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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靈龜得复失 群雄詭又詐


  三手羅剎冷漠一笑,道:“我還會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嗎?哼!你得到那万年火龜之時,也就是咱們清算舊帳之日。”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話,三手羅剎仍然站在石室門口不去。白云飛本想把彭秀葦逐出石室,但轉念又想眼下的困難處境,馬君武一息奄奄,自己如不拼耗元气,不時打通他奇經八脈,只怕難再支撐兩天。
  但每打通他奇經八脈一次,自己就必須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養息才能复元,三個時辰以內,不能和人動手。
  李青鸞又是個毫無心机的孩子,決難對付鐵劍書生。這三手羅剎看上去,雖不像什么好人,但她畢竟是個女人。
  再說眼下利害一致,不妨暫和她聯合一起,以對抗鐵劍書生和南天一雕,心念一動,轉臉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對我說的話一點不錯!史天灝确實是一個外表文秀、內心陰險的人。”
  三手羅剎道:“他不但生性陰險,而且狡謀百出。老實說,他若不是想借你們姊妹力量,抗拒奪寶之人,只怕他還有更陰毒的用心。”
  白云飛只听得心頭一震,但她外形仍裝出若無其事般,道:“要不是我師兄,剛才我就要他濺血橫尸在這石室內。”
  三手羅剎雙目注視白云飛,道:“此刻咱們不妨暫時拋棄敵意,聯手起來對付他們。”
  白云飛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期能以誠相見,我們都是女儿身,說狡詐,實在要比男人遜上一籌。”
  三手羅剎笑道:“就此一言為定,在未尋到那万年火龜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應心,天誅地滅……”說至此,微微一頓,又道:“你們想必早已饑餓,我替你們尋些吃的東西來。”一語甫落,陡然轉身,一躍出洞。
  白云飛目睹彭秀葦去后,心中愁慮稍解,正想拍活馬君武穴道,忽然想起了靈鶴玄玉,這樣久的時間,一直沒有見它。
  她回頭對李青鸞道:“鸞妹妹,你好好地守著他,我去找玄玉回來。”說罷,緩步出了石洞,縱身躍上洞口突岩,仰臉一聲清嘯,嘯聲直沖云霄,傳入夜空。
  長嘯過后,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見靈鶴玄玉飛回,白云飛心頭一急,施展開凌空虛渡輕功絕學,一口气躍登上數百丈高的峭壁。山峰上夜風仍帶透肌的寒意,白云飛運足真气,啟綻櫻唇,這時又發出一聲響徹万山的清嘯,嘯聲激蕩夜空,播送出十里遠近。
  可是,那清嘯之聲過后約頓飯工夫之久,仍不見靈鶴玄玉歸來,這是過去從未曾有過的事情,她不禁心中發起急來。
  不管白云飛如何堅強,但她畢竟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連日來數番遭遇,無一不加給她很大痛苦,想到煩惱委屈之處,不禁悲從中來,一陣感傷,熱淚奪眶而出……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起自身后,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回頭望去,只見三手羅剎手中提著一只小鹿,緩步對她走來。
  白云飛雖然盡量裝出歡愉的樣子,但三手羅剎是何等人物,哪還會看不出來,微微歎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還有可救之望。史無顧人雖陰險,但他确實有一肚子學問,只要是承諾之言,倒還能不失信約。他既說那万年火龜能挽救令師兄的沉痾,決不會是空穴來風的謊言,此時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際,尚望能顧及大局保重身体,應付目前波譎云詭的形勢。”
  白云飛正值愁怀重重,徒然傷悲的當儿,听彭秀葦一番勸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忖道:“這丑怪女人的話,說得倒是不錯,這當儿豈是感怀愁慮之時?馬郎傷重垂危,鸞妹妹毫無心机,几人命運都在自己一人手中掌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慮,拋棄愁怀,應付眼下險惡局勢,不但馬郎難救,還要連累鸞妹妹一個善良無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轉,立棄雜念,雖明知那清嘯之聲招不歸靈鶴玄玉,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也不再去想它,于是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万年火龜真如鐵劍書生剛才所說的那等神奇,我定當盡力助你恢复舊日玉容。”
  三手羅剎笑道:“二十年來,我已經習慣了自己這副怪相,就是難還昔日面目,也沒有什么要緊,可是毀容之恨,我是非報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單打獨斗,我自信不比史天灝差,加上我的陰磷雷火箭和七步奪魂沙兩种絕毒的暗器,胜他雖無絕對把握,但總可立于不敗之地。不過他義兄南天一雕周公亮,要是參与助拳,我就難敵四手,我不敢勞煩你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們兄弟聯手攻我,也就心感盛情了。”
  白云飛一揚黛眉,道:“這本是武林中的規矩,他們自應遵守,但我在此十日之內,卻得听他命令行事,只怕無能助你。”
  三手羅剎笑道:“屆時,我再看情勢決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歲月,何難這區區十日之期。姑娘和令師妹,想必已忍饑多時,我剛獵得一頭小鹿,咱們先到那石室中,燒烤來飽餐一頓再說。”
  當下兩人一齊施展輕身功夫,躍下峰頂。彭秀葦采了很多干枯的松枝,就在洞口燃燒起來,几人圍火而坐,烤食鹿肉。
  這當儿,鐵劍書生也親攜酒飯來,他一見白云飛打來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擔心酒飯中下有毒藥,一語不發,放下酒飯,回頭就走。
  此后,每到吃飯的時候,鐵劍書生就親自送來酒飯,一連三日,每日三餐。但白云飛等并未食用過一次,也未和鐵劍書生交談過一語。
  這三日之中,白云飛替馬君武打通了兩次奇經八脈,阻止了馬君武傷勢惡化,但沒能使他清醒過來。
  第四天中午時分,白云飛正待再替馬君武打通奇經八脈,史天灝卻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白云飛憔悴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卻不便追問原因。
  三手羅剎几天和白云飛、李青鸞日夕相伴,不知不覺間,竟有了情誼,一見鐵劍書生闖入了石室,立時挺身攔在前面,冷冷地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史天灝微微一笑,道:“昨夜間,已發現了那万年火龜蹤跡,我特來知會几位一聲。”
  白云飛本正在閉目運功,听完話,忽地睜開星目,緩緩站起身子,問道:“既已發現万年火龜行蹤,為什么還不下手?”
  史天灝道:“事情如果這等輕而易舉,我史某也不敢偏勞姑娘了。”
  白云飛一顰黛眉,道:“是不是發現了天龍幫中的人……”
  鐵劍書生忽地朗朗一陣大笑,道:“何止是天龍幫?据我連日觀察所得,恐怕還有號稱武林九大門派中的不少高人。”
  白云飛道:“我已承諾過十日內听候派遣,你有什么事,請說就是。”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接道:“令師兄內傷慘重,咱們如不能得那万年火龜,決難挽回沉痾……”
  白云飛怒道:“什么咱們的!你說話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鐵劍書生史天灝嘴角仍然挂著微笑,道:“依据我几天來觀察所得,眼下臥虎岭已到了不少武林高人,天龍幫得到我手繪的万年火龜出沒路線圖后,依圖索驥,已被他們找到万年火龜的藏身地方,幸得我在還未繪制那圖的時候,早已想到了那圖可能被人盜走,是以在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种暗記代表,在短時間內,料他們沒法子猜得出來。我是來和三位商量一下,因為此舉成敗,和几位都有著切身的利害關系……”
  三手羅剎彭秀葦突然插嘴接道:“你准備和我們商量什么?”
  鐵劍書生史天灝轉臉望了三手羅剎一眼,目光又轉投在白云飛臉上,緩緩答道:“我在這几天中,連續發現那万年火龜游行痕跡,依据十五年的經驗判斷,它每次夜出游走,總要連續七天,而每年只有一次。不過,它往年外出,總在五、六、七這三個月份之內,今年不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煙熏之法,迫它出來,應用之物都已准備妥當,想在后天動手,現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實是難得遇上的良机,我已和盟兄議定,今天晚上動手,一切應用之物,均已齊備,但在動手之時,難免被人發現,為此特來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擋眼下云集在臥虎岭的強敵干扰?”
  白云飛微側星眸望了望仰臥木榻上的馬君武,幽幽歎息一聲,道:“只要那万年火龜真能醫得我師兄的傷,我自當全力助你。強敵雖多,倒不足畏,只怕他們分成几個方向,一齊出手干扰,我就無法分身拒擋,還有我師兄沒人照顧……”
  鐵劍書生笑道:“姑娘所慮之事,我亦想到,這座石洞隱蔽异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師兄留此,決不致有什么問題,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于強敵分襲一事,我亦早有顧及,是以選擇了那万年火龜出入路線上一段最為險要的所在,那地方兩面是插天的絕峰峭壁,一面是急瀑險流,姑娘只需扼守一個兩丈寬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獨拒強敵。”
  白云飛道:“留我師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師妹在這里照顧他,我既答應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辭……”
  鐵劍書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時分,我再來邀請大駕。”說罷,躬身一個長揖,退出石室。
  三手羅剎跟在他身后,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頭對白云飛道:“史天灝狡猾得很,我們必得防他得到万年火龜后,借机溜走。”
  白云飛道:“他如真敢背諾棄信,我必要他橫尸荒山。”
  半日時光很快就過去,轉眼間,日落黃昏,史天灝又提著酒飯。赶來石室。
  他親自打開飯盒,把丰盛的菜肴一盤一盤地擺好后,笑道:“今宵勢必有一場激烈拼搏,請几位用些酒飯,聊表我史某人一點心意。”
  三手羅剎彭秀葦仔細地望了那酒菜几眼,道:“盛情領受,你請便吧。”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就拱手告退。
  彭秀葦又把擺好的酒菜,一樣一樣地檢查了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們之時,以常情推測,這酒菜之中,決不會下毒。”
  白云飛沉思一陣,也覺有理,三人便食用了史天灝送來的酒飯。
  一頓飯匆匆用畢,天色已到掌燈時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
  史天灝換穿了一身黑色勁裝,背插鐵劍,重來石室。他臉色十分壯肅,拱手作禮。
  鐵劍書生低聲對白云飛道:“天剛入黑后,臥虎岭下發現強敵蹤跡,而且不止一起……”
  白云飛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灝的話,問道:“你們已准備好應用之物了嗎?”
