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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异人卜算如神


  太陽下山時分,周兆龍果然是如約而來,牽著馬文飛一只手,說道:“小弟已備下酒宴,為馬兄洗塵。”
  馬文飛道:“如此叨扰,實叫兄弟心中難安。”
  周兆龍道:“兄弟是久聞馬見之名,今日一見,尤胜聞名許多。”
  蕭翎經過一陣調息,精神充沛飽滿,微微垂首,肅立于馬文飛的身后。
  他雖然易容改裝,但仍然不敢和那周兆龍目光接触。
  周兆龍為人雖然精干,見及細微,但他料不到一向高傲的蕭翎,會扮作別人的仆從,始終未多留意,牽著馬文飛,直向大廳中走去。
  蕭翎緊隨在馬文飛身后而行,想到大廳去瞧瞧商八等是否已經混進了百花山庄。
  周兆龍雖然不愿馬文飛隨身仆從也去參与,但馬文飛裝糊涂不講話,周兆龍不便擅自作主,叱退馬文飛的仆從。
  穿過了几叢花樹,到了一座燭光輝煌的敞廳中。
  敞廳中盛宴早開,一張紅漆八仙桌上,早已坐了四五個人。
  蕭翎目光微微一轉動,看那輝煌的大廳中,只擺這一桌宴席,心下好生奇怪,暗道:這百花山庄舉行英雄大會,函邀天下各方群雄,何以人數竟如此之少。
  心中念頭轉動,人卻門入廳門后面,倚壁而立。
  周兆龍帶著馬文飛行近那八仙桌,說道:“諸位貴賓,今日兄弟要替諸位引見一個大有名望的人物。”
  桌上四個人,齊齊抬起頭來,把目光投注到馬文飛的身上。
  周兆龍指著馬文飛,接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豫、鄂、湘、贛四省總瓢把子馬文飛兄。”
  桌上四人,三個站起身來,一抱拳,道:“久仰馬兄之名,今日有幸一晤。”
  只有靠北面的一個面色慘白,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坐著未動,似是根本未听到周兆龍介紹之言。
  馬文飛掃視了那白衣文土一眼,也未理會。
  周兆龍對那白衣文士失禮端坐未動的事,恍如未覺,卻指著三個起身作禮之人,說道:“這三位是泰山三雄,王氏兄弟。”
  靠南面首位上年齡較大之人,道:“兄弟王通。”
  緊傍王通而坐的大漢接道:“兄弟王驥。”
  坐在正西位上的大漢,說道:“兄弟王放。”
  馬文飛道:“幸會,幸會。”
  周兆龍望著那白衣文士,笑道:“這位是東海神卜司馬乾。”
  馬文飛心中暗道:此人一副驕狂之气,我也不和他客气了,緩緩坐了下去,冷漠地說道:“原來是司馬兄。”
  司馬乾冷笑一聲,道:“馬總瓢把子的气色很坏,近日里必有血光之災。”
  馬文飛淡淡一笑,道:“兄弟一向不信命相之論。”
  司馬乾道:“馬兄不信,咱們走著瞧吧!在下索性說的武斷一些,由今日算起,三日之內,馬總瓢把子如無血光之災,兄弟就從此不用東海神卜的稱號。”
  馬文飛听他說的如此肯定,也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抬頭望了司馬乾一眼,緩緩說道:“多承指教。”
  司馬乾仰天打個哈哈,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周兆龍眼看司馬乾已然吃了起來,急急端起酒杯,說道:“諸位請啊!”
  馬文飛仍有著很深的戒心,喝了杯中之酒,但卻不肯吞下,借故吐在手帕之上。
  只見司馬乾和王氏三雄,杯舉酒干,才漸漸的放開了怀,吃喝起來。
  席中諸人,除了周兆龍殷殷勸酒之外,都很少說話,一席酒飯匆匆吃完。
  東海神卜居然從怀中摸出三枚金錢,雙手合捧,搖動一陣,撒在桌上,看了一陣后,自言自語地說道:“這百花山庄混入了不少奸細。”
  馬文飛吃了一惊,暗道:這狂人難道當真有卜算之能不成。
  只見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司馬兄可能卜算出有几位嗎?”
  司馬乾道:“以卦相看來,至少有十位以上。”
  周兆龍道:“不多,不多,照敝大庄主估計,至少該有二十位以上。”
  司馬乾冷冷說道:“這么說來,那沈大庄主也會卜算之術了。”
  周兆龍笑道:“敝大庄主雖然不會卜算之術,但卻是料事如神,從無不中。”
  司馬乾收起桌上金錢,冷冷說道:“以兄弟卜相分析,對貴庄大是不利……”
  周兆龍哈哈一笑,接道:“司馬兄不用擔心,諸般可能發生的變亂,都已經在敞大庄主的計算之中。”
  司馬乾似是對自己的卜算之術,充滿著自信,說道:“也許變化出在貴大庄主的意料之外呢?”
  周兆龍目光一掠馬文飛,接道:“縱然是變亂情況,确然出了大庄主的意料之外,那也不致引起敝庄的惊恐混亂。”
  司馬乾收起桌上金錢,冷冷說道:“周兄既然不肯听從兄弟的警告,兄弟倒要拭目以觀貴庄如何應付混亂之局了。”
  泰山王氏三雄,心中暗自忖道:世間那有強行迫人相信自己卜算之術的人,這司馬乾也算得是一個奇怪之人了。
  馬文飛緩緩站起身子,道:“此刻已酒足飯飽,二庄主還有什么指教嗎?”
