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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初露崢嶸


  王孫見他滿臉惊异之色,不禁微微一笑,招手道:“你且附耳過來。”
  陸文飛依言行近他身邊,王孫隨即附著他的耳朵,緩傳了他一遍口訣,陸文飛天資聰穎,念了几遍,也就記住了。
  王孫突然正言道:“法不傳与第三耳,切記此訣万不可傳与第三人。”
  陸文飛點頭道:“這個自然。”
  王孫复又道:“此法若在极其疲憊,或是久戰真力不繼之時施用,定可產生意想不到之奇效。”
  陸文飛之師,乃是當代奇人。他雖未盡想真傳,但十余年來,于他專心教導之下,對內功一門,已然登堂入室。只覺王孫所傳口訣,雖亦類似內功修司之法,但意義深奧難明,似乎別有蹊徑。當時已然有了几分酒意,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王孫复又道:“天下武林知名之士,大部分已赶來太行,令師想必也來了。”
  陸文飛默然搖頭道:“他不會來的。”
  王孫頗感意外,沉吟道:“愚兄雖不知令尊因何遭人暗算,但猜想定是所圖謀之事,与人有了沖突,而且与太行之事必有關連。你師既為令尊好友,哪有袖手不問之理?”
  陸文飛歎道:“大哥的推斷果是不錯,可是師父他老人家……”
  說到這里倏然住唇不言。
  王孫家言觀色,心中恍然接道:“想見令師已然封劍,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了?”
  陸文飛覺得話不好回答,半晌才輕喟一聲道:“時候已經不平了,小弟暫行告辭。”
  王孫也不挽留,徐徐道:“我知賢弟必是惦記著軒轅廟之事,愚兄以為去瞧瞧自無不可……”
  陸文飛此刻已然行出門外,是以并未理會,仍然大步疾行,直到花廳之外,只見那皓發青衣老頭,正負手站立院中,見他來到,突然垂下雙手,閃到一旁。他對長者原是极尊敬,忙拱手道:“老丈乃是長者,何須如此多禮?”
  青衣老者躬身道:“公子業已与家主人義結金蘭,老朽乃是下人,禮不可廢。”
  陸文飛朗笑道:“話雖不惜,但在下可當受不起,倘蒙老丈不棄,咱們也結個忘年之交如何?”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公子果有降尊結交之意,老朽倒愿交你這年輕人。”
  陸文飛正容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在下何等之人,豈敢妄自尊大,自然是誠意結交。”
  青衣老者斂去笑容,捋著銀髯,徐徐道:“老朽向不對人輕許,与你似是特別有緣,今晚無暇多談,以后咱們多親近。”
  陸文飛道:“在下年輕識淺,還望老丈多多指點。”
  青衣老者微微笑道:“你也不必過謙,老朽自問者眼尚未昏花,与你結交并非是因家主人的那重關系。”
  陸文飛道:“老丈尊姓大名?”
  青衣老者輕喟一聲道:“我那賤名久已不用,早就忘啦!”手托銀髯一笑道:“若定要有個稱呼,就叫我白胡子吧。”
  陸文飛也是個不抱小節之人,哈哈一笑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以后白胡子之下,我替你加上大叔二字,這樣可好?”
  青衣老者也朗笑道:“一切由你。”
  陸文飛舉步行出,當他行經過道之時,突見兩條人影由閣樓之上飛射而出,內中一人,隱約是雪山盲叟,他原無意過問旁人之事,只因心中總覺雪山盲叟可疑,是以也跟著躍出牆外。星光之下,只見与雪山盲叟同行之人,乃是一個瘦長高個儿,穿一襲白袍,雙目綠光閃閃,行動之間虛飄飄地,令人有一种鬼气森森之感。
  只听那人冷森森地道:“本教并無与你為難之意,擄去令媛乃是事非得已。”
  雪山盲叟歎道:“我瞎子乃是殘疾之人,秘圖業已失去,就算領你前去,那也只是盲人騎瞎馬。”
  白袍人冷冷道:“不用再推辭了,兄弟不妨明白對你說,你著人所傳之信,已入兄弟之手,你若不是深明其中奧秘,約人何用?”
