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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


  金蘭自听得那聲音之后,始終未抬頭望過來人一眼,那聲音太熟悉了,不用抬頭,已知道來人是誰了。
  但聞一個冷漠。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站起來,本座的來去,豈是你能查覺。”
  金蘭緩緩抬起頭來,只見沈木風高大駝背的身子,就停在身前尺許之處,雙目中神光閃爍,嘴角間卻帶著一分淡淡的笑意。
  遙聞馬嘶之聲傳來,几匹健馬,風馳電掣一般奔了過來。
  沈木風兩手一伸,托起蕭翎的身軀放人了車中,說道:“快些馳車赶路,但不用太快,讓那些快馬追來。”
  說話間,人已進入了篷車之中,金蘭一語不發,登上馬車,抖動韁繩,馬車疾向前面奔去。
  篷車奔行在大道上,蕩起了兩道滾滾的塵煙。
  馬蹄聲得得可聞,似是那急來的快馬,已然追到了篷車后面。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慘叫,混入了轆轆的輪聲之中,金蘭不用回頭張望,已知是沈木風出手傷了那追近馬車的人,听那慘叫之聲凄厲短促,那人縱然不立刻死亡,恐也難保得活命。她暗暗歎息一聲,忖道:那些人對百花山庄,已然恨入刺骨,對三爺的誤會,已然夠深了,大庄主隱身車中,施放暗器傷了這些緊迫不舍的武林人物,這筆帳,豈不是都記到了蕭三爺的身上,日后蕭翎縱有蘇秦之舌,也是難以解說的清楚,這手段當真是毒辣的很,如若蕭三爺被武林各大門派,聯手迫得天下無立足之處,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甘心受他之命……
  她愈想愈覺不錯,不禁由心底泛升起一股怒火,當下揚鞭催馬,篷車速度突然加快,疾如流星般,飛馳在官道上。
  只听車帘內傳出沈木風沙啞,冷漠的聲音,道:“金蘭,走慢一點。”
  金蘭心中雖然將沈木風恨入刺骨,但她一見沈木風或是听得了沈木風的聲音,心中蘊藏著的反抗意識,便立時消失。
  是以,听得沈木風呼喝之聲,竟是不能自禁,一收韁繩,馬車果然緩了下來。
  但聞得蹄聲,緊逼車后,緊隨著又是一聲惊心動魄的慘叫傳來。
  金蘭心中一陣跳動,忖道:蕭三爺的頭上,又記下了一筆血債。
  馬車繼續奔走在官道上,不時由車后傳過來惊心的慘叫。
  金蘭暗暗的數算那慘叫聲,共有九次之多,九筆血的仇恨,記到了蕭翎的身上。
  突然篷車中傳出沈木風的聲音,道:“停車。”
  金蘭一收韁繩,馬車驟然停了下來。
  車帘起處,走出來沈木風那高大微駝的身軀,舉起巨靈般的手掌,輕輕在金蘭肩上扳了一下,笑著說道:“蘭儿,蕭三爺待你好嗎?”
  他臉上帶著祥和的微笑,這极難一見的笑容,留給了金蘭難以忘去的印象,她記得被那沈木風奪去童貞的一夜,也見過他這般平和的笑容。
  金蘭對那平和的笑容,有著深惡痛絕的感覺,緩緩垂下頭去,說道:“蕭三爺人間麒麟,哪里會看上奴婢,縱有好感,也只是對奴婢們一點怜惜而已。”
  沈木風道:“他指名要帶你和玉蘭,豈能說全無好感,只要你好好的侍候三爺,日后我定當成全你們。”
  金蘭道,“奴妾殘花敗柳,怎敢出此妄想。”
  沈木道:“日久情生,你終日和他廝守在一起,日久天長,自然會獲他喜愛……”語聲微微一頓。笑容盡斂,聲音也變的十分嚴厲,接道:“蕭三爺醒來之后,不許告訴他剛才的事,也不許提我來過此處……”
  金蘭吃工一惊,急道:“你可是在三爺身上下了毒……”
  沈木風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很喜歡蕭三爺嗎?”
  金蘭道:“三爺對待奴婢們和藹親切……”
  沈木風臉色一沉,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付給你的事情,日后我定會要蕭三爺收你為妾,如是你膽敢背叛于我,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說,量你心中有數……”
  他長長吁一口气,道:“此刻,三爺已遍地仇蹤,不用我在他身上下毒,他已難應付那追索血債的武林人物,今后他只有重回百花山庄一途,個中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要走了。”
  金蘭緊接說道:“大庄主請留駕片刻,奴婢還有請示之言。”
  沈木風道:“什么事?”
