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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泰山三怪


  咚!咚!咚!咚!咚——一聲長鳴,常玉嵐忽覺眼前一黑。叮鳴!茶杯落地,人也軟綿綿的倒在火爐邊沿。
  那奇丑老嫗的雙手突然一收,琴聲嘎然而止,冷冷一笑,站了起來,輕輕推動空空的書架。
  吱呀,書架在她一推之下,本來長達丈余的架子,竟然縮成七尺長短,露出了三尺來寬的牆洞來。
  老嫗從桌上捧了燭台,伸進洞內搖動了三下。
  洞內,伸出一個光禿的頭來,低聲道:“三妹,如何?”
  老嫗冷冷一笑道:“在我八荒琴魔花初紅的手中,是跑不掉肥羊的。”
  光禿禿的腦袋探出來,竟是一個面如鍋底,虯須花白的老者,那個光頭是特大號的,而整個人既胖又矮,乍看上去,好像一大一小兩個气球一上一下的粘在一起,既滑稽,又怪里怪气。
  他長身從洞內鑽出來道:“就那么容易得手嗎?為何老二被他追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丑老姐指著躺在地上的常玉嵐道:“空口無憑,有人為證,瞧!”禿頭胖子瞧瞧地上的常玉嵐,咧著嘴唇道:“這小子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老二為何把他說成天神一般?”
  丑老嫗道:“老二是江湖越跑越膽小,自從進了司馬山庄,更加不成樣儿,只怕早晚連我們泰山三奇的這點名頭也給砸了。”
  禿頭胖子道:“三妹,少說這些廢活,未來武林,都要看司馬山庄的臉色,不然,哼!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常言道:‘識時務音為俊杰’,老二投靠司馬山庄是對的。”
  丑老嫗冷冷一笑道:“是對的,你怎么不去投靠?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禿頭胖子道:“我?”
  丑老嫗搖頭道:“你以為我是傻瓜?你要老二去投靠,司馬山庄若是成了气候,你就以老二做幌子,靠攏過去。司馬山庄要是砸了,你就不認老二這個弟兄,我說得對不對?”
  禿老頭的肥臉一紅,低聲道:“小聲點,被老二听見了可不太好。”他的話才落音,牆上暗門里有人問道:“辦好了沒有?”
  話音未落,“六指追魂”万方杰的人,也跟著鑽出暗門來,身猩紅勁裝尚未換下來,望著地面躺著的常玉嵐,沖著丑老樞把大拇指一堅道:“我的好三妹,真有你的!”
  丑老嫗洋洋自得的道:“我這只爪于還沒老,魔琴椎心的功夫依舊有用。”
  禿頭胖子一個光頭搖得像撥浪妓,臉上的肥肉也抖動不已,十二万分的不樂意,道,“我黑心如來夏南山江湖混老了,還要去侍候司馬長風,實在是有些于心不甘。”
  六指追魂万方杰忙道:“老大,人到彎腰處,不能不低頭。咱們要二次出山,就不能不借可馬山庄這股力量,等到泰山三奇有了基礎,嘿嘿!嘿!”他沒有再說下去,目光一掃牆上的暗門,又丘低嗓門道:“十八血魔還在里面,咱們說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花初紅道:“好吧,姑且听你的。”說完,搔了搔一頭焦黃亂發,指著地上的常玉嵐道:“這小子怎么辦?可不能讓他就這么躺著,說不定他的同伴會追蹤而來,豈不麻煩?”
  万方杰略一思忖道:“三妹,你的琴音椎心,可以延到三個時辰,趁著這三個時辰,把他干掉。”
  “黑心如來”夏南山忙道:“万万不能。据我所知,司馬山庄對金陵常家是另有所謀,要干掉常玉嵐,要听司馬長風的。”
  花初紅眉頭一皺道:“干脆,把他送到雨花台秘道之中,与那老婆子禁在一起,等司馬長風發落。”
  “好!”万方杰一拍手道:“就這么,這事交給我了。”他口中說著,順手抓起常玉嵐束腰絲帶,反身扛在肩頭,向屋外奔去,几個縱躍,消失在即將黎叨、東方漸白的夜空之中。
  初春的嫩綠,已把雨花台染得生气盎然。消晨的陽光,洒在花樹上,露珠閃著點點光輝,益發清新宜人。
  一大早,平時寂靜的雨花台,已不似那么沉寂。
  陶林抖抖灰衫上的露水,瞧了下天色,踱了几步,似乎有些儿不耐,一臉的焦急,自言自語的道:“怎么還不見人影?”
