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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寒青仰天長長吁一口气,道:
  “無道聵聵,不佑才人。”
  素梅幽幽說道:
  “据小婢和香菊妹妹默察情勢,姑娘似是對自己的病情了解甚深,也許她自己早已知道了療救之法,只是她不肯設法自救,林相公見著她時,還望能好好的勸她一下。”
  林寒青道:
  “好!在下盡力就是、”
  這時,小舟已然行至湖心,素梅突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
  “林相公,你為什么要用絹帕包住頭臉?”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
  “我……我有些不舒服。”
  素梅道:
  “我家姑娘,當真是有著未卜先知之能,她連林相公用絹帕包住頭臉的事,都能夠預先知道,所以,小婢見到相公之后,不用多問,就知道是你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青天白白,我如不把這樣一個丑怪的臉儿也起,豈不是存心要惊世駭俗么?她既知道我面容被毀。預測我包起了頭臉,那倒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她能于事前料定,的确是常人難及,口里應道:
  “白姑娘一向料事如神,在下素所敬服。”
  素梅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全力搖櫓,快舟如箭,破浪飛馳。
  林寒青抬頭望去,只見水波接天,一望無際,忍不往問道:
  “姑娘,那埋花居還有很遠么?”
  素梅道:
  “在湖中西洞庭山,最快也還要半個時辰。”
  林寒青道:
  “可要我幫你搖櫓?”
  素梅道:
  “不用了。”
  快艇如飛,直向前面馳去。
  林寒青望著湖波,腦際間陡然間泛起一縷莫名的恐懼,打了一個寒顫,全身開始發起抖來。
  他自那夜服了造化老人的藥物之后,曾經跳入一座水池之中,只道此后,不再怕水,卻不料,突然又舊疾复發,對水,由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懼。
  這恐懼愈來愈重,林寒青竟是不敢再望湖水,躲入艙中,閉上雙目。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听素梅嬌聲說道:
  “林相公,西洞庭山到了,請上岸吧!”
  林寒青步出艙門望去,果見小舟已泊在一片石壁下面。
  素梅當先一躍,飛落在一塊突出跑大石上,舉手相招。
  林寒青眼看碧波蕩漾,心有余悸,瞧准了素梅站立的位置,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那素梅眼看林寒青飛躍過來,立時縱身而起,躍向一個大石之后,口中說道:
  “林相公,上了這大石后面的石級,就是我們姑娘住的埋花居了。”
  林寒青腳尖一接力,輕輕一點山石,疾向另一塊大石后面飛去。
  只見素梅已沿著石后的階梯,快步向前奔去。
  原來這塊大石后面,由人工開出了一座石梯。
  登上石梯,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削壁上環繞一塊畝許大小的盆地,地上栽滿了花樹,迎面一座用花樹植成的篱門,橫題著“埋花居”三個大字。
  素梅低聲對林寒青道:
  “不知姑娘睡著沒有,咱們放輕著腳步過去,別要惊醒了她。”
  林寒青點頭應道:
  “有勞姑娘帶路。”緊隨著在素梅身后行去。
  穿行過一片花畦,到了一座精致的小樓前面。
  素梅輕輕開了兩扇木門。低聲說道:
  “相公請在室外等候片刻,我去瞧瞧姑娘醒了沒有。”
  林寒青道:
  “姑娘盡管請便。”
  素梅輕步入室,片刻之后,重又行了回來,道:
  “姑娘在樓上相候。”轉身帶路而行,直登樓上。
  這是一座布設精雅的小廳,占去了小樓一半,鄙間似是挂著一幅壁畫,但卻被垂下的白綾掩住。
  林寒青目及了小廳一眼,心中暗道:這布置法清貴,只是有些太過凄涼了。
  素梅指指左側垂下的一道軟帘,低聲說道:
  “那就是姑娘息居之室,你自己進去吧!”
  “姑娘的閨房,在下豈可亂闖。”
  素梅道:
  “小姐病中無力,難道還要她出來接你不成?”
  只听那軟帘低重的香閨,傳出一縷柔柔清音,道:
  “來的可是林相公么?”