  金蘭道:“玉蘭姐姐,和那唐三姑服下的化骨毒丹,時限已然將屆,大庄主就慈悲慈悲,賜給她們二粒延緩毒性發作的解藥吧!”
  沈木風道:“如果我給了她兩人解藥,三庄主清醒之后,質問此事,你拿何言答對……”
  金蘭道:“這個奴婢……”
  沈木風接道:“此事我已有了安排,不用你多費心了,上車赶路去吧!”
  金蘭哪里還敢多口,縱身躍上馬車,揮動長鞭,馬車疾向前面馳去。
  一口气奔行七八里路,才收韁停了下來,但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回頭看去,沈木風早已是不見蹤影,才啟開車帘,進入車中。
  只見蕭翎仰臥車中,緊閉雙目,傷口處人有藥物,流血已止。
  金蘭緩緩伸出手去,施展推宮過穴手法。
  在蕭翎身上推拿一陣,果然找出了几處被點的穴道。
  那沈木風故意要金蘭解開蕭翎的穴道,是以下手甚輕,推拿片刻,蕭翎的穴道已解。
  但聞蕭翎輕輕歎息一聲,緩緩睜開雙民望了金蘭一眼,又望望傷口處敷的藥物,說道:“是你替我敷的藥嗎?”
  金蘭只好點頭應道:“妾婢看三爺流血不止,擅自作主替三爺敷了藥物。”
  蕭翎挺身坐了起來,道:“謝謝你啦……”
  回顧了唐三姑和玉蘭一眼,道:“唉!如若不是她們兩人服有化骨毒丹,咱們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沖出重圍,也用不著傷那些人了。”
  金蘭道:“三爺不用多想了,好好的養息一下吧!”
  蕭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問道,“我不支暈倒之后,那些人就沒有追赶咱們嗎?”
  金蘭道:“妾婢抱三爺上了馬車,立時狂奔赶路,是不是有人追來,妾婢就不清楚了。”
  她心中有鬼,說話時粉頸低垂,一直不敢抬頭。
  蕭翎輕輕歎息一聲,道:“這就是了,唉!他們心怀怨恨而來,激怒雖是難免,但那等咄咄逼人,不問皂白的神態,實叫人有些難以忍耐。”
  金蘭道:“三爺也不用生气,江湖上原就是個是非圈子,置身此中,難免要被恩怨牽纏。”
  蕭翎道:“話雖如此,但他們也該問個明白才是。”
  金蘭道:“他們滿腔仇恨而來,已是很難自制,再見到證物,自然理性早失,不問皂白了。”
  蕭翎道:“這話不錯,細細的想上一想,也是難怪他們……”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大庄主把這些和人結仇的鐵證,當作禮物放在馬車之中,豈不是存心陷害我嗎?好叫我有口也無法分辯清楚,這辦法當真是毒辣的很。”
  金蘭輕輕的歎了口气,欲言又止。
  蕭翎仰臉望著車篷,自言自語地接道,“我蕭翎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百花山庄的事,他們為什么要這樣陷害我呢……”
  金蘭黯然接道:“三爺雖然武功高強,但也不能和天下武林人物為敵,該想一個法子,解說一下才好。”
  蕭翎道:“鐵案如山,證物齊全,要我如何一個解說法呢?”
  金蘭道:“那位枯木大師,頗能了解三爺處境,三爺最好能和他商議商議。”
  蕭翎道:“我有兩位兄弟,可惜不在此地,這兩人聲望地位,都足以擔當此事。”
  金蘭道:“三爺恕妾婢多口,不知你那兩位兄弟是何許人物?”
  蕭翎道:“中州雙賈……”
  金蘭失聲惊叫道:“中州雙賈,亦似听人說過……”
  蕭翎道:“這兩人武功高強,而且閱歷丰富,江湖上宵小詭謀,都無法逃出兩人的法眼,只可惜兩人不在此地。”
  金蘭沉吟了一陣,道:“三爺有著這樣兩個幫手,應該早些尋著他們才對。”
  蕭翎道:“如何一個尋法呢?天涯遼闊,人海茫茫,事先又未有約好……”
  金蘭接道:“不知三爺和那中州雙賈可有約定的暗記嗎?”