  “陶林!”一聲嬌呼,自影由雨花合右旨轉角處閃身而出。
  藍秀淡掃蛾眉,脂粉不施,俏立在一大塊巨石之下,問道:“可有什么動靜?”
  陶林緊趨几步,垂手恭謹的道:“主人,小的也是剛剛到此。
  并未發現惹眼之人。”
  “不會錯!”藍秀淡淡的輕啟朱唇,微微一笑,露出雪白貝齒,緩緩的道:“每天太陽出來的時候,雨花台必然有一個神秘漢子出現,而且……閃過一邊!”
  藍秀粉掌一揮,自己像一縷輕煙,在晨霧迷茫之中,隱入大石之后,身法之快,姿勢之美,真非筆墨所能形容。
  陶林也不怠慢,矮身縮頭,腳下虛飄飄地一滑,隱進了亂草叢里。
  吱呀一聲輕響。雨花台的涼亭中那個大理石桌面,忽然緩緩的滑動,奇怪的滑轉起來。“卡!”大理石桌面突然停住旋轉之勢。
  接著又緩緩移到一邊,露出可容一人進出的空隙。
  太陽,似血紅的車輪,從東方升起,光芒,成幅射扇面形,照耀著大地,也照射到雨花台亭內。
  桌面空出來的洞中,鑽出一個粗壯的漢子,那漢子先鑽出個黑中纏頭的腦袋,四下略一打量,突的向上一拔,衣決帶動一陣勁風,呼的一聲,從洞口躍出洞來,身手可算矯健。
  他躍身出洞,先是抖抖身卜的泥上,連忙將移汗的大理石桌面旋轉几轉,恢复了原狀,這才跨步走下雨花台涼亭的台階。
  斜刺里,灰影閃電而出,陶林快如惊虹,一只手已抓牢了壯漢的肩頭,另一手食指頂在那人璇璣穴上,低聲喝道:“朋友,識相的就不要出聲!”
  那漢子欲侍掙扎,哪里還來得及,連想要回頭看看也米不及。
  陶林半拉半拖,將那漢子推到离涼亭半箭之地,一片矮樹下面,順手點了他的麻穴,悶聲道:“朋友,耐心點,我去請本門主人來問你的話,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然……”
  白影翩然而至,從如火的楓樹下緩步而出。
  藍秀不住的頷首道:“不會落空的,是嗎?”
  陶林連連點頭道:“主人的妙算奇准!”
  這時那漢子被陶林點了麻穴,只是周身無力,連站也站不住,像癱瘓了一般,像一堆爛泥,跌坐在地面,然而他知覺未失,神智尚清。因此,他咬牙切齒的道:“偷襲暗算,小人行為,有种的真月真槍,老子不在乎。”
  陶林眉頭一揚道:“呸!憑你也配。”
  那漢于真有些牛脾气,掙紅了脖了,吼道:“黑白兩道打听打听,老子行個改名,坐不改姓,打听我鐵腿牛老三,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陶林的臉色一沉,喝道:“管你牛三馬四,除非你不要命。”
  他口中喝著,右子食中二指一并,認定中三的中庭大穴點去。
  “陶林!”藍秀蟀首微擺,淡淡一笑道:“用不著,等我問問他。”她一副雍容華貴、從容不迫的神情,語調自然清晰的威儀,正是高貴的風范,大家的气派。
  陶林已探出的手,立刻收了回來,急退半步,恭謹的應了聲:“是!”
  藍秀輕啟朱唇,似笑非笑的動了一下唇角,對牛三道:“牛三,你是十八血鷹之一嗎?”
  中三愣愣的望著藍秀,脖子上青筋暴起老高,似乎要開口大罵。藍秀并不著惱,只是鼻孔里哼了聲:“嗯!”