  周兆龍道:“不敢,不敢,馬兄如若有事,盡管請便。”
  馬文飛一抱拳,道:“兄弟這里先行告退了。”起身而去。
  蕭翎垂目緊隨在馬文飛身后,直奔翠竹軒。
  司馬乾望著那馬文飛的背影,道:“二庄主可識得此人嗎?”
  周兆龍道:“我和他見面始自今日,但對他的底細,卻是早已了如指掌。”
  司馬乾道:“此人就是一位大有問題的人物,二庄主要多多小心。”言罷,也不待周兆龍回答,就起身而去。
  馬文飛和蕭翎一气走回翠竹精舍,鳳竹含笑相迎,捧上香茗,笑道:“馬爺,可要休息嗎?”
  馬文飛道:“我要靜坐一刻,姑娘請自去休息吧!”
  鳳竹道:“小婢在此侍候馬爺。”
  馬文飛一揮手,道:“不用了……”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如是姑娘存有离開百花山庄之心,等在下見得沈大庄主之后,自會代為進言……”
  鳳竹急急道:“馬爺既是不喜小婢常侍身側,千万不可在大庄主面前,為小婢請命……”
  馬文飛笑道:“我知道,我要請大庄主,把姑娘賜于在下,待离開百花山庄之后,姑娘就可以自由他往了。”
  鳳竹黯然說道:“天涯茫茫,我無親無故,你要我到哪里去呢?不敢勞動馬爺了。”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馬文飛心中暗道:這丫頭似有著离開百花山庄之心,只不知是真是假,唉!百花山庄中人,縱然是一個婢女,也使人莫測高深……
  忖思之間,瞥見那剛剛行出精舍的鳳竹,重又急急奔了回來,說道:“馬爺,有一位司馬先生來拜訪。”
  馬文飛心中奇道:司馬乾找上門來,不知為了何事,看此人態度曖昧,用心難測,倒得留心一些才是,口中卻連連說道:“快些有請……”
  一句話未說完,司馬乾已闖了進來,道:“打扰馬兄。”
  語气冰冷,簡直不似在說客气話。
  馬文飛本待和他客气寒暄几句,但听得那冷漠的語气,心中一動,忖道:對此等倔傲之人也不用對他多禮,當下也冷冷說道:“司馬兄有何見教?”
  司馬乾不用人讓,自動坐了下去,道:“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馬兄到這百花山庄中來,心怀別圖,瞞得了周兆龍,卻是瞞不過兄弟。”
  馬文飛冷笑一聲,道:“司馬兄就是為這句話過訪嗎?兄弟已經知道了……”
  司馬乾道:“周兆龍不听我警告之言,自負他們這百花山庄有如銅牆鐵壁,實叫兄弟气憤不過。”
  此人每一句,都使人震駭、惊异,大有語不惊人死不休之概。
  馬文飛一時間倒是摸不清他的用心,一皺眉頭,道:“恕兄弟愚拙,听不懂司馬兄言中之意。”
  司馬乾道:“兄弟之意,簡單不過,我要在周兆龍面前證明我司馬乾卜算之術的靈驗,并非是信口開河。”
  馬文飛道:“不知司馬兄要如何證明?”
  司馬乾道:“周兆龍不肯相信我司馬乾的話,我要他嘗點苦頭,知道我司馬乾的利害!”
  馬文飛笑道:“愿聞其詳。”
  司馬乾目光一掠那站在廳室一角的鳳竹,欲言又止。
  知趣的鳳竹,打量眼前形勢,悄然退了出去。
  馬文飛微微一笑,道:“現在可以說了。”
  司馬乾道:“馬兄的來意,不但是兄弟了然,就是那周兆龍,只怕也知道的十分清楚。”
  馬文飛淡淡一笑,道:“不錯,兄弟和百花山庄中的人,是道不同難相為謀,承他們看得起我馬文飛,奉柬相邀,如是兄弟不來,豈不是要被人恥笑我膽子太小嗎?”
  司馬乾道:“在下的看法,馬兄到此,恐不止單是為了一點顏面英名而已。”
  馬文飛心中一動,暗道:這人很少在中原武林中走動,既然不知他的來歷,又不知他和百花山庄的關系,切不可露了口風。
  念頭轉了几轉,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不論司馬兄心中如何想法,兄弟是不變既定主意。”
  司馬乾道:“如若馬兄肯把既定之策,告訴兄弟,兄弟倒可助馬兄一臂之力。”
  馬文飛笑道:“司馬兄自負神卜,何不自卜一卦,算算兄弟心中所謀。”
  司馬乾佛然不悅,霍然站起,道:“看將起來,馬兄也是不肯信任兄弟了?”
  馬文飛也站了起來,笑道:“彼此相交不深,司馬尼不覺得問的太多了嗎?”
  司馬乾臉色大變,冷冷說道:“馬兄可是迫逼在下相助百花山庄了?”
  馬文飛道:“這個悉憑尊便!”
  司馬乾突然用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冷說道:“馬兄日內定有血光之災,可要兄弟指明你一條去路嗎?”
