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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回首不堪南柯夢


  黃十峰舉手一招,兩個丐幫弟子行了進來,低聲說道:“把那兩位姑娘的尸体,埋葬起來。”
  兩個丐幫弟子應了一聲,抱起尸体而去。
  黃十峰目光轉動,掃掠了云集在院中的丐幫弟子一眼,道:“撤回分舵,未得我令,不許任何人擅离分舵一步。”
  二十余個丐幫子弟,齊齊應了一聲,眨眼間走得蹤影不見。
  黃十峰回顧了容哥儿一眼,道:“咱們也該走了。”
  容哥儿低聲道:“明晚之約,幫主可已成竹在胸?”
  黃十峰點點頭道:“咱們不能全部信任那楊九妹,必得別作一番部署。”
  容哥儿道:“在下亦是此意。”
  行到荒洞門外,趙天霄、王子方等,早已集齊相候。
  黃十峰道:“雨花台。”
  群豪施展開輕身飛行術,直返雨花台。
  黃十峰招來守護雨花台的丐幫弟子,道:“我等去后,可有夜行人來過此地?”
  那名丐幫弟子,背了兩只白袋,欠身應道:“有一個身份不明,輕功甚佳的夜行人來過,但經弟子喝了一聲之后,那人就掉頭而去。”
  黃十峰不再多問,揮手說道:“此地已沒有你們的事了,撤除埋伏,直回分舵,待我之命。”
  那白袋弟子應了一聲,帶了九名守護雨花台的弟子,急急而去。
  黃十峰環顧了群豪,道:“一直隱身在幕后,制造江湖仇恨、分裂的魔頭無极老人,此刻羽翼已丰,即將正式露面,至于他用的什么方式,目下還很難說,這使區區聯想到兩件事,敝幫的失藥,和王冠的失縹……”
  趙天雷接道:“王兄失去了鏢,已然查明為万上門所幼,似是于此事無關。”
  黃十峰道:“太巧了,万上門同時劫取了王兄的暗鏢和敝幫的藥物,如非他們急需此兩物,那就是別有用心了。”
  長長吁一口气接道:“万上門,昔年從未听人說過,無极老人之名,今宵我才听到,立足江湖,講究揚名立万,但兩人卻同樣的隱身幕后,操縱大局,其間實叫人大費疑猜。”
  紅杏突然接口說道:“万上門金道長,和我家姑娘很熟,如若她能清醒,定可知道万上門中之秘。”
  黃十峰點點頭道:“如若你們姑娘能夠清醒,又何止了解這一點難題。”
  容哥儿道:“二姑娘的生死,似乎是決定在那楊九妹的身上了,但愿她言而有信,不要失約才好。”
  黃十峰突然說道:“容兄,如若你全力出手,可否擋得住那楊九妹?”
  容哥儿略一沉吟,道:“我不知那楊九妹是否用出了全力,如以她昨宵身手而言,我要阻攔她,并非難事。”
  黃十峰點點頭,道:“那很好,容兄的快劍,實乃區區所見當世高手,极少有的如此快速劍法。”
  容哥儿道:“幫主過獎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過,在下有一點苦衷,還得幫主原諒。”
  黃十峰道:“什么事?”
  容哥儿道:“在下离家之時,家母曾經告誡于我,除了王老前輩之外不得以真正面目示人,但在下有時卻又忍耐不住,取下蒙面黑紗。”
  黃十峰微微一笑,道:“容兄以后,不要中人激將法,就行了。”
  容哥儿道:“在下還有一點不情之求。”
  黃十峰道:“容兄盡管清說。”
  容哥儿道:“在下奉慈母命而來,旨在為王英雄追回失鏢,想不到竟然牽人江湖恩怨中,幫主如不要在下置身事外,此事過后,還望相助在下奪回失鏢。”
  黃十峰道:“好!就此一言為定。”語聲微頓,又道:“如若區區料斷不錯,万上門劫鏢和劫藥兩件事,絕非巧合。”說話之間,瞥見一個紫臉少年闖了進來。
  大廳外站有兩個丐幫弟子,正待出手攔住,王子方已迎了上去,道:“譚兄弟,出了事嗎?”來人正是譚家奇。
  譚家奇一抱拳,黯然說道:“那鏢主人失蹤了。”
  王子方道:“失蹤了,他不是傷得很重嗎?”
  譚家奇道:“傷得很重,昨夜初更時分,他忽然清醒過來,吃了一杯茶后,又睡了過去,今晨就失蹤不見。”
  黃十峰道:“是死了,還是不見了?”
  譚家奇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王子方道:“可曾在附近找過。”
  譚家奇道:“遍尋客棧前后,不見蹤影。”
  趙天霄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黃十峰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那人受傷之后,你們可曾仔細看過他,确是那投保的客人嗎?”
  王子方道:“他傷勢甚重暈迷不醒,只見衣著形貌大致不錯,未曾詳細看過。”
  黃十峰道:“不用找了。”目光轉到王子方的臉上,接道:“那遺失暗鏢之中,究竟是什么物件?王鏢頭,可曾過目嗎?”
  王子方道:“在下未曾看過,不過,据說是一些玉器、書畫。”
  黃十峰道:“事有輕重緩急,咱們眼下最為重要之事,是要先救二姑娘,王兄暫時不要再想那失鏢的事。”
  王子方道:“這個,在下知道。”
  黃十峰目光環掃群豪一眼,緩緩說道:“眼下二姑娘的傷勢更形態化,如再拖上三五日,不知要變成何等模樣?但目下能救助二姑娘,只有那三公主一點希望。”語聲頓了頓,不聞有人接口,又接道:“但咱們也不能太過信任她,因此,區區之意,先把二姑娘送往一處隱秘的安全所在,由王鏢頭和趙堡主,加上我巧幫中選出的五名高手,保護她的安全,區區和容兄,在荒詞之中,等候那三公主。”
  王子方突然回頭對紅杏說道:“翠蓮姑娘的傷勢如何?”