  牛三只覺著仿佛打了個寒顫,接著通身都不自然,腦袋發漲,心跳不已。
  藍秀又輕言細語的道:“牛三,實話實說,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哦!知道嗎?”她的語意是輕描淡寫,沒有威脅,好比一外保姆對待小娃娃一般。
  牛三瞪著眼,瞧是著了魔。
  陶林在一邊插口道:“主人,這等小角魚,只有讓他試試‘血魔穿心’的味道,不然他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
  “血魔穿心”是江湖上只听傳言,早已失傳的惡毒功夫,比之一般“分筋鍺骨”還要殘酷。凡是被“血魔指手”點中七大穴,通身的血脈,帶著魔指的潛力,一齊向心髒涌去,也就是說,原本流通在周身的血,一時三刻之間,全部集中到中庭心穴。因此,心髒充滿鮮血,固然是痛苦可知,而其余的四肢百骸沒有了血,筋縮肉萎,還能好受得了嗎?牛三在江湖上混了半輩子,怎會不知道“血魔穿心”的厲害。所以,臉色慘變,通身發抖,哀求的道:“我說,我說,我照實的說!”
  藍秀喟然一歎道:“唉!為什么江湖道上都怕硬不服軟呢?”
  陶林連忙道:“這因人而异,這等膿包,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藍秀謠搖頭,順手攏了一下鬢邊短發,對牛三道:“牛三,地下道里還有几位血鷹?”
  牛三的頭猛搖道:“哪里肖什么血鷹,我牛三的名義雖然不小,只是還沒有擔任血鷹的資格,不過,派在這里也算獨當一面,所以,只有我一個人。”
  藍秀點點頭道:“哦!那你在這里的任務是什么?”
  牛三道:“看守一個老太婆。”
  藍秀并不吃惊,略一沉吟道:“多久了?”
  牛三道:“快三年了。”
  “那老太婆是個什么人?”
  牛三眨了眨眼,愣愣的不出聲。
  陶林一見,沉聲道:“牛老三!”他的這聲悶喝,還真有用,牛三忙道:“我說,那老太婆可是有身份的人,江湖上人都知她的份雖,不是等閒之輩。”
  陶林不耐的道:“只問你她是誰?”
  牛三忙掙扎一下,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退,口中連忙道:“是……她是丐幫新任幫主費天行的娘!”
  本來十分沉著冷靜的藍秀,也不由心頭一震。她只知道雨花台有一個神秘的地方,是因為牛三照例每天出來購買他視同性命的老酒,但并不知道這神秘地方是雨花台石桌下的地道,更不知道地下道里困著的是費天行的老母。
  藍秀心中雖然覺著怪异,但是口中卻不疾不徐的道:“哦!想來司馬山庄要徹頭徹尾的控制費天行,也就是要嚴格的掌握整個丐幫。”
  牛三愣愣的道:“我是奉命行事,其余的完全不知道。”
  陶林插口道:“費天行事母甚孝,司馬長風這一招也未免惡藍秀深深歎了口气,又向牛三問道:“牛三,除此之外地道里再沒有其他的人嗎?”
  牛三沖口道:“有。”
  藍秀笑道:“哦!是誰?”
  牛三大聲道:“是金陵世家的常玉嵐””
  此言一出,不亞于晴天霹靂。藍秀身于一震,失神的邁步跨下大石,人已不知不覺之際,飄到了牛三身前,一雙眸子,閃放出异樣懾人的光芒,逼視著。
  牛三不由身子一震,整個人癱瘓了一般,失神的望著藍秀,餉餉的說不出話來。
  陶林趨前一步,也十分惶恐的:“主人,有事老奴代勞。”
  藍秀像是悶住一口气在胸日,此刻才悠然一聲出口長气道:“你說的是實話?”
  牛三顫抖的道:“句句實話。”
  藍秀急急的道:“他是何時拘進來的?”
  牛三的聲音有些嘶啞,如夢囈一般的道:“不久,不久,就是天亮之前,由泰山三奇的‘六指追魂’万老前輩送進來的。”
  “哦!”陶林像是向牛三問話,又像是對藍秀說明,“泰山三怪又露臉了,這事情透著不簡單。”
  藍秀的一臉緊張之色,此時反而放松了來,又是笑容可掬的道:“卻是愈熱鬧愈妙。先把三個老怪物除掉,也算替武林除害。”
  她的話像是小孩儿吃糖一般的平淡。說著,對陶林囑咐道:“帶他到地道中,請令主出來。”
  陶林躬身道:“是!那費老太婆呢?”