  鐵劍書生道:“應用之物均早備妥,只待兩位大駕前往。”
  白云飛回頭對李青鸞道:“鸞妹妹,你好好地守著他,我去幫助他們捉那万年火龜、給你武哥哥醫療內傷。”
  李青鸞几日來一直坐在馬君武榻邊,很少言笑,也從不問白云飛的事情,听完話,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個凄涼的微笑。
  白云飛幽幽的一聲輕歎,緩步出了石室,一陣夜風吹襲臉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態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万年火龜,關系著馬君武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全力以赴。”
  心念一動,轉頭望著鐵劍書生,問道:“你有沒有多余的兵刃?”
  史天灝道:“不知姑娘要用什么兵器?”
  白云飛道:“最好是劍,如果沒有寶劍,刀也可以。”
  鐵劍書生道:“劍倒是有一把,只不知是否合用?”
  白云飛道:“那不要緊,只要是劍就可以。”
  史天灝道:“那就請兩位隨我來吧。”說完,縱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
  白云飛、彭秀葦緊隨身后,三條人影一線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過六七道山岭,到了一處形勢异常險惡的地方。
  這是一道一丈左右寬窄的谷口,兩側都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縱有最上等輕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間落下。
  史天灝停住步,笑道:“這道山谷大約有三百丈以上,谷底盡處,就是那万年火龜的藏身之處,急瀑險流,十分不易越渡,這處谷口,也就是這道山谷出入的咽喉要道,兩位只要能守定在這谷口,就可拒擋來人入內……”
  他話尚未說完,驀聞一聲響徹群山的長笑,划空傳來。
  白云飛抬頭望去,只見蘇朋海在川中四丑護衛中,扶拐而來。
  在他身后八九尺處,魚貫相隨著六七個人。
  鐵劍書生史天灝呆了一呆,才轉臉對白云飛道:“姑娘,這人是我們當前最大勁敵,只要能把此人除去,就可算成功了一半……”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蘇朋海內功何等精純,身雖在數丈之外,卻听得字字入耳。
  只听他哈哈一陣大笑,忽的一頓龍頭拐,陡然間凌空而起,腳落地,已站在鐵劍書生兩丈左右的地方,這兩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至,笑聲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灝,你只要能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們天龍幫的人,就立時撤走,并把你繪制的万年火龜游走路線圖,雙手奉還。”
  史天灝自那夜被蘇朋海反手一擊,几乎被震斃掌上,心中已知和人家相差太遠,別說三拐,就是一拐,他也沒有信心能接得下來。
  他反手拔出背上鐵劍,冷笑一聲道:“恕我沒有興致奉陪,不過自有人和你動手……”
  他目光轉投到白云飛臉上,以命令的口气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白云飛气得粉臉上一片鐵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緩步向海天一叟走去。
  這時,川中四丑已聯袂飛躍至蘇朋海身后,一排橫立。
  緊隨在他身后的六七個人,亦都赶到,停身在丈余外處。
  白云飛星目轉動,打量那停在丈余外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轉投到蘇朋海臉上,冷冷言道:“我來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繼而呵呵大笑兩聲,道:“姑娘和史天灝有何淵源?竟肯代他出戰。”
  白云飛只覺臉上一陣熱辣辣地難受,要知她平時高傲异常,別說是鐵劍書生,就是當今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過只有三兩個而已。
  這回給蘇朋海當面譏諷,心中更是難過至极,但她已發過重誓,十日內听命于鐵劍書生行事,何況,她心中還期望著早得那万年火龜,療治馬君武傷勢……
  她一轉念,勉強忍下胸中气憤,故作鎮靜,淡淡一笑,道:“我沒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爭,還是從武功來分胜負吧。”
  蘇朋海縱聲一陣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雖然連聲說著很好,但卻始終不肯出手。
  長笑之聲,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聲勢愈來愈大,聲震山谷,蕩人魂魄。
  白云飛霍然警覺,暗道:“糟!這老頭子分明是借長笑之聲,暗中和我較量內功……”
  轉臉向鐵劍書生望去,果見他頂門上汗水如珠,不停滾滾而下,似在极力忍受。
  她不再猶豫,倏然一聲嬌叱,欺身直進,左掌橫拂一招“揮塵清談”,右手胼食中兩指,疾點蘇朋海气門要穴。
  蘇朋海霍地收斂笑聲,雙肩微一晃動,右腕一震,龍頭拐迎頭劈下。
  白云飛不避拐勢,陡然一個旋身直向蘇朋海身側欺去,這一招避襲還擊,那出手,那旋身一進,惊險至极,龍頭拐差數寸就要擊中,但妙也妙在那數寸之差,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錯一點立時得濺血拐下。
  蘇朋海雖然久經大敵,會過無數高人,但白云飛這怪异身法,他還是初次遇上,不覺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間,白云飛已欺到身側,右手反臂擊出一招“冰封長河”,隨手劈山一股潛力,把他龍頭拐逼住,左掌指顧間連續擊出三掌。
  這三掌,雖然是先后擊出,便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一齊出手,使人眼花繚亂,避無可避。
  蘇朋海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時,腳跟微一用力,全身貼地飛出八九尺遠。
  白云飛剛才避襲、欺進、逼拐、施襲,都是《歸元秘笈》上所載絕學,還是她踏入江湖以來初次施用,心想万無不中之理,哪知蘇朋海竟能以貼地倒飛的身法避開她這一擊,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蘇朋海避開白云飛一擊之后,心頭怒火高燒,冷笑一聲,道:“姑娘的武學,實是我蘇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風燭殘年之時,還能遇上了姑娘這等高人……”
  他仰天一聲大笑,又道:“不過,希望姑娘能說出師承門派,使老朽增長一次見識,看看當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學有這等奇奧。”
  白云飛冷哼一聲,說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生死,又何必通名報姓,查詢人家師承……”
  海天一叟蘇朋海一身武功睥睨江湖,何曾受過他人這等輕視,只气得他全身一陣顫抖,呵呵兩聲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儿,竟敢這等藐視老夫!”
  他正待揮拐出手,突聞一陣颯然風響,一條人影疾躍而出,擋在海天一叟蘇朋海前面,單掌立胸,躬身說道:“幫主暫請息怒,第一陣請先讓屬下來接。”
  蘇朋海看來人,正是開碑手區元發,淡淡一笑,道:“這女娃武學詭异,你要小心點。”
  開碑手區元發霍的一個轉身,緩步向白云飛迎去,一面暗中運集功力,准備搶制先机。
  白云飛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間隱泛怒意,冷冷地說道:“車輪戰何足為奇,最好你們能一齊出手。”
  區元發對那激將之言充耳不聞,目光卻轉投到鐵劍書生史天灝臉上,冷笑几聲,道:“史兄艷福不淺,哈哈,無怪要悠游林泉,隱居這臥虎岭下,不肯過問江湖是非了。”
  這几句話,字字有如利劍般透穿了白云飛一寸芳心,气得她一張勻紅嫩臉變成紫青顏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響,聲音顫抖著,叱道:“你敢口出這等污穢之言……”
  三手羅剎彭秀葦目睹白云飛激動神態,已知她中人激將之法,當下大聲喊道:“白姑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白云飛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听得三手羅剎一喝,滿怀气憤登時消除。
  區元發本想激怒白云飛,再突然下手施襲,以求一擊成功,正暗自慶幸狡計得逞時,卻被三手羅剎點破。
  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之人,經驗閱歷异常丰富,雖被彭秀葦點破陰謀,仍然不露怒意,反而哈哈一笑,道:“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毀去玉容的彭姑娘?哈哈,在下久聞大名,今日能得一睹芳容,實在是大開了一次眼界!當今之世,能有彭姑娘這分長相的只怕沒有几人?”
  這几句話尖酸刻薄至极,三手羅剎听得心如劍穿,就是鐵劍書生史天灝也听得暗暗惊心,他怕這几句話挑逗起彭秀葦毀容舊恨,盛怒之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勢,敵眾我寡,彭秀葦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個你死我活,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他心中風車般打了几轉,冷冷接道:“區兄弦外之意,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個生死,是不是?”
  區元發道:“好說,好說,史兄隱居這臥虎岭下,一住十五寒暑,想來武功已登峰造极,彭姑娘縱有雪恨之心,只怕也無報复之力。”
  鐵劍書生史天灝朗朗一陣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七步奪魂沙下,你們就可以坐得那万年火龜了,這辦法實在不錯。”
  其實史天灝無需再點破區元發的用心,三手羅剎也不會受他挑撥,她雖然心中難過,但始終一語不發,丑臉上神情冷漠,毫無激動樣子。
  開碑手區元發借這番說話的工夫,早已暗中運集了功力,只听他一聲大喝,雙掌一先一后,連環劈出。這一發之勢,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云飛撞去。
  白云飛剛受他一番激諷,心中余怒未息,又見他陡然施襲,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聲,左掌含勁橫立,右掌運功蓄勢,待和區元發劈出力道接触,橫立左掌忽地向旁側一撥,把區元發勁道引開,正要舉步出擊,忽然感到有一股強猛的潛力,直逼過來。
  原來區元發把全身力道分成兩股,運集于雙掌,先后劈出,重疊襲來,白云飛驟不及防,被那重疊而來的力道一撞,幸得她應變快速,雙足一頓,隨著那擊來潛力全身飄空而起,落到三丈開外。
  區元發吃了一惊,暗忖道:“此人武功,當真令人難測高深,眼看她被我后發的內家劈空勁力擊中,怎么會毫無損傷?”