  紅杏道:“定然是那假冒張神醫的人弄了手腳,翠蓮姊姊身上的劍傷,雖然好了甚多,但人卻和姑娘一般的昏迷不醒。”
  黃十峰道:“區區已經計划把二姑娘和翠蓮一并運去。”
  王子方道:“幫主可曾決定把她們運往何處?”
  黃十峰道:“此刻這長安城遍布強敵眼線,對方的人手之眾,眼線之多,似是尤在我丐幫之上,在下已安排兩個去處,由我丐幫弟子率領,請諸位立刻動身如何?”
  舉手一招,守在門口的一個丐幫弟子,立時跑了出去,片刻之后,重又回來,道:“車馬已然停在雨花台外。”
  黃十峰道:“好!諸位可以出發了。”
  群豪抬起了二姑娘和翠蓮,行出雨花台,果已有三輛篷車,停在門外等候。
  容哥儿低聲對岑大虎道:“虎儿,你要緊隨王總鏢頭,听他之命行事。”
  岑大虎道:“咱家一步也不离王總鏢頭就是。”
  黃十峰道:“諸位最好一齊上車,也可稍避人的耳目。”
  群豪依言登車,三輛篷車,立時風馳電掣而去。
  這時,雨花台中只余下黃十峰、容哥儿,和一個身背藍袋的弟子。
  黃十峰道:“此刻咱們是寸陰如金,借此時刻,好好休息一陣吧。”言罷,當先盤膝而坐。
  容哥儿想到晚上或將有一場惡戰,也盤膝坐了下去,運气調息。
  那身背藍袋的丐幫弟子,輕輕帶上了兩扇木門,躍上屋面,替兩人護法。
  一日匆匆,轉眼間又是黃昏時分。
  黃十峰、容哥儿經過了大半日時光坐息,精神十分飽滿,黃十峰為人穩重,容哥儿絕口不談身世來歷,黃十峰也不多問。
  黃十峰拉開緊閉的木門,笑道:“他們一日時間未找來雨花台,倒是大出意料之外。”
  但聞衣袂飄風,那丐幫弟子由屋面躍下,接道:“弟子一直留心著四下景物,未見過可疑人物。”
  黃十峰道:“好!你去繪我們取些酒飯。”
  那丐幫弟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大約有半個時辰工夫,那丐幫弟子提著酒飯,匆匆赶到。
  容哥儿早覺腹中饑餓,伸手取過一塊大餅,正待食用,卻被黃十峰一把奪下。
  容哥儿頓生惊覺,抬頭望了那丐幫弟子二眼。
  只見他雙眼發直,呆呆地站著不動,分明是穴道受了奇傷。
  容哥儿道:“他受了傷!”
  黃十峰道:“又是那种奇妙傷害神經手法!唉!看將起來他們早知道我黃某人在此了,他們知道跟在我身側之人,不宜魚目混珠,只好出手點傷了他,然后在酒飯之中下毒,咱們稍一不慎,食了酒飯,就上了他們的當。”
  容哥儿看看天色,低聲說道:“此刻距咱們相約那楊九妹的時刻,還有一段時間,何不將計就計,看看他們耍些什么花招?”
  黃十峰略一沉吟,道:“這辦法很大膽。”
  容哥儿道:“不人虎穴,焉得虎子。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黃十峰提起酒飯,悄然出廳,倒人花木叢中,裝出吃殘一般,低聲說道:“容兄弟,如果瞧出情形,咱們可以中途下手,不可誤了相約時刻。”
  容哥儿:“咱們至多等到二更過后……”
  只听砰然一聲,那站在門口的丐幫弟子,突然倒摔在地上。
  黃十峰一皺眉說道:“咱們也倒下去吧!”
  容哥儿望了那殘肴剩酒一眼,低聲說道:“如若來人細心一些,就可拆穿咱們的計謀了。”果然,兩人倒下去不過片刻工夫,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容哥儿微啟一目望去,只見一個身披白袋的丐幫弟子,鬼鬼祟祟走了進去,不禁心頭一震,暗道:“好啊!原來他們混人了丐幫弟子之中,那就無怪我們查不出了。”
  黃十峰心中受到的震動,更是千百倍于容哥儿,細看那白袋弟子,竟是長安分舵中人,心中暗道:“看來長安分舵,早已為人設法混入了,今日如能生擒此人,或可逼出一些內情……”心中念頭轉動,那人已然行到了黃十峰和容哥儿的身側。
  只見他伏下身低聲叫了兩聲幫主。
  黃十峰為人是何等沉重,任那弟子呼叫,動也未動一下。
  那白袋弟子不聞黃十峰相應,突然舉手一拍,道:“兩個人都中了毒,你們可以進來了。”但聞步履聲響,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容哥儿微啟目光一瞧,只見來人身披藍色袋子,竟然也是丐幫中人,不禁心頭大震,暗道:“看起來,丐幫早被人混人,整個丐幫弟子,眾達數千人,不知混人了多少奸細。”
  只听那身背藍袋的丐幫弟子,說道:“你可仔細瞧過了嗎?他們當真中了毒?”
  那身背白袋弟子應道:“看過了。”
  那藍袋弟子為人十分陰沉細心,望了黃十峰和容哥儿一眼,道:“你去點了他們的穴道!”