  藍秀道:“一起帶出來,不要惊嚇了她。”
  陶林探臂將癱在地上的牛三衣領提起,真像老鷹抓小雞一般。
  沉聲道:“帶我進地道放人!”
  牛三此刻已完全懾服在一剛一柔的威風之下,哪里像是先前“鐵腿”的倔強,簡直是只軟腳狗,被陶林半拖半拉的拖到涼亭石階之前。
  藍秀一見,柳眉緊皺,低喝道:“牛三!你怎么一點人樣儿也沒有,先前……”她的喝聲未落,忽然有人嬌滴滴的接聲道:“他不像人樣儿,有像人樣儿的來了。”
  怪聲尖叫之中,泰山三怪連袂而。
  他三人儿乎是同時落地,紋風不惊,落時不起,輕身功夫,顯然已臻上乘。
  原本已步上台階的陶林,聞聲知警,急切間抓住牛三的手指微翹,輕易地點了牛三的玉枕睡穴,放開手,江由那牛三躺在石階之上,自己滑步擋在藍秀的身前七尺之處,雙目精光閃閃,打量這當面的三個山精似的怪人,目光一眨也不眨。這一連串的動作,真是快速异常,一气呵成。
  “八荒琴魔”花初紅,是最喜出風頭的性子,每次三怪齊出,她總是搶在前面,這一問也不例外。
  她不看當前的陶林,一雙三角眼直盯在藍秀的臉上,從頭到腳打量個夠,然后怪聲怪調的尖著嗓門道:“咦!我親眼看過的女人何止千千万万。只有這一個嘛,還有些女人味道。”
  陶林不由勃然大怒,戟指著三怪道:“泰山三怪。還記得老夫嗎?”
  “六指追魂”万方杰冷冷一笑道:“記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陶運春,你狠狽到這种地步,當年的威風,哈!嘿嘿!哪里去了?”
  這時,“黑心如來”夏南山把光禿禿的腦袋不住的晃著,嘶啞右聲音道:“姓陶的.你一個八十万禁軍的副都統,怎么搖身一變,就成了個老仆人,真是江河日下,窮途潦倒。”
  陶林不怒反笑,仰天打了個哈哈,楊聲道:“虧你門還記得你家都統爺,總算當年沒白饒過你們這三條狗命。”
  花初紅咬牙切齒的道:“陶林,老不死的!今天的泰山三奇,不是當年的三個寨主。算你倒了八輩子的霉,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口,上!”她的“上”字出口,猛的一扭水缸般的粗腰,人已穿出丈余。
  同時,另外兩怪各展身形,分兩下躍開。
  三人成了三角形,將陶林圍在核心。
  陶林又是一笑道,“當年我搜剿泰山余孽,一念之仁放了你們一條生路,料不到你們命中注定要死在我陶某的手下,正是閻王注定三更死,便不留人到五更。”說著,緊緊腰帶,立勢揚招。
  此刻,未發一言的藍秀卻謾下經意的道:“陶林,他們就是泰山二怪嗎?”
  陶林雖在強敵當前之時,依舊立刻收起招式,恭謹的道:“回上人的話,這三人當年乃是泰山的劫匪,小的奉命率兵征剿,他門是漏网之魚。”
  藍秀頷首帶笑道:“原來你們是冤家路窄,怪不得一見面就像紅眼斗雞似的。”
  他們一問一答,反而把來勢洶洶的泰山三怪給吸引住了。
  分剛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一触即發,生死決斗的當口,眼見藍秀不緊不慢,一副溫柔細膩的神態,加上陶林异常恭敬的禮數,怎不大出意料,使泰山三怪覺著“不合情理”呢?花初紅再也忍不住了,尖聲喝道:“姓陶的,瞧瞧你這副賤骨頭的樣子,教人看了惡心。”
  “黑心如來”夏南山也嘶啞的叫道:“陶老頭,那女娃孔是你的女儿,還是你的相好的?瞧你對她那副唯命是從的……”
  “叭!”“黑心如來”夏南山的活未說完,突然,覺著眼前白影一閃,接著自己臉上被人摑了一記耳光,雖然不痛,但清脆聲音。
  在場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藍秀,好像沒書的人一樣,仿佛原地而立,并來移動半步,口中冷淡淡的道:“出口無狀。先打一耳光聊施薄懲,以為沒有口德者戒,只是,可惜打髒了我姑娘的玉手。”這席話,簡直同神話一般。
  泰山三怪彼此互相凝視,久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花初紅才以不信的道:“誰挨了她一耳光?”