  就在區元發錯愕之間,白云飛已躍起,凌空擊下。
  區元發知道厲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橫躍九尺。
  白云飛一折腰,懸空忽地打了一個轉身,快比流矢,直向區元發追去,指風似劍,掃落后肩。
  區元發雙腳還未站穩,白云飛指風已經近身,開碑手心頭一震,身子急向前一伏,反臂一掌“回頭望月”,橫擊過去。
  他心知已無法問避白云飛這電光石火般的追擊,是以存了宁為玉碎之心,反臂一擊,用盡了生平之力,掌風潛力激蕩逼人。
  白云飛被逼得將前沖的嬌軀陡然收退出六七尺外。
  區元發冒險化解了一招危勢,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鐵劍書生史天灝看天色已快到万年火龜出洞游走時分,如果還不准備,時間上恐難赶及,那万年火龜又是异常通靈之物,一擊不中,必將深藏不出。說不定會暗中逸走,所以,他心中十分焦慮,但又不便催促白云飛快些動手……
  蘇朋海目睹區元發所遇險招,亦不禁暗暗惊心,如果放任開碑手再打下去,必要傷在對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親身臨敵,但他心中亦無制胜把握,一時間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這當儿,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由身側疾掠而過,一條人影穿梭而出,躍落在開碑手區元發身旁。
  白云飛細看來人,大約有五旬開外,面貌清懼,留著花白的八字胡,一襲長衫,神態十分悠閒,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妙手漁隱招公義已搶先開口,拱手一禮笑道:“這位姑娘,還認識我這打漁的人嗎?”
  白云飛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輩別來無恙,想不到在這荒山之中,竟會得遇大駕?”
  招公義呵呵一陣大笑,道:“姑娘太過自謙,老前輩這三個字,我招某人如何能當受得起?鄱陽湖翠石塢初見姑娘之時,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負絕世武學的奇人,總算我老眼不花,剛才目睹姑娘出手几招,果然都是見所未見的奇奧手法。”
  白云飛被一陣恭維,不覺臉上有些發熱,輕顰黛眉,笑道:“老前輩太過獎了。”
  招公義目光突然轉投到鐵劍書生史天灝臉上,問道:“恕老朽斗膽一問,不知姑娘和史天灝有何淵源?”
  鐵劍書生眼看兩人談話神態,分明早已相識,不禁心頭大急,縱身一躍,落到白云飛身側,冷冷地說道:“你別忘了咱們十日之約,此刻豈是敘舊談話之時,我限你在頓飯工夫之內,把眼前敵人全數逐出谷口,免得礙了咱們大事。”
  白云飛听得呆了一呆,道:“哼!五天時間眨眼就過,那時候,你當心就是。”
  史天灝臉色一片冷漠,接道:“五日后我死而無憾,但在這五日內,你必須履守約言。”
  白云飛心中雖然异常憤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約,轉臉望著招公義,勉強一笑,道:“老前輩后退,今宵之事,決難善罷,除非天龍幫能立時撤走,不圖爭万年火龜!”
  招公義察言觀色,已看出白云飛身受鐵劍書生鉗制。
  只听蘇朋海呵呵大笑,龍頭拐在地上一頓,人如行空天馬,從白云飛頭頂疾掠而過,懸空張臂,拐掌齊下,直向史天灝擊去。
  這一下,迅快至极,笑聲未落,拐風已破空罩下。
  史天灝吃了一惊,鐵劍疾舉,一招“白云出岫”,舞起一片劍花,護住頂門,人卻向后疾退了三步。
  蘇朋海身未落地,龍頭拐已然變招,右臂一振,壓力驟增,那滿天拐影倏忽間合斂為一,但聞一聲金鐵大震,史天灝手中鐵劍已被震飛出手,就在他龍頭拐變招的同時,一展腰,身体陡然又前進數尺,左手隨勢攫下,腳落實地,左手已擒拿了史天灝的右腕脈門。
  這不過是一剎間的工夫,待白云飛反扑搶救時,蘇朋海已經得手。
  但白云反扑之勢,快捷無比,蘇朋海剛剛擒拿住鐵劍書生右腕,白云飛指風已到后背。
  海天一叟蘇朋海早已預料到白云飛反扑搶救之勢,必然快捷無倫,是以,在擒拿史天灝右腕后,立時向旁側閃去。
  饒是他應變迅快,后背仍被白云飛指風掃中,但聞嘶的一聲衣服破裂,一道寸長的口子出現。
  白云飛一擊未中,蘇朋海已緩過了手腳,左手加勁一帶,史天灝身不由主,被他一帶之勢,橫在身前。
  這時,白云飛第二招掌勢剛好擊出,蘇朋海左臂潛運內力,把鐵劍書生一推,直向白云飛攻出的掌勢迎去。
  一來一迎,迅速無比,待白云飛發覺蘇朋海拿史天灝迎擋自己一擊時,凌厲的指風已到鐵劍書生胸前,他只好閉目待死。
  眼看白云飛纖指已沾上了鐵劍書生的衣服,就在這生死一剎之間,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勢。
  史天灝眼睛還未睜開,耳際間卻听得海天一叟蘇朋海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万年火龜呢?還是要自己的性命?”
  鐵劍書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鐵箍扣緊,他暗中運集功力,陡然睜開眼睛,大喝一聲,用力一甩,想掙脫蘇朋海的左手。
  哪知這一掙甩,突感右腕壓力加重,登時半身發麻,勁力甩出一半,已是消失無影。
  白云飛星目電閃,一側身閃到右邊,避開鐵劍書生.舉手拍擊三掌。
  蘇朋海被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緊握著鐵劍書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連擋帶封,才算把攻來三掌讓開。
  這時,鐵劍書生疼得頂門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聲,使他聲音大异往常,他一面搖著頭,一面說道:“白姑娘,暫請停手……”
  蘇朋海冷笑一聲,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白云飛目睹鐵劍書生痛苦之色和那抖顫的聲音,果然停下了手。
  這時,區元發、招公義、川中四丑等,都已分布在四周,采取了合圍之勢。
  三手羅剎也退到了白云飛身邊,右手套著鹿皮手套,握著一把毒沙,左手握著一支陰磷雷火箭,兩道眼神不停轉動,監視著四周敵勢。
  眼前形勢,已到劍拔弩張,白云飛也運集了功力戒備,大戰一触即發。
  蘇朋海望了白云飛兩眼,目光又轉投到史天灝臉上,笑道:“史兄,我創立天龍幫,并非為我蘇某個人在江湖上的聲譽地位,而是為我們所有九大門派以外武林朋友著想,我們這般江湖上無門無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謂九大武林門派的人所傷……”
  蘇朋海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如果我們這般無門無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适時團結一起,對抗九大門派在武林中的囂張气焰,只怕我們這般人,要被他們赶盡殺絕。”
  鐵劍書生史天灝冷笑一聲,道:“你這樣費盡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龍幫中?”
  蘇朋海笑道:“天龍幫大門常開,极歡迎江湖上無門無派的英雄加盟。”
  鐵劍書生史天灝臉色十分庄嚴地答道:“就憑你這等待人接物?哼!我史某人豈會受你脅迫入伙,大丈夫恩怨分明,宁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忽然放了史天灝被握的右腕,疾退兩步,接道:“史兄如真加盟天龍幫,老朽愿盡力相助史兄獲得万年火龜,須知這万年火龜,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江湖上聞得此事的人,已為數不少,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門派中高人赶來,圖謀截奪。”
  鐵劍書生一時間頗難答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轉臉向白云飛望去,可是白云飛臉上一片冷漠神情,難窺絲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難決當儿,突聞山谷外飄傳來一聲震耳的長嘯,嘯聲未落,人已現身,兩條人影划空流矢般聯袂飛來。
  史天灝抬頭打量來人兩眼,不禁心頭一震。
  只見左面一個身穿布衫、手握竹杖、童顏鶴發、白髯如銀,正是華山派一代掌門宗師八臂神翁杜維笙。
  右面一人,短裝勁服、身軀高大、微現駝背、兩手特長、直垂膝下、雙目如鈴、神光逼人,是杜維笙的師弟多臂金剛屠一江。
  他心中還正在猶豫難決,但見這兩人現身之后,立時臉色一變,低聲答道:“要我加盟不難,但今夜貴幫中人必得暫時听我調動,免得讓那万年火龜逃走。”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這個不難,敝幫中人從老朽算起,在那万年火龜未獲之前,一律听你調動就是。”
  史天灝道:“我們獲得万年火龜之后,這分配之權,也應由我作主。”
  蘇朋海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誠意加盟,這個我也答應。”
  鐵劍書生史天灝忽地一聲長歎,轉臉對白云飛道:“我和姑娘相訂約言,愿以另一件武林异寶相贈,并以万年火龜療治好令師兄沉重的傷勢,我現在雖面允蘇兄加盟天龍幫中,但約言依然照舊不變。”
  白云飛說:“相贈武林异寶一事,恕我興趣不高,你能否實踐諾言,實無關緊要,但我師兄的傷勢,卻是不能拖延……”
  鐵劍書生史天灝朗聲笑道:“這個但請放心,如果我們真能得到那万年火龜,必先為令師兄療治傷勢。”
  這當儿,川中四丑和開碑手區元發都已轉過身子,蓄勢戒備,防備八臂神翁杜維笙和多臂金剛屠一江的突然施襲。
  八臂神翁杜維笙和多臂金剛屠一江,自現身之后,都一直站在旁側,冷眼觀察,他們目睹當前局勢的變化,鐵劍書生史天灝被蘇朋海几句話說服,投身天龍幫,使雙方劍拔弩張的局面,倏忽間化敵為友。
  海天一叟蘇朋海緩步扶拐,踱步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杜兄好靈的耳啊,我們括蒼山中一別,大概已快近一年沒見面啦?”