  那白袋弟子微微一笑,大步行近容哥儿,舉手一指點向容哥儿左肩的中府穴。
  容哥儿暗里運气,未作掙動。
  原來,他心中早有准備,如是那白袋弟子下手點的要害大穴,勢難不理,那就躍起身來,出手還擊,如是自己能夠暗中運气沖解之穴,那就不作掙扎。
  只見那白袋弟子轉向黃十峰,一伸手點了他臂上中泉穴。
  大約是黃十峰也有著容哥儿一般思想,竟然也沒有掙動,任他點中穴道。
  那藍袋弟子一直留心觀察黃十峰的舉動,眼看兩人穴道被點,仍是未作掙動,不禁微微一笑,低聲對那白袋弟子說道:“非是在下不肯信任你兄弟;實因那黃十峰為人沉著狡猾,很難上當。”
  容哥儿穴道雖然被點,但神志清明,心中暗道:“好啊!那黃幫主听到幫中弟子,這樣罵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只听那白袋弟子說道:“在下奉到密令,只負責把他們毒倒,以后的事,該由你們負責。”
  那藍袋弟子道:“這個自然不敢再勞駕了。”說完話,舉手一拍,又有兩個身背自袋弟子進來。這兩人手中,各拿著一個很厚的麻布袋子。
  容哥儿半側身子而臥,借衣攔遮,可以啟動一目瞧去,室中人物變化,始終都未逃過他的監視_
  只听當先手拿麻袋的弟子說道:“這小子,不知是何等人物,怎么會得黃十峰如此器重,和他行坐不离。”說話之內,張開麻袋,把容哥儿裝了進去。
  另一個執麻袋的弟子,也把黃十峰裝人袋內。
  容哥儿感覺到被人扛在肩上,向前行去。
  那麻袋厚密,無法看到外面景物,只覺被人扛著走約半里之遙,被放在一面軟墊上面。,耳際間,響起据輜輪聲,顯然是身在車中。
  容哥儿已無法再忍耐下去,暗中運气,沖開左肩穴道,暗中運勁,一指穿過麻袋,向外望去,只覺四周篷布密垂、除了那裝著黃十峰的麻袋之外,車中再無別人,立時運气沖開袋門,探出頭來,施展傳音之術,叫道:“幫主好嗎?”
  黃十峰也施展傳音之術,道:“我很好。”
  容哥儿道:“此刻咱們要如何辦呢?”
  黃十峰道:“此刻時光還早,容兄弟如是希望冒險,咱們就讓他們帶入巢穴瞧瞧,如是不喜冒險,此刻就可以下手了。”談話間,那奔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容哥儿急快的縮人袋內,露出一目,向外望去。
  垂帘起處,深入一個頭來,打量了一陣,說道:“兩個人都還好好的躺在袋中,可以進去了。”說完之后,那探入的一顆腦袋,突然又縮了回去。
  容哥儿心中暗忖道:“糟糕,我把袋口沖開,捆扎袋口的索繩已斷,勢必要被他們發覺,怎生想個法子,把袋口扎住才是。”
  忖思之間,馬車又向前馳去,但很快又停了下來。
  只听車外傳過來一個女子聲音,道:“送來的什么人?”
  一個男子聲音應道:“丐幫的幫生。”
  那女子道:“好啊!如若真是丐幫幫主,這一件功勞,可算不小,定然要受到很厚的賞賜。”
  那男子笑道:“黃金、珠寶,皆非我所好。”
  那女子聲音接道:“可以請求我家姑娘傳你几招武功。”
  那男子長歎一聲,道:“我投身至此,豈只是為了想學几招武功嗎?”
  女子聲音道:“那你是為什么?”
  男子聲音道:“為了你啊!我要請求二公主把你賞賜于我。”
  兩人這一番對答之言,只听得黃十峰感慨万千,暗道:“女色誤人!”
  車帘起處,一道強烈的燈光,射人車中。
  容哥儿心中暗急道:“他們若發現袋口已開,必然要動疑心,豈不是坏了大事。”
  只听一個女子道:“二公主已然在廳上等候,解開麻袋,把他們帶上廳去。”
  只听有人高應一聲,刀光一閃,挑去了黃十峰袋口繩子。
  容哥儿心中一動,暗中伸手,捏緊袋口。
  那人粗心大意,回刀一挑容哥儿的袋口,容哥儿及時一松,袋口自張。
  兩個大漢,跳上車來,退下麻袋,一人一個抱起黃十峰和容哥儿,直向大廳中行去。那黃十峰久歷江湖,經過無數的凶險風浪,是以十分沉得住气!容哥儿卻不停的微啟兩目偷看,只見那大漢把自己扛人了一座大廳之中。
  這座廳中的燭火,并不十分明亮,只點著兩支紅色的細燭。
  兩個大漢,似是對廳中之人,有著很深的畏懼,行人廳中之后,舉動十分小心,緩緩把人放在地上,悄悄而退。
  容哥儿雖無江湖閱歷,但他為人聰慧無比,那大漢放他之時,他已借机微微一側身子,用衣袖把眼睛遮了起來。大廳中除了兩支高燒細燭之外,不見人影。容哥儿心中奇道:“這是怎么回事呢?那女子明明說廳中有人相候,怎會不見人影?”
  忖思之間,突問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道:“點他們四肢穴道,讓他們服下解藥。”
  容哥儿心中一動,暗道:“如是四肢穴道被點,形同廢人,哪里還有和人抗拒之能,看來是不能忍受了。”他心中念頭輪轉,但卻又拿不定主意。
  只見一個女子聲音應道:“小婢遵命。”“個青衣美貌女子,大步走了過來。
  容哥儿心中暗道:“最好先對付黃幫主,我也好照樣畫葫蘆。”
  但那青衣女卻一直對他走了過來。
  只見那青衣女子右手一抬,纖指直向容哥儿右臂點去。
  在危急一瞬,容哥儿決定了奮起抗拒,只待那纖指將要點中右臂時,突然一躍而起,反腕一秒,抓住那青衣少女的右腕。
  那少女做夢也未料到,一個服過迷藥之人,還有拒敵之能,驟不及防之下,被容哥儿一把抓住右腕,不禁駭然失色,容哥儿暗運功力,五指一緊,那女子一條右臂,頓時麻木難指,全身的勁力,一齊失卻。燭火之下,只見她柳眉風目,生得十分嬌俏。
  那女子脈穴受制,無法反抗,望著容哥儿道:“你是誰?”