  “六指追魂”万方杰道:“我只听見清脆的耳光聲。”
  “黑心如來”夏南山摸摜面頰,暴吼道:“小輩!剛才是你打找一記耳光?”
  “哈!嘻嘻嘻!”藍秀不由笑得花枝招展,几乎笑彎了腰道:“天下有這种事,挨了耳光不知是誰打的。”她收起笑聲,側身對陶林道:“你押著牛三去救人,這三塊廢料交給我。”
  陶林道:“等小的打發了他們再……”
  陶林再想把話說完,但是藍秀已舉起一只手,示意他照著吩咐去做,把他的話止住。
  陶林義掃了泰山三怪一眼,縱身向牛三躺著的石階穿去。
  泰山三怪一見,三條身影不約而同的追蹤縱起,欲待攔住陶林。
  他們夠快的了。然而,藍秀的白衣飄動,像幽靈一般,長汕微柳之下,硬把三怪前扑的勢子擋住,口中嬌喝道:“那里沒你們的事。”藍秀的長袖拂處,隱隱然有一道似有若無的力道,硬生生把泰山三怪前扑之勢攔了下來。
  泰山三怪究竟是成名的人物,不由齊的一愣,急忙各自抽身,退到丈余之外。
  相反的,藍秀已俏立在石階之上,掩護著手提牛三的陶林,鑽入石桌的地道入口之處。
  “黑心如來”夏南山一退之后,一張肉臉現出惊异之色,肉球般的腦袋上,小小的圓眼睛連連眨動,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做夢似的、口中喃喃道:“桃花舞春風!桃花舞春風!”
  桃花舞春風,乃是相傳出之深宮大內的絕頂功夫。武林只知道大內深宮有一位奇女子,善于一种非常妖饒動人的“舞姿”,名叫做“桃花舞春風”。這种舞姿不但風姿綽約嫵媚動人,而且觀賞“桃花舞春風”的人,會心動神搖,如醉如痴,甚而情不自禁,心智喪失。
  据說這位奇女子由于妙曼的舞姿,使皇帝佬倌龍心大悅,進而迷戀起來。試想從東宮到三宮六院的皇娘嬪妃們怎不醋勁大發而起了恐慌呢?于是,群起而攻,聯合正宮娘娘的千歲,把那一位一代舞媲的奇女子,囚禁在內院的秘房之內,不讓她再在皇帝面前獻舞。
  而這個奇女于被禁之后,終日無事可做,只有舞呀舞的,年長月久。不知不覺之間,將原本是娛樂的舞蹈,練成了妙不可言的無上功夫。“桃花舞春風”不但成了虛飄神比的至上輕功,而且抖袖探掌,揮臂揚指,都有一种難以抗拒,妙不可測的招式,与其他所謂的各門各派武功,不但完全不同,而且有獨到之處。
  這些言之鑿鑿的傳說,江湖上同然甚囂塵上,武林中几乎無人個知。然而,真正見過的并無一人。
  “黑心如來”夏南山這么一講,其余的三怪,也不由瞠日結舌,一齊用既惊又怕,既疑又奇的眼光,掃視著石階上俏立的藍秀。
  藍秀微露貝齒,輕啟朱唇,淡淡一笑道:“夏南山。算給你胡猜亂蒙的蒙對了。其實,你早該知道,只是你有些麻木不仁,你沒覺著你的嘴有些儿變樣嗎?”