  雪山盲叟全身一震,但他乃是城府深沉之人,仍然不動聲色道:“我瞎子并不諱言,果于無意中得有一張秘圖,可惜已被黑龍幫所奪。”
  白袍人輕哂道:“那是假的。”
  雪山盲叟道:“不管是假的或是真的,瞎子僅有那一張。”
  白袍人哼了一聲道:“這事豈能瞞我,你施用的是兩桃殺三士之計,意欲用一張假圖,引起黑龍幫与川西張門、金陵謝家火拼一場。”
  雪山盲叟喟歎一聲道:“不管你如何說,我瞎子只有听的份儿。”
  白袍人冷冷道:“作雙目已盲,縱得著晉王全部遺物,又有何用,顯而易見,為的乃是云娘……”
  雪山盲叟激動,倏然高聲道:“瞎子平生只此一女,她即是我的命根,如有三長二短,瞎子這條命也不打算要了。”
  白袍人若無其事的道:“公孫兄請少安毋躁,本教若有為難她的意思,也不來与你商量了。”
  二人邊走邊談,陸文飛暗暗尾隨其后,竟然未被覺察。
  雪山盲叟情緒似乎稍微鎮定道:“我瞎子決不說謊話,那張秘圖是真是假,我也無法判別,只此一張卻是實情,貴教不應將此良机失去。”
  白袍人似為他的言語所動,霍地停下腳步道:“公孫兄此話可真?”
  雪山盲叟輕歎一聲道:“云娘現已落貴教,縱將全部寶藏与我,也難動我瞎子之心,何況區區一張秘圖。”
  白袍人見他所言似乎不假,遂冷冷道:“既如此說,咱們不用去古陵了,黑龍幫現落于軒轅廟,此刻赶去還來得及。”
  雪山盲叟道:“貴教若能取回秘圖,瞎子情愿奉送,但盼先行釋放小女。”
  白袍人道:“她現在本教行壇,秘圖一經奪回,立即還她自由。”
  倏然騰身而起,疾奔而去,身法快逾飄風。
  雪山盲叟突然一族身,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
  原來他听力過人,早已覺察出身后有人。
  陸文飛朗聲道:“在下陸文飛。”
  雪山百叟冷笑道:“又是你,跟蹤我瞎子意欲何為?”
  陸文飛道:“白骨教之人,必然都赶去了軒轅廟,前輩若是有意援救命媛,此刻正是時机。”
  雪山盲叟經他一語提醒,暗道:“是啊!白骨教乃是邪門中人,反复無常,還是早早把云娘救出為妙。”但表面仍然冷冰冰道:“老夫之事,不勞你過問。”
  陸文飛道:“在下因見前輩雙目失明,行動不便,是以才興相助之心,別無他意。”
  雪山盲叟關切愛女安危,雖然對陸文飛存有戒心,為救眼前之急,便不再堅持。
  當下喟歎道:“老朽一生极少求人,你果有助我之心.無論成敗,以后定當還報。”
  陸文飛搖頭道:“在下并無求報之心,前輩你會錯意了,事不宜遲,咱們得趁快。”
  雪山盲叟道:“老朽已然听明白,白骨教就在東峰下的關帝廟內,請隨我來。”
  竹杖一點,人已騰空躍起,別看他雙目已瞎,行動竟是迅捷异常。
  陸文飛亦步亦趨,隨在身后,心中卻是暗暗惊异不已,奔行了約有頓飯時刻,已然到東峰之下,雪山盲叟停下身來悄聲道:“前面就是關帝廟了,老朽目難視物,煩你替我探察一下,看著小女有無囚禁在此?”
  陸文飛點頭道:“在下自應效勞。”
  放開腳步往前奔去,一路之上竟未發覺有攔阻之人,心知必然是去軒轅廟,是以放心疾行,直奔到關帝廟前。
  這座廟宇地處深山,想是香火并不太盛,院牆已有部分倒塌,廟門油漆斑剝,似久未修葺。當下一長身,躍登牆頭,舉目一看,大殿之上,一燈如豆,閃閃爍爍,猶如鬼火一般;拜台之上,并排靠著兩個白衣人,臉上血色全無,如不是胸前呼吸一起一伏,和死人并無兩樣。他因事前已知此是白骨教的行壇,心頭并不吃惊,飄身入大殿。
  兩個白衣人倏然惊覺,雙雙跳起身來,見來人乃是一個陌生年輕人,不禁一怔。
  陸文飛冷冷道:“可有個女子囚禁在此?”
  白在人霍地兩下一分,已分出一人將廟的出口堵住了。
  陸文飛神包自若,徐徐道:“在下的話二位听見沒有?那女子乃是雪山盲叟之女。”
  与他當面而立的白衣人,冷然道:“不錯,确有個黑面女娃囚禁在此。”
  陸文飛道:“在下現來接她回去。”
  白衣人嘿嘿怪笑道:“說得好輕松啊,我且問你,可有本教的白骨令?”
