒濤似是早已料到他要惱羞成怒,身子一轉,擋在周兆龍的前面,暗施“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周兄,小不忍則亂大謀,此人武功高強,室外還不知有几位幫手,如若和他拼了起來,豈不是授人以柄,讓那武當派坐收其利。”
  周兆龍道:“宇文兄說的不錯,錯過今日之局,再和他算帳不遲。”
  那藍玉棠連試數招之后,心中暗生凜駭,已知這室中之人,無一弱手,默察形勢,雙方似敵非友,倒不如暫坐以觀變,是以,金花夫人縮手不攻之后,竟也不再出手。
  室中,暫時恢复了沉寂,但加上個藍玉棠出手一攪,原本緊張的局勢中,又滲入了一層微妙的混亂。
  金花夫人暗施傳音之術,對蕭翎說道:“小兄弟,來人武功很高,只要他不再亂闖,暫時不要惹他。”
  蕭翎淡淡一笑,代表了答复。
  但聞一聲輕微的歎息聲,那仰臥在竹榻上的無為道長,忽然睜開雙目。
  展葉青情緒激動,忍不住低聲喊道:“大師兄……”
  云陽子以目示意,阻止展葉青再說下去。
  無為道長渙散的目光,環掃了室中一周,重又緩緩閉上。
  金花夫人道:“令師兄已經醒來了,我們不用再等了。”右手一伸去取木凳上的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
  展葉青一式“手揮五弦”掃了出去,說道:“你急什么?等上一會工夫,再拿不遲。”
  金花夫人伸出的右手原式不變,五指卻突然一曲,疾快彈出。
  這一曲一彈之間,反守為攻,數縷指風,襲向展葉青的脈門。
  展葉青右腕一沉,指風掠掌而過,掃出的右手,竟是也不收回,化作“迎云捧日”,反扣金花夫人的手腕。
  兩人掌未易勢,但沉浮曲指間,連變數招,各搶先机。
  金花夫人掌勢一翻,五指半曲,向下拍去。
  這一次,雙方都已無法再變招式,勢非接實不可。
  忽然間寒芒一閃,劍气森森,云陽子長劍遞出,就在兩人掌勢欲接未触之際,掃了過去,硬把兩人將要接触的掌勢分開,說道:“夫人暫請忍耐片刻,貧道出口之言,焉有反悔之理,那玉仙子畫像、三奇真訣,已是夫人之物,又何必這般的迫不及待呢?”
  金花夫人柳眉間殺机涌現,冷笑一聲,默然不語。
  她顯然已動了怒火,但又似顧慮甚多,強自忍了下去。
  藍玉棠啊一聲,自言自語他說道:“玉仙子的畫像。”雙目中暴射出冷電般的寒光,投注到那木凳上的書冊和畫卷之上。
  金花夫人,云陽子等齊齊望了藍玉棠一眼,誰也沒有理他。
  忽听木榻邊,一陣輕微的響聲,仰臥在竹榻上的無為道長,全身在輕微的顫抖起來。
  展葉青臉色一變,右手一探,刷的一聲,拔出了背上長劍。
  蕭翎一皺眉頭,暗道:糟糕,金花夫人如若是給的毒藥,武當派必將我恨之入骨,我原想暗助無為道長,卻不料竟然害了他的性命,這狡猾陰毒的女魔頭……
  忖思之間,忽見無為道長一挺而起,緩緩下了木榻。
  沉著、穩健的云陽子,也有些按耐不下心頭的激動,沉聲問道,“師兄的傷勢……”
  無為道長說道:“好多了。”
  兩道目光投注在宇文寒濤身上,接道:“宇文兄別來無恙。”
  宇文寒濤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死,隨時候教。”
  云陽子雙手緩緩從怀中摸出一本絹冊,和一幅畫卷,遞向金花夫人,道:“木凳上的兩份,全是偽品,夫人剛才縱然搶到了手中,也是白費一番手腳,真品在此,敬請收過。”
  金花夫人接過絹冊,畫卷,道:“道長老謀深算,好生令人佩服。”
  云陽子道:“事非得已,貧道不得不防人一著,并非是故意施詐。”
  金花夫人道:“怎能證明你這份絹冊和畫像,不是偽品。”
  云陽子道:“夫人如若不信,不妨當面看過。”
  金花夫人回顧了宇文寒濤一眼,打開畫卷,略一過目,立時合上,又翻了兩頁真訣,發覺果是真品,才緩緩收藏怀中。
  那假冒蕭翎之名的藍玉棠,目光一直隨著金花夫人手中畫卷、絹冊移動,直待她收入怀中之后,才冷笑一聲,道:“喂!