  “啊!”六指追魂万方杰大吃一惊。
  “咦!”花初紅小眼翻得老高。
  “哎呀!”夏南山摸著腮邊,臉色如同豬肝。
  泰山三奇的神色各异,但三人愣在當場,則是一致的好笑。
  原來“黑心如來”,夏南山的左面煩上,明顯的有個手印,纖纖細長的五個手指十分清晰的看得出來。
  藍秀微微而笑道:“那算是姑娘我第一次出手,你也是夠光榮的了。”
  “黑心如木”夏南山回神過來,心中是既嚇又伯,既气又怒,咬古牙根暴吼如雷道:“我黑心如來你你拼了!”
  需知江湖武林之人,是榮譽第一,臉面至上,雖然談不卜“士可殺而下可辱”,但是宁愿死,也不能灰頭土臉的活著。泰山二怪成名多年,論資格乃是上一代的“混家”,可以被人殺一刀,怎能讓人訂耳光還留下這個“不光榮”的記號呢?難怪“黑心如來”夏南山形同拼命。暴吼聲中左手在腰間一摸,“嘩啦”抖出一條軟鞭來。
  夏南山的軟鞭与眾不同,不是九節鋼鞭,也個是十三節鏈子槍,像是三節棍,但卻是分為五行,內行人稱為“五行水火棒”,外行人叫它五節棍,是一种招數怪异的外門兵刃。
  夏南山怒极出招,五行水火棒夾著山崩地裂之勢,舞起呼呼勁風,披頭蓋臉,向石階上砸去。
  藍秀冷冷一笑,如同沒事人儿一樣,只等棒影閃出,忽的白影箭射般快速划空而起,眼前失夫了藍秀的影子,只有一絲衣袂微動之聲。
  “黑心如來”夏南山的招式用實,收勢不及。
  “吧嗒!”一聲大響,火星四濺,碎石紛飛,水火棒把一大塊麻行台階砸碎了盆口大一片。
  藍秀的人,不知何時已到了夏南山的身后,嬌聲道:“力道不小。”
  敵人到了身后,兀自不知不覺,夏南山大吃一惊,嚇出一身冷汗來。老怪也不是弱者,一言不發,回臂旋身,五行水火棒像一條狂蟒,凌空半砸半揮,認定發聲之處惡狠狠的揮到,口中怪吼道:“拿命來!”
  心存殺机,招式也變得奇快,凌厲無与倫比。
  藍秀的粉面作色,一改先前含笑的口气道:“存心要人命,未免心狠手辣!”一言未了,不閃不躲,長袖揮處,硬把砸來的五行水火棒震偏,藕臂輕舒,右手二指已捏在“黑心如來”夏南山的腕脈之上,低沉沉的道:“不到黃河心不死,撒手!”
  隨著她的嬌叱,夏南山覺著手腕酸麻,心知不妙,試著掙扎一下。然而像被一柄力大無比的鋼鉗子夾著一般,哪里掙扎得脫。
  “鏗鏘!”五行水火棒跌落當地。
  這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們在當時,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
  “六指追魂”万方杰、“八荒琴魔”花初紅,像泄了气的皮球,互望了一眼,扳起面色,用眼角略一示意,分為左右,同施殺手,一齊向捏住“黑心如來”夏南山命脈的藍秀抓去。
  兩人心狠手辣,雖然心存殺人,但對于藍秀的功力,也已見識到了,生恐藍秀更有出平意料的絕活,哪敢稍微大意,故而,這同時背后施襲,并不是沒有傷人之意,端的凌厲至极。
  藍秀本沒防到江湖成名的三怪,會不顧禁忌,不講顏面的聯手偷襲。等到聞風知警,已覺左右各有一道陰寒力道襲人,此時唯有一松捏住夏南山的手,整個人從夏南山的頭頂之上平射而出,直向雨花台涼亭石桌上落地。
  “哎呀!”一聲惊呼,石桌地道入口之處,竄出一道人影,几乎与平射而至的藍秀撞個正著。
  因此,藍秀嬌呼一聲,凌空之勢突然一折柳腰,再一次的上沖,一只玉手,抓住了涼亭的正梁,人像懸在半空之中,險險閃躲對方,同時也才看清楚。那地道人口之處竄出來的人,原來是常玉嵐。
  常玉嵐由黑暗的地道之中向外一竄而出,因為地道中光線幽暗,突的陽光刺眼,一時睜不開眼來,又見一道人影凌空壓下,但是,上沖之勢已成,地道入口之處又小,欲閃不能,只有硬向上闖,由于涼亭屋頂的相阻,也只好猿臂長舒,抓住梁椽。