  八臂神翁微一咧嘴,無聲無息一笑,也未回答蘇朋海的問話。
  蘇朋海又道:“杜兄和令師弟連夜赶赴臥虎岭來,不知道有什么緊要大事?”
  杜維笙冷冷地答道:“蘇兄能來,我們兄弟就來不得嗎?”
  蘇朋海拂髯大笑道:“好說,好說,老朽只不過感覺到,我們天龍幫和貴派机緣太深,處處赶巧……”
  杜維笙道:“蘇兄不覺得這几話太過客气嗎?哈哈,這該說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頓一下,又道:“不過蘇兄也不必太過高興,今宵之勢,恐已非十月前括蒼山之勢可比,那時貴幫人多勢眾,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門派恐都有高人赶來。”
  蘇朋海仰天打個哈哈,道:“天龍幫已久存邀請武林九大門派比武之心,此事為期不遠,如果今夜能使我先睹九大門派武學,更是好极。”
  八臂神翁杜維笙,忽然放下臉,微微一笑,道:“蘇幫主有邀集武林九大門派比武雄心,屆時華山派定當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卻不同比劍之爭。兄弟行事向來明快,決不拖泥帶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蘇兄……”
  這時他目光忽然轉投到鐵劍書生臉上,道:“以及這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兩位有沒有膽子答應?”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什么事?你先說出來,容我稍作思考再談不遲。”
  杜維笙听得暗暗罵道:“這老頭儿,真個是老奸巨猾。”
  他心中雖在暗罵,臉上卻是毫無忿怒之色,嘴角間仍帶著微微笑意,道:“蘇兄今宵大駕親臨這臥虎岭下,想必志在那万年火龜?”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不錯,杜兄和令師弟千里迢迢由西岳來此不知是為的什么?”
  杜維笙笑道:“彼此彼此,我們既都是為那万年火龜,似不宜先拼個你死我活,免得讓別人坐收漁利。”
  蘇朋海冷冷地接道:“杜兄這話說得雖然不錯,但不知有何高見?”
  杜維笙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暫時拋棄敵意,同心合力地尋找那万年火龜……”
  蘇朋海哈哈大笑,道:“待尋得那万年火龜之后,再由我們兩人動手相搏,以胜負決定那万年火龜誰屬,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單調,我們不妨以三陣作賭……”
  蘇朋海轉眼望去,只見數尺外并肩站著三人,正中一個身材特別矮小,一身白麻長衫,腰中橫系紅色絲帶,骨瘦如柴,嘴巴特大,雙目似睜似閉,好像剛剛睡醒起來,長臉塌鼻,留著花白的山羊胡子。
  左右兩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裝束倒和那中間的矮子一樣,白麻長衫,腰系紅帶,因為這兩人特高,更顯得那中間的人特矮,這三人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個個都是瘦骨嶙峋。
  白云飛看得一顰黛眉,心中暗暗忖道:這三個人長相就夠難看了,偏偏還穿著這樣一身怪裝。
  杜維笙目睹這三個怪人現身之后,臉上忽現歡悅之色,呵呵一陣大笑,道:“雪山派的掌門人已率領兩位師弟赶到,蘇兄當知兄弟所言非虛了。”
  海滅一叟蘇朋海冷漠地望了那三個現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這場盛會,看來定然熱鬧,蘇朋海想不到能在這臥虎岭下,得會九大門派中的兩位掌門宗師。”說罷,目光轉向白云飛臉上望去。
  他自見雪山派掌門人帶同兩位師弟現身之后,心中暗暗吃惊,知道如再延誤時刻,對自己更是不利,別說九派齊聚,就是加上三兩個高手,已難抗拒得住,雖然,九大門派之間互有矛盾,未必會團結一致,但此時卻不能不防。
  他再三忖思,覺得只有趁其他各門派中高手未到之前,先得把眼前強敵擊退,但他又怕白云飛插手其間,是以難作決定。
  可是白云飛冷漠肅穆的神情,使久走江湖的蘇朋海也看不出她一點意向……
  但見那白衣矮人手捋著顎下的花白山羊胡子,呵呵兩聲干笑,道:“在下和兩位師弟,因久居邊陲,十余年來未涉足中原,對武林形勢變化所知甚少,惟常聞兩三邊陲知友,談起天龍幫謀邀九大門派比武之事……”
  他突然放聲一陣大笑,接道:“這一雄心大志的确令人欽敬,想來精彩熱鬧,必較三百年前嵩山少室峰比劍定名之事,更有過之……”
  開碑手區元發突然冷笑一聲,接道:“滕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劍之事,我雖未能親睹那次比劍盛會,但据江湖傳言,那次比劍雖未排定名次,可惜貴派和華山、點蒼、崆峒,都在首次比劍時,遭受淘汰,天龍幫雖有邀請武林各大門派切磋武學之意,但是否邀請貴派,現在還很難說,滕兄開口少室峰比劍,開口九大門派,不覺得有些汗顏嗎?要以我區某人的看法,貴派似早該封閉門戶,退出江湖了。”
  這一席話,刻薄尖酸至极,不但把雪山派挖苦至体無完膚,而且順手一把,把華山派也拖了進去,老辣如八臂神翁也听得臉上發熱,目光閃動,臉泛怒色,但他畢竟是一代宗師,雖然怒火高燒,但仍能衡量輕重,隱忍不發。
  但聞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同時陰森森一笑,雙雙緩步而出,一左一右,向開碑手區元發走去,慘白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忿怒之色。
  區元發看兩人陰沉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凌厲無比,立時暗中運集功力戒備。
  妙手漁隱招公義生怕區元發獨力難擋,一晃肩,身形陡然欺進三四尺,和開碑手并肩而立。
  那兩個瘦長白衣人直逼到區元發身前三四尺處,才雙雙停住腳步,兩人雖然目不交接,但行動舉止,卻如互通聲息一般,進則同時舉步,停亦分毫不差,舉手投足的神態,也無一處不同。
  妙手漁隱招公義甚為細心,目睹兩人行止,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武學之中,雖有聯手合搏之術,只是在對敵招術上配合運用,但卻不像這兩人能把神態行止也練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還未轉完,左面一人右掌直對開碑手區元發劈去。
  區元發早已蓄勢戒備,對方剛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左掌一橫,硬接對方擊來之勢,妙手漁隱招公義也把全身功力運集雙臂,目光注定右邊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時就搶出接斗,以免兩人合攻區元發。
  哪知事情大出妙手漁隱招公義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終靜靜站在一旁,一片冷漠,連望也不望那場中劇斗一眼,似乎那慘烈的打斗和他毫無關系一樣。
  這當儿,白云飛、三手羅剎彭秀葦、海天一叟蘇朋海、八臂神翁杜維笙、多臂金剛屠一江,川中四丑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漸向兩人激斗所在地迫近,環圍在四周觀戰。
  場中劇斗越來越凶,開碑手區元發已出全力求胜,雙掌連環劈擊,招招如鐵錘擊石,蕩空勁气直迫丈外。
  那瘦長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區元發雄渾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實那白衣人不但毫無敗退之象,而且還能在開碑手強猛絕倫的掌風中還擊。
  這情勢不但白云飛看得出來,蘇朋海、杜維笙也看得十分清楚,區元發是全力施為搶功,而那瘦長白衣人卻未出全力迎擊,眼看下去,開碑手區元發雖然略占优勢,但如長時耗斗下去,區元發勢必將逐漸轉落下風。
  鐵劍書生史天灝突然仰起臉望著天際朗朗星辰,自言自語說道:“天色已經不早,如果再延誤時間,定要耽擱大事了。”
  白云飛心中一動,暗道:一時間難以分出胜負,如放任他們拼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什么時候才完,馬君武傷勢已難再拖,如不能及時提得那万年火龜施救,拖久就有性命之危,我如不伸手過問,只怕難以息爭……
  念轉意決,探手入怀,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運集功力正待打出,忽听那白衣矮人喝道:“住手。”
  白衣人雙肩一晃,直搶場中,雙掌左右分出,把區元發和瘦長白衣人迫開,目光掃過杜維笙,投注在蘇朋海臉上,冷冷說道:“今宵机緣難得,本應分個胜敗出來,但此地此時,似非動武時候,兄弟意思,不如暫時息爭,貴幫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万年火龜后,再打不遲,一則可借決斗胜負,決定那万年火龜屬誰,二則也免留給別人以可乘之机,不知蘇兄高見如何?”