  馬文飛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不用司馬兄費心了。”
  司馬乾冷冷說道:“馬兄既不相信兄弟這卜算之術,那么也就算了。”放下茶杯,大步而去。
  這東海神卜司馬乾,來自遙遠的東城,自負學有所長,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道上,揚名立万,甫入中原,正赶上中原武林哄傳百花山庄之事,司馬乾慕名拜庄,毛遂自荐,原想憑借胸中所學,一舉惊人,受人尊敬,卻不料事与愿違,竟是未蒙重視,而心中一怒,又想幫助馬文飛,把百花山庄鬧一個天翻地覆,卻不料又被馬文飛拒于千里之外。
  守在室外的鳳竹姑娘,眼看司馬乾含憤而去,悄然走回室中,收拾茶具,哪知手指一和司馬乾用過的茶杯相触,一個細瓷白杯,突然碎裂如粉,洒了一地。
  馬文飛微微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鳳竹卻嫣然一笑,道:“司馬先生的武功不弱,他如能稍微沉著一些,不太急于名利,很快就可為百花山庄收羅重用!”
  馬文飛心中一動,這丫頭似是知道的很多,而且評論司馬乾的武功時,口气是那樣平靜,既無惊愕之感,亦無贊佩之意,難道這丫頭也具有上乘武功不成,何不借此探听一些庄中隱秘。當下輕輕咬了一聲,道:“在下久聞百花山庄,納賢羅才,是以庄中有著無數的奇才异士,不知何以對那司馬乾,竟然十分冷淡?”
  鳳竹笑道:“這等事,小婢本不敢談,但馬爺是正人君子,決不至陷害小婢,談談也就無妨了。”
  她探頭室外望了一陣,接道:“只怪司馬乾來不逢時,大庄主正為英雄大會勞心,無暇接見于他,才埋沒了這樣一位奇才。”
  馬文飛道:“難道二庄主就瞧不出那司馬乾身怀絕技嗎?”
  鳳竹笑道:“一則二庄主的眼光目力,難以及得大庄主,他雖然瞧出了司馬乾是一位怀才奇人,但卻無法瞧出他究竟有多大本領,二則他也無權重用那司馬乾。”
  馬文飛道:“怎么?他身為百花山庄的二庄主,難道做不得一點主嗎?”
  鳳竹道:“我們百花山庄,大權一向是集中在大庄中一人手中,二庄主只不過是傳達大庄主之命罷了。”
  馬文飛道:“原來如此。”
  鳳竹黯然歎息一聲,道:“馬爺,這些話小婢只是隨便說給你听听,如果泄露了出去,傳入大庄主或是二庄主耳中,小婢這個苦頭,就要吃大了,二庄主雖無權勢決定大事,但懲治小婢,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馬文飛道:“這個姑娘盡管放心,我馬文飛豈是反复無常的傳言小人……”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可知貴庄沈大庄主的宴客确期嗎?”
  鳳竹道:“正期是明日中午,但今天晚上,确有一個成套的晚宴,席設望花樓前的花圃之中,大庄主屆時將親身主持。”
  馬文飛道:“承蒙姑娘諸多指點,在下是感激不盡。”
  鳳竹微微一笑,道:“馬大爺許下的諾言,但愿不要忘去。”
  馬文飛道:“姑娘放心。”心中卻是暗暗奇怪,道:我几時曾對她許下了諾言,許諾的又是些什么呢?
  鳳竹微微一笑,滿臉歡愉收了茶碗而去。
  只見蕭翎緩步走入廳中,說道:“總瓢把子借机坐息一陣,也許夜間難免有一番應酬。”
  馬文飛道:“好!我就在廳中坐息一陣。”
  蕭翎心中暗自奇道:為什么不到臥室中去呢?有我蕭翎替你護法,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嗎?
  正自怀疑之間,鳳竹已重返廳中,笑著說道:“馬爺請放心在室中休息,小婢已經移開了那兩盆紅花。”
  馬文飛心中暗道:這丫頭果然是聰明得很,當下行人臥室,嗅了一陣,果然再無香味,才盤膝坐在木榻之上,運气調息。
  蕭翎回顧了鳳竹一眼,道:“咱們總瓢把子,打坐調息時。向不許別人惊扰,此地暫有小的照看,不勞姑娘了。”
  他雖然臉色枯黃,但易容藥物卻無法改變那端正的輪廓,清澈的星目。
  鳳竹目光當和蕭翎冷電般的眼神一触,勞心突然一震,忍不住打量了蕭翎一陣,茫然說道:“你面貌、眼神好像一個人。”
  蕭翎冷冷說道:“像哪一個?”
  鳳竹伸出纖纖的玉指,按在頂門之上,思索了良久,道:“我一時想不起來了,但你那眼神,我一定見過。”
  蕭翎心中暗道:這丫頭的眼光、記憶,倒是很好,我易容之后,她仍瞧得出來,我對她毫無記憶,想來定然不是常見的了。
  只听鳳竹嬌聲說道:“你追隨馬爺很久了?”
  蕭翎道:“很久了。”
  鳳竹緩步走出室門,左腳剛剛踏出突然又收了回來,轉過嬌軀,舉手一招,道:“我想起來啦,過來我告訴你。”
  蕭翎心中雖然不愿,但卻知道這分派于此的婢女,明是侍候,暗是監視,如果對她太過冷漠,她只要在周兆龍面前,講上几句坏話,使那沈木風加意防范,對自己援救雙親的舉動,卻是大有防礙,只好緩步走了過來,道:“姑娘要說什么?”