  兩人不約而同的吊在半空中,像一對雪白猿猴。看清之后,不由相互一笑。
  藍秀羞得漲紅了臉,單手一放,飄身落在亭子之外,草坪之上,不由跺起腳來,嬌嗔的指著兀自單臂挂在梁椽上,懸在半空中的常玉嵐道:“都是你,冒冒失失的,瞧,這一鬧把泰山三個老怪結溜掉了。”
  敢情,花初紅与万方杰想要一舉兩得,暴施辣手偷襲藍秀,同時也是“圍魏救趙”之策,要從藍秀手下救出“黑心如來”夏南山。施襲未成,幸而藍秀放開了夏南山,又与常玉嵐几乎撞上.耽誤了時机。這是千鈞奇一發的大好良机,泰山三怪明知討不了好,焉能坐失良机。因此,三人腳底下抹油,乘机一溜煙的采了三十六計的上計,溜之大吉。
  常玉嵐從來沒見過藍秀這等猴子般的攀椽縱跳,一時不由呆了,忘記自己懸在半空中,雙眼發直的瞧著帶三分嬌嗔七分嫵媚的藍秀發呆。
  藍秀沒好气的笑道:“你還像猴子樣吊在那里作甚。”
  常玉嵐這才回神過來,也不由尷尬的笑道:“什么?他們跑了?要是我在外面,他們想跑,哼!恐怕沒那么容易。”
  “哦!”藍秀的柳眉一揚道,“如此說,怪我學藝不精羅。”
  常玉嵐自覺說話有了語病,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是覺得……我們兩個人可以空出一個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藍秀蜂首微搖道:“不見得,泰山三怪不是庸碌之輩,一對一,或者他們逃不過去,三人聯手,就不一定連走也走不了。”
  這時,陶林扶著一個發白如霜,憔悴万分的老婦人從地道入口處鑽了出來。
  常玉嵐隨上前与陶林一左一右的架著那個老婦人步出亭子,他一面對藍秀道:“司馬長風外表敦厚,原來都是假的。你瞧,費天行不惜賣身投在司馬山庄供其驅使,他還把人家老母折磨在暗無天日的地道里,真不知良心何在?”
  藍秀喟然一歎道:“狼子野心,令人齒冷!”
  這時,老婦人顫顫巍巍十分吃力的道:“你們……你們看到我的儿子了嗎?”
  常玉嵐道:“老人家你請放心,費天行已經當了丐幫的幫主了。”
  不料老婦人聞言,個但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反而把腳連連用力的跺著道:“糟啦!糟啦!這個傻儿了。”
  藍秀有些奇怪的道:“老大人,你的意思是……”
  老婦人竟然淚流滿面的道:“天行是個好孩子,對我來說,他實在是個孝了。”
  常玉嵐忽然想起費天行在亭子中大理石桌面上用大力手法所与的一個“孝”字。因此,大步跨進亭子內,將那傾斜在一邊的桌面,用雙手捧過來,送到老婦人面前道:“喏,這是你儿子費天行的字跡,你老人家還認得出來嗎?”
  老婦人擦擦淚眼,用手指摸著那個“孝”字,不由傷心的道“認得出,認得出,這正是天行的字体。可怜的孩子,你,你……”嗚咽不能成聲,令人鼻為一酸。
  常玉嵐歎著道:“唉!費天行之所以留下這個字,原來是向我表明心跡,他賣身投靠,与他母親被禁有所關連,不全是為了三十万兩銀子嗎?”
  藍秀道:“也許他有些耳聞,自己母親被禁在這附近,所以來此尋找,只是找不到地道而已。”
  其實,他們兩入的猜測不算全對,只對了一半。
  老婦人好容易停止了哭泣,緩緩的道:“兩位恩人,既救了老身,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的儿子?”一副慈母情怀,令人感動。
  藍秀聞言忙道:“當然可以。只是,為了你儿了費天行的安全,可不能公開露面,而且不是現在。”
  老婦人聞言,睜大了淚眼道:“為什么?”