  容哥儿道:“這話似是該在下問姑娘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么要把在下送來此地?”
  那女子經這一陣時光人已冷靜下來,高聲叫道:“姑娘,這兩人沒暈迷。”
  容哥儿心中暗道:“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正要那主人出來。”是以并未阻止,任她囂叫。”
  只听一個清冷之聲應道:“我已經瞧到了。”
  容哥儿早已暗中瞧過了大廳中的景物,不見人影,但那清冷的女子聲音,卻明明從大廳中傳了出來。
  只听那青衣女婢叫道:“小婢不知他們裝作中毒模樣,驟不及防,被他扣住了脈穴。”
  那清冷的女子聲音道:“我現在沒有工夫救你,如是他們能夠等一會再殺你,那就來得及了。”
  容哥儿心中暗道:“這是什么話?豈不是告訴我殺了這青衣女婢也不要緊嗎?”
  黃十峰眼看客哥儿已經出手,裝作也是無用,也挺身站了起來,回手關上了大廳木門,緩緩說道:“區區黃十峰,姑娘既派人把我等押解來此地,何以不肯出面相見。”口中說話,兩道鋒利的目光,卻不停地四面搜尋。
  只听一陣格格嬌笑傳出,道:“我們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丐幫幫主,但我現在沒有工夫,你如是一定想見我,那就勞駕等一會啦。”
  黃十峰听那聲音,由大廳一角傳了出來,似是這座大廳中,有著机關布置,默算和那楊九妹會面時限,已然無多,何不給她來一個莫測高深,當下哈哈一笑,道:“姑娘既是不愿相見,區區自是不便勉強,咱們就此別過了。”目光一轉,望著容哥儿,道:“咱們走吧!”
  容哥儿手中仍然抓著那青衣女婢,說道:“這丫頭如何處理?”
  黃十峰道:“點了她的穴道。”
  容哥儿應聲出手,點了青衣女婢几處大穴,一松右手,那女婢砰然一聲,倒在地上。
  黃十峰凝神靜立片刻,不見動靜,伸手拉開木門,低聲對容哥儿道:“咱們走啦,記著奪取一件兵刃。”兩個人聯袂出了大廳。
  但見屋宇連綿,這座宅院,似是很大,但卻一片黑暗,除了那座大廳之外,不見燈光,事情竟然是又出了兩人意外,兩人一直走出宅院,不見有人攔阻。
  兩人施展開輕身功夫,聯袂奔行,不多工夫,已經到了荒飼外面。
  容哥儿正待舉步而人,卻聞黃十峰道:“不要慌,咱們先瞧瞧是否還有埋伏再說。”
  容哥儿心中暗道:“好啊!姜是老的辣,果然不錯。”隨在黃十峰的身后,繞著荒飼轉了一周,未見可疑之處,才直人荒調正廳。正廳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容哥儿忽然疾行兩步,搶在黃十峰的前面,沖人廳中。
  黃十峰暗暗點頭道:“此人初見之時,驕气橫生,想不到熟識之后,竟是一位很懂事,又具俠气的少年。”
  容哥儿沖人廳中之后,故意咳了一聲,道:“有人在嗎?”
  廳角處傳過一聲輕微的嬌笑,道:“好大膽子。”
  隨著那輕微的笑聲,響起了細碎的步履聲,直對容哥儿行了過來。
  容哥儿一面暗中運功戒備,一面運足目力望去。
  他內功精深,目力過人,雖在夜暗之中,仍然看得十分清楚。只見一個勁裝的少女,緩移蓮步的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只有你一個人嗎?”
  原來黃十峰眼看容哥儿急步沖人廳中,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如是那楊九妹在廳中設有埋伏,我們兩人一齊沖了進去,豈不是全都中了人的詭計,我守在廳門口處,亦好接應于他。”
  听得那楊九妹的問話,立時接口說道:“區區在此等候。”舉步人廳。
  楊九妹一笑,道:“可是怕我在廳中設埋伏,暗中算計你們嗎?”
  黃十峰道:“江湖上險詐百出,區區不得不防,還望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楊九妹道:“那二姑娘現在何處?賤妾的時間不多,五更之前,必得返回。”
  黃十峰道:“在下為姑娘帶路。”
  楊九妹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動身。”
  三條人影,聯袂而起,風馳電掣一般,奔向正南方位。
  楊九妹看去路,不似回到長安去,不禁一皺眉頭道:“二姑娘不在長安城了。”
  黃十峰道:“區區已把她送往一處十分隱秘的所在,既可保護二姑娘的安全,亦可方便姑娘出人為她療治傷勢。”
  楊九妹不再多問,緊隨黃十峰而行。行約半個時辰左右,到了一個農庄前面。
  楊九妹低聲說道:“你認識植花老農?”
  黃十峰吃了一惊,暗道:一個年輕的女娃儿,見識如些博廣,實是少見得很,鎮靜了一下心神,道:“姑娘也認識他嗎?”
  楊九妹搖搖頭,道:“不認識,我只是听人說過。”
  說話間,人已行到篱門前面。伸手一推,篱門呀然而開。
  這座小庄,占地雖大,但四周都用竹篱環圍,毫無戒備。
  進得篱門,花香扑鼻,夜色中雖然無法瞧出花色,但卻隱隱可見那滿園羅列花畦。
  黃十峰似是很熟,回手關上篱門,帶著容哥儿和楊九妹,直行到一座竹子搭建的雅室門外。黃十峰伸手敲了三下,室門立時大開,王子方當門而立,低聲說道:“幫主嗎?”