  鳳竹道:“你好像我們三庄主!”
  蕭翎心頭一跳,道:“我像貴庄的三庄主,姑娘取笑了!”
  鳳竹笑道:“千真万确,你這對眼睛,确是像他,水汪汪的桃花眼,只是你面色枯黃,和我們三庄主俊俏模樣,差的遠了。”
  言罷,也不待蕭翎回答,轉身而去。
  蕭翎心中暗道:看情形這丫頭只發覺我像他們的三庄主一事,是從眼睛之上瞧了出來的,我該特別留心這眼睛才是。日落西山,夜色低垂,東方天際,升起了一鉤新月。
  鳳竹手中舉著紗燈,緩步走來,低聲對蕭翎說道:“馬爺醒了嗎?”
  蕭翎道:“沒有,姑娘有何見教?”
  鳳分道:“大庄主洗塵晚宴時間已經快到,快請喚起馬爺,要他洁面更衣,准備赴宴。”
  蕭翎道:“咱們總瓢把子一向衣著隨便,不用更衣了。”
  鳳竹放下手中紗燈,摸出火折子晃燃了,點起室中火燭,道:“縱然不用更衣,也該要叫他起來了。”
  蕭翎笑道:“這事容易,姑娘不用操心,決誤不了事。”
  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姑娘,不知姑娘肯不肯賜告。”
  鳳竹道:“什么事?”
  蕭翎道:“今夜之中,不知咱們是否可見到你家三庄主?”
  鳳竹道:“自然是見得到了,敝庄主這場邀集的群雄大會,主要的就是為我家三庄主和江湖群豪會面。”
  蕭翎心中暗道:不知又是哪一個冒充了我蕭翎,難道那藍玉棠也被沈木風收羅在百花山庄之內不成。
  只听鳳竹說道:“你問此事,可是為了我說你生的很像我家三庄主?”
  蕭翎道:“這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下要見識貴庄三庄主,既生的和小的相貌一樣,為何是貧貴懸殊如此之大?”
  鳳竹笑道:“我只是說你眼睛和他生的一樣,至于其他地方,那就相差的太遠了。”
  蕭翎心中暗道:不知中州二賈和那神偷向飛混入了百花山庄沒有。
  蕭翎和鳳竹談話之間,馬文飛已緩步走了出來。
  鳳竹欠身一禮道:“馬爺可要更衣?”
  馬文飛道:“不用了,貴庄大庄主的洗塵晚宴,几時開始?”
  鳳竹抬頭望望天上一鉤新月,笑道:“月上樹梢頭,已經到了。”
  馬文飛道:“与會之人,都是些何許人物?”
  鳳竹道:“凡是應邀來找我們百花山庄中參与英雄大會之人,全都要到。”
  馬文飛點點頭道:“咱們要即刻動身了!”
  鳳竹拿起放在案上的紗燈,說道:“小婢替馬爺帶路。”舉步向外行去。
  馬文飛回頭望了蕭翎一眼,暗施傳音之術,說道:“蕭兄,赴宴之時,莫忘了和中州二賈等聯系,商議動手之策。”
  蕭翎點點頭,緊行兩步,迫在鳳竹身后,搭訕著說道:“姑娘一直在這翠竹軒中嗎?”
  鳳竹道:“是啊,我們那姐妹群中,用竹字排名的,都是在翠竹軒中侍客。”
  蕭翎道:“原來如此,若是在蘭化精舍之中迎客,那是要用蘭字排名了。”
  鳳竹笑道:“你很聰明嘛,舉一能反三。”
  蕭翎道:“好說,好說。”心中暗道;我在這百花山庄中,擔當三庄主時,是何等的神气,那時,你這丫頭,就算想和我說几句話也不容易,此刻倒得受你冷嘲熱諷了。
  忖思之間,已繞過了兩片花叢。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聳云高樓,屹立在眾女婢環繞之中。
  樓下一片如茵草地上、早已擺好了十几桌酒筵,看情形,邀請之人,并不太多。
  馬文飛一皺眉頭,道“姑娘,咱們可是來的太早了一些?”
  鳳竹道:“不早啦,那邊不是有人來了嗎。”
  馬文飛抬頭看去,果見正北方花樹中緩步走出一個高舉紗燈的藍衣女婢。
  在那藍衣女婢之后,緊隨一個手提描金箱,身著長衫,年約四旬左右,胸前黑髯及腹的文士。
  此人形狀特殊,蕭翎一眼之下,已然瞧出正是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
  在他身后緊隨著百手書生成英。
  只見宇文寒濤在藍衣小婢紗燈引導之下,在靠近望花樓的一面坐下。
  就這一會儿,四面花叢中陸續出現了數十盞紗燈,在几十個美婢引導之下,各就坐位。
  那筵席坐位,似已早經排好,數十個帶路美婢,交錯穿梭而過,帶人就座,有條不紊。
  鳳竹笑道:“馬爺,入席吧!”移步向前行去。
  馬文飛在鳳竹引導下,入了席位。
  蕭翎低聲對鳳竹道:“姑娘,可有我的坐位嗎?”