  素梅輕輕推了林寒青一把,道:
  “去吧!姑娘在叫你了。”
  林寒青應了一聲,啟帘而入。只見白惜香一身白綾內衣,擁被而臥,一見林寒青走了進來,掙扎坐起,道:“臥病垂死之人,也不用嚴守男女的禮節了。”
  林寒青急急說道:
  “姑娘請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
  “我想到還有兩月壽命,所以和你訂下了兩月之期,卻不料回來后,病勢轉劇,看樣子過一個月也難撐得過了。”
  林寒青看她雙頰,果然是更見消瘦,不禁心頭黯然,低聲說道:
  “姑娘既自知病勢劇惡,為什么不肯延醫診治呢?”
  白惜香道:
  “我自己都醫不好,天下哪還有能醫我病之人?”
  林寒青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白惜香凄婉一笑,接道:
  “解開你臉上包的絹帕,坐下來,和我談談。”
  林寒青依言解下臉上絹帕,說道:
  “姑娘才華絕世,醫理精博,難道世間當真就無藥可醫你的病么?”
  白惜香歎道:
  “油盡之燈,豈能久燃,何況靈藥無地,豈是輕易可得。本來我還可以多活一些時間,只要我能夠善保生命的潛力,但我卻天生的不肯安份,常用金針過穴之法,激發我体能中蘊茂的潛力,唉!我身体本已虛弱,再加上我這般不知愛惜的消耗,那無疑促使我早死之期了。”
  林寒青道:
  “你既然如此明白,為什么又偏偏明知故犯?”
  白惜香突然微微一笑,道:
  “如是我終日裹躺在病榻上,就算多活上三年五載,那又有何趣味?”
  林寒青歎道:
  “如若姑娘不遇上這次徐州英雄大會,或遇上了亦不肯插手過問,也許姑娘還可以多活上一些時日。”
  白惜香緩緩移動一下嬌軀,說道:
  “唉!我原想悄悄而來,默默而去,心胸洁白,了無牽挂,死活的事,早已不入在我的心上了,那知竟是天不從我心愿,就在我將要离開這人間之時,卻在我心靈中,留下了一線牽挂。”
  林寒青歎道:
  “在下自知無能,但卻愿盡我之力,為姑娘效勞,你有什未完成心愿,但請吩咐在下,林寒青一日不能辦好,我就盡上一日心力,十年不能辦完,這十年不休不息,盡我有生之年。必為你完成心愿。”
  白惜香蒼的的臉色上,泛起了一圈紅暈,笑道:
  “我身后之事,早有安排,不勞你費心了。”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
  “你不陪你那陰陽羅剎,去找一位前輩武林遺物,跑來此地作甚?”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
  “在下來赶赴姑娘之約。”
  白惜香笑道:
  “嗯!為什么來的這樣快?”
  林寒青一時間無言可對,只好默然不語。白惜香輕輕歎息一聲,道:
  “此地無人,只有你我,你心中有什么話,盡管說出來,不用心存顧忌。”
  林寒青心中忖道;不錯,我為什么這樣早赶來找她呢?是我發覺那陰陽羅剎作偽戲弄于我還是我突然關心到她?
  他移目窗外,望著削壁間一株盛開的紅花,沉思不言。
  白惜香長長吁了一口气,舉手理了不一下發邊散發,道:
  “你可是想不明白么?”
  林寒青道:
  “在下是素來不喜歡謊言。”
  白惜香道:
  “我知道,你發覺了那位羅剎姑娘的舉動可疑突然間里想到了我,一念沖動,匆匆赶來。”
  林寒青心想否認,但又覺著她說的清晰暢明,正是自己心中欲言,又不知如何措詞是好,不禁長長一歎,道:
  “姑娘說的不錯,那經過之情,卻是如此,只是……”
  白惜香接道:
  “只是什么?”
  林寒青道;
  “在下來此之前,卻是曾經三思。”
  白惜香道:
  “既經三思,必有所求,敢問林兄來此的用心何在?”
  這一問,又把個林寒青問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了良久,道:
  “姑娘生死,關系武林蒼生劫運。”
  白惜香道:
  “這題目太大了,我只要問你來看我用心何在?”
  林寒青道:
  “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赶來探望姑娘病情,實乃理所當然。”
  白惜香輕輕歎息一聲,道:
  “這么說來,你是很關心我的生死了?”
  林寒青道:
  “何只在下一人,想那天下群豪,有那個不關心姑娘的生死之事。”
  白惜香道:
  “不錯,有很多人關心我,可是又有誰能夠使我多活几年呢?”