  黃十峰道:“正是區區,那二姑娘的傷勢如何?”
  王子方道:“情況很坏,幫主如再不回來,只怕她很難再撐下去。”
  楊九妹目光轉動,只貝雕室中有很多帶著兵刃的大漢,悄然肅立,問道:“那位二姑娘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瞧瞧。”
  王子方道:“在下帶路。”
  行至雅室一角,伸手揭開一個木板,燈光隱隱,透射上來。
  敢情這竹屋之下,還有一個暗室。王子方帶路行人地下暗室,只見滿室奇花中,搭著一座木榻,榻上并臥著兩個年輕少女。
  楊九妹四顧一眼,直趨榻前,伸出纖纖玉手,抓起右面少女的左腕,道:“是這一位嗎?”
  黃十峰心中暗道:“看起來,她是早已認識了。”口中應道:“不錯。”
  容哥儿道:“据在下以真气過脈之法,查看二姑娘的傷勢,似是傷在腦后工枕穴上。”
  楊九妹道:“不會錯嗎?”
  容哥儿道:“在下查看如此,姑娘如是不信,那就不妨再檢查一下。”
  楊九妹仔細瞧過了二姑娘腦后几處要穴,點頭應道:“不錯,傷在玉枕穴。”
  黃十峰道:“姑娘看她傷勢,可有复元之望?”
  楊九妹道:“我先解開她受制神經,如若傷勢沒有變化,以她深厚內功基礎,養息上三五日,就可以复元了。”
  說完話,緩緩伸出右掌,按在二姑娘玉枕穴上,緩緩閉起了雙目。
  大約過有一盞茶工夫,耳際間突然響起楊九妹的嬌喘之聲,燭光下,只見一串串的汗珠儿,滴了下來。
  她臉帶著面具,無法瞧出她的神情,但聞那不停的喘息之聲,和那滴落的汗水,必然极耗真力。只听那嬌喘之聲,越來越重,那滴落的汗珠儿,更是如雨而下。
  黃十峰正待出手加她一臂之力,楊九妹突然停下手來,長長吁一口气,緩緩坐了下去,道:“你們如想殺我,此刻可以下手,我連一點反抗之力也沒有。”
  說完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黃十峰一拉容哥儿,輕步退到室門口處,低聲說道:“咱們守在這里替他們護法,和觀看二姑娘的傷勢變化。”
  容哥儿點點頭,未再接口,這時,室中一片寂靜,靜得听不到一點聲息。
  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忽听那二姑娘長長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來。
  黃十峰輕輕推了容哥儿一把,道:“兄弟,你過去瞧瞧那二姑娘怎么樣了。”
  容哥儿應了一聲,大步走了過去,低聲道:“二姑娘傷勢好些嗎?”
  水盈盈緩緩轉過臉來,望了容哥儿,茫然問道:“你是誰?”
  容哥儿一皺眉頭,道:“在下姓容。”
  但聞楊九妹的聲音,冷冷說道:“別讓她多講話。”緩緩站起身子。
  水盈盈回顧了楊九妹一眼:只見她生得奇丑無比,但聲音卻嬌甜清柔,分明是女子口音,原來,那楊九妹在進入這植花山庄時,才帶上這一幅丑怪面具。
  水盈盈雙目凝在楊九妹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是誰?”
  楊九妹還未來得及答話,容哥儿已搶先說道:“這位是楊姑娘,特地來此為二姑娘療治傷勢。”
  水盈盈輕輕歎息一聲,正待答話,楊九妹又冷冷接道:“你如是想早些复元,那就乖乖地躺下休息。”水盈盈怔了一怔,依言躺了下去。
  容哥儿望了楊九妹一眼,低聲說道:“楊姑娘,二姑娘的病勢,完全好了嗎?”
  楊九妹道:“讓她靜靜地躺上兩個時辰,就可以起坐說話了,有什么話,再和她談不遲。”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此刻時光不早,我要走了。”舉步向外行去。
  容哥儿一側身子,讓開路。
  黃十峰擋在門口,低聲說道:“楊姑娘,可要給那二姑娘留下一點藥物嗎?”
  楊九妹道:“不用了,她沒有病,何用服藥?只要她好好的養息几日,就可以复元了。”身子一側,出門而去。
  但聞鼻息之聲傳了過來,那二姑娘似是睡得十分香甜。
  黃十峰道:“容兄,你在這里守著她,不論何人,都不許進來惊扰著她,我出去瞧瞧。”
  容哥儿想待推辭,那黃十峰已然轉身而去,幽靜的藏花室中,只余下容哥儿一人,和那靜臥在木榻上的二姑娘。
  黃十峰去如黃鶴,足足有半個時辰,仍未歸來。容哥儿正自等得心急,突聞那躺在木榻上的二姑娘,低聲道:“拿些水來,我好渴啊!”
  容哥儿流目四顧,只見那木榻旁側放著茶壺、茶杯,當下走了過去,倒一杯茶道:“二姑娘,茶來了。”
  水盈盈緩緩坐起身子,啟口就杯,一口气把一杯茶盡皆喝下,睜開雙目,凝注容哥儿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是誰……””
  容哥儿道:“在下姓容。”
  水盈盈凝目沉思,似在想從回憶中找出往事。
  容哥儿也不惊扰,靜靜的站在一側。
  足足過了盞熱茶工夫,水盈盈突然微微一笑,道:“我記起來了,咱們比過劍,我敗在你的手中。”
  容哥儿道:“你沒有敗,咱們是未分胜負。”
  水盈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傷感之事,顰起柳眉,又緩緩躺了下去,道:“你可是叫作容哥儿。”
  容哥儿道:“不錯啊!”