  蕭翎精神一振,道:“有啊,不是你提起來,我倒是忘去了。”
  金蘭道:“那就好了,三爺沿途留下暗記,指示行蹤,要那中州雙賈赶來相會就是。”
  蕭翎臉上的歡愉之色,突然消去,歎道:“如是兩人不從此地經過,留下暗記,也是枉然了。”
  金蘭道:“只要中州雙賈門下弟子能夠看到,定然可轉告兩人。”
  蕭翎道:“可惜兩人沒有弟子。”
  金蘭道:“事已至此,三爺也不用太過憂苦,中州雙賈名頭甚大,縱然沒有弟子,亦必在江湖上布有眼線,能夠識別暗記。”
  蕭翎道:“好吧,不論那中州雙賈能否瞧到暗記追來,此事總算聊胜于無,你馳車赶路時.當心一些,凡是岔道路口,就停下車來,告訴我留下暗記就是。”
  金蘭應了一聲,不敢回過頭來,只因她心中矛盾异常,不知是否該把沈木風到此之事,告訴蕭翎,生恐蕭翎瞧出了自己的心中有事,不敢和蕭翎相對而視。
  馬車奔行的大道上,轆轆輪聲,蕩起了兩道滾滾煙塵。
  金蘭強自打起精神,留神著四下景物,只見大道岔處,馬車正行在一座十字路口,赶忙收韁停下馬車,說道:“三爺,這一處十字路口,似是行人必經之道,請三爺下車來留下暗記。”
  蕭翎昔年被困那絕崖峭壁之下,生食了數千顆千年石菌,使他先天柔弱的体質,大為增強,雖然失血甚多,但經過在車上一陣調息之后,竟然大部复元,一掀車帘,躍了出去。
  金蘭呆了一呆,道:“三爺,你……你的傷勢全好了嗎?”
  蕭翎似也未料到,自己的傷勢复原的那么神速,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我好了,你的傷勢輕些了嗎?”
  他和金蘭經過一番合力御敵的惡戰之后,不知不覺間生出一份關怀情義。
  金蘭喜上眉梢,嘴角間泛升起一縷寬慰的笑意,道:“多謝三爺挂怀,妾婢傷勢輕多了。”
  蕭翎道:“那很好,你要好好的調息傷勢,我要傳你几招劍式,日后和人動手時,就不致輕易受傷了。”
  金蘭嫣然一笑道:“奴婢死不足借,但望三爺要好好保重。”
  蕭翎道:“前程茫茫,日后仗憑之處正多。”
  直身行去,在岔道口處,留下了暗記。
  金蘭口雖未言,雙目卻不住的四面張望,生恐此時有人追到,又將難免一場濺血慘局。
  蕭翎划好暗記,幸喜還無人追到。
  蕭翎登上馬車,還未坐好,金蘭已揚鞭抖韁疾馳而去。
  蕭翎驟不及防,身子斜斜倒了下去,剛好憧入了玉蘭的怀中。
  只見玉蘭嬌軀微微側了一下,口中高呼一聲:“好疼啊!”
  蕭翎吃了一惊,挺身坐起,暗道:看來那化骨毒丹,不但可使人慢慢中毒死去,更可怕的還是服用人立刻失去了武功,以玉蘭武功而言,我這無意的撞她一下,絕然不致失聲呼疼……
  忖思之間,忽听玉蘭尖叫一聲,滿車滾動起來。
  蕭翎心頭大震,凝目望去,只見玉蘭全身肌肉,都似在開始收縮,聲聲尖叫,刺耳惊心。
  奔行的烏車,陡然停了下來,軟帘啟動,金蘭一躍而入,看玉蘭滿車滾動的神態,登時花容失色,黯然流淚。
  蕭翎惊震的心神,逐漸平复下來,右手疾伸,連點了玉蘭三處穴道。
  玉蘭那惊心動魄的尖叫聲,停了下來,滾動的身軀,也暫時靜止不動,但臉上痛苦的神情,卻是更見凄厲。
  蕭翎輕輕歎息一聲,道,“好厲害的化骨毒丹。”
  金蘭回目望了唐三姑一眼,只見她端然而坐,神情十分平靜,毫無毒性的痛苦,心中大為奇怪,說道:“兩人都服了化骨毒丹,怎的只有玉蘭姊姊一人發作,這唐三姑卻沒有事情。”
  蕭翎凝目思索片刻,道:“是啦!如以藥性計算,兩人都還未到發作的時間,只是全身受不得一點撞擊傷害,略受損傷,立時將促使藥性提前發作,我剛才無意中撞了玉蘭,才引她毒性早發。”
  金蘭淚如泉涌,緩緩伸手,摸出一方白絹,拂拭著玉蘭臉上的汗水。
  原來那玉蘭雖彼蕭翎點了數處大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縮筋之苦,并未消失,只疼得香汗淋漓。
  金蘭一咬王牙,伸手又點了玉蘭的暈穴,緩緩對蕭翎說道:“三爺,賤婢實是該死,愿听三爺的責罰。”
  蕭翎怔了一怔道:“金蘭,你這話是何用心?”