  你那玉仙子的畫像,可肯賣嗎?”
  金花夫人收過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畫像,心中已較為寬暢,淡淡一笑,道:“你買得起嗎?”
  藍玉棠道:“你開价吧!”
  金花夫人怔了一怔,道:“我要你一雙眼睛,縱然你得到了名畫,也是瞧看不成。”
  藍玉棠道:“哼!好大口气,你如果不肯賣,可別怪在下要搶。”
  金花夫人道:“那就搶一下試試?”
  藍玉棠道:“有何不可,咱們走著瞧吧!”
  說著轉身向室外行去。
  金花夫人擔心如和這人沖突起來,只怕授給武當派以可乘之机,他既不愿此刻動手,那是最好不過,也不出言攔阻,回顧了宇文寒濤和蕭翎一眼,道:“咱們走吧!”當先舉步向外行去。
  蕭翎緩緩掃掠了云陽子和無為道長一眼,欲言又止,轉身緊隨在周兆龍身后而行。
  展葉青突然高聲喝道:“宇文寒濤,你站住……”
  宇文寒濤霍然回身,道:“展兄有何見教?”
  展葉青冷冷說道:“你也想走嗎?”
  宇文寒濤道:“如是展兄想賜教几招武當絕學,兄弟自是當
  留此地奉陪。”
  展葉青肩頭微微一晃,突然欺進三尺,長劍護胸,冷笑道:
  “室中狹小,咱們到室外去較量吧!”
  宇文寒濤左手仍提著那只描金箱子,橫在身前,道:“兄弟就用這只箱子,試試武當派的絕學。”
  云陽子肅然說道,“師弟,回來。”
  展葉青停下腳步,道:“師兄有何吩咐?”
  云陽子道:“宁叫他人無義,但咱們武當派不能失信于人,今日是換藥物,不可迫人動手……”
  目光一轉,投注到宇文寒濤身上,接道:“宇文兄請便吧,錯開今日,咱們哪里見面,哪里算這筆帳。”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兄弟當隨時候教。”
  緊隨在金花夫人身后,大步出門而去。
  周兆龍低聲說道:“咱們身怀重寶,不宜節外生枝,早回百花山庄,不知道夫人和宇文兄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怕我把這玉仙子的畫像和三奇真訣,帶回苗疆去嗎?”
  周兆龍听得心頭一震,暗道:你這种女人陰毒狡詐,什么事做不出來,口中卻說道:“夫人說笑話了。”
  金花夫人道:“我此番進入中原,一來想暢游中原的名山胜水,二來想見識一下中原武林人物,此刻周兄就算想讓我回歸苗疆,妾身亦難應命,但請放心好了。”
  這番話表面上甚是柔和,骨子里卻是大大把周兆龍挖苦了一頓,只听得周兆龍暗暗罵道:好一個多疑惡毒的女人。但他臉上卻仍是陪笑說道:“夫人中幗中一代女杰,此番東來,不難揚名于中原武林道上。”
  天下人,無不喜愛別人奉承,周兆龍這一頂高帽子頓使金花夫人眉開眼笑,道:“周二庄主太夸獎了,風聞那沈大庄主,除和我及宇文先生結盟之外,尚從關外請來一位高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周兆龍微笑道:“這個兄弟不太清楚,回得庄去,夫人一問大庄主,當可盡悉內情了。”
  金花夫人笑道:“你和那沈木風,雖是以兄弟相稱,但卻是畏他若師是嗎?”
  周兆龍暗罵一聲:好刻薄的口舌。口中卻笑道:“咱們中原人物,一向是長幼有序,兄友弟恭,談不上什么畏懼。”
  金花夫人突然回過頭來,望著蕭翎說道:“小兄弟,你也很怕沈木風嗎?”