  鳳竹顰起了柳眉儿,道:“你只要敢坐,就在旁邊坐下吧!反正每一桌可坐八人,事實上人數都是不足。”
  蕭翎道:“多謝姑娘指點。”
  鳳竹道:“不用謝了。”轉身退下去。
  只听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冤家路窄,兄弟又和馬兄分配到同一桌上了。”
  馬文飛目光一轉,緩緩說道:“司馬兄和兄弟倒有緣的很。”
  司馬乾緩步入席,在馬文飛對面坐下,那帶路美婢,悄然退了下去。
  馬文飛目光一轉數十個高舉紗燈穿梭在筵席間的帶路美婢,全都悄然退去,不禁暗暗贊道:百花山庄果然不可輕視,單是這些訓練有素的美婢,就非江湖上任何一家門戶能夠及得。
  只見司馬乾說道:“百花山庄中這些美婢,個個都是人比花嬌,不知已有多少人,跌入了脂粉陷阱之中。”
  這几句話,說的聲音很高,似是有意讓全場中所有的人全都听到。
  果然,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過來。
  司馬乾神色自若的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自言自語接道:“青竹蛇儿口,黃蜂尾上針,兩物不算毒,最狠婦人心,玫瑰多刺,酒色誤人,偏又是自古英雄愛美人,石榴裙下,作茧自縛,可歎啊!可歎!”
  他每一句一字,都用丹田真气送出,听來聲音不大,但卻傳出极遠,筵席中人,個個听得真切。
  馬文飛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司馬兄,夠了,已經是四座皆惊,万目齊注……”
  司馬乾冷冷接道:“兄弟觀察在座之人,大部都跌入脂粉陷阱之中,豈不是一大可悲之事。”
  馬文飛心中暗道:此人見語不惊人,心有不甘,不用再和他談了。轉過頭去,裝作不聞。
  司馬乾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天下愚人,何以如是之多,死在臨頭,還是貪圖口腹之欲,吃几餐送終酒席。”
  這几句話又使得全場震動,立時議論紛紛。
  司馬乾眼看仍是無人理他,突然一掌擊在木案上,只震得碗筷橫飛,散落在地,伏案大哭起來。
  花樹林中,奔出來四個青衣童子,送上新的碗筷。
  馬文飛眼看他這等癲狂的舉動,有心勸他几句,又怕纏上自己,只好忍下不理。
  但聞司馬乾那嚎哭之聲,愈來愈大,全場皆聞。
  馬文飛听他哭聲甚是凄原,心中暗暗奇道:此人武功不弱,亦似具有才華,何以會這般哭笑無常,難道當真是有些瘋癲不成。
  他忍了又忍,終是忍耐不住,低聲說道:“司馬兄,群豪畢集,盛筵將開,你這般嚎啕大哭,成何体統。”
  司馬乾抬起頭來,用袖拭去臉上淚痕,歎道:“兄弟眼下所見之人,大都即將身遭凶死,叫我如何不哭?”
  馬文飛吁了口气,暗道:這人當真是不能搭訕。
  只听司馬乾接著說道:“可歎世人無知,急急的赶到此地,只為了送死而來。”
  他這般自言自語,似是与人無涉,但已有几個脾气暴躁之人,听得不耐,冷笑連連,嚷道:“你這狂人,瘋子,瘋子,狂人。”
  司馬乾正要反唇相譏,突然三聲鐘鳴,傳了過來。
  那聳入云霄的望花樓頂,突然飛飄下一道彩虹,直飛到數丈外一叢花樹之中。
  馬文飛運足目力看去,原來是几匹彩絹銜接起來,由那樓頂垂下,心中奇道:沈術風垂下這一匹彩絹,不知是何用心?
  忽然錚錚几聲弦響,傳了過來,緊接著細樂聲悠揚,起自四周花樹叢中。
  馬文飛暗暗想道:沈木風故意造出這些排場,用作唬人的方法之一。
  且說蕭翎目光掃遍了全場中人,仍是不見中州二賈和向飛等人,心中焦急,暗道:如是只有我和馬文飛兩個人,今夜縱有机會,也是無法下手,不知是被人瞧出破綻,不准進庄,或是向飛信口開河,未取到那人庄銀牌……
  只听那悠揚樂聲中傳出來一聲呼喝道:“四川唐家掌門人,唐老太太駕到。”
  四川唐家在武林中獨樹一幟,以毒器為暗器,馳名江湖,這一武林世家,有著一項奇怪、嚴肅的傳統,那就是唐門絕技,歷來傳媳不傳子,唐家人,雖三尺童子,都會打几种淬毒暗器,但那真正霸絕江湖的几种奇奧手法,卻是不肯輕易傳人。
  這一武林世家另外一個奇怪傳統,那就是掌門人左右護行的隨身二婢,并不限于和唐家有關,但必須天資聰慧,美姿絕倫的少女。
  每一屆掌門人,都有權選擇她的隨身二婢,地不拘天南地北,姓不分張王李趙,但必在認定為下一代接掌門戶的身份,才有這种選擇的權利。
  凡是被認定接掌下一代門戶的子媳,第一件事是選擇她隨身二婢,接著是五年的閉關生活。