  金蘭道:“賤妾心中還存有一件隱秘,未曾告訴三爺。”
  蕭翎淡然一笑,道:“什么隱秘?”
  金蘭道:“大庄主來過了……”
  蕭翎心頭一震,道:“什么?大庄主來過了,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金蘭道:“那時三爺因失血過多,疲勞過甚,暈過未醒……”
  蕭翎低頭望了傷處一眼,道:“我這傷口上的敷藥,可是大庄主為我敷的嗎?”
  金蘭黯然說道:“大庄主把三爺扶入了馬車之中,替三爺敷上了藥物,但也替三爺結下了無數的大仇血債。”
  蕭翎奇道:“結下了什么深仇?”
  金蘭道:“大庄主隱身在車篷之中,不知施用的什么武功,連傷了九個迫近馬車的武林人……”
  蕭翎接道:“你都看到了嗎?”
  金蘭道:“妾婢雖未看到,但听到了那慘叫之聲,共有九人。傷的定是九個人了。”
  蕭翎道:“不知他們傷的如何?”
  金蘭道:“听那慘叫之聲的短促凄厲;只怕那些人難以再活了。”
  蕭翎雙目中暴射出冷厲的寒芒,怒聲說道:“大庄主哪里去了?”
  金蘭道:“大庄主連傷了追兵之后,喝令妾婢停車,再三警告妾婢,不得把他到此之事,說給三爺知道,然后飄然而去……”
  蕭翎緩緩接道:“我怎的一點都不知道呢?”
  金蘭道:“大庄主扶三爺上車之時,順手點了三爺儿處穴道,三爺自然是不知道了。”
  蕭翎道:“可是你推活了我的穴道嗎?”
  金蘭點頭說道:“這輛篷車,已然成了江湖間仇恨和凶殘的標志,咱們如若乘此車赶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煩……”
  蕭翎長長歎息一聲。接道:“我知道你想要棄車而行,以避人耳目,逃過攔劫……”
  金蘭接道:“三爺雖然是勇武過人,但身受重傷未愈,豈能和眾多武林高手為敵,妾婢之意,不如先避敵勢,待傷勢痊愈之后再……”
  蕭翎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關系太大,我們如易裝棄車而逃,或可避開人們的耳目和迫蹤鐵蹄,但此后只怕永難解說清楚了!”
  金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目下的誤會,恐已非三爺口舌所能解釋,妾婢之意只是暫避敵鋒,日后再行設法……”
  蕭翎道:“大丈夫頂天立地,做事為人,豈可畏首畏尾,何況,玉蘭和唐姑娘服用的化骨毒丹,毒性發作在即,如若咱們棄車易裝而走,縱然能避開天下英雄耳目,也將使百花山庄送藥之人,找不到咱們的行蹤,豈不要延誤了兩人的性命。”
  金蘭輕輕歎息一聲,道:“三爺英雄肝膽,儿女心腸,妾婢何幸,得能追隨左右……”
  蕭翎苦笑一下,道:“你不要捧我了,堂堂七尺之軀,不能保護你們的安全,反賴你伸手相助,想來使人慚愧的很……”
  突聞蹄聲得得,傳了過來。
  金蘭駭然震動,急急說道:“有人來了,咱得快些走了。”伸手打開車帘。
  蕭翎道:“來不及啦……”
  語聲未落,突听嗤的一聲,一道寒芒,穿過車篷而入。
  蕭翎一皺眉頭,伸手接住了飛來暗器。
  金蘭低聲說道:“三爺,車中地方狹小,閃避不易,不如到車外去吧!”
  蕭翎道:“好!你好好的照顧著兩人,別讓她們受了暗算。”
  金蘭道:“妾婢盡我之力。”她自知無能如蕭翎一般用手去接暗器,唰的一聲,抽出長劍,擋在玉蘭和唐三姑的身前。
  蕭翎躍出馬車,抬頭看去,只見兩匹健馬,勒韁站立在七八尺外。
  當先一人方臉虎目,滿臉紅光,身著天藍長衫,胸垂花白長髯,正是那八手神龍端木正。
  緊傍他身側,站著個全身青衣,面目姣好,端庄嚴肅的青衣少女,背上斜斜插著一柄長劍。
  蕭翎目光一掠兩人,拱手說道:“原來是端木大俠……”
  端木正冷冷接道:“冤家路窄,今日又叫咱們碰上了!”