  陸文飛道:“沒有。”
  白衣人雙手緩緩舉起道:“你擅闖本教行壇.只有一條路可走。”
  陸文飛細看他舉起的雙手,就和兩只漆黑的鳥爪一般,心頭不沉一動、急忙暗中凝勸戒備,嘴里卻道:“但不知是一條什么路?”
  白衣人鬼嚎似地一聲怪吼道:“死……”驀地雙手疾揚,當頭抓下,立有一股森森寒气,扑面襲來。
  陸文飛冷笑一聲,長劍倏撤,一道耀眼精芒,迎著雙手截去。出招快捷,有逾迅雷奔電。白衣人似未防到他出劍如此迅捷,一惊之下,雙臂疾撤,身形隨著劍勢一躍崦起,落在五尺以外,輕若無物,著地無聲。陸文飛暗中栗然而惊,忖道:“我若連白骨教中的一名壇下弟子都無法收拾,還闖什么江湖?”就他劍勢一順之際,身后另一位白衣人,已悄悄沒聲向他扑了過來。
  陸文飛對敵經驗不夠,究竟不是等閒之人,突覺身后一陣蝕骨寒風襲至,身形忽地一挪,一式攔江截斗,長劍橫削而出。
  身后白衣人似是識得他劍招十分精奇,長臂一縮,身形倏第躍起,竟從他頭頂飛躍而過。
  陸文飛此時已然覺出,白衣人不僅身具邪門陰功,而且二人輕功俱都不弱。當下大喝一聲,劍勢驟發,分向二人攻去。這乃是他平生第一次与人動手,不知自身武功深淺,因覺對方以二次一,武功又极高強,是以出手便以全力施為,但見劍光如練,滿殿生寒。
  耳听一聲鬼嚎似地怪叫,扑通一聲,腥血噴射,殿內那白衣人已然腰斬于地,門首的白衣人,也被截去一只手臂,嚎叫一聲,向門外奔去。
  驀地,門外青芒一閃,迎面砸來一根竹杖,斷去一臂的白衣人,驟不及防,腦袋被那沉渾如山的竹杖砸碎了半邊,扑通倒下,跟著雪山盲叟呼地沖了進來,迫不及待地道:“小哥儿,找到我那云娘沒有?”
  陸方飛料不到全力發出一招,竟然傷了二人,正自立著發愣。經雪山盲叟一問,這才如夢初醒,道:“待在下搜查一下,有沒有藏在里面。”
  他身上原帶有火熠子,晃著往里一著,竟還有間云房,想是廟主住宿之所,推開房門,果見榻上直挺挺地捆著一個女子,遂高聲道:“前輩,她在這里。”
  雪山盲叟隨聲快步前行,高叫道:“云儿……”
  此時陸文飛已為她身上割斷繩索,又掏出口中堵塞之物,那女子一翻身坐了起來,果是云娘,雪山盲叟搶前二步,一把摟住,顫聲道:“孩子,苦了你了……他們沒有欺侮你吧?……”
  陸文飛目睹他父女團聚,真情流露,心中甚是感動,暗歎一聲,納劍入鞘,舉步行出殿外,他知此刻軒轅廟內,風云十分緊急,定有一場劇烈爭斗。
  他雖天奪取秘圖之心,卻欲從這場奪圖之事,了解劍鞘所藏之密,是以一出關帝廟便往北麓疾奔。
  寒風颯颯,扑面生寒,雖是縣具內功之人,亦為挾著寒霜的徹骨寒風,刮得面上隱隱作痛,陸文飛一鼓作气,奔到北麓,果見半山之間,有座巍峨的廟宇。
  循著山坡,一步一步拾級而上,一面留神察看四下的動靜,只覺此廟前古柏森森,高出云表,占地也极其廣闊。
  此時他正行走于一條青石舖成的道上,突聞暗影中一聲嬌喝道:“什么人?站住……”
  嘶地一縷金芒,劈面而來,來勢又快又疾。
  陸文飛行經之路,左面是削壁干仞,右邊万丈深澗,無法挪閃,也不敢冒失用手去接那微小暗器,當下腳步一緩,反手撤劍,一式“亂石穿立”錚的一聲將金芒震飛,橫劍當胸,舉目看去,只見川西張門的張玉鳳,俏然立在一株古柏之下,不禁劍眉一揚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玉風与他有過一面之緣,見他來到,似是頗為意外,怔了怔道:“深更半夜,你來此干什么?”
  陸文飛納劍歸鞘道:“廟宇乃是四方之地。在下如何來不得?”
  嘴里答著,腳下已大步前行。
  張玉鳳道:“此刻情勢不同,豈能容人亂闖?”