  蕭翎揚了揚劍眉說道:“禮義當先,長者為尊。”
  金花夫人笑道,“好一個長者為尊……”
  突然停下腳步,住口不言。
  抬頭看去,只見适才闖入茅屋中那藍衫少年,背插寶劍,卓立在道中,兩眼望天,一派傲气。
  在他兩側,各站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童子,左面的仗劍,右面的捧琴。
  宇文寒濤道:“此人就是年來突起武林,名噪一時的蕭翎,夫人不可大意。”
  金花夫人回顧了蕭翎一眼,道:“小兄弟,你不也是蕭翎嗎?
  怎么憑空的又多出一個蕭翎來呢?”
  蕭翎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這也沒什么稀奇之處。”
  那藍衫少年似是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望著天空的目光,突然移注到蕭翎的臉上,道:“怎么?你也叫蕭翎嗎?”
  蕭翎道:“不錯啊!兄弟可是貨真价實的蕭翎。”
  藍衫少年冷笑一聲,道:“哪一個還是假冒的不成?”
  蕭翎心中暗笑,忖道:“那夜你跪在江邊拜我靈位,要我陰魂顯靈,助你好事,此刻你面對真人,卻又是這般的理直气壯。”
  他想到可笑之處,不覺由臉上流露了出來。
  藍衫人怒道:“你笑什么?”
  蕭翎道:“笑一笑也不行嗎?”
  藍衫人冷冷他說道:“不行,如若你真的叫蕭翎,今日咱們兩人中,必應有一個死亡。”
  蕭翎揚了揚劍眉,道:“要拼命嗎?咱門無仇無恨,何苦定要你死我活?”
  左面那捧劍的童子,道:“誰要犯了我們公子的名諱,死了自是活該。”
  蕭翎暗道:當真是蠻不講理,你們公子冒用了我的姓名,還要指我犯了他的名諱,怒從心起,冷笑一聲,道:“眼下鹿死誰手,還難預料,不用口气大大。”邊說邊向前行去。
  周兆龍突然一飄身,擋住了蕭翎,低聲說道:“三弟且請忍耐片刻。”回頭又對那藍衫人一拱手,道:“兄弟周兆龍……”
  藍衫少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二庄主,貴庄中有几個管事的兄弟,是傷在兄弟的劍下,你如想替他們報仇,那就不妨和蕭翎一齊出手。”
  周兆龍一皺眉頭,暗道:江湖上傳他是個冷面辣手,看來是傳言不虛。
  他為人心机陰沉,不愿這真假難辨的兩個蕭翎,在這時動手相搏,強忍心中怒火,笑道:“蕭大俠言重了……”
  忽見一騎快馬,閃電飄風般直沖過來。
  馬上人手中高舉著一面金花令旗,大聲叫道:“大庄主傳下了金花令愉,要諸位快些回庄中去!”
  百花山庄中的弟子,一向狂做慣了,雖見路上有人,也不肯勒韁轉馬,竟直向那藍衫人沖了過去。
  周兆龍正待出言喝止,已然不及,但見那藍衫人身子一轉,右手抬動,寒光一閃,耳際間一聲人叫馬嘶。
  那騎馬大漢,已然連人帶馬被劈作兩半,橫尸路旁,流了一地鮮血。
  再看那藍衫人拔劍出手快速,手法干淨利落。不但使周兆龍心中大為震駭,就是金花夫人,宇文寒濤和蕭翎,也都是看得惊奇不已。
  金花夫人回顧了宇文寒濤一眼,道:“這是哪一家的劍法?”
  宇文寒濤道:“這劍法,在下亦未見過,不知是哪一家的獨門密技。”
  但聞那藍衫人冷冷說道:“蕭翎,出來啊!可是害怕了嗎?”
  蕭翎道:“二哥閃開!”身子一閃,呼的打個轉,從周兆龍的身側翻了過去。
  周兆龍伸手一把,竟然沒有抓住,不禁吃了一惊,道:“這是什么身法?迅如電轉,詭奇莫測。”
  金花夫人一皺眉頭,低聲對宇文寒濤道:“這蕭翎的武功很高,周兆龍只怕是望塵莫及,單看那閃身一轉的身法,似已得上乘武功神髓。”
  宇文寒濤啟齒一笑,道:“這蕭翎似是甚得那沈木風的寵愛,如果傷在那個蕭翎的劍下,沈木風絕然不肯罷休。”
  金花夫人急道:“不錯啊!”