  蘇朋海還未答話,杜維笙已搶先接道:“滕兄說的正合兄弟心意,待捉得那万年火龜,再打不遲。”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兩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對,不過那万年火龜是异常通靈之物,杜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師,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們天龍幫愿听兩位派遣。”
  杜維笙和雪山派掌門人白衣神君滕雷都听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話。
  他們赶來臥虎岭時,都是存著劫奪之心,准備隱在暗處,監視鐵劍書生,待他捉得万年火龜之后,再陡然現身硬搶,哪知被天龍幫搶了先著,軟勸硬迫,使鐵劍書生史天灝加盟天龍幫,致使局勢大變。
  蘇朋海看兩人久久答不上話,冷笑一聲,又道:“當今之世,能知那万年火龜出游路線和蟄伏之處的人,恐怕只有敝幫的史天灝了,几位如果想得那万年火龜,只好暫時拋去一派宗師身份,听命敝幫的史天灝的令諭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說罷,仰臉大笑。
  八臂神翁杜維笙接道:“要我們听命不難,但應限在捕捉那万年火龜之事,如果火龜捕獲,這歸屬之權,我們實應在事先談妥。”
  蘇朋海淡淡一笑,道:“那就請杜兄划出道子,老朽無不從命。”
  杜維笙捋髯沉吟一陣,道:“以兄弟之見,在捕獲那万年火龜之后,可把它放置在一适當之處,各憑本領爭奪,誰先搶得,就歸誰有!”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目光忽然轉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臉上,問道:“滕兄以為兄弟的意見如何?”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嘴巴,干笑兩聲,道:“杜兄之見,高明至极,兄弟甚是贊同。”
  蘇朋海微一沉忖,笑道:“就依兩位之見……”
  鐵劍書生朗朗大笑一陣,眼光一掃杜維笙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臉斂去,冷冷道:“兩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今宵听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傳言出去,只怕要留給江湖朋友笑柄。”
  杜維笙冷哼了一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也不算什么丟人之事。”
  鐵劍書生突然把臉色一沉,朗聲說道:“現在天色已近二更,是那万年火龜出洞的時候,杜兄請帶令師弟多臂金剛,到左面山壁下面。”
  八臂神翁杜維笙雙眉一揚,似想發作,但他終于忍了下去,帶著多臂金剛屠一江,依言走到左面山壁下站著。
  史天灝朗朗一陣大笑后,轉望著白衣神君,道:“滕兄請率領兩位師弟到右面山壁下面……”
  白衣神君滕雷乃武林一代宗師,平時發號施令,自負甚高,今宵要他听鐵劍書生之命,心中哪肯服气,冷笑一聲截斷鐵劍書生的話,接道:“你有什么話,但請說出就是,就憑閣下在江湖間一點聲譽地位,也配和我稱兄道弟。”
  他口中雖說得十分難听,但卻仍照著史天灝吩咐之言,帶著兩位師弟向右面山壁下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直待滕雷走到那山壁下后,高聲叫道:“几位請緊靠山壁,向谷中深入,一切要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動。”
  說罷,又回頭對蘇朋海笑道:“幫主請移駕入谷,我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在前邊相候。”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們之處,盡管吩咐就是。”
  史天灝淡淡一笑,向前走去,蘇朋海緊隨他身后,區元發、招公義、川中四丑等魚貫相隨,白云飛与三手羅剎彭秀葦走在最后。
  几人奔行約三里左右,到了一處轉角所在,那開闊的山谷,在此處忽然變得十分狹窄,北面山勢向內傾斜成四十五度,直像要倒塌下來,几丈寬窄的山谷,到此縮收八九尺左右。
  鐵劍書生突停住腳步仰臉發出兩聲長嘯。
  嘯聲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處,緩步走出來南天一雕周公亮。
  他目睹著緊隨在史天灝身后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腳步。
  鐵劍書生緊走几步,低聲對周公亮道:“我已面允蘇幫主加盟天龍幫。”
  南天一雕周公亮急道:“什么?”
  史天灝歎息一聲,道:“不知道万年火龜之秘密為何會泄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現身几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武功之高,決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敵。”
  他回頭望了杜維笙、滕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現身的已有華山、雪山兩派掌門人和其他派中高手,隱身未現的還不知有多少?衡諸情勢,如不加盟天龍幫,咱們兄弟兩人實難拒擋得住!”
  南天一雕周公亮黯然歎道:“那我們守候這十五年歲月,算是白費了。”
  史天灝笑道:“我在答允加入天龍幫之時,已獲蘇幫主保證,在捕獲那万年火龜之后,這分配權仍由我們作主。”
  周公亮還未及答話,蘇朋海已搶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兄大名,如肯屈駕加入,老朽當大開總壇,飛諭各地,共慶此一盛事。”
  南天一雕周公亮尚在猶豫,區元發已接口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慮,需知眼下武林,即將掀起滔天風波,所謂武林中九大門派,各以正宗白居,數百年來,咱們這般無門無派的江湖草莽,不知受盡了多少欺凌,蘇幫主手創天龍幫,并非為一己之榮辱地位,實是為我們一般無門無派之人爭一口气,周兄久走江湖,閱歷較兄弟尤丰,尚請三思兄弟之言。”
  蘇朋海緩步踱到南天一雕周公亮身側,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加入之事,可先保留,俟得到那万年火龜之后,再議不遲。”
  周公亮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可容兄弟想一段時間,此刻已到那万年火龜出洞游走之時,依据我兄弟居留臥虎岭下十五年的經驗,那万年火龜异常通靈,如果聞得警兆,只怕今宵不再出洞。”
  這几句話果然發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時停止爭論,几十道眼神一齊投到周公亮臉上。
  周公亮輕咳了兩聲,卻說不出話。
  史天灝心知他一時為難,怕他受窘,赶忙接道:“我義兄尚未允諾加入天龍幫,調度人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蘇幫主面諭代主其事,又得杜、滕兩兄推重,甘愿受命于兄弟,還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蘇朋海是何等人物?哪里會看不出周公亮的窘迫之態,當下點頭笑道:“不錯,杜兄、滕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只允諾听你一人之命,自不便改由周兄主持其事。”
  史天灝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勢,突然又轉臉望了杜維笙和滕雷一眼,道:“据我連日來觀察所得,眼下臥虎岭下,決不只你們華山、雪山兩派,所謂九大門派雖未必全有高手赶來,但至少將有五派以上,這些人可能早已赶到,潛隱在暗中監視我史某行動,也可能早在谷外要隘布陣以待,准備攔劫万年火龜,我們幫主雖和兩位有約,比武以決万年火龜誰屬,但這中間极有可能發生變故,譬如在我們打得力盡筋疲之時,別人借机出手,把万年火龜搶走,我們豈不是白費了一番心机?”
  杜維笙一皺眉頭,道:“這倒是一大難題。”
  白衣神君滕雷接口道:“這么說來,你是想推翻前約的了?”
  史天灝笑道:“兄弟雖是江湖草莽,但還知道重信義兩字。”
  白衣神君滕雷只覺臉上一熱,道:“那你有什么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談談。”
  史天灝道:“以兄弟之見,咱們比武決定万年火龜之約,不妨移后數日,今宵先合力對付圖劫靈龜之人,然后再遷地比武,以決火龜誰屬。”
  杜維笙、滕雷心中雖都知道此舉于天龍幫大大有利,但一時間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兩人都是心机极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時允諾下來,實則兩人都另打了主意。
  史天灝何嘗不知道這遷延比武之舉,決難使兩人心悅誠服,但聯手拒敵一事,當可收效,隨即微微一笑,道:“兩位既都能暫拋私利,先求穩占优勢,杜絕予人以可乘之机,實是難得。”
  話至此處,淡淡一笑,回頭低問周公亮,道:“大哥,那應用之物,可都准備齊了嗎?”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計划備妥。”
  史天灝眼光轉投到杜維笙身上,笑道:“杜兄請帶令師弟固守南方側翼,這谷中雖只有一路可通,但那絕峰峭壁,只怕難擋得各派高手,何況谷中怪石林立,崖洞處處,也許早已有人潛隱其間。”
  杜維笙細看這道山谷,在轉過彎后,又變開闊,南北山壁相距足足有十五丈左右,中間長出很多矮松突石,杜維笙運足目力,亦難看清楚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到外是嶙峋怪石,草叢矮松,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不易看得出是否有人隱藏,何況在這黝黑的夜色之下,他沉思了一陣,問道:“如果這草叢岩洞之內果然潛隱有人,只怕要礙我們大事了,是不是先行搜查一下?”
  白衣神君滕雷冷冷地接道:“這等遼闊的山谷,要搜查談何容易?”