  陸文飛舉目朝前看去,只見偌大一所廟宇,靜悄悄的,既無燈火,亦無鐘鼓之聲。廟的四周,卻是人影幢幢,三三五五,隱伏了不少武林人,情勢顯得极是緊張。當了頭也不回,冷冷答道:“在下因你乃是女流之輩,不与你一般見識。”
  陸文飛生性豪爽,想到就說,言外之意雖是不計較暗襲之事,卻大大刺傷了她的自尊心,張玉鳳趨身躍到他面前,嬌喝道:“才流之輩難道就不是人?哼!簡直是不知死活。”
  陸文飛劍眉皺了皺道:“在下已然再三相讓,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張玉鳳否眼帶煞,一揚眉道:“欺了你又怎么樣?”
  陸文飛只覺一股忿怒之气直沖上來,掌上凝功,雙目神光隱射,直盯著對方,大有出手之意。
  張玉鳳似為他的气勢所奪,下意識地退后二步,她剛才目睹陸文飛揮刻震掃暗器,功夫似遠在自己之上,是以心理上已有怯意。
  陸文飛看在眼里,突感對方不過是一個年輕女子.何苦与她爭這閒气,當下輕吁了口气,壓下心頭怒火,別過臉去,目光再度投向廣場之上,他乃毫無江湖閱歷之人,如果對方于此際突襲,殆無幸免。
  張玉鳳出身川西張門,自幼便在江湖行走,沾了門第之光,江湖上人大都對她忍讓三分,是以性情极是驕狂,稍不如意,動輒殺人。陸文飛上來時气勢洶洶,此刻卻又不理不睬,認為他有意輕視,心中殺机頓起,伸手人怀滿扣一把“沒羽金芒”,揚手便待打出,突見對方神色自若,全神貫注廣場之上,似乎早已把這事忘了,不自覺地又把手按下,暗罵道:“似這等呆頭呆腦之人,簡直是連死活都不知,殺了他也不算什么英雄。”
  突然,廣場上傳來“追命閻王”張南的聲音道:“王鳳,你在和誰說話?”
  張玉鳳道:“侄女不認識此人。”
  張南緩步行了過來,閃眼見是陸文飛,忽然心里一動。他為人陰沉猝詐,出名的心狠手辣,當了徐徐開口道:“這位小哥尊姓?”
  陸文飛雖對他沒有好感,但人家好言相問,不能不理,隨答道:“在下姓陸名文飛。”
  張南又道:“這次來太行就是你一個人?”
  陸文飛是毫無心机之人,點頭道:“正是。”
  張南暗中冷笑道:好小子,居然在我面前耍花樣,哼……當下不動聲色道:“天下武林人,為了晉王寶藏,俱都來了太行,小哥想必也是為了這事來的?”
  陸文飛搖頭道:“在下絕無此意。”
  張玉鳳冷笑插言道:“你是在騙誰,倘若不是為了晉王遺物,巴巴跑來了太行山干什么?”
  陸文飛看了她一眼,沒好气地道:“在下用不著欺瞞。”
  張南瞪了張玉鳳道:“他只孤身一人,縱有奪取之心,只怕也不能得到。”微微一笑又道:“如若是令師有此心意,那就又當別論了!”
  陸文飛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知道對方頗為注意師父的行動,縱使對他說師父并沒有來也是不會相信的。
  張玉鳳一句話引起他的反感,心里大感不快,但她亦是极為聰穎之人,知道五叔素性冷傲,忽然對一個后生小輩喋喋不休,自然是別有用意。
  陸文飛忍不住插言道:“得了秘圖不見得就能得到寶藏,目下群雄虎視眈眈,我看他們處境危險以极。”
  張南冷笑道:“四下窺伺之人果是不少,但一百個人便有一百條心,力量分散怎及得黑龍幫同心同德,上下一心?”
  陸文飛目視廣場,點點頭道:“前輩的話果是不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張南他漸漸入彀,慨然四道:“兄弟雖具救世之心,無奈力量太薄,在場同道又各為自己打算,難得有志同道合之八,看來只有坐視黑龍幫將寶取去也。”
  陸文飛乃是极易沖動之人,脫口言道:“只怕沒有那么容易……”
  張南道:“如若令師能夠出面,只須登高一呼,群雄自必響應,何懼區區一黑龍幫?”
  陸文飛道:“家師身如野鶴閒云,對江湖之事,早已無心過問。”
  張南笑了笑道:“當年黃山論劍,令師劍劈漠北三凶,致令海外漠北兩處來人,均知難而退,解除了武林危机,陸兄只須亮出個師的名號,各派同道定必樂從。”
  陸文飛搖頭道:“這事如何使得,在下万難從命。”
  張南心念一轉道:“陸兄認為有所不便,那么算啦。只是情勢已甚急迫,万一黑龍幫倚仗人多勢眾,強行入陵取寶,那可是一件麻煩事!”