  林寒青道;
  “這個,這個……”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
  “我想你心中定有著很多的疑問,趁我此刻神智清醒,還有運用思考能力,快些問吧!”
  林寒育道:
  “在下此來,主要是探看姑娘病勢,并望能為姑娘略效微勞。”
  白惜香道:
  “我就要死了,你對我這樣,有什么用?”
  林寒青道:
  “姑娘仁心俠風武林巾誰不敬仰,在下只不過千万人之一而且。”
  白惜香道:
  “你這么說,好像我又在武林中成了名啦!”
  林寒青道:
  “何止是成名,而且天下武林敬慕感戴。”
  白惜香道:
  “你也對我很感激了?”
  林寒青道:
  “受恩如山,銘感五內。”
  白惜香臉色微微一變,道:
  “你這般對我感恩,如是我要你死,你也不會推辭了?”
  林寒青道:
  “姑娘盡管吩咐,自當全力以赴,雖万死亦不敢辭。”
  白惜香道:
  “好!那我托你辦件事了。”
  林寒青自漸形愧,心中雖有愛慕之意,但卻不敢說出口來,把一片愛慕之心,化作了感恩圖報之情,肅然說道:
  “在下洗耳恭听。”
  白惜香道:
  “我死之后,你要在這埋花啟中替我守墓,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林寒青道:
  “好!不過在下要托人送上一封家書,免得家母惦念。”
  白惜香歎道:
  “為人子者,理該如此。”
  林寒青星目轉動,看她臉色蒼白的不見一點血色,心中黯然,忖道:此女智慧絕世,貌羞花月,竟然是如此夭壽。
  白惜香理了一下頭上秀發,柔聲說道:
  “你在想什么?”
  林寒青道:
  “我在想似姑娘這等人才,為什么無不假年,唉!當真天妒紅顏。”
  白惜香笑道:
  “自古紅顏多薄命,世間哪有福慧人,我如是生的笨些,也許可以多活几年。”
  林寒青明知玉人命雖不長,卻是苦無良策可求,緩緩站了起來,道:
  “姑娘好好休養,在下不打扰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听白惜香幽幽說道:
  “站住!”
  林寒青回過頭來,道:
  “姑娘還有什么指教?”
  白惜香道:
  “你可是希望我名活几年么?”
  林寒青雙目神光一閃,道:
  “在了希望姑娘能長命百歲。”
  白惜香默然沉思良久,又道:
  “算了,算了,縱然我僥幸成功,豈不是落下背信毀諾之名?”林寒青听得茫然一怔,道:
  “白姑娘語含玄机,在下實有些听不明白。”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
  “不用明白啦!咱們談談你那位羅剎姑娘的事,她帶你到何處去看武林前輩遺物?”
  林寒青道:
  “這個,她還未和在下談過。”
  白惜香道:
  “你可是發覺她欺騙了你,才悄然出走。到太潮埋花居來找我?”
  林寒青道:
  “在下遵從姑娘之言,默查她舉動,果然發覺了甚多破綻。”
  白惜香道:
  “你知道她是誰么?”
  林寒青道:
  “這個,在下還很難下斷語。”
  白惜香笑道:
  “不用多費心机了,她就是毀去你容貌的西門玉霜。”
  林寒青道:
  “在下亦有此疑,不解的是。她又為何要假扮那陰陽羅剎戲弄于我?”
  白惜香道:
  “她要和和李中慧賭气,要改變你的心意,使那李中慧嘗試一下情場受措之苦。”
  她輕輕咳了一聲,接道;
  “李中慧對你用情很真,但真到何种程度,那就很難說了,就眼下情形而論,你如真的變了心。那李中慧也未必會傷心千回,痛腸百折。但那西門玉霜加諸她的羞辱,卻使她難以忍受。”
  講著講著,似是突然想起來什么好笑之事,忍不住嗤的一笑,道:
  “本來西門玉霜該胜的,但她性子太急了一點,前一陣表演的維妙維肖,十分成功,后面卻破綻重重,自參馬腳。”
  林寒有听得瞠目不知所對,只有默默不語。白借香似是談到歡樂之處,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片笑容,接道:
  “那西門玉霜自負武功才華,徐州一敗,把一腔怒火,盡都發泄李中慧的身上,可笑的是兩個人竟先從情場打起。由假逐步成真。”
  林寒青道:
  “在下听那李姑娘之言,此事都是白姑娘的安排。”
  白惜香道:
  “自然是我了,我如不把她意气心机局限于情場之爭,雙方勢都將把心力集中于三月后一場決戰,你可想那一場大戰之后,武林還會有多少精英留存!”