  杜維笙拂髯一笑,道:“滕兄這等畏艱避苦,最好是回到大雪山去休息。”
  鐵劍書生接口說道:“這道山谷,長達數十里,岩縫山洞難以計數,即使隱藏有人,也不易找到,不是兄弟夸口,縱然派出高手,到達這臥虎岭下,也無法找到万年火龜游走路線,何況那靈龜又很少出洞游走,一年之中,不過有七八次而已,兄弟在臥虎岭下度了十五寒暑,在這十五年間,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才算找出它游走路線及蟄伏之處,几位只依命行事,其他不必多問。”
  八臂神翁杜維笙雖受一頓搶白,但他是心机极深之人,心中雖暗罵鐵劍書生,表面卻毫無怒色,淡然一笑,道:“既然史兄已胸有成竹,我們華山派一切照辦,決不誤事。”說罷,轉過身子和屠一江聯袂向正南奔去。
  但聞鐵劍書生叫道:“杜兄暫請留步,兄弟話還未完。”
  杜維笙只得依言停步,心中暗罵道:“今宵且讓你神气一會,待捕獲那靈龜之后,非得好好地教訓你一頓不可。”
  史夭頒沉著臉,緩緩說道:“靈龜出現之后,兩位亦不能擅自行動,捕捉靈龜之事,亦不需兩位出手,但請守護右翼,攔擋強敵侵扰,俟捕得靈龜之后,我自會招呼兩位……”
  他忽地回過頭望著滕雷接道:“滕兄請率貴派中人固守這轉角之處,凡是入谷之人,一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滕雷冷哼了一聲,道:“好吧。”
  史天灝待眾人各自轉身向前走了兩步時,突然又加了兩句道:“那万年火龜最怕喧鬧之聲,几位万一遇上強敵,亦不可呼喊喝叱,以免惊走了靈物。”說畢仰臉一陣輕笑。
  環顧著几人背影,低聲對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靈龜出洞時分,咱們也該尋個地方,隱起身子。”說完話,當先向前奔去。
  蘇朋海、川中四丑、區元發、白云飛、彭秀葦等,都緊隨著他身后奔行。
  走到有里許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灝停住腳步,笑道:“幫主暫請隱身這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叢之中,免被那靈物看出警兆。”
  蘇朋海微微一笑,躲入一塊突立的山石后,白云飛、區元發等亦紛紛自尋隱身的山石、草叢藏好。
  史天灝、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叢山花之中。
  這時,已快到子夜時分,一天陰云,遮住了万千繁星,一夜風吹響起陣陣松濤,不時夾雜著野獸怒吼之聲,荒山之夜,是這等陰森恐怖。
  大約有頓飯工夫,突聞一聲猿嘯飄傳過來,其聲尖銳,動人魂魄,但一瞬間,嘯聲即住。
  史天灝精神一振,低聲對周公亮道:“那万年火龜口有巨毒,如被它咬傷,必死無疑,等一下動手捕捉時,千万小心。”
  周公亮還未及答話,忽聞一聲狼嗥,緊接著嘶嗥大作,響徹山谷。
  史天灝、周公亮、蘇朋海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聞博廣,聞得那狼嗥大作之后,立知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只听那群狼嘶嗥愈來愈近,片刻之后,已可聞群狼奔行之聲,幽靜的山谷中忽然間沙飛石走,千百只巨狼嘶嗥狂奔而來。
  史天灝、周公亮首先由草叢中一躍而起,各提兵刃,隱在樹后。
  海天一叟蘇朋海、白云飛、招公義、區元發、彭秀葦等,亦紛紛由山石草叢中跳出躍到那巨松后面,運功戒備,神色間都很緊張。
  要知野狼一結群,最為可怕,凡其所至之處,不論何等猛獸,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狼發現蹤跡,無一能夠幸免,不管一個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但要在一時之間,殺死千百只以上的狼,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為狼群的結成,多是在群狼饑餓之下,是以不管遇上人獸,立時一擁而上,前仆后繼,永無休止。
  可是事實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群狼并未向几人施襲,只是狂奔嘶嗥而過,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蘇朋海手捋長髯,微微一歎,道:“這一群狼不下千只,如果要向人施襲,只怕我們都難逃厄運……”
  話至此處,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結成,大都是饑餓所迫, 不管遇上人獸,必然要群起扑襲,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襲,個中原因,實使人大為費解。”
  忽听史天灝低聲說道:“幫主快些隱起,那万年火龜已現蹤跡。”說著話,當先隱入草叢。
  蘇朋海、白云飛、彭秀葦、招公義等,亦紛紛隱入石后草叢。
  白云飛神凝雙目,抬眼望去,只見正東方山谷中,忽現出一點紅光,忽明忽暗,乍隱乍現,逐漸向几人停身之處移動。
  那一點紅光移動非常緩慢,大約有半個時辰之久,才到了几人隱身巨松處十丈左右。
  忽見史天灝隱身的草叢中火光一閃,兩道急促的火焰閃起,但聞一陣嗤嗤輕響,兩道火焰迅速地在突石草叢中穿行,昏暗夜色中,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葦低聲對白云飛道:“史天灝要放火照明。”
  一語甫落,忽听砰然一聲輕響,一陣光焰閃動,山谷中驟然亮起兩堆火光,熊熊燃起來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經過史天灝細心設計安排,用易燃的枯枝、茅草經松油浸制而成,不但不怕山風,而照明之力十分強大,兩堆火光照亮了數丈方圓。
  但見那穿行在草叢突石中的紅光不停閃動,劈啪輕響連續爆起,剎那間燃起十几處火堆。每一火堆相隔約兩三丈遠,十几處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長短的山谷。
  這時,那万年火龜已暴露在十几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灝手執鐵劍,由隱身的草叢中一躍而起,几個縱躍已到那万年火龜丈余外處。
  周公亮、蘇朋海、區元發、白云飛、彭秀葦等,亦紛紛由草叢石后躍出,扑向那万年火龜。
  在几人想象之中,那万年火龜定是個龐然大物,哪知大謬不然,原來那火龜只不過有尺許大小,所异于一般烏龜的,只是通体似火。
  白云飛、蘇朋海、史天灝,站成了一個圓圈,把那万年火龜圍在中間。
  只見它把龜頸縮入殼中,只露出兩只眼睛不停地轉動,看著圍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灝伏身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對靈龜打去,但聞砰的一聲大震,正中龜背,那拳頭大小的山石,被撞擊得片片碎裂,但那靈龜的鮮紅外殼卻是絲毫未損。
  那万年火龜對這強猛的一擊,似乎毫不在意,龜頭微一伸動,又縮入殼中,兩只閃動著綠光的眼睛卻注視著鐵劍書生,緩緩向他爬去。
  史天灝神色十分緊張,運功握劍,慢步后退。
  蘇朋海一皺眉頭,暗自忖道:這只小小火龜,能有多大狠勁,史天灝怎么這等害怕……
  心念一轉,暗中潛運功力,正待舉拐擊去,忽見那靈龜長頸一伸,全身電射而起,一團紅影,直向鐵劍書生扑去。
  史天灝早已有備,側身一讓,手中鐵劍一招“巧打金鐘”,斜劈而出。
  但見史天灝手中鐵劍和那紅影一触,忽地松手丟劍,急縱而起,一掠躍出一丈多遠。
  白云飛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心惊,原來那靈龜長頸在一伸之時,竟然暴長了兩尺多長,扁嘴大張,咬住史天灝的鐵劍,但聞一陣嗤嗤之聲不絕,那精鋼制成的鐵劍,逐漸縮短,原來靈龜竟把鐵劍當成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這等嚼食鋼鐵之事,實是聞所未聞的奇觀,看得環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個個惊心。
  蘇朋海一晃肩躍到鐵劍書生身側,低聲問道:“靈龜外殼堅逾金石,口齒又這等犀利,不知用什么方法制它?”
  史天灝歎道:“其口齒犀利,還在其次,最使人難以防備的是,是它口中噴出紅色毒霧,奇毒無比,只要聞触少許,必死無疑,如果我們激發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噴霧傷人了。”
  蘇朋海道:“這么說來,難道你就沒有制服它的辦法嗎?”
  史天灝眼珠轉動,忽然胜現笑容,低聲答道:“我住這臥虎岭下十五寒暑,但目睹此物出沒,只不過三數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見它口中噴出紅色毒霧,毒斃了數只虎豹,是以得知它能噴霧傷人,但卻沒有料到它体殼堅硬至此,口齒能嚼鋼鐵,是以未備制它之物……”
  他略一停頓,聲音變得更低,接道:“咱們眼下就是能得到這万年火龜,也難免和華山、雪山兩派拼搏一場,以我愚見,杜維笙和滕雷,都是陰詐無比之人,屆時他們在利害一致之下,只怕要聯手攻我們,不如借這万年火龜之力,先把他們除去,既可減去日后兩大勁敵,又可保得靈龜,不知意下如何?”
  蘇朋海捋髯沉忖一陣,道:“辦法甚是高明,但此舉實在有背江湖道義,一旦傳揚出去,對咱們威名不免有損。”
  史天灝笑道:“幫主雖是胸怀磊落,但杜維笙、滕雷卻非善良之人,只怕他們預謀對付我們的手段,更為陰險毒辣。以我的拙見,還是借机把他們除去的好。”
  蘇朋海笑道:“不錯,眼下江湖中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以杜維笙和滕雷心地最為險詐,但咱們只要留上點心,不入他算計之中也就是了。”
  史天灝見蘇朋海一直反對他暗中算計兩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無怪能領袖群雄,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實是一代梟雄。
  他沉忖一陣,抬頭笑道:“幫主威德,實令人肅然起敬,無怪使江湖上群雄歸心,史天灝只有佩服……”
  輕輕歎息一聲,又道:“這万年火龜,噴出火霧,絕毒無比,不管人畜,只要触及,必死無救,我自前年看得之后,就日夜籌思破它之法,雖然耗盡心血,亦想不出良策……”
  蘇朋海目光轉投到靈龜身上,笑道:“此物只不過有尺許大小,縱然能噴毒霧傷人,但也不能說永無休止,咱們輪流擊打,不難把它擊斃,只不知擊斃之后,是否還有效用?”