  陸文飛道:“難道連金陵謝家、白骨教以及貴府,均無法与之抗衡?”
  張南道:“那倒未必見得,只是事先未作准備,帶來的人手不多,再則大家又不愿聯手。”
  陸文飛長吁一口气道:“說來說去,大家仍是不能開誠布公,真誠為武林造福。”
  張南緊接道:“是啊!若是陸兄果有消弭江湖禍患之心,兄弟倒有一個辦法。”
  此人心怀叵測,存心拖陸文飛下水,俾能引出他身后之人,是以搖唇鼓舌,大下說詞。
  陸文飛初入江湖只知行所當行,想了想道:“如若此事果真能為武林造福,在下可以勉力一試。”
  張南壓低嗓音道:“你只須當眾宣布,就說雪山盲叟那張秘圖是假的,古陵之內亦無晉王藏寶,勸大象不必上當,如此一來,連黑龍幫的信心亦將動搖。”
  陸文飛搖頭:“這种無稽之言豈可亂說?再說區區雖屬武林末進,亦不能以說言欺蒙武林同道。”
  張南道:“陸見不愿謊言欺人自是對的,不過兵不厭詐,眼下情勢已迫,只有如此,才能使黑龍幫行出軒轅廟,就在古陵之前,作一了斷。”
  陸文飛仍然搖頭道:“此事十分不妥,前輩還是另想其他可行之策吧。”
  張南哈哈一陣狂笑,驀地行至廣場,揚聲說道:“兄弟川西張門老五,今有一件大事轉達在場的武林同道……”
  他內功精純,真气充沛,聲若洪鐘,于此夜靜更深之際,尤為洪亮真切。廣場之上四下隱伏之入,聞聲紛紛現身朝他觀看。
  張南复又道:“适才,享有‘創祖’稱號胡文超大快之徒,名叫陸文飛,奉胡大使之命,向在場請君傳告,雪山盲叟所持的那張秘圖乃是假的……”
  他的目光四下一轉,見群雄似乎十分留意听著,緊接著又道:“此乃一位心怀叵測之人,意飲用這張假圖,引起各門各派一場爭奪殘殺,就以那座古陵來說,亦已布了极為歹毒的埋伏,凡屬人陵之人,必遭慘死……”
  陸文飛見張南不經允許,竟然編出這席謊言,心中大為惱怒,正待出聲責問,突然想古陵异聲之事,暗忖:這話果是有理,古陵之內,當真有几分古怪。
  張南再度揚聲說道:“兄弟認為胡大俠之人品武功,均久為同道所敬仰,決不致無故危言聳听,哄騙同道,在場諸位如若有此興致,不妨与兄弟去古陵察看一番,便可知此話是真是假了。”
  只听暗影中響起一片人聲,齊道:“此活大是有理,不論秘圖是真是假,去那里看看亦比林守此地強些。”
  張南見在場之人,大部分已信以為真,心中甚為欣喜,轉過身來對張玉鳳道:“走!咱們去古陵看看。”
  張玉鳳睜大眼睛道:“果真去古陵?”
  張南呼了一聲道:“不用多問了。”
  陸文飛忍不住揚言道:“前輩怎可無故說出家師的名號,況且……”
  張南故作不聞,當先躍起身形,向山下奔去。
  陸文飛大是气惱,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道:“真是豈有此理!”
  張玉鳳看了陸文飛一眼冷冷道:“家叔乃是抬舉你,別要不識好歹。”
  張南不知陸文飛性格,誤認他存心隱瞞,當下故作感慨地道:“似這等奇學導寶,倘若是所得非人,勢必為江湖遺下無窮禍患。”見陸文飛似頗動容,緊接又道:“黑龍幫近日來崛起江湖,雄心勃勃,此次奪得秘圖,有如為虎添翼,任何門派均將黯然失色。”
  陸文飛沒有好气道:“分明是別有用意,我不領這個情。”
  此時廣場人影晃動,已有好些人向山下奔去,陸文飛目的在證實晉王藏寶,是不是果真藏在古陵之內,是以身不由主地也向山下行去。
  張玉鳳并不完全了解張南用意,以為存心籠絡此人,是以也跟在他的身后。
  陸文飛性情較急,一下山便展開身法急奔,行動之間疾若飄風,迅快以极。
  張玉鳳武功不俗,一直和他保持并肩的速度,只是她終究是女流,功力也遠不及陸文飛,奔行了約有盞案時刻,便已感吃力,忍不住開言道:“慢點不行嗎,跑那么急干什么?”