  蕭翎微微一笑,道:“兩位苦苦追蹤在下,不知為了何故?”
  端木正冷冷說道:“不用我們費心動手,自會有人前來找你算帳……”回顧了那青衣少女一眼,接道:“雪儿,咱們走吧!”
  一帶韁繩,撥轉馬頭奔去。
  那青衣少女應了一聲,拍馬緊追端木正身后而去。
  蕭翎望著兩人疾去的背影,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他們追蹤我是干什么呢?怎的見了我卻又拍馬而去,江湖上的事情,當真是奇怪的很。
  只听旁立身側的金蘭柔聲說道:“三爺,咱們赶路吧!”
  蕭翎長長吁一口气,自言自語他說道:“是啦!定然是如此用心。”
  金蘭道:“三爺,你說的什么?”
  蕭翎道:“我說那八手神龍端木正,定然赶來瞧瞧我的傷勢如何,金蘭,看來咱們前程的險阻一定甚多。”
  金蘭心中忖道:何至是險阻甚多,你不肯棄車易裝而行,只怕是永無清靜之時……口中卻柔聲應道:“吉人天相,似三爺這般正人君子,必獲上天垂顧。”
  蕭翎緩緩登上馬車,啟帘看去,只見玉蘭汗水透衣,有如水淋一般,神情間的痛苦之狀,顯得十分可怖,唐三姑卻仍是那付痴痴呆呆模樣,毫無變化。
  金蘭一抖韁繩,馬車又向前奔去。
  行約兩三里路,忽听几聲馬嘶,四匹駕車的長程健馬,一齊倒摔在地上死去。
  金蘭呆了一呆,道:“三爺,四匹馬都已受了暗算,一齊倒斃了。”
  其實不用她說,蕭翎已然下了馬車仔細查看了一下,歎道:“四匹馬都中了淬毒暗器,毒發而死,只是那暗器十分細小,當時咱們未能查覺。”
  金蘭道:“可是那端木正施用的手段嗎?”
  蕭翎道:“大概是他了……”
  金蘭忽的嫣然一笑,道:“這樣也好,迫著三爺棄車易裝
  蕭翎道:“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只怕他們早有所謀。”
  余音未絕,突然一聲厲嘯傳來。
  蕭翎抬頭看去,只見正南里許除有一座庄院之外,极目力不見人家,那厲嘯聲,就從那座庄院中傳了過去。
  金蘭張望了一陣,道:“三爺,咱們總得想個法子赶路啊!”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你背起玉蘭,我提著車中存物,先找出可避風雨的所在,安頓下兩人,咱們再行設法……”
  金蘭遙望著里許外的庄院,道:“咱們可是要赶到那庄院中嗎?”
  蕭翎道:“你可曾听得适才那長嘯聲嗎?”
  金蘭道:“听到了!怎么樣?”
  蕭翎道:“那嘯聲就是要引起咱們的注意……”
  金蘭道:“是啦!他們故意布下陷階,誘使咱們上當。”
  蕭翎苦笑一下,道:“此刻咱們已步入殺机的包圍之中,由那四匹健馬的倒斃,可以斷言,那些入已經不和咱們講什么武林規矩,准備不擇手段的對付咱們,從此刻起,要特別小心,咱們隨時都可能受人暗算。”
  金蘭道:“三爺高論,使妾婢茅塞頓開。”
  蕭翎道:“咱們的處境雖然險惡,但尚未全盤落敗,難的是這兩位吞服化骨毒丹的姑娘,實在難以安排,既然帶著她們迎敵,亦難棄之不顧而去,好生讓人為難。”
  金蘭沉吟了一陣,道:“三爺一人走吧……”
  蕭翎接道:“你們呢,怎么辦?”
  目光轉動,突然發現一里外一棵大樹下,孤立著一座茅舍,當下說道:“先到那座農舍中去,安頓下兩人再說。”當先放步行去。
  金蘭背著玉蘭,牽著唐三姑,走在前面。
  蕭翎提著兩只木箱,隨后而行。
  那唐三姑,似是武功全失,舉步行進之間,十分緩慢,里許路途,足足走了一頓飯工夫之久。
  這是孤立衣舍,建筑在一株奇大的榕樹下,古樹茂枝,蔭地有半畝大小,農舍就緊傍著那大樹身而筑,大約是終年不見陽光所致,農舍四周的磚壁上,生滿了青苔。
  兩扇木條編成的柴扉,半掩半閉,但卻靜得听不到一點聲息。
  蕭翎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有人嗎?”
  農舍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什么人?”