  忽一挫柳腰,一式“海燕掠波”,呼的一聲,由周兆龍頭上飛了過去,落在蕭翎的身后四五尺處,說道:“小兄弟!放心動手,做姊姊的替你掠陣。”
  蕭翎已看到那藍衫人的身手,凝神對敵,心無旁騖,右手拔出背上的長劍,蓄勢待攻,雖然听到了金花夫人之言,卻不愿分神答話。
  那藍衫人腳下不丁不八,但兩道眼神,卻暴射出森寒的冷光,凝注蕭翎,眉字問,籠罩著一片殺机。
  雙方對立相持良久,那藍衫人仍不拔劍。
  蕭翎忍耐不住,說道:“閣下為何不拔劍進擊?”
  藍衫人不理蕭翎的問話,只是圓睜著雙目,不停的上下打量。
  他似是要從蕭翎那仗劍防守的架勢中,找出破綻,以便一劍致命。
  蕭翎暗提真气,已然如滿月之弦,但那藍衫人仍是不肯拔劍出手,但臉上煞气卻是愈來愈濃。
  金花夫人似是已看出,雙方都已把功力提到十成以上,正在找尋對方的破綻,出手一擊,定然是石破天惊,必有一傷,細看形勢,竟然找不出自己有下手之處,不禁心神微震,暗道:原來這兩個蕭翎,都是身負絕技的高手。
  蕭翎究竟是對敵經驗不足,面對強敵,不知蓄力自保,卻把真气遍行百骸,已成了欲罷不能之勢,雙方如再相持下去,自己只有冒險一擊了,否則那提聚的真气難以宣泄,勢將凝成內傷。
  那藍衫人仍是那樣不丁不八的站著,似是毫無准備,但如仔細看去,立可發覺那竟是一种极深奧的起手之式,不論從哪一個方向進招,他都可凌厲絕倫的反擊過來。
  時間在沉默中悄然過去,但沉默中卻充滿著殺机,緊張得使人窒息。
  雙方又相持了大約一盞熱茶工夫,蕭翎全身突然微微的顫抖起來,臉紅如霞,衣袂無風自動。
  那藍衫人的神色,也是愈來愈見凝重。
  琴劍二童已看出形勢不對,緩緩的向后退去。
  蕭翎雖然仍無法找出那藍衫人防守之勢中的破綻,但已然無法再忍耐,突然一振長劍,劍花一閃,幻起了一片寒芒,連人帶劍直沖過去。
  但見那藍衫人手臂一招,迅快絕倫的拔出了背上長劍。
  寒光交錯,劍气漫空,人影閃動中,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兩條相接的人影,突然又分散開來。
  兩人這交手一擊,快速無比,快得連周兆龍和宇文寒濤都無法看得清楚。
  定神望去,只見兩人仍是相對而立,但中間已然相隔了七八尺遠。
  蕭翎臉上的紅霞已然褪去,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手中握著一柄斷劍。
  再看那藍衫人手中的長劍,也成半截,眉字間殺机已消,代之而起的是隱隱的困倦之容。
  原來兩人電光石火的交手几招,劍法是各极其妙,功力上半斤八兩,手中長劍,一齊震斷。
  那藍衫人望了蕭翎一眼,突然投去手中的斷劍,冷冷地道:
  “閣下的劍道,果然不凡,一年之內,在下當造訪百花山庄領教。”
  回顧了琴劍二童一眼,道:“咱們走!”當先轉身,疾奔而去。
  琴、劍二童緊隨身后相護。
  周兆龍眼見藍衫少年和琴,劍二童漸漸遠去的身形,一皺眉頭,低聲對宇文寒濤道:“這人的武功不弱,今日如放他回去,豈不是縱虎歸山。”
  宇文寒濤似是早已洞悉了周兆龍話中之意,冷笑一聲,道:
  “周兄何不追上去殺了他,斬草除根?”
  周兆龍暗罵一聲:好個老好巨猾的東西!大步行了過去,伸手在地上撿起那金花令旗,說道:“敝庄主既傳出了金花令諭,想必有緊要之事,咱們得早些回去了。”當先帶路,急奔而去。
  四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回百花山庄,直入大廳。
  寬敞的大廳中,坐了不少的人,血影子沈木風高踞桌首而坐,眼看四人歸來,起身相迎,拱手對金花夫人一禮,道:“夫
  人和宇文兄辛苦了。”
  金花夫人道:“不用客气。”
  沈木風道:“夫人可曾取來交換之物?”