  史天灝笑道:“此物珍貴之處,全在腸內一粒火丹,如果把它擊斃,只怕靈效要減損不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個活捉它的辦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漁隱招公義突然插嘴接道:“這万年火龜既有內丹,必已通靈,只要能把它擺布得力盡能竭,自然會俯首听命。”
  史天灝笑道:“不錯,据我這十五年潛研所得,已想出几种擺布它的辦法,但必須先把它擒住之后,始可輪流相試,迫它獻出內丹……”
  几人在談話之間。那万年火龜已把史天灝的鐵劍吃去半截,忽的長頸一收,又縮入龜殼之中,兩眼綠光閃爍,不停轉動。
  鐵劍書生急道:“幫主小心,此物又准備向人施襲了。”當先躍開。
  蘇朋海、招公義亦紛紛躍藏石后。
  但聞那万年火龜吱吱一陣狂叫,縮藏在龜殼中的長頸忽地直伸起來,扁嘴大張,利牙森森,一种似霧似煙的淡紅气体,由那張大的扁嘴中緩緩地噴出。
  鐵劍書生史天灝知道火龜口中噴出的紅色煙霧,奇毒絕倫,一被沾染,立時就毒發倒斃,赶忙高聲喊道:“快些搶在上風隱身……”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卻向那巨松處奔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把應用之物准備妥當,放在一具大木箱內,史天灝奔到巨松旁木箱放置之處,迅速地取出一套特制的橡皮衣眼。
  那衣服看上去十分笨重,但裁制卻很合鐵劍書生身材。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又帶上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中放置的一壇陳年老醋,打開封口,緩步向那万年火龜走去。
  這時,那靈龜噴出的淡紅煙霧,已散及一丈方圓。
  鐵劍書生史天灝仰仗身著特制的橡皮衣服,直沖紅色毒霧之內。
  要知這是一件十分冒險之事,史天灝這身特制的橡皮衣服,只是他個人想出來的辦法,是否能抵御万年火龜口噴的毒霧,連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雕怀中抱著一個古玉制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緊張地望著義弟,不僅是他,當場的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緊張,這當儿,大家忽然都覺得史天灝十分重要,因為眼前几人,能知那万年火龜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靈龜所傷,就再無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龜之法……
  鐵劍書生史天灝在沖進那淡紅的煙霧之后,心中亦是万分緊張,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不對、立即將送命在那毒霧之下。
  突見那万年火龜由地上躍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雖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著厚重的橡皮衣服,運轉极不靈活,但覺胸前如受千鈞鐵錘一擊,再也拿不住樁,后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義弟險象,不禁失聲惊叫,正待縱身躍出,卻被妙手漁隱招公義一把拉住,道:“不可妄動,你縱然不惜冒險,但只不過枉送一條性命,而且還將扰亂史兄的心意……”
  這時,白云飛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運功蓄勢,准備接應鐵劍書生史天灝。
  蘇朋海手中也握著一塊拳頭大小的山石,目光注定場中變化。
  鐵劍書生史天灝在被那靈龜撞擊坐倒之時,雙手高舉著那壇陳年老醋,是以他人雖跌坐地上,手中瓷壇卻毫無損傷。
  那万年火龜在撞倒史天灝后,忽然吱的一聲怪叫,不再扑咬,轉身縮頸,向來路奔去。
  史天灝一見靈龜果然受制,不由膽气一壯,忽的一下挺身躍起,把手中瓷壇急向火龜投去。
  他身著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難以追上,心中一急,連瓷壇一齊擲出手。
  但聞一聲砰然巨響,瓷壇擊在一塊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壇中盛裝的陳年老醋被那一擊之勢,瀝洒了數丈方圓,有如一陣驟雨。
  說也奇怪,那殼堅如鋼、齒能碎鐵的万年火龜,被飛濺老醋洒中身上后,忽地停了下來,長頸亦完全縮入龜殼之中,動也不敢再動。
  史天灝想不到這一壇陳年老醋竟有如此靈效,不禁心頭大喜,回頭望著南天一雕停身之處,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著玉盤由巨松后一躍而出,兩個縱身,已到了史天灝身側。
  史天灝接過玉盒,舉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隱身,以免危險,然后,自己手捧玉盒向靈龜走去。
  但他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擔心火龜反擊,運功戒備,緩步而走。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万年火龜長頸一直深縮在龜殼之中,連掙扎也沒掙扎,就被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灝扣上了玉盒蓋,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迅速地脫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來,樂而忘形,連身上的橡皮衣也顧不得脫下。
  海天一叟蘇朋海當先由隱身岩石之后躍奔過去,腳步還未站穩,突聞衣袂飄風之聲,白云飛如影隨形也到了鐵劍書生史天灝身側。
  她臉色一片肅穆,星目發光有如冷電,啟櫻唇婉轉出一縷清音,說道:“史天灝,我師兄傷重,命懸旦夕,你我有約在先,你捕獲万年火龜后,先替我師兄療治傷勢,現下你既然捕得火龜,希望你能遵守約言。”
  史天灝收斂住大笑之聲,慢慢脫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療治你師兄傷勢,自然要守信約,不過,險關還未渡過,華山、雪山兩派,扼守在山谷要道……”
  他話還未完,突問几聲冷突破空傳來,笑聲未住,人已落到數丈之外。
  白云飛轉臉望去,見來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維笙和白衣神君滕雷,兩人聯袂而立,嘴角間都挂一絲冷笑。
  蘇朋海一揚雙眉,呵呵兩聲,道:“怎么?你是否准備推翻約言,現在就下手搶奪万年火龜?”
  杜維笙目光投注那盛裝靈龜的玉盒上,冷冷地接過:“既然早晚都難免一場爭奪之戰,那就不如早些拼個胜負出來的好。”
  滕雷陰惻惻一笑,接道:“杜兄之言不錯,兄弟也有這個意思。”
  白云飛突然縱身而出,星目橫掃了杜維笙、滕雷一眼接道:“既然兩位有心早些動手,那是最好不過,我愿打頭陣,不知兩位中哪一位想先出手,我愿奉陪走几招。”
  杜維笙、滕雷四道眼神一齊轉投在白云飛的身上,只見她气定神閒地站在場中,人雖文雅,但卻潛蘊著一种逼人的威儀。
  滕雷一咧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年紀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白云飛陡然一揚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沒有興趣和你囉嗦,你也不配問我姓名……”
  滕雷乃一派掌門之尊,哪里能忍受這等激諷,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卻潛運功力,准備一舉就把對方擊斃。
  白云飛因惦念馬君武傷勢,才挺身而出,想把華山、雪山兩派早些擊敗,以迫史天灝給馬君武療傷,是以在躍出叫陣之時,已存了速戰速決之意,早已運集了功力待敵。
  這時,史天灝已把那盛放靈龜的玉盒抱在怀中,川中四丑和南天一雕,護守他的四周。
  杜維笙左手橫著青竹杖,右手控著一把金丸,虎視眈眈,監視眨著史天灝一舉一動。
  三手羅剎彭秀葦,亦由那隱身草叢中緩步走出,停在白云飛身后丈余遠處,她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緊握著一把七步奪魂沙,左手握著一支陰磷雷火箭,目光流動,環顧全場。
  蘇朋海、區元發、招公義等亦都運功戒備,使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滿了一片殺机。
  白衣神君滕雷那冷笑之聲,一直延續不斷,而且聲音愈來愈大,尖厲刺耳,難听至极。
  突然,由來路上傳過來兩聲長嘯和滕雷那尖厲的冷笑聲遙相配合,但聞那划空長嘯由遠而近,瞬息間已到几人停身之處。
  白云飛微側星目望去,見來者正是和滕雷同來的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
  這兩人一到几人停身之處,立時放緩腳步向白云飛逼去,滕雷那尖厲的冷笑之聲,亦倏然收住。
  彭秀葦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你們想以多為胜嗎?
  那就先試試接我一把七步奪魂沙。”
  她喝聲方自出口,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忽然同時一挫腰,衣袂飄處,暴射而起,一左一右向白云飛合擊過去。
  白云飛早已蓄勢待敵,一見兩人出手,驀然一顰黛眉,雙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蹤步法,嬌軀從兩人合擊掌勢中疾穿而過,雙手同時反臂拍出。
  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術,聯手出擊,攻守均嚴,對方如不硬接攻勢,必然被迫后退,白云飛以奇奧的身法從兩人之間閃穿而過,已大出兩人意料,反臂拍出掌勢又絲毫不帶破空之聲,兩人略一怔神間,已各自中了一掌。
  白云飛存心早些壓服強敵,以迫史天灝先替馬君武療治傷勢,故而出手极重,掌勢劈出雖無破空之聲,但掌心中卻蓄勢含了強勁的內家真力,极柔之中暗含剛猛,在掌勢擊中敵人之后,那含在掌心的內勁,才驟然外吐傷人。
  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后,才覺一股彈震之力直逼過來,雙雙大吃一惊,一面運勁抗拒,一面借勢向前躍去。
  白云飛掌勢先中敵人,內勁隨后而發,待兩人運功抗拒時,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扑去。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個瘦長白衣人應變雖快,但仍被白云飛纖掌中蘊含驟發的內力震傷,身子落地之后,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在一旁觀戰的武林高手,一個個看得臉色大變,不知白云飛用的什么身法,能從兩人合擊之勢中間穿而過……
  白衣神君目睹白云飛出手的奇奧身法,早已暗自惊心,狂妄之態一掃而空。
  他畢竟是心机极深之人,眼看兩個師弟在一交手間就吃了大虧,又見白云飛扑來之勢,迅速如電,立時縱身一躍閃向旁側,暗中把功力運集右掌,等待白云飛雙腳剛剛沾實地,運功一揮劈出。
  一股強猛的劈空潛力,浪翻波涌般斜撞過來。
  白云飛冷笑一聲,左掌一引滕雷擊來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杜維笙打去。
  她這“導陰接陽”手法,雖是武學中一种最高的接力打力絕技,但運用之人亦得凝神運气,不能絲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气先接住對方擊來的內家真力,引為己用,反擊別人。
  頓時一股划空狂飆,隨著白云飛翻轉的皓腕,直向杜維笙停身處擊過去,強猛的劈空勁气,激蕩起呼嘯之聲。
  杜維笙數十年江湖歷練,會過不少高人,見聞极為廣博,對天下各門各派武學,大都能知概略,但卻從未見過白云飛所用的奇奧手法,能在一翻腕間,把敵人劈出的強猛力道移擊他人,這等精奇的武學,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禁大吃一惊,來不及移步作勢,猛一提丹田真气,雙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飛矢,筆直而上,那急襲狂飆掠著他雙腳而過。
  再看白云飛時,但見她青衫飄飄,掌勢如繽紛落英,出手全是進擊招數,快得使人眼花繚亂,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滕雷,卻是凝神固守,雙掌左封右擋,把門戶封得十分緊嚴,白云飛雖然攻勢凌厲,但一時間要想擊傷對方,亦是不易。
  突然間,一聲尖銳刺耳惊叫聲震動了全場,白云飛亦被那的惊呼之聲震動,倏然收掌躍退。
  她還未來得及轉臉探看,耳際已連續響起雜亂的慘叫聲,緊接著扑通、扑通一陣急響,川中四丑、南天一雕、鐵劍書生,都紛紛跌摔地上。
  一條人影由鐵劍書生史天灝身側騰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見那躍起人影,怀抱著盛放万年火龜的玉盒。