  林寒青道:
  “原來如此。”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
  “因此,我才想出,這個小花樣來。自然,如若那李中慧對你毫無一點愛慕之意,這辦法也難行通,巧的是李中慧早已對你有意,再經一番巧言說項,她就答應了下來。”
  語聲微微一頓,星目流轉,望了林寒青一眼,接道:
  “我料那西門玉霜好強的性格,什么事都想胜人一籌,而且她耳目靈敏,眼線廣布,什么事都別想瞞得過她,何況我們有意放水,果然,這件事很快就被那西門玉霜知道了。”
  她嬌媚一笑,按道:“你本來生得很英俊,只是那西門玉霜閱人過多。匆匆一眼,無法留下難忘的記憶。經過這么一鬧,西門玉霜竟然也效春蚕作茧目縛。”
  話至此處,歡容頓失,長長一歎,默然無語。
  林寒青心中暗道:如若那西門玉霜真跡對我有情,也不會毀去我容貌了。等了很久,仍不聞那白惜香接話下去,忍不住問道:
  “姑娘安排此策,于江湖殺戳有何補益?”
  白惜香道:
  “這件事,應該結束了。如若西門玉霜對你動了真情,她就不致再作出上干天怒的事來,我再傳你金針過穴法,候机刺她一處穴道,破了她的瑜珈心術,讓她脫离魔道,她那嗜殺冷酷的性格,必將一變為嫻靜,溫柔,而且其溫順、溫婉,還將是常人難以及得。”
  林寒青道:
  “有這等事?”
  白惜香道:
  “這是一种深奧的醫道,也算是一种神奇的武學,听來玄奇莫測,其實說穿了,平常的很又可惜……”忽然又往口不言。
  林寒青道:
  “可惜什么?”
  白惜香面色凝重的說道:
  “唉!玩火焚身,古有明訓,我原想擺布別人,卻不料竟然,竟然……”眨動了一下星目,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
  “白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
  白惜香舉起衣袖拂試一下臉上淚痕,緩緩說道:
  “我很好。”
  林寒青心中暗暗奇道:女孩子家,當真是難以測度,這眼淚有如裝在口袋一般,隨時隨地都可取得出來。想說句慰籍之言,也不知從何說起。
  只听白惜香緩緩接道:
  “我已替那李中慧安排了拒擋西門玉霜之策,使這兩人在武林中保持個平分秋色的局勢。”
  林寒青道:
  “你即然幫助了那李中慧,為什么不肯全力助她,使她能一舉之間,擊敗那西門玉霜?”
  白惜香一對明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深情一笑,道:
  “如是她們兩個人不能保持武林平衡之局,你豈不是太不重要了么?”
  林寒青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仍然裝糊涂問道:
  “這事与我何干?”
  白惜香道:
  “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假裝糊涂?”
  林寒青道:
  “自然是真不明白。”
  白惜香道:
  “千年以來,武林大權,大都操在男人手中,其間縱然有几位巾幗奇英,出而主事,但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難以長久,但如由二女分治,該局面自是可以長久一些,使天下須眉,自慚形穢,然后再有一個才气縱橫的男人,突然出現江湖之上,短短數月之內,降服了兩個雄峙江潮的美人使武林大權,又恢复到男人手中,那人豈不是受到所有武林同道的敬重么?”
  林寒青道:
  “可是放眼當今江湖,又有誰人,具此才能?”
  白惜香道:
  “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
  “姑娘可是說的區區在下么?”
  白惜香道:
  “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么?”
  林寒青道:
  “在下這點武功,如何能是那西門玉霜之敵?”