  藍秀正色的道:“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明的。”說著,又轉臉對陶林道:“陶林,你送費老太太到秀嵐小筑去安歇下來。你再赶回桃花林。”
  陶林應了聲道:“是!費老太太,我背著你走吧,有好遠好遠一段路程呢。”
  老婦人茫然的道:“我……我要見我的儿了,你們……”
  常玉嵐忙安慰她道:“放心!我們既然救你出困,當然公使你母了見面,只是,目前……”他生性孰厚.只是不知道藍秀所說的“不是現在”的真意何在,因此一時訥訥的說不出所以然來。
  藍秀忙道:“費老太太。你想,坏人既然把你關在地道之中,目的就在控制你的儿了。現在你出了困,一旦与你儿子見面,坏人既怕你儿子報复,一定不放過你,也不放過你儿子,豈不是反而害了費天行?”
  一席話說得透辟入微,費老太太听著又
  。這才收起滿臉疑云,連連點頭道:“姑娘說的何理,老身千拜托,万拜托,無論如飼.請你轉知天行,就說老身平安,要他不要挂念。”
  常玉嵐應道:“會的,我和你儿子費天行是知交好友,一定會的。”
  費老太太這才千恩万謝的,伏在陶林的肩頭。
  陶林一長身子,彈腰而起,雖然背上肯著個費老太太,但并不吃力的健步如飛去了。”
  目送陶林去遠,常玉嵐這才拱手一楫,訕訕的道:“藍站娘,多謝你适時前來,不然……”
  藍秀含情脈脈的帶笑道:“不然的話,你只怕也要像費天行的媽媽,頭發白了形容枯搞。只怕還出不了地道。”
  常玉嵐不由玉面通紅,咧嘴苦笑一笑:“只是,不知藍姑娘如何知道我被困在地道中呢?”
  藍秀略一邁步,移動一下身,調皮的道:“慚愧,我連費天行的媽媽困在此都不知道,怎會曉得你被人家給弄到這里來呢?”
  “那……”
  “這叫誤打誤撞。”
  “哦,真是無巧不成書。”
  “所以嘛,你也不必謝我。”
  “話不能這么說,我常玉嵐是衷心感謝。”
  “好!你打算怎么謝我?”
  “這……”常玉嵐一時不知應該怎么回答,怔在當場。
  藍秀一見,不由格格笑了起來,道:“說不出了吧,違心之論,還是少說為妙。”
  常玉嵐急得紅起耳根,指天誓日的認真道:“我可是誠心的肺腑之言,如有半句虛假,我……”
  藍秀不讓他發誓,一步跨前,伸出尖尖的五指,捂住了常玉嵐的嘴。
  這等肌膚相触,還是第一遭。常玉嵐不由心如小鹿撞上一般,跳動不已。
  藍秀道:“俗气!還想要發誓不成?我相信你就是了,我們走吧。”
  常玉嵐忙道:“走?我們到哪里去?”
  藍秀道:“你跟著我走,准沒錯,我不會把我的桃花令主給賣掉。”
  常玉嵐無可奈何的道:“我不是怕被你賣悼,只是得回去一趟,免得家母擔心。”
  藍秀美目斜除了常玉嵐一下,十分俏皮的道:“不用你操心。
  我會著人到金陵世家府上送信,說你一路平安,万事如意的。”
  常玉嵐不由走上前去。情不自禁的拉起藍秀的手。柔荑在握,一陣少女特有的体香,隨著寒風吹來。常玉嵐真的覺著世界雖大,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藍秀溫順的就勢斜倚在常玉嵐的胸前,似乎以十分滿足的喃喃的道:“為什么說不出你要如何感謝我?”
  常玉嵐低聲的,就看藍秀的耳邊道:“拜倒石榴裙下,終身為妝台不二之臣。”
  藍秀笑得像朵盛開的百合,伸出一個指頭,在常玉嵐臉上划了一下道:“甜言蜜語。”
  笑!歡笑!
  太陽,洒滿了原野。
  雨花台在太陽的普照下,特別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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