  水盈盈道:“可是我不是叫水盈盈。”
  容哥儿道:“你混跡煙花院中,自然是不用真名字了。”
  水盈盈道:“我姓江。”
  容哥儿道:“原來是江姑娘。”
  水盈盈歎息一聲,道:“不過,我不准備姓江了,這一生就用水盈盈作名字算了。”
  容哥儿道:“父親之姓,豈可隨便改的嗎?”
  水盈盈歎息一聲,道:“我不配再姓江了,唉!你救了我,固是一片好心,可是我無法抹去心中的記憶,活著還不如死去的好。”
  容哥儿奇道:“什么事啊?”
  水盈盈臉上泛現出一片羞紅,不再答話,閉上雙目。
  容哥儿忽然想到,孤男寡女,相處一室,有甚多不便之處,當下說道:“姑娘的傷勢已然太好,在下去招呼那紅杏姑娘一聲。”
  水盈盈急急叫道:“不用了。”
  容哥儿奇道:“為什么?”
  水盈盈突然一挺身子,躍下木榻,道:“我不要見他們,我要走了。”
  容哥儿說道:“那黃幫主費盡了心机,療治好姑娘的病勢,希望姑娘能助他一臂之力。”
  水盈盈凄涼的一笑,道:“黃幫主和容兄的好意,賤妾只有心領,但諸位之情,賤妾必有一報,賤妾修書一封,留下信物一件,請容兄把書信連同信物,一并送到五台上金鳳谷中,求見我那母親,必報償諸位之情。”
  容哥儿道:“姑娘一定要走,在下也不便強行攔阻,但請見過那黃幫主之后,再走不遲。”
  水盈盈道:“不用見了。”探手從怀中取出一枚鳳頭金釵,道:“這枚風頭金釵,容兄先請收下,明日午時,請到形慈恩寺中,以鳳頭金釵為憑,求見掌門方文,取我書信,賤妾當在信中畫出我的金風谷中形勢,容兄以圖索駐,不難找上金鳳谷去。”
  容哥儿望著那鳳頭金釵,搖搖頭道:“這個在下不敢做主,姑娘請等片刻,在下立刻去請那黃幫主來。”轉身向外奔去。
  水盈盈心中大急,突然一伸手,點中了容哥儿的穴道。
  容哥儿驟不及防,那水盈盈出手又快,身子搖了兩搖,向下倒去。
  水盈盈迅快的伸出手去,抱住了容哥儿,歎息一聲,道:“容兄請多原諒,賤妾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委屈你躺一會。”抱起容哥儿的身子,把他平放在木榻之上,順手把鳳頭金釵,放在容哥儿的怀中,低聲說道:“容兄,記住到慈恩寺去,求見那掌門方丈,出示這風頭金釵,取我書信。”她長長吁一口气,接道:“替我送上一封家書,也給那黃幫主幫上一次大忙。”
  容哥儿心申明白,瞪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卻講不出一個話來。
  水盈盈緩緩從怀中取出一塊素帕,蓋在容哥儿的臉上,道:“容兄保重,賤妾去了。”
  容哥儿被她用手帕掩去了雙目,又被點了啞穴,有口難言,有目難睹,空心中焦急,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耳際傳過來黃十峰的聲音,道:“容兄那二姑娘傷勢如何?”
  容哥儿雖是听得清清楚楚,但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黃十峰久走江湖,警覺之心甚高,不聞容哥儿相應之聲,已知有變,大步行到木榻前面,伸手取去掩在容哥儿臉上素帕,望了容哥儿一眼,拍解他身上穴道。
  他為人穩健多智,一看情勢,已知大概,并未再追問二姑娘的下落,低聲慰道:“容兄,傷勢如何?”
  容哥儿輕歎一聲,道:“我料不到她竟突然下手,點了我的穴道。”
  語聲微微一頓,才道:“幫主可一直守在廳中嗎?”
  黃十峰道:“出去片刻,但那王總鏢頭、趙堡主等,一直守在廳中。”
  容哥儿道:“如若這藏花室別無出路,也許那二姑娘還未混出廳去。”
  黃十峰略一沉吟,道:“以她武功而言,如若她傷勢全部复元,不難混出此地,夜暗無月,廳中又無點燃燈火,更是增了不少方便,只要傷勢痊愈,走或不走,都非大事。”
  容哥儿道:“就在下所見情形,傷勢已好。”
  黃十峰道:“這就是了,不知她臨去之時,可曾和你說些什么?”
  容哥儿緩緩從怀中摸出一枚鳳頭金釵,道:“她留下一枚金釵,要我去慈恩寺求見方丈,取她留下的書信,送往五台山金鳳谷去。”
  黃十峰道:“指名要你一個人去嗎?”
  容哥儿道:“這個她倒未曾提過,只說此行既可為她送回一封家書,亦可幫幫主一大忙。”
  黃十峰道:“只有這些嗎?”
  容哥儿道:“她似是有著難言的隱痛,不愿再和家人見面。”
  黃十峰道:“唉!一個任性倔強的女孩子。”望著容哥儿接道:“容兄准備如何?””
  容哥儿道:“在下頗覺為難,不知如何才好?還望幫主指教。”
  黃十峰道:“如依區區之意,容兄最好到慈恩寺中瞧瞧再說,如若情勢必要,區區奉陪你到五台山金鳳谷中一行。”
  容哥儿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先到慈恩寺去,見過那方丈后,再作主意。”
  黃十峰道:“明日正午時分,區區當在慈恩寺外暗中接應容兄。”
  容哥儿道:“幫主盛情感激不盡,不過那二姑娘……”
  黃十峰笑接道:“你怕她暗中監視,是嗎?”