  在這五年的時光中,她生活在一處幽靜、寂寞、孤獨的天地中,陪伴著她的,就是她自選的隨身二婢,因此,每一代掌門的隨身二婢,都具有崇高的權威。
  除非經過了掌門人的特允,二婢不能隨意婚嫁,她們一直陪伴著掌門人,直到她交卸了掌門職位,退休為止,二婢也追隨著掌門人,歸隱于万壽園中。
  這奇怪的傳統,常常造成了一种奇特現象,那些被選隨身二婢的丫頭們,常和掌門人建立起超過親屬子女的感情。
  她們大半是犧牲了青春,把女人最寶貴的時間,奉獻給主人。
  因此,歷代掌門人的隨身女婢,都受著唐家下一代的尊仰和敬重。
  掌門人隨身二婢,并非是絕對不許婚嫁,只是嫁前必需要獲得掌門人的允准,嫁出前,還得交回唐門武功。
  她們要交還多少,如何一個交法,那要掌門人的決定,掌門人有著全部追回,或特別恩赦的特權,就因為有這一線遺漏,四川唐家的暗器手法,有不少流傳于武林。
  江湖看唐家,多少帶有著神秘之感。因為,掌門人接掌門戶前,有五年閉關習武之期,接掌門戶后,又很少在江湖上出現,是以,武林中見過唐家掌門人的為數不多。
  馬文飛抬頭望去,只見正北方,花樹叢中,緩步走出了一個白發如銀,青色衣褲,手扶風頭拐杖的老娘。
  在她身后左右兩側,緊隨著兩個二十出頭,天藍勁裝,身佩長劍的美姿少女。
  帶路小婢,替那老嫗引入座位,但兩個藍衣佩劍的侍婢,卻不肯坐下,一左一右的分站唐老太太身后。
  只听呼喝之聲,又傳了過來,道:“關外長白山黑、白二老駕到。”
  蕭翎一皺眉頭,暗道:這黑、白二老,又是何許人物?倒得仔細瞧瞧。
  側目一望,忽然發現那馬文飛臉上微現出惊愕之色,不禁心中一動,忖道:看來這黑、白二老,是大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了。
  轉眼瞧去,只見一個美婢,帶著兩個衣著不同之人,緩步行來。
  左首一個,全身白衣,戴著白氈帽,身材細高,白髯垂胸。
  右首一人,全身黑衣,頭上戴著一頂皮帽子,由頭上直垂頸間,只露出一對眼睛和鼻子。
  蕭翎心中暗道:大概這就是黑白二者了。
  黑、白二老也在那帶路美婢引導下,坐上席位。
  只听那花叢中的樂聲,突然一變,轉為急促之聲。
  望花樓頂,那垂下的彩緞上,突現了一條人影,足踏彩緞,直滑而下。
  單是這一份輕功,膽气,就已使全場中人,暗生惊駭。
  只見那人影疾快沉落,已然清楚可見,是一個身軀高大的駝背中年人,丰頰隆額,濃眉海口,儒巾長衫,黑髯及腹,正是百花山庄的大庄主,血影子沈木風。
  沈木風距地還有三丈左右時,突然邁足一步,身离彩緞,高大的身軀,飄飄而下,落著實地。
  蕭翎心知沈術風目力惊人,見及細微,不敢多瞧,急急別過頭去。
  只見那沈術風兩手抱拳道:“諸位遠道而來,給我沈某人捧場,這份情意兄弟是感激不盡。”
  場中群豪大都站了起來,抱拳還禮。
  沈木風緩步走到位居正中的席位之上,背東面西而坐,目光緩緩掃掠了四周一眼,道:“有几位遠道客入還未赶到,諸位想必腹中已經饑餓,咱們也不再等他們了。”說完話,高高舉起右手一揮。
  四面花叢中,登時涌現出無數美婢,奉上酒菜。
  這些婢女,都似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動作迅快,但卻有條不紊,片刻之間,擺齊酒菜。
  蕭翎暗中估計,場中十几席上,大都是三兩人坐了一桌,全場不過二三十人,心中暗自奇道:沈術風只請了這一點客人嗎?更奇怪的是,周兆龍和金花夫人等,也不見出席此宴,難道這些人,都被派出去了不成。
  忖思之間,沈木風已舉起酒杯,高聲說道:“兄弟今日煩請諸位到此,有兩件小事奉告,一是我沈術風由今日起,重出江湖,二則介紹一位后起之秀,和諸位相見。”
  他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字字句句,都如由日中彈出一般,听得人心神震動。
  馬文飛心中暗暗吃惊道:此人內功如此精深,果非好与人物。
  只見那滿頭銀發的唐老太太,突然一頓手中的鳳頭杖,說道:“老身已快屆退休之年,想不到在我退休之前,竟然离開了四川,遠行千里,赶赴沈大庄主約會。”
  沈木風微微一笑,道:“足見夫人看得起我沈木風,在下是感激的很。”
  唐老太太冷笑一聲,道:“老身雖然已年過七十,但卻不喜繞著彎子說話,老身今宵赶到,明晨回川,恐是無暇參加沈大庄主明日午時的英雄大會了!”
  沈木風笑道:“這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覺著太急促一些了嗎?”