  金花夫人道:“幸未辱命。”
  沈木風道:“諸位辛苦歸來,本該先行休息一陣,但有一樁要事,必得請諸位參与才好……”瞥見蕭翎臉色蒼白,說道:“三弟怎么了?很累嗎?”
  蕭翎微微喘息了兩聲,道:“路上遇到一位強敵,動手大戰一場,但見到大哥的金花令諭,未及運气調息,就赶了回來,故而疲累未复。”
  沈木風道:“遇上了什么人?”
  周兆龍接口道:“蕭翎。”
  沈木風道:“胜負如何?”
  周兆龍道:“三弟和他動手,一齊震斷了手中長劍。”
  沈木風轉眼望著蕭翎道:“你快坐下休息一會吧。”
  蕭翎道:“多謝大哥。”就近一處坐位,坐了下來。
  沈木風欠身肅客,讓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濤坐上上賓之位,才緩緩就坐。目光一轉,掃掠了廳中之人一眼,笑道:“他們遠道來此,又不能停留,在下既和夫人攜手合作,自是當開誠布公,以示誠意,是以,才傳了金花令諭,催請几位早些歸來。”
  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濤,瞧了那排列而坐的群豪一眼,只見他們個個黑中包面,只露出兩只眼睛。金花夫人道:“這都是些什么人?”
  沈木風哈哈一笑,道:“如是普普通通的人,在下也不會催請夫人等回來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們各自報出身份來吧!”
  這些人都穿著一身勁裝,滿臉風塵之色,一望之下,即知是經過了長途跋涉來此。
  但見左首第一人站了起來,欠身一禮道:“小憎現在少林羅漢堂……”
  緊接著第二個站了起來,道:“貧道在武當門下。”
  第三人站起說道:“小僧在峨眉門下。”
  第四位站起說道:“貧道托身在青城門下。”
  右手一揚,舉起了一只形如柳葉的小劍。
  第五個緊接站起,右手一圈一吐,左掌隨勢推出,道:“在下托身在昆侖門下。”
  第六個起身說道:“在下混跡丐幫之中。”右手托出一枚金錢,高高舉起。
  第七個身子奇矮,站起來還不足四尺身材,聲音冷漠他說道:“現在神風幫中。”
  沈木風突然一擺手,不讓余下之人再接下去,起身說道:
  “夫人夠了吧!”
  金花夫人點點頭說道:“沈大庄主之能,妾身佩服之极,余下之人,想也是混在各大門派中的伏樁了。”
  沈木風道:“不錯,知已知彼,百戰百胜,天下各門各派,都有我沈某伏樁,不論武林中形勢如何變化,各大門派的情形,我都能了如指掌。”
  語聲微頓,揮手說道:“眼下武林中風云緊急,你們不宜多留此地,各自起程去吧。”
  廳中群豪站起,魚貫出廳,分頭而去,片刻間走的一個不剩。
  寬敞的大廳上,只剩下了沈木風、周兆龍、金花夫人、蕭翎、宇文寒濤等五個人。
  沈木風目注金花夫人,說道:“兄弟在各大門派中,埋下暗樁一事,除我之外,世間本無第二個人知道,今日兄弟借他們五年一度聚會之期,公諸在夫人和宇文兄的眼前,以示推心置腹,
  合作之誠。”
  金花夫人道:“沈大庄主數十年前,已然處心積慮,派人到各大門派中臥底,這等深謀遠慮,實叫妾身敬服,如今他們都身居要位,對沈大庄主,自是更有大用了……”
  沈木風道:“對夫人又何嘗不是呢?”
  他輕輕咳了一聲,道:“夫人換回之物,可曾查看過嗎?那云陽子狡獪難纏,不能以等閒視之。”
  金花夫人笑道:“都已查過,想是不會錯了。”
  一面取出三奇真訣和玉仙子的畫像,接道:“這本三奇真訣,請沈大庄主收下,這幅玉仙子的畫像……”
  沈木風急急接道:“那玉仙子的畫像,已歸夫人所有,還提他作甚……”右手一揚,說道:“三弟好好的保管此書。”揮腕向蕭翎投了過去。
  蕭翎一直微閉雙目,裝作調息,其實在那沈木風指令埋伏在各大門派中的暗樁,自報身份時,他已凝神靜听,心中震駭不已。
  直待听到沈木風呼叫之聲,才霍然睜開雙目,伸手接過三奇真訣,正待出言推辭,沈木風已搶先接道,“這本三奇真訣,乃是咱們百花山庄和金花夫人及宇文兄共有之物,必得妥為收藏起來,如有遺失,唯你是問了。”
  蕭翎只好應了一聲,收起書冊。
  金花夫人緩緩收起玉仙子的畫像,目注蕭翎說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劍術精絕,實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沈木風接道:“在下還未听得你們的詳細經過,不論你們哪位說給我听听,那武當派中,應約的人,除了云陽子外,還有何人?”