  容哥儿道:“只要多一人前去,万一被她發覺了,只怕她臨時變卦。”
  黃十峰道:“我丐幫中易容之術,佳妙無比,這個兄弟但請放心。”
  容哥儿道:“此刻時光尚早,在下想借此坐息一陣,再去不遲。”
  黃十峰道:“那植花老農,雖然答允我把此地借作二姑娘藏身之用,但他本人卻借故出游,避不和我見面。”語聲微微一頓,又道:“細想起來,這也不能怪他,他數十年的清靜生活,一旦被我攪亂,內心之中自然痛苦的很,區區雖然知道他心中不樂,但又想不出其他藏身之處,只好強其所難。如今二姑娘傷勢既愈,咱們也不用在此停留了,容兄弟在此坐息,區區去和他們約定一處見面之地。”
  容哥儿道:“還有位身受重傷的翠蓮姑娘呢?”
  黃十峰道:“我已把她安排在別處,要紅杏先去照顧著她,過了明天,再作計較。”
  容哥儿點點頭,道:“眼下也只有暫時如此了。”
  黃十峰大步出了藏花室,大約有頓飯工夫,重又回來,道:“眾豪皆去,眼下這植花山庄中,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兩人相對而坐,運气調息,直待天色大亮,一起离開植花山庄。
  容哥儿進入長安城,找了一家酒樓,進點食用之物,直奔城南慈恩寺去。
  天近午時,香客甚少,寺中一片肅然、靜寂。
  容哥儿直進寺門,既無知客僧人招呼,亦無僧人攔住于他,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這慈恩寺規模甚大,怎的連個招呼客人的知客僧人也役有……
  心念轉動間,突聞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來,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姓容嗎?”
  容哥儿回頭望去,只是一個身著灰色袈婆的和尚,雙手合十,肅容而立。當下欠身還了一禮,道:“在下容哥儿,大師父有何見教?”灰衣僧人:“敝寺方丈候駕已久,容施主請隨老僧來吧。”
  容哥儿道:“有勞大師父帶路了。”
  隨在那僧人之后,穿過兩重庭院,繞過大雄寶殿,到了一座幽靜的跨院之中。
  一個唇紅齒白的小沙彌,合掌走了上來,低聲問那灰衣和尚道:“這位可是容施主?”
  灰衣僧人道:“不錯。”轉身离去。
  容哥儿還了一禮,綴緩走人靜室。只見一個白眉老僧,盤膝閉目坐在一張蒲團之上,身前放置一王鼎,鼎中香煙裊裊,滿室清香扑鼻。容哥儿只覺那白眉老僧寶相庄嚴,令人肅然起敬,急急抱拳一禮,道:“在下容哥儿,見過老方丈。”
  那白眉老僧啟動雙目,打量了容哥儿一眼,道:“容施主請坐。”
  容哥儿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見一個蒲團,放在王鼎旁側,依言坐了下去。
  那白眉老僧輕輕歎息一聲,道:“容施主認識那位二姑娘嗎?”
  容哥儿道:“不錯。”探手從怀中摸出風頭金釵遞了過去,接道:“二姑娘曾經告訴在下,憑這風頭金釵,取她留下的書信。”
  白眉老僧接過風頭金釵,仔細瞧了一陣,道:“容施主可知二姑娘何處去了嗎?”
  容哥儿搖搖頭,道:“這個在下不知,那二姑娘只告訴在下,來此拜見老方丈,取她留下的書信。”
  白眉老僧道:“不錯,适才二姑娘來見老納,留下一封書信,告訴老納,以鳳頭金釵為憑,交換她的書信、匆匆數言,即行离去,唉!容施主如能早來上半個時辰,就可以見到她。”
  容哥儿略一沉吟,道:“她要我在午時赶到。不能早到,想來已經算好時間了。”
  白眉老僧雙目微一眨動,立時閃起一片神芒。
  容哥儿心中暗道:“這老和尚眼神如此強烈,分明是一位內功精深的高僧。”
  只見那白眉者僧左手伸人寬大的右袖之中,取出一封書簡,連同那鳳頭金釵,一并交到容哥儿的手中,道:“容施主可有要事赶辦嗎?”
  容哥儿搖搖頭,道:“老師父如肯賜教禪机,晚輩洗耳恭听。”
  白眉老僧道:“容施主如有要事,老袖是不敢誤,如有余暇,不妨多留片刻,老袖想和容施主閒話几句。”
  容哥儿道:“晚輩聆教。”
  白眉老僧道:“言重了……”微微一歎,接道:“十几年前,老衲在武林,亦是小有名聲之人,江湖上提起了老納昔年混名,只怕都有些頭疼,大約二十年前吧,老衲在一次搏斗中,受了重傷,但又不得不強忍傷疼,奮力苦戰,正當不支之時,江夫人适巧赶到,逐退群寇,救了老衲……”他似是不愿把昔年往事,說得太過詳細,長長吁一口气,接道:“老衲受了那次大挫之后、洗手退出江湖,那時,我的一位師兄主持慈恩寺,老衲投奔發此,日日听他講說佛法,不過半年,就剃度出家。五年之后,我那師兄西行天竺,把方丈之位授于老衲,老衲自知德能淺薄,堅持不受,但我那師兄卻說只要我代行方丈職務,待他天竺歸來,再行還位於他。”
  他望了容哥儿一眼,看他正在凝神靜听,接口說道:“我那師兄西行天竺,一去十年未返,老衲就代了方丈。”
  容哥儿心中暗道:“看他此刻气度,頗有得道高僧的風采,而且眼神充足,分明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昔年在江湖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物。”
  心念轉動,口中卻問道:“老師父昔年出人江湖時,不知如何稱呼?”