  蕭翎道:“在下路過貴地;兩位隨行女眷,不幸染上小病,想借貴府暫息片刻,不知可否見容?”
  柴扉緩啟,慢步走出一個雞皮鶴發者嫗,手握竹杖;緩緩說道:“荒地茅舍,不足以迎遺賓,客人如不嫌棄、那就請進來吧!”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這老嫗言語文雅,頗似位讀過詩書之人……
  心中念轉,口里卻連連應道:“多謝婆婆。”當先走了進去。
  這農舍不過兩間大小,除了一間客室之外,還有內室,中間用竹篱隔開,門口處,垂著一方藍布帘子。
  靠后壁一張白木方桌上,放著一個大瓦壺,兩個粗磁的白茶碗。
  那老嫗望了金蘭背上的玉蘭一眼,搖動著滿頭白發,道:“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客官不要客气,要什么盡管吩咐老身。”
  蕭翎微微一笑,道:“咱們休息一會就走,不敢勞動婆婆大駕。”
  那老嫗又仔細打量蕭翎和金蘭一陣,道:“我已年邁体衰,不能奉陪諸位了。”手扶竹杖緩步走入了內室。
  蕭翎望著老嫗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姬不似出身荒村的人。
  忽听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錢大娘在嗎?”
  室中傳出老嫗的聲音,道:“找老身有何見教?”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遙站在農舍的大門以外,抱拳說道:“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有要事稟告老前輩。”
  內室中傳出了錢大娘的聲音道:“老身今天精神不好,家里又有貴賓,今日不見客,有事改天再說吧!”
  那勁裝大漢道:“事情十分緊急,必得……”
  錢大娘怒道:“老身今天不見客,你听到沒有?”
  那勁裝大漢道:“這事和你老人家室中客人有關,無法等待。”
  他一連叫了數聲,再不聞錢大娘答話。
  蕭翎憤然站了起來,低聲對金蘭說道:“那人既是要找咱們,我先去問個明白。”正待舉步而出,突听那大漢惊呼一聲,回頭狂奔而去。
  內室中又傳出錢大娘的聲音,道:“不識時務的東西,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
  金蘭低聲說道,“三爺,那位婆婆是一位隱居荒山的高人。”
  蕭翎點點頭,默不作聲。
  只听錢大娘繼續說道:“几位只管放心的休息吧!老身這茅舍雖然破爛,但卻是安全的很。”
  蕭翎道:“多謝婆婆。”
  錢大娘道:“不過,諸位也不能常留在此地不走,兩個時辰之內,必須得离開此地,不過兩個時辰已經是夠長了,不論是療傷或調息,都已經夠用了!”
  蕭翎天生做骨,當下接道:“老婆婆盡管放心,我等絕不至拖累老婆婆就是,不用兩個時辰,在下等立刻就要上路。”
  金蘭哪里還敢多開口,背起玉蘭,牽著唐三姑,緊隨蕭翎身后行去。
  忽見軟帘啟動,衣袂飄風,那錢大娘突然現身,當門而立,攔住了去路,冷冷說道:“慢著!”
  蕭翎暗中提气戒備,道:“老婆婆有何見教?”
  錢大娘笑道:“几位就這樣走嗎?”
  蕭翎道:“那要怎么一個走法……”
  錢大娘微微一笑,道:“留下東西再走!老身這茅廬中,從來不白白接待客人。”
  蕭翎暗中忖道:看來今日之局,不動手,是無法离開此地了,想不到這荒涼的所在,竟然也會住著這樣一位喜怒無常的武林高手,當下暗中一提真气,放下手中木箱,道:“不知老婆婆想要在下留下何物?”
  錢大娘道:“嗯!看樣子你是想和老身動手了?”
  蕭翎道:“形勢迫人,在下雖有息事宁人之心,也是無法如愿。”
  錢大娘道:“初生之犢不怕虎,你這小娃儿的豪勇之气,倒是可嘉的很……”
  語聲微微一頓,道:“接我三掌,不論你用什么法子,封架閃避均可,只要你能毫無損傷的躲了開去,就放你們上路!”