  唐老太太道:“這倒不勞大庄主費心,老身行期早定,不愿更改了。”
  沈術風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勉強,但老夫人在百忙中抽暇光臨,已使在下這百花山庄,生輝不少……”
  唐老太太兩道斜飛入鬢的花白眉毛一聳,冷漠地接道:“老身接掌唐家門戶三十年,從未受過人的要挾,這次沈大庄主能夠逼我离開四川,親身赶來,那是足見高明了。”
  沈木風哈哈一笑,道:“唐夫人言重了。”
  蕭翎已然感覺到今宵這洗塵宴上,所以人數不多,原是早作好的安排,与會之人,恐都是沈木風圈定的可疑人物,希望早作了斷,免得明午大會之上搗亂……
  只听唐老太太尖厲的喝道:“老身此來之意,沈木風大庄主是早已明白了?”
  沈術風緩緩舉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笑道:“老夫人如此年紀,竟還是這般火爆的性格,就不怕气坏了身体嗎?”
  唐老太太怒道:“老身不愿和你斗口,咱們之間的事情,是此刻了斷呢?還是稍候一刻?”
  沈木風道:“此時不過初更,距天亮時光還早,老夫人最好還是先用過酒飯,我沈木風既然決定了重出江湖,難道還會跑掉不成。”
  唐老太太雖然激憤難耐,但卻又似被沈木風握住了什么把柄,不能發作,一頓手杖,恨聲說道:“老身不能遲過三更。”
  沈木風笑道:“好!三更之前,在下定然對你唐夫人做個交代。”
  唐老太太不再言語,閉上雙目,靜坐不動,只見她挽發的釵簪,突然散落地上,白發散亂,在夜風中飄飄飛舞。
  蕭翎心中暗道:這唐老太太如此气怒,心中定然是充滿了委屈,怒發使釵簪散落,這份內功造詣倒也惊人。
  沈木風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大喝了一口,笑道:“諸位之中,如若還有和在下要談什么舊恨往事的,還請快快提出。”
  馬文飛心中一動,正待開口,突听對面而坐的司馬乾搶先說道:“在下司馬乾想請教沈大庄主!”
  沈術風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睛,直逼過來,盯在司馬乾臉上瞧了一陣,濃眉微揚,沉聲道:“司馬兄有何見教?”
  顯然,沈術風對司馬乾的舉動,感到有些意外。
  司馬乾重重咳了一聲,道:“赶來百花山庄的武林人物,不下百位,但這洗塵宴上不過區區等二三十人,不知大庄主用心何在?此乃兄弟不解之一。”
  沈木風淡淡一笑,道:“好!還有一件,你一并說完,在下再答复不遲。”
  司馬乾道:“區區初入中原,和貴庄中人,素不相識,自是談不到仇恨二字,不知何以竟把在下也列入死亡的名額之內?此乃兄弟不解之二。”
  沈術風縱聲大笑了一陣,道:“司馬兄何以要自謙死亡,倒叫我沈某人也有些不明白了。”
  司馬乾冷笑一聲,道:“沈大庄主如是未有把我等置于死地之心,何……”
  沈木風大笑接道:“你可是說我在酒菜之中下了奇毒?”
  司馬乾道:“這等下五門的手法,以你沈大庄主的身份,自然是不屑為之,何況在坐之人不乏武林高手,酒菜之中下毒,如何能夠毒得死在場之人。”
  沈木風臉色一變,冷冷說道:“司馬乾你如想從中挑撥离間,可別怪我沈木風反目無情,應了死亡自謙之言。”
  在座群豪,大都是听過沈木風凶殘惡名之人,也都是久年在江湖走動的人物,眼看沈木風突然變了臉色,言語間暗施警告,不許司馬乾再多管閒事,不禁一齊向司馬乾望去。
  司馬乾眼看群豪,大都把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不禁心花怒放,哈哈一笑,道:“沈大庄主施展的手段雖然是出人意料,天衣無縫,可以遮掩天下英雄耳目,但卻瞞不過我司馬乾的雙目!”
  沈木風冷笑一聲,道:“無知狂徒,信口雌黃,來人給我拿下!”
  但聞一聲清叱傳來,花樹叢中,疾飛出兩條人影,直向那司馬乾沖了過去。
  馬文飛突然對司馬乾生出了很深好感,沉聲說道:“司馬兄!可要兄弟相助?”
  司馬乾道:“不勞費心。”目光一轉,只見向自己沖來之人,已然停住身子,左面一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青色勁裝,背上斜插長劍,右面一人,身著紅衣,面容冷木,毫無表情。
  蕭翎抬頭望了兩人一眼,低聲對馬文飛道:“馬兄,那左面青衣人,是沈木風的大弟子單宏章,右面那紅衣人卻是沈木風的八大血影化身之一。”
  兩人逼近司馬乾席位的四五尺處,一齊收住腳步,左首那青衣人冷冷說道:“你是自己就縛呢?還是讓我等出手?”