  這陡然的大變,使蘇朋海、杜維笙、滕雷等敵意全消,不約而同一齊躍追過去。
  白云飛秀目一瞥之間,已看出來人武功高不可測,但那万年火龜關系著馬君武生死,豈能袖手不問,嬌哼一聲,施出“流星赶月”身法,穿空斜飛,橫向來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來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縱身躍截之勢,超前了數尺距离,兩掌亦同時運功擊出。
  但見來人寬大的袍袖一拂,白云飛擊出的力道,竟被硬擋回來。
  她警覺到,這是一种至高的气功,想收回力道躍退時,已來不及,但覺那反彈之力,波翻浪涌般直通過來,白云飛心知如再勉強運功接招,內腑必被震傷,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气,功散四肢,雙臂平伸,硬把自己向前疾沖的嬌軀收住,腳落實地。
  白云飛橫躍截擊,雖未能把來人擋住,但她這一攔之勢,卻遲緩了來人躍奔的速度不少,蘇朋海、杜維笙等也都及時赶到。
  八臂神翁杜維笙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挾著划空輕嘯,直奔那人后背打去。
  蘇朋海龍頭拐一招“伏地追風”,橫掃下盤。
  杜維笙彈指金丸絕學獨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時一掌可發數十粒,實使人避無可避。
  蘇朋海的功力何等深厚,運拐一擊,非同小可,但聞拐聲蕩起呼嘯之聲,卷起一片沙石。
  這兩位武林高手同時施襲,暗器兵刃一齊出手,威勢實在惊人。
  但見來人猛然移步轉身,讓過蘇朋海橫擊一拐,袍袖猛的一拂,罡風自袖底急掩而出,十几粒金丸盡被震飛。
  蘇朋海一擊不中,立時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覺一皺長眉。
  只見來人臉上滿涂五顏六色,長發隨風飄拂,只露出兩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著玉盒,淡淡一笑,緩緩舉起右掌。
  蘇朋海怒喝一聲,不待對方右手擊出,左掌已當胸劈去,右臂亦同時運拐掃去。
  來人舉起的右掌忽然疾下,電光一閃般拿住了蘇朋海擊向胸前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覺左腕一麻,心頭大吃一惊,暗道:這是什么手法,真是罕聞罕見,暗中潛運內力,奮臂一甩。
  哪知來人高大的身軀竟借他一甩之勢飄空轉起,右手卻借勢一帶一轉,蘇朋海身不由主地轉個身,向八臂神翁杜維笙撞去。
  這一著奧妙無比,蘇朋海用出的內力一點也沒有白費,完全被人借用。
  杜維笙本已蓄勢待發,瞥眼見蘇朋海直撞過來,心中忽然一動,急向旁側一閃,反臂一掌,直向蘇朋海命門穴上擊去。
  蘇朋海冷哼了一聲,猛一沉丹田真气,身子向后一仰,避開命門穴要害,肩頭一聳,硬接八臂神翁掌勢。
  要知他被那臉上滿涂顏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体雖不由自主,但耳目并未失去靈敏,杜維笙反臂劈出的一掌,他雖早已警覺,但因一時間無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頭硬接一擊。
  哪知杜維笙在掌勢快擊中蘇朋海時,忽地一收掌躍退五尺,哈哈一笑,道:“蘇兄快些動手攔截那搶劫靈龜之人……”
  話還未完,人已騰空而起,懸空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直向那劫靈龜之人扑去。
  原來他見蘇朋海讓避開命門穴,心知這一掌縱然擊中,也難把海天一叟蘇朋海震斃,當下又改變主意,收掌躍退,反扑那怀抱靈龜的怪人,剎那間的詭异變化,看得人眼花繚亂,江湖險詐,當真是波譎云詭……
  蘇朋海轉身望去,只見白云飛已和那怪人動上了手,那人左手抱著玉盒,單余右手一掌,拒擋白云飛迅如雷奔的攻勢。
  兩人交手十招,白云飛已連用了十种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馬君武安危,是以盡出本身絕學,招招奇奧無比。
  她雖連出絕招,但卻始終無法取得半點优勢,那怪人雖只用一只右掌,但卻能著著搶制先机,任憑白云飛攻勢千變万化,均能應付得恰到好處。
  驀然間,青光閃動,急風下卷,杜維笙挾著雷霆万鈞之勢破空襲下,青竹杖化作點點寒影,向那怀抱靈龜的怪人罩去。
  怪人和白云飛交手十招,始終未肯搶攻,八臂神翁杜維笙凌空下擊,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縮間,連續向白云飛擊出三掌。
  這三掌直似一同劈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從三個方向攻到,迫得白云飛縱身躍退。
  但聞那怪人一聲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舉,迎著社維留下擊之勢一撥,青竹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緊接著震腕一抖,青光忽斂,八臂神翁杜維笙一個身子如被彈擊一般震飛出去,青竹杖已被那怪人奪下。
  要知八臂神翁乃武林一代宗師,盛名傳遍天下,這怪人在一接触間,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奪下,把他連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實在惊人,只看得四周高手一個個目瞪口呆。
  只听見白云飛嬌呼一聲道:“師父……”猛向那怪人扑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側一閃,大笑道:“你武功進境很速,剛才攻我几招,用得不錯,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辦,咱們以后再見……”話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白云飛見他要走,心中大急,高聲喊道:“師父,師父……”
  但聞那怪人大笑之聲,划空急去,眨眼間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師父輕功絕世,決非自己能追得上,心頭一陣傷痛,忍不住涌出兩行熱淚,她忍气吞聲,甘心受鐵劍書生史天灝之命,無非是想分得万年火龜,挽救馬君武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獲火龜之后,竟被人搶劫而去,而這劫去靈龜之人,又是教養她長大的師父……
  一件件往事,不停地展現腦際,她回想起師父已往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么意見,師父總是一口贊成,從未稍違過她的心意……
  她顯赫的身世,使他們師父与徒弟之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复雜,既是師徒,又屬主仆……
  以往師父對她百依百順,何以今宵間迥然不同,而這件事對她是那么的重要!馬君武臥病山洞,命懸旦夕,如不得万年火龜療治,決難挽回他沉重傷勢……
  她呆呆望著師父消失的去向出神,絕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熱淚。
  黯然傷悲,使她耳目暫失靈敏,忘記了置身何處。
  突然間,一只柔軟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際間同時響起了一聲幽幽的長歎,道:“那万年火龜既已被人拿走,姑娘枯守此地,与事亦無補益,夜深露重,咱們也該回去了……”
  白云飛如夢初醒般地應了一聲,回顧四周,已不見杜維笙等人蹤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靜。
  山風吹響起陣陣松濤,剛才的那場凶猛搏斗,都已成過眼云煙……
  她長長地歎息一聲,拂抹去臉上淚痕,緩緩掙脫彭秀葦握的右腕,凄涼一笑,道:“回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經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葦道:“難道除了那万年火龜之外,遍天下就沒有能挽救他的靈藥嗎?”
  白云飛道:“別說世間尚沒這等靈奇藥物,縱然是有,也來不及,今宵過后,他至多能再活兩天兩夜。”
  彭秀葦忽然心中一動,道:“那靈龜被你師父劫走之后,華山、雪山兩派,都立時撤走,史天灝卻帶著天龍幫中人沿谷而上,看他們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么圖謀。”
  白云飛精神突然一振,臉上閃掠過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复幽傷神色。
  兩人步出幽谷,又翻越過几座山,回到了馬君武和李青鸞安居的石屋。
  白云飛在那矗立的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止了腳步,回頭望著彭秀葦,道:“承蒙你今宵相助,白云飛甚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靈龜之后,使姑娘恢复昔日容貌,哪知道事出意外,靈龜遭我師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輕功,已到飛行絕跡之境,我縱然想追,亦難追赶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將永遠記在心中,日后見到我師父之面,定當求他老人家為姑娘复容……”
  彭秀葦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隱修,已使我安于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這里心領了……”
  話至此處,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二十年前,我寄跡江湖間,自認武功非凡,哪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學,頓使我如夢初醒,這使我覺得自己本身所學,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白云飛輕顰黛眉,搖搖頭答道:“你想跟我學習武功,是不是?”
  彭秀葦歎息道:“我不敢心存這等奢望,只期姑娘允許把我收留身邊,使我能執鞭隨鐙,心愿已足。”
  白云飛搖搖頭,凄涼一笑,道:“眼下連我自己都無法拿定主意,哪里還能照顧到你……”
  彭秀葦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學,而且傾慕姑娘風儀,你雖然武功絕世,但江湖間一切經驗閱歷,卻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隨,這一方面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這話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白云飛看她神色,确是一片真誠,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馬君武報仇,有此人相助倒是一個极好的幫手。
  心念一轉,點點頭答道:“你既有這等誠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從我的命令,不得有絲毫違抗。”
  彭秀葦一听白云飛答允,臉上頓時浮現出歡愉之色,當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得蒙姑娘思收身側,今后自當听命姑娘,如果口不應心,必遭天報。”
  白云飛輕聲歎道:“你起來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哪里還用你起誓呢。”說罷,緩步進入石室。
  這時,天色不過四更過后,石室中仍點燃著一支松油火燭,因那火燭未經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李青鸞傍榻而坐,一手支頤,呆望著仰躺榻上的馬君武出神。
  白云飛輕輕歎息一聲,伸手拂著李青鸞散披在肩上的秀發,低聲叫道:“鸞妹妹,鸞妹妹……”
  李青鸞如從甜睡中初醒一般,緩緩地抬起臉儿,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驕軀偎入白云飛怀中,問道:“黛姊姊,你可曾捉到那只万年火龜嗎?”
  白云飛搖搖頭,歎了一聲道:“那只万年火龜被別人搶走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突然由白云飛怀中挺起身子,道:“唉!
  那個人該死啦!難道他不知道你捉那只万年火龜,是替武哥哥醫病的嗎?”
  白云飛黯然答道:“搶去那万年火龜的人,是我授業恩師,我打不過他,也追不上他……”
  李青鸞轉臉望了榻上的馬君武一眼,道:“万年火龜被人搶走,那武哥哥還能活多久呢?”
  白云飛狠狠地咬了一下櫻唇,道:“勉強還可多活兩天兩夜。”
  李青鸞忽然笑上雙頰,轉身修好松油火燭,石室中燈光驟轉強烈,她又移步到馬君武臥榻一側坐下,拍著床沿叫道:“黛姊姊,快來這里坐,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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