  蕭翎細想日來的際遇。經過,心中就不禁怒火高漲,冷笑一聲,道:“只要老婆婆划出道子來,在下是無不奉陪。”
  錢大娘笑道:“老身一向喜歡有風骨的英雄人物,小娃儿,你不錯。”言笑聲中,右手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蕭翎右掌一翻,迎了上去,不閃不避,硬接一掌。
  但聞砰的一聲輕震,兩人都站在原地未動。
  顯然這一掌硬打硬接之中,雙方勢均力敵,平分秋色。
  錢大娘咦了一聲,右掌一收,但又迅快的劈了出來。
  蕭翎暗中咬牙,右掌一揮,竟又硬行接下一掌。
  錢大娘肩頭搖動,全身晃了兩晃,蕭翎卻不自主的退了兩步。
  金蘭轉目望蕭翎,只見他神色平靜,毫無受傷之征,心頭一寬,長吁一口气。
  錢大娘臉上的笑容,卻已消失,舉起的右掌也遲遲不敢劈出,顯然這最后一掌,仍無把握能夠擊敗蕭翎,不敢再貿然出手。
  但見她緩緩收回舉起的掌勢,冷冷說道:“你是什么人的門下?”
  蕭翎道:“家師未立門戶,姓名恕難奉告。”
  錢大娘目中厲芒閃動,怒聲喝道:“好狂放的小娃儿,可敢再接老身一掌。”右手一揚,又全力劈出。
  蕭翎道:“有何不可?”右掌一舉,迎了上去。
  雙掌接實,響起了一聲大震,蕭翎被那強猛的掌力,震得眼前金星亂閃,一連退了四五步,錢大娘也是站立不穩,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
  蕭翎長長吸一口气,道:“三掌已過,老婆婆還有什么條件?”
  錢大娘身子一側,讓開門戶,道:“請吧!”
  蕭翎提起兩只木箱,大步出了柴扉,只見四五丈外,站著兩個全身勁裝,背插單刀的大漢,虎視眈眈,凝注著蕭翎。
  金蘭緊行一步,追上蕭翎,低聲說道:“三爺,那兩個人似在等候咱們。”
  蕭翎道:“那假冒我蕭翎之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人人敬畏,你可知為了什么?”
  金蘭道:“妾婢不知。”
  蕭翎道:“那是因為他下手毒辣,殺人大多了,所以人人都敬他、畏他,不敢惹他,如若他們要迫得我們無路可走,我蕭翎也只好殺些人給他們瞧瞧了!”
  金蘭心知日來際遇,已使他蒙受了大多的委屈,玉蘭和唐三姑毒性發作在即,又使他心中充滿了焦急,這委屈和焦急,已在他胸腹間孕育成了一股怨恨,怒從怨恨起,大有不計后果,放手大干之意,不禁心頭微凜……
  這是沈木風期望的事,他千方百計,替蕭翎造出了重重障礙,其用心就是要把他迫擠的悲忿交集,失去理性,逞一時豪气快意,造成一次殺劫,鑄就終身難回之錯,以便為己所用……
  只听一聲斷喝道:“閣下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嗎?”
  蕭翎霍然放下手中木箱,冷冷說道:“是又怎樣?”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
  金蘭柔聲說道:“三爺,忍不下一時之气,只怕要鑄成終身大恨。”
  蕭翎殺机已動,長劍出鞘時,已提驟真气,准備出手一擊,就讓對方傷亡在長劍之下。
  但金蘭适時的勸告,使蕭翎的殺机頓消,緩緩垂下了手中長劍,道:“兩位有何見教?”
  那左面一人說道:“三庄主一路行來,連殺了九位武林高手,好煞气啊!好煞气啊!”
  蕭翎目光一掠兩人,看衣著神態,都不像江湖上有名人物,不過是人的屬下而已,但竟對自己這般無禮,不禁又生怒意,目中冷芒暴射道:“兩位可是不怕死嗎?”
  右面大漢縱聲大笑道:“咱們自知武功非你之敵,也許擋不下你揮劍一擊,可是咱們兄弟卻是有視死如歸的豪气,天下英雄無不恨你入骨,咱兄弟死在你的劍下,必將為天下英雄敬重,哀榮備至,死而何憾!”
  蕭翎呆了一呆,歎道:“兩位赶來此地,可就是來此尋死的嗎?”
  左面一個大漢道,“尋死倒不是,我們奉了主人之命,來告訴三庄主一件事情。”
  蕭翎道:“兩位請說,在下洗耳恭听。”
  右面大漢接著道:“我家主人設下了一席酒宴,叫我等來問你一聲,敢不敢前往赴宴。”
  蕭翎還未開口答話,左面大漢又搶先接道,“有道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那宴會之上,除了我們主人之外,還有少林高僧等無數高手,咱們主人,只要我等來告訴你一聲;去不去任你決定。”
  右面大漢接道:“咱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光明磊落,不以暗箭傷人,你們那百花山庄可以做事不擇手段,事事以詭計暗算傷人,你三庄主也可以施用那淬毒暗器,和陰毒絕倫的武功,不足半日工夫,連斃九位武林高手,但我們卻不屑如此,如是你三庄主不敢赴會,那也悉听尊便,只是從此之后,我們以牙還牙,也將用你們百花山庄的手段,對付你了,先此通知……”
  蕭翎還劍入鞘,朗朗接道,“有勞兩位帶路,在下极愿一會貴主人。”
  那兩個大漢似是未料蕭翎會選擇赴會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說道:“三庄主倒不失豪雄气度,我們兄弟先走一步帶路了。”
  蕭翎道:“且慢!”