  司馬乾哈哈一笑,道:“大庄主雖是酒中無藥,肴中無藥,但卻在席位近處,布下了最利害的金蠱毒。”
  語惊四座,場中人雖然大都未曾去過云貴,見過那金蠱毒,但卻是大都知道那金蠱毒,乃苗疆蠱毒中最為利害的一种,只听得個個心頭震動,神色大變。
  沈術風兩目中殺机涌現,但也只不過一瞬間就恢复了鎮靜之色,哈哈一笑,道:“司馬兄,你是在痴人說夢了。”
  司馬乾冷冷說道:“大庄主可以瞞過天下与會的英雄耳目,但卻瞞不過我司馬乾。”
  單宏章站在司馬乾席位前面,早已蓄勢待發,但因未得沈木風進一步的令諭,始終不敢出手。
  陰詐的沈木風,默察四座情勢,大部群豪,臉上都泛出激憤之色,如若此時處決了那司馬乾,場中群豪必將深信已經中了金蠱毒,那時,難免群起拼命。
  眼下群豪,人人都是武功高強之士,如是大都以命相搏,這一戰,不論胜負,百花山庄中,都將有慘重的傷亡。
  他不愿冒著兩敗俱傷的危險,必需先行設法平息下去群豪之怒,使他們不疑中毒的事,然后再行處置這個狂人。
  心中盤算已定,縱聲大笑,道:“司馬兄如是和我沈某人,或是百花山庄有什么梁子、過節,那是盡可指名向我沈某挑戰,向百花山庄問罪,似這般挑撥离間,不覺手段大過卑下了嗎?”
  司馬乾道:“在下說的句句實言,沈大庄主還要狡辯,兄弟可以……”
  沈木風不容他再說下去,縱聲大笑一陣,接道:“在座之人,大都是武功高強,內功精深的武林高手,中毒与否,只要運气一試,自然可以查覺的出來。”
  司馬乾道:“這個,只怕沈大庄主早已有了安排……”
  沈術風接道:“這位司馬兄,有些瘋瘋癲癲,他的話,決不能認真,諸位是否中毒,請暗中運气一查便知,這狂人挑撥离間,無所不為,我沈某人度量,也是難以忍得下了……”舉手一揮,接道:“給我拿下。”
  單宏章早已運功蓄勢,只待令下,沈本風一句話還未說完,單宏章右手五指已經遞出,扣拿司馬乾的右腕。
  司馬乾右腕一挫,避開掌勢,左手如惊雷迅電一般,掃了出去。
  馬文飛坐在席位之上觀戰,相距也就不過四五步遠,時時可覺到兩人動手時的指勁、掌力,目睹司馬乾避掌反擊之勢,不禁暗贊一聲:好武功!
  那單宏章武功系沈木風親自傳授,豈同小可,右掌一揮,硬接了一掌。
  但聞砰的一聲,如擊敗革,兩人各自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單宏章似是未料到這個看上去有些癲狂之人,竟然是有著一身惊人的武功,不禁微微一呆。
  就在他一征之間,司馬乾已然揮掌攻到,雙掌連環,眨眼間攻出了八招,迫的單宏章退后兩尺。
  沈木風眼看單宏章節節敗退,只覺顏面有損,不禁生出怒意,正待發作,忽見單宏章反守為攻,一連三掌,也把司馬乾逼退了一步,借机會高舉右手一揮。
  那面容冷肅的紅衣大漢,一直靜靜的站在司馬乾身側,木刻泥塑一般,動也不動。
  但沈木風右手一揮之后,情勢忽然不同。
  只見那紅衣人右手一抬,悄無聲息的一掌劈向了司馬乾的背心。
  馬文飛喝道:“司馬兄,小心偷襲!”
  司馬乾前拒單宏章的強攻,聞聲警覺,匆忙問,騰出左手,反臂拍出。
  他本想閃避開去,躲過身后襲來的一掌,但因前后都有人攻襲,左臨別人的席位,右面又是木桌攔路,只好反臂拍出一掌。
  兩掌撞触,司馬乾不自禁心頭駭然一震,暗道:此人內力之強,似是尤過那青衣人,如是這兩人前后夾攻,今夜一戰,恐怕凶險万分。
  忖思之間,那紅衣大漢已然揮拳如雨,連連搶攻。
  馬文飛看那紅衣大漢攻出的拳勢,一招強過一招,剽悍凶猛,极是少見,而那單宏章的掌勢,卻是以輕戾巧快為主,前后夾擊,用的竟是兩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司馬乾必須要前拒單宏章的巧變,后擋那紅衣大漢的力敵。
  惡戰了二三十個照面,司馬乾已被迫的頂門上見了汗水。
  但場中群豪,對司馬乾的觀感,卻已大大的改變,暗道:想不到這瘋瘋癲癲的人,竟然有著如此高強的武功。
  馬文飛已對司馬乾生出了英雄相惜之心,眼看他落敗在即,心中好生不忍,霍然站了起來,左手一按桌沿,陡然翻了過去,右手一揮,接下了單宏章的掌勢,道:“司馬兄請用心對付那紅衣人,此人有兄弟對付。”
  說話聲中,已然連續封架單宏章急攻的三掌。
  司馬乾為人雖然好強,但知自己難以同時拒擋兩人的攻勢,如再勉強的打下去,不死亦將重傷,是以,對馬文飛出面相助一事,默然承認,感激于心,全力對付那紅衣大漢。
  那紅衣大漢的拳招掌勢,愈見凌厲,攻勢的凶惡,真叫人不寒而栗。
  武功中的攻敵招數,雖是以攻為主,迫人退守,但招數中,都隱隱含著一半防守之意。
  但那紅衣大漢,出手的掌勢,全都是以攻傷敵,有時,竟連自己的門戶,也不兼顧,是故,他攻出拳勢,也特別強勁威猛。
  司馬乾已知那紅衣大漢內力甚是深厚,不再和他硬拼,卻以巧快的攻勢,迫他回招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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