  白眉老僧笑道:“孽海回頭,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語聲微頓,又道:“老衲提起往事,旨在讓容施主了解那二姑娘和老衲之間的恩怨往事,唉!老工雖然已火气全消,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但對昔年所受的恩情,卻是難以忘怀,二姑娘如有需得老衲之處,雖然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容哥儿道:“二姑娘和在下亦是初交,對二姑娘的身世,在下所知有限。”
  白眉老僧接道:“老衲之意,是想知道二姑娘目下際遇,是否需老衲相加一臂之力,午前她匆匆來去,但老衲已然看出她心事重重,滿怀愁腸。”
  容哥儿心中暗道:“這二姑娘目前際遇,我雖是知道一些,但其錯綜复雜,實難說得清楚。”
  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在下雖然略知端倪,但不過是耳聞所及,是否正确,還難預料。”
  白眉老僧道:“近來這長安城中,風云際會,老衲雖不問江湖中事,但冷眼旁觀,已看出蘊釀著一次重大事件,無數神秘人物,武林高手,都正在暗中斗法。”
  老僧歎息一聲,接道:“話說得太遠了,如若容施主能夠信得過老衲,就請把二姑娘目下遇上的為難之事,告訴老衲。”
  容哥儿暗道:“二姑娘既然肯托他把信轉托我,這老和尚想必是可以信托之人。”當下把二姑娘受傷之事,說了一遍。
  只見那自眉老僧臉然大變,雙目圓睜,似是陡然間看到什么触目惊心之事。
  容哥儿把經過之情說完,那白眉老僧仍然是痴痴呆呆的端坐不動。
  禪室突然靜寂下來,靜得落針可門。
  大約過有頓飯工夫之久,那老僧才長長吁一口气道:“果然發生了,果然發生了。”
  容哥儿只听得丈二金剛,摸不出點頭腦,忍不住問道:“老禪師,什么事啊?”那白眉老僧仰起頭來,長長吁一口气,道:“老衲雖然跳出三界外,也不忍眼看武林中掀起這一場血雨腥風。”
  容哥儿道:“老禪師,可否說清楚一點,晚輩愚拙。實難解老師父話中禪机。”
  自眉老僧緩緩把眼光移注到容哥儿的臉上,道:“如是老衲猜得不錯,這該是一場悲慘大劫的開始……”
  只听樣室外面傳人來那小沙彌的聲音,道:“施主要找哪一位?”他似是有意的讓那白眉老僧和容哥儿听到,聲音說得很高。
  那白眉老僧抬頭望著室外高聲說道:“佛門廣大,普度眾生,到得此地總是緣,施主何不請人禪室一敘。”
  容哥儿這些時日中,連番遇上怪异之事,早已提高了惊覺,這人不早不晚的赶來此地,只怕并不是碰巧而已。心念轉動,迅快把手中書簡和風頭金錠,藏入怀中,暗中運气戒備,如若發現來人有所舉動,立可出手。
  只听室外一個老邁的聲音,應道:“大師如此好客,小老儿卻不恭了。”
  隨著那老邁的聲音,木門呀然而開,一個白須白發的老人,一身土布衣著,芒履策杖,緩步走了進來。
  這老人來得突然,別說容哥儿心中怀疑,就是那白眉老僧亦是疑心甚重。
  兩個人四道目光盯注在那人的臉上打量,希望能瞧出一些化裝的痕跡。
  因為這老人不但鬢發皆白,而且老態龍鐘,枯弱瘦小,實不像一個身負武功的人。是以,容哥儿和那白眉老僧,一見那老人,心中同時感覺到這老人是經過一番巧妙化妝,掩去了本來的面目。
  只見那老人扶杖緩行,直逼到兩人身側才停下來,道:“大師父召喚小老儿,有何指教?”
  白眉老僧道:“老施主年邁蒼蒼,雅興不淺。”
  那老人歎口气道:“佛門廣大,哪來的老幼之分,阿彌陀佛。”白眉老僧一皺眉頭,道:“看來老施主,倒是頗精佛法。”
  那老人道:“小老儿雖未剃度,皈依三寶,但數十年來一直是我佛信徒。”
  白眉老僧淡然一笑,道:“如是在十几年前,老衲決然不會有此耐心。”
  容哥儿突然站起身子道:“老前輩年邁力衰,請坐下談話如何?”
  那老人緩緩轉過臉來,瞧了容哥儿一眼,點頭說道:“孺子可教。”
  緩緩坐了下去。容哥儿臉色一變,想待發作,但卻強自忍了下去。
  白眉老僧道:“老施主由何處來?”
  那老人道:“正門而人。”
  自眉老僧道:“何以未見知客帶路?”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策杖而人,連過數重庭院,除了适才那小沙彌喝問老夫一句之外,一直無人過問。”
  白眉老僧道:“本寺知客一向守份,絕無不在之理。”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那只怪他們有眼無珠,瞧不見老夫了。”
  白眉老僧已有些沉不住气,臉色一寒,道:“閣下究系何人?”
  那老人雙目凝注在白眉老僧臉上瞧了一陣,緩緩道:“追魂金刀……”
  白眉老僧臉色一變,突然伸手抓住那老人竹杖,冷冷說道:“老衲已十余年來未出過慈恩寺一步,閣下究是何人?竟敢來戲弄老衲。”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大師方外之人,怎的還有如此大的火气。”
  白眉老僧怒道:“老衲雖人佛門,但也不甘受戲弄,閣下如不說出姓名,休怪老僧無禮了。”
  那老人搖搖頭,道:“我老人家一向是吃軟不吃硬,你如好好求我,咱們還有商量。”
  那白眉老僧似是難再忍耐,右手突然一揚,迎胸劈出。
  那老人想要閃避,但卻又閃避不及,砰然一聲,正中前胸,身子一陣搖動,迎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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