  白惜香道;
  “李中慧也不是,如若單憑武功造詣對敵,別說三月時光,就是給李中慧一年時間,也是無法練成西門玉霜的敵手。”
  她急急的喘了兩口气,閉上了雙目,不再言語。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是白惜香頭上汗水突現,不禁吃了一惊,謊急之下,那還顧及到男女之間的禮節,伸手摸去,只覺白惜香右手冰冷,而且還微微抖動。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喊道:
  “素梅快來,你們小姐……”話未落口,素梅已沖了進來。
  素梅似是十分內行,一進門就扑上床去,抱起了白惜香,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揮動雙手,在白惜香身上推拿起來。
  林寒青呆呆的站在一側,不對如何出手相助。
  那素梅動作熟練,快而不亂,推拿過白惜香身上几處穴道后,放正了白惜香的身子,長長吁一口气。道:
  “林相公不用害怕,姑娘常常發病……”忽然看到了林寒那恐怖的面目,不禁啊喲一聲惊叫,疾退了兩步,定定神說道:
  “你是誰?”
  林寒青道;
  “在下林寒青。”
  素梅道:
  “那林相公生的英俊瀟洒,怎會是你這等丑怪的樣子?”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
  “在下遭那西門玉霜毀去了容貌,只落得這等丑怪之形。”
  素梅道:
  “白姑娘早就見過了,她一點也不害怕。”
  素梅圓睜著一對大眼睛,盯住在林寒青臉上,瞧了一陣,嗤的一笑,道:
  “定是這副五顏六色的奇怪面孔,陡然瞧見,雖然有些害怕,但如瞧的久了,倒是滿好玩的。”
  林寒青長長歎息一聲.默然垂下頭去。
  素梅似是自知言詞太過尖刻,傷到了林寒青,微微一笑道:
  “林相公,你肚子一定很餓了,我去給你點碗面吃。”
  林寒青确實感覺到腹中有點饑餓,當下說道:
  “那就有勞姑娘了。”素梅道:
  “不用客气,你在姑娘房里坐坐吧,也許我面沒做好,姑娘就會醒過來了。”說完,轉身而去。
  雅靜的香閨中,只余下林寒青一個人。
  回頭看去,只見白惜香睡的十分香甜。心中暗道:讓她好好的休息一會吧,我如在室中,只怕要惊扰到她,不如到廳中坐上,緩緩步了過去,順手提起白綾一角,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那白綾之后,竟是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赫然竟是自己的畫像。
  在那畫像旁側,題著“春閨夢里人”一行草書,下面是:“白惜香繪題”五個字。
  林寒青望著那飄逸瀟洒的圖像,茫然歎息一聲,搖搖頭,放下白綾,緩步走到另一處白綾前面,順手提起白綾一角,仔細一瞧,登時呆若木雞。
  敢情那白綾之后,也是一幅自己的畫像,妙的是過那畫像分側,也題著“君是春閨夢中人”,下面落款是:“李中慧午夜繪題”。
  林寒青放下手中白綾,長長吁一口气,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呀,這是怎會一回事呢?”他起手來,換著臉上的疤痕。只覺疑惑重重,百思難解。
  只听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身后響起了素梅的聲音:
  “林相公,吃面啦。”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子,道:
  “有勞姑娘。”
  素梅手中捧著一個玉盤,盤中放著一碗面,四樣小菜,緩步行近一處小几,放下玉盤,笑道:
  “小婢不善炊事,相公將就著吃一點吧!”
  林寒青腹中甚感饑餓,端起碗來,一口气吃個點滴不剩,放下碗贊道:
  “好极了。”
  素梅嬌媚一笑道:
  “小婢有几句話,想和林相公談談,但不知當是不當?”
  林寒青道:
  “盡管清說,但得在下力能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素梅輕輕歎息一聲:
  “相公未來之前,我家姑娘整日里獨居深閨,一天中也難得看到她一次笑,也難得听到她說一句話,但相公來此之后,情形就大大不同了,或許因相公之力,能使我家姑娘多活一些時光。”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
  “白姑娘生死之事,關連天下武林道中正邪消長之机。就算讓在下分她一些壽限,亦是心甘情愿。只是在下絲毫不得醫理,如何能醫得姑娘之症?”
  素梅輕輕歎息一聲,道:
  “我家老爺、夫人,為了小姐的病勢。訪遍了天下的名醫。仍是找不出療治小姐病症之良方。”
  林寒青接道:
  “天下名醫束手,要我一個不解醫道之人,如何有此能力。”
  素梅道:
  “小婢和香菊妹妹,追隨了姑娘數年之久。總覺著姑娘內心之中。深藏一种不為人知的隱密。”
  林寒青道:
  “你們追隨她數年之久,難道就一點不知么?”