  陸文飛放緩腳步道:“你若是嫌跑太急了的話,可以自己慢慢來。”
  張玉鳳沒好气地道:“別以為你了不起,跑起來我并不會比你慢。”
  驀地她腳下一加勁,箭矢般向前奔去。
  陸文飛也不作聲隨在她身后不徐不疾地奔行。
  張玉鳳急奔了一程,不自覺地又慢了下來,陸文飛雖然心急,卻不好意思再搶先奔跑。
  張玉鳳自幼嬌生慣養,甚得人家疼愛,養成一付任性執拗性格,見陸文飛既不和她爭先,也不理睬她,心中甚感乏味,故意越走越慢,到后來竟和一般普通游客,游山玩水一般,緩緩踱著方步。
  陸文飛身怀秘圖,早已判定雪山盲叟所持是假的,是以心里毫不著急,張玉鳳故意慢慢地走,也未引起他的注意,原來他忽然想起了又見王孫所傳的那篇口訣,暗中正在思考琢磨。
  張玉鳳原以為他必會說話,哪料等了半天,他仍若無其事地跟著,心里不禁大為惱怒,嗔道:“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這么慢吞吞地走,什么時候才能到呀?”
  陸文飛搶頭看了看,用手一指道:“前面那條山崗下就是古陵,大約用不到半往香的時間便到了。”
  他嘴里說著,腳下已然展開了輕功,當先奔去。
  張玉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事情甚急,由不得她再撒嬌賴皮,只得急步由后面追上。
  二人王古陵,舉目看去,不由一怔,原來古陵之前,又是劍拔弩張。只見古陵四周以及樹蔭之下,隱伏了許多黑衣武士,凡接近古陵之人,俱吃那批暗中隱伏的武士,用暗器擋了回來。
  張南一臉怒容,站立在离陵約有半箭之地的岩石之上,見張玉風姍姍而來,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怎么這個時候才來?”
  張玉風似乎极怕這位叔父,低頭不敢出聲。
  陸文飛望了望古陵道:“那批隱伏之人是哪里來的?”
  張南道:“自然是黑龍幫的人。”
  陸文飛大感意外地道:“他們的行壇不是在軒轅廟嗎?”
  張南哼了一聲道:“他用是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大家都上了惡當。”
  陸文飛微微笑道:“他們進了古陵并非是福。”
  張南心里一動。他本极富心机之人,听出陸文飛話中有話,不覺對他動了疑心,表面若無其事地道:“黑龍幫人才极盛,幫主黑龍翔精通土木建筑之學,就算陵中有机關埋伏,只怕也難不著他。”
  陸文飛正待說出古陵發出异聲之事,突然暗影中大步行出一人,正是金陵謝家的謝一飛,面對著張南道:“方才張兄之言果是真的嗎?”
  張南既不說是真,也不說是假,一指墓陵道:“黑龍幫防止大家進入,難道咱們就此罷手不成?”
  謝—飛悻悻答道:“區區几件暗器,原發生不了什么作用,但若強行沖入,定然遭受他們的圍攻,兄弟深悔不曾多帶人手。
  張南接道:“是啊!兄弟也和你一樣。”頓了頓又道:“眼下情勢已迫,遠水難救近火,兄弟的意思……”
  謝一飛朗聲一笑道:“敞庄与貴府一向是情誼甚篤,為今之計,唯有各盡所能,全力一拼了。”
  張南突然改用傳音道:“不久之前,白骨教已然發出緊急信號,不若先讓他們拼上一場,咱們再相机行事。”
  謝一飛暗暗點頭道:“胡文超那老鬼可曾來到?”
  張南答道:“徒弟既已來也,師父斷無不來之理。”
  謝一飛又道:“呆會咱們過去時,把姓陸的那少年帶上,他若加入咱們這一万,不愁老鬼不出面。”
  張南道:“老鬼加入固然力量增強,万一咱們得了藏寶,豈不是多出一個均分之人。”
  謝一飛原就無合作誠意,只為自己方面人手太少,不得不爭取合作之人,張南提起到祖胡文超,暗中盤算了一番,覺得此事雖是可憂,但也有好的一面,遞道:“老鬼一身自命清高,到時咱們可以拿話來扣住他。”
  張南想了一想道:“那只有這一法了。”
  他倆乃是用傳音交談,陸文飛和張玉鳳只看出他們嘴皮微動,并不知說些什么。
  此時聚集的江湖人极多,俱因懾于黑龍幫的雄厚實力,竟無人敢闖關。
  就在這時,突然飛來三條人影,從陸文飛身旁一掠而過,直向古陵奔去,晃眼已進入樹蔭圾處,四下的黑衣武士,竟然來加阻攔。
  張南呼了一聲道:“這三人必是黑龍幫的首腦人物。”
  陸文飛忍不住插口道:“看來大家好像都怕黑龍幫似的。”
  張南与謝一飛同感臉上一熱,川西張門,金陵謝家,俱是江湖享有盛譽的武學世家,聲名遠在黑龍幫之上,陸文飛說話不知禁忌,想到就說,使得二人心中十分气憤,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玉鳳忍不住嗔道:“哼,黑龍幫算得了什么,他哪有資格与我們謝家張家比?”