  兩個大漢已然轉過身去,聞言一齊停了下來,道:“怎么?三庄主可是又改了主意嗎?”
  蕭翎道:“在下言既出口,縱然是刀山劍林,也是義無反顧,有勞兩位等候片刻,在下安排一下私事……”回顧了金蘭一眼,接道:“你們去吧!帶她們重回百花山庄……”
  金蘭接道:“三爺不用顧念我等,但請安心赴會,如能解說清楚、那就不要動手好了……”
  蕭翎揮手接道:“這個我知道,只是她們毒性的發作期限將屆,你如不回百花山庄,豈不誤了兩人性命。”
  金蘭幽幽說道:“唐姑娘心中如何,妾婢不敢妄論,但玉蘭姊姊,我是知之甚深,她宁可讓毒發而死,也不愿重回百花山庄!”
  蕭翎仰臉望天,沉思了良久說道:“以你之意呢?”
  金蘭道:“三爺如是不覺我等累贅,我等甚愿追隨三爺身側。”
  蕭翎只覺天地之間,确已無金蘭、玉蘭的存身之處,不禁長長一歎,說道:“好吧!那咱們就一起走!”
  兩個大漢當先帶路,行約七八里后,折轉向一座雜林之中。
  金蘭突然快行兩步,緊傍蕭翎身側,低聲說道:“三爺,大庄主巧計安排,不能怪三爺,也不能責怪別人,但望三爺多多忍耐一些,不難辨明真象……”
  蕭翎回顧玉蘭和唐三姑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若大庄主不替我安排下這兩個累贅,只怕我也難有這樣好的耐性了。”
  只听帶他的大漢高聲說道:“百花山庄三庄主應邀赴會前來。”
  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片空闊的草地上站著一位約四十上下、虯髯繞頰的大漢,虎目生光,神威凜凜,當下一挺胸,大步走了過去。
  兩個帶路大漢,身子一側,讓開了去路。
  蕭翎直入草坪,放下手中木箱,抱拳說道:“在下應邀而來,敢問主人何在?”
  那虯髯大漢自蕭翎現身之后,兩道炯炯的目光,一直不停在蕭翎身上打量,直待蕭翎抱拳相問,才收回目光,抱拳答道:“就是區區在下,听你口气,就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
  蕭翎道:“蕭某應邀而來,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虯髯大漢突然縱聲大笑,伸出手來,疾向蕭翎右腕抓去,口中朗朗說道:“三庄主這等丰神俊貌,卻有著毒辣心腸,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蕭翎右手一揚,五指反而向大漢手上扣去,兩人雙手触握,寂然無聲,良久之后,那虯髯大漢才放開了蕭翎右手,贊道:“三庄主好俊的功夫!”
  蕭翎道:“過獎,過獎,請教兄台大名?”
  虯髯大漢道:“兄弟步天星。”
  兩人雙手一握之下,彼此惺惺相惜,敵意大減。
  蕭翎道:“步兄派人邀約兄弟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步天星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見三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蕭翎目光環掠四周,不見一個人影,接著道:“不知是何許人物?”
  步天星道:“兄弟自當替三庄主引見……”舉手一招,東面林木中,緩步走出一個月白僧袍,年約五旬,方面光頭的和尚。
  步天星指著那和尚說道:“這位大師就是少林門下的智光大師。”
  蕭翎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智光合掌喧了一聲佛號,還了一禮。
  步天星舉起雙手,互擊兩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漢,白髯垂胸,背上背了一對日月青銅輪。
  此人留給了蕭翎极深的印象,一見之下,立刻認出,口齒啟動,欲待出言招呼,突然心念一動,又強行忍了下去。
  步天星指著那大漢說道:“這位是楚昆山楚大俠,人稱圣手鐵膽。”
  蕭翎一抱拳,道:“楚大俠,在下蕭翎。”
  楚昆山道:“久聞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蕭翎暗暗忖道:這人不但迂腐頑固,而且毫無心机,我報出了自己姓名,他竟是听而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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