  素梅道:
  “別說小婢了,就是老爺、夫人,只怕也是不知道。”
  林寒青問道:
  “有這等事?”
  素梅道:
  “小婢并非是信口開河,胡言亂語,而是言有所倚,還望相公答允賜助才好。”
  林寒青道:
  “如若我能力所及,万死不辭。”
  素梅道;
  “小婢和香菊妹妹綜合姑娘平日的言行,經過了數月研討,發覺了一件极大的隱密。”
  林寒青道:
  “什么隱密?”
  素梅道:
  “小婢和香菊妹妹都覺出姑娘有一种方法(可以醫好她的奇症,至少也可以使她多活上十年八年,但卻不知何故,她一直不肯自行療治。”
  林寒青道;
  “此話當直么?”
  素梅道:
  “小婢和香菊都堅信不移。”
  林寒青道:
  “這就有些奇怪了。”
  素梅道:
  “姑娘一生中獨特奇行不胜枚舉,但她對任何事物,都抱著一种玩不恭的態度,小婢們從未見過她,真正的關心過一件事,一個人,但她卻對林相公有些不同。”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
  “有何不同?”
  素梅笑道:
  “你當真的這么笨么?我們姑娘經營這一座埋花居,除了我和香菊,連老爺、夫人都未來過,但她卻約請你林相公到此造訪,而且約見閨房,款款深談,這些舉動,豈是對一平常人么?”
  林寒青道:
  “在下亦有此感,白姑娘的确是對我不錯,只是在下卻未敢存万非分之想。”
  素梅嗤的一笑,道:
  “如若你存有非分之想,她也不會對你這樣好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
  “我家姑娘雖然身体虛弱,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但她卻有著一种人所難及的清雅之气,楚楚可怜,動人怜愛。不知有過多少人對她傾心,雖然明知她命難長久,隨時都可能死去,但仍有無數的人,苦苦相求,縱然是做上一日夫妻,也是心甘情愿,但不知相公對姑娘看法如何?”
  林寒青道:
  “這個,在下從未想過。”
  素梅道:
  “不談這些啦!小婢屈求相公的是,請相公能夠勸勸姑娘,要她多活几年。”
  林寒青道:
  “好吧!不論行与不行,在下都盡力一試。”
  素梅深深一禮,道:
  “有勞相公,小婢這里先謝過了。”
  林寒青道:
  “不敢,不敢。”
  素梅收拾了碗筷,輕聲說道:
  “姑娘快要醒了,相公千万不要和她談起是應小婢之求。”
  林寒青道:
  “記下了。”
  素梅微微一笑,道:
  “相公如能勸得姑娘多活几年,小婢和香菊妹妹都終身感激不盡,一輩子侍候你林相公。”
  林寒青道:
  “言重了。”
  素梅嫣然一笑,款步下樓而去。
  林寒青伸手摸摸臉上的疤痕,心頭泛起一股茫然的感覺,心中暗暗忖道:我林寒青這么一幅奇形怪狀的樣子,如何能和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們混在一起?但得勸轉那白惜香動了求生之念,我就得离開此地才是。
  他呆呆的坐著,心中胡思亂想,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只听軟帘垂誕的閨房之中,傳出來白惜香呼叫素梅的聲音。
  林寒青本能地奔了進去,一腳踏進門內,不禁一呆。
  原來,那白惜香此刻已然坐了起來,身上覆蓋的棉被,也已推開,身上的白綾睡衣,也已翻了起來,露出來一雙雪白的玉腿。
  只听夢囈般的聲音,叫道:
  “素梅呀!快些過來,我熱死了。”
  林寒青略一猶豫,快步奔近榻前,伸出手去,抓住白惜香的手臂,道:
  “白姑娘,你很熱么?”
  白惜香道:
  “我快要熱死了。”反臂一抱,抱住了林寒青。
  林寒青只覺一個滑膩的嬌軀,扑入了自己的怀中,一陣陣的甜香,迎面扑來。
  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怀中抱住這樣一個半赤裸的少女,只覺心中怦怦亂跳,全身行血加速,熱生雙頰,難以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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