  陸文飛江湖情勢不熟,只是以眼前之事來衡量,故認定張玉鳳之言,乃是自吹自擂,冷冷笑了笑,沒有作聲。
  張南、謝一飛俱是老奸巨滑之人,明明看在眼里,仍裝作不見。
  張玉鳳火上加油,冷笑道:“你說大家都柏黑龍幫,那是表示你不怕,為什么你不去古陵走走?”
  陸文飛冷笑道:“去就去,他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說著往古陵行去。
  張玉鳳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焦急起來,高聲道:“你一個人去不得,快回來。”
  張南雙眼瞪了她一眼,輕叱道:“多管閒事。”
  陸文飛行走极速,耳听張玉鳳叫喊之聲,頓時省培此舉果是不當,但不愿就此回轉,仍然大步前沖。突地,一破空聲起,迎面射來一排狼牙箭,陸文飛反手撤劍一揮,射來之箭紛紛落地。
  只听暗影中傳來一聲沉喝道:“還不与我滾回去,你是尋死嗎?”
  陸文飛怒道:“未必見得。”
  忽地,他長身一躍,連人帶劍直沖而入,又前進了三四丈。
  突地嘶嘶破空聲起,斜里飛來一簇銀雨,兜頭罩下。
  陸文飛運劍如風,一片叮當聲響,把打來的暗器全部檔落。他此時已到了黑龍幫所划的禁區之內,頓時喝駕之聲四起,暗器似机蝗般射來,迫令他不得不展開劍法護身,如此一來便無法再行前沖了。
  張南原存一片幸災樂禍之心,冷眼看著陸文飛前闖,此刻見他居然闖開了一個缺口,心神不由一振,目視謝一飛道:“謝兄,咱們也闖吧。”
  謝一飛點了點頭,伸手撤出一把鐵骨扇,与張南并肩舉步,直向黑龍幫禁區沖去。
  那張玉鳳目將陸文飛激走后,心中不知怎的甚感忐忑不安,巴不得張南有這一聲,當下滿扣一把“沒羽金芒”。緊跟在張南之后。
  陸文飛的勇往前沖,不但影響了張謝二人,也振奮了在場的群雄,紛紛向古陵沖去,坦聞一片喊殺之聲,震撼著山岳,聲勢十分惊人。
  張南与謝一飛行近禁區,忽地一聲大喝道:“陸兄盡管放手前沖,兄弟接應你來了。”
  張玉鳳嬌喝一聲,雙手齊揮,打出二把“沒羽金芒”。張門的“沒羽金芒”為武林一絕,歹毒無比,但聞暗影中傳出一片惊呼,發出的暗器數量頓減。
  經此一來,陸文飛所受的威脅無形中減少,借勢往前一躍,已距古陵不遠。
  張玉鳳飛扑到他身旁道:“你沒受傷吧?”
  陸文飛道:“多謝姑娘援助,在下沒事。”
  此時群雄已紛紛跟隨沖上,但暫時停下的暗器弓弩,此刻忽又密集起來,原來高空的樹影中,古陵四周的岩石后,俱都隱伏著黑龍幫助人。四下開發,猶如流星掠空,發出懾人心弦的怪嘯。人群中不時發出惊呼慘叫之聲,敵暗我明,情勢甚是危殆。
  張南見陸文飛与張玉鳳并肩前沖,唯恐有失,大聲喝道:“找地方遮掩身子,犯不著逞那血气之勇。”
  張玉鳳大聲道:“用不著。”
  她手中長劍展出,揮出一只手,不時暗中發出“沒羽金芒”,雙方僵持了約有頓飯時刻。
  突地,陵前傳出一陣胡笳之聲,黑影中暗器立止,跟著傳出一陣哈哈洪笑道:“難得高手華集,何苦要拼個你死我活,諸位快請住手。”
  陸文飛行在最前面,舉目看去,只見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文生,負手立在祭台之前。
  張玉鳳輕聲道:“他是黑龍幫的副幫主鄭仲虎。”
  張南与謝一飛搶前行了几步,拱手笑道:“原來鄭副幫主親自駕臨,無怪處處得心應手。”
  鄭仲虎皮笑肉不笑,冷冷道:“好說,好說,諸位倚仗人多,竟存下強取豪奪之心,實在有損貴派在江湖上之盛譽。”
  張南哈哈笑道:“貴幫之秘圖乃得自雪山盲叟之手,難道就不算強取毫奪?”