  宇文寒濤笑道:“還有終南二俠,及武當一位俗家弟子。”
  沈木風道:“終南二俠,也參与了這場是非中嗎?”
  宇文寒濤道:“不錯、兄弟亦曾勸過兩人,無如兩人執意地趟這次混水,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金花夫人道:“怎么?那終南二俠,很扎手嗎?”
  宇文寒濤道:“終南二俠,威震江湖三十年,盛名不衰,那位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葛天儀,一把鐵骨風火扇,不但招術精絕,變化万端,而且暗藏水火暗器,歹毒絕倫,獨步武林三十年未逢過敵手,這兩人如若全力相助武當派,倒是兩個勁敵。”
  金花夫人冷笑一聲,道:“這么說將起來,我倒要得斗斗他們了……”
  語聲一頓,目光緩緩由宇文寒濤臉上掃過,道:“相煩宇文兄一事如何?”
  宇文寒濤暗暗一皺眉頭,道:“在下能力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金花夫人道:“趁他們還未行遠,勞請代我邀約終南二俠,明晨日出時分,在這百花山庄外面一會。”
  宇文寒濤道:“夫人為何要邀終南二俠?”
  金花夫人道:“我要會會那葛天儀的風火扇。”
  沈木風笑道:“咱們准備尚未成熟,邀約的人手,尚未到齊,夫人最好先忍耐一二。”
  金花夫人道:“妾身之見,和沈大庄主不同,那無為道長身体尚未复元,武當派領導無人,明晨妾身約斗那終南二俠,得手之后,便一鼓作气,生擒那無為道長,然后迫使武當門下歸附百花山庄……”
  沈木風接口笑道:“据在下所知,無為道長和云陽子等,都是生性高做之人,縱為玉碎,亦不為瓦全。”
  金花夫人道:“那就借机先把武當一派首腦誅絕,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余下的弟子人數雖眾,但領導無人,不難掃穴犁庭,先清除臥榻之側的威脅,亦可惜机大振百花山庄的威名。”
  蕭翎只听得心神震動,暗道:這女人當真是又毒又辣!
  沈木風沉吟了一陣,道:“夫人既然智珠在握,有把握胜得那終南二俠,就依夫人之見,但送信之人,卻用不著勞動宇文兄的大駕了。”
  金花夫人笑道:“武當一門中人,似是對宇文兄恨入骨髓,若由他出面邀約,云陽子和終南二俠,絕然不會推托。”
  沈木風道:“以終南二俠在江湖上數十年的威名,接到夫人邀戰之請,絕然不會借故推托……”舉手一招,立時有一個青衣美婢走了過來,躬身說道:“大庄主有何吩咐?”
  沈木風道:“傳我令諭下去,著令各處暗樁,注意那無為道長的行蹤。”
  那美婢應了一聲,急急而去。片刻間又回大廳,欠身說道:
  “已派遣出一十八匹快馬,傳出了大庄主的令諭。”
  沈木風微一點頭,道:“好!要當值夫子寫一封邀斗終南二俠的書信送來。”
  那美婢應聲而去,片刻間攜信而至。
  沈木風看了一遍,送給金花夫人,道:“夫人請過目一下,如無修改之處,落下頭名,我立刻派人送出。”
  金花夫人略一過目,取過毛筆,寫了姓名。
  沈木風隨手把書信交給那青衣美婢,道:“交給當值的管家傳我令偷,今夜子時以前,如若交不到終南二俠手中,要他提頭來見。”
  那美婢應了一聲,接過書信,匆匆而去。
  沈木風目睹那美婢出了大廳,緩緩站起身子,道:“夫人和宇文兄,也該休息一下,在下不再打扰。”當先起身,离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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