  鄭仲虎揚聲道:“此事兄弟并不否認,但公孫龍乃是一殘疾之人,在諸位威迫之下,兄弟就算不取來,他也難于保有,況且本幫已有承諾,若是得著藏寶,必定有他父女一份。”
  謝一飛哼一聲,插言道:“晉王遺物乃是無主之物,任向人俱有權取得,貴幫縱然得有秘圖,可并無權阻止旁人進入古陵之內。”
  鄭仲虎仰著臉冷冷道:“謝兄之言甚是有理,可是江湖之上,有項不移之規:二位可曾想到?”
  謝一飛道:“兄弟不知鄭兄所指何事?”
  鄭仲虎一字一字緩緩說道:“弱死強存,手底下分是非曲直。”
  張南与謝一飛同時一怔,絕沒想到鄭仲虎竟然說出如此橫蠻無理之言。可是二人俱都明白,目下人單勢孤,后援之人并未來到,一經動手,必定吃虧,唯一可行之策,便是設法拖延時間。
  不過大家都明白,黑龍幫動員全幫之力,而且据有天時地利,頗為自信可以抵擋得了群雄的聯手。
  鄭仲虎見張謝兩個沉吟不語,复又道:“古陵之內,有無藏寶,尚在未定之數,兄弟認為咱們犯不上傷了同道的和气。”話音一頓又道:“若是諸位一定要見個高下,黑龍幫亦非伯事之人,兄弟就用這雙肉掌,奉陪見識各位的高招。”
  黑龍幫乃是近數十年來,崛起江湖的一股神秘力量,雖常有人在江湖行走,實力究竟如何,沒有人知道,而副幫主鄭仲虎,溫文儒雅,一派書生模樣,亦無人知曉他的出身和來歷。傳聞中說他身怀絕技,但從沒有人真正見過。今晚竟當著川西張門,金陵謝家,以及天下群雄之面,公然挑戰,可見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張南暗中思忖,此非不是大損川西張門的威名?他乃城府极深之人,自知這場搏斗之后,不論是胜是負,都將失去爭古陵的藏寶的机會。
  謝一飛和他是同一心理,是以二人都盼望對方能先行出手。
  在場的群雄,都因有張謝二派武學世家在前,是以也不愿搶先出手,一時場中顯得十分沉寂。
  鄭仲虎冷笑道:“來時各位气勢洶洶,如今竟無一人愿向兄弟賜教,莫非是認為兄弟不甚承教?”
  陸文飛此來并無所求,故始終靜止一旁,不再開口,目睹群雄面對鄭仲虎的挑戰,竟然默默無言,心中极為不齒,突地大步行出抱拳道:“武林末學陸文飛,敬領副幫主的高招a”
  鄭忡虎正因群雄爾虞我詐,不愿搶先出手而感十分可笑,忽見人群中行出一個健碩少年,不禁直感意外,舉目對他仔細一打量,只見他昂然屹立,面上一片庄容,頓起愛惜之心,當下面含微笑道:“陸兄是哪派門下弟子?”
  陸文飛道:“家師并未立派,不勞垂問。”
  鄭仲虎猛然省悟,說道:“你就是替胡文超傳達口信的那位陸世兄嗎?”
  陸文飛道:“不錯,不過家師并未著在下傳信。”
  鄭仲虎哈哈一笑道:“這就奇怪了。”
  陸文飛雖否認師父著他傳信之事,但也不愿讓張南過份難堪,遂道:“貴幫若是進古陵,似應提防一二。”
  鄭仲虎雙目迫視著他道:“為什么?”
  陸文飛道:“在下向不說謊話,我曾見古陵之內有古怪。”
  鄭仲虎哈哈笑道:“多謝了。”面容一整又道:“陸兄心胸膽略,兄弟十分佩服,只是你既無求而來,何苦替旁人打一架?”
  陸文飛暗忖道:“是啊!此一戰果是毫無意義。”當下點頭道:“副幫主之言果是有理,只是在下話已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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