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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生死之斗


  只見灰衣老人疾快地查看了一下那破裂的神像。和地下傷亡的人,行回到張夫人的身側,道:“是神風幫中人。”
  張夫人咬牙切齒他說道:“那老乞婆立過誓,不管洗心茅舍百丈以外的事,神風幫中的人,定然是岳小釵那丫頭殺的了。”
  灰衣老人長長吁一口气,道:“夫人,若洗心茅舍主人肯把岳小釵交出來,夫人准備如何?”
  張夫人冷哼一聲,道:“果真如此,咱們就一把火燒了她的洗心茅舍。”
  灰衣老人輕輕歎息一聲:值:“夫人,不是老奴多言,如若真的和那洗心茅舍的主人沖突起來,咱們的胜算……”
  張夫人冷冷接道:“張成,你今年几歲了?”
  張成道:“老奴已過古稀之年。”
  張夫人道:“你已過古稀,死了也不算夭壽了。”
  張成一呆,道:“夫人說的是,老奴死而何惜,不過……”張夫人道:“不過什么?”
  張成道,“自從老主人陷身禁宮之后,白云山庄日慚式微,目下咱們集于此地的人手,可算得庄中僅有的精銳,如若在一戰之中,咱們不幸再要落敗,剁伯江潞上再無白云山庄了。”
  張夫人道:“你怎知咱們一定要敗?”
  張成道:“神風幫中高手不少,但在不足一個時辰內、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足以證明對方的武功不弱。”
  張夫人一頓手中竹杖,怒聲喝道:“你如害怕,你就逃命去張成歎息一聲,道:“老奴怎敢有偷生之心,我是替白云山庄著想。”
  張夫人道:“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多說了。”
  張成長長吁一口气,道:“希望大姑娘能夠想到老主人對她的愛護,及時赶來。”
  張夫人道:“你不用想了,大姑娘目下已是世外高人,自不會來參与此事。”
  張成道:“大姑娘雖然遁入空門,但她外表冷漠,內心卻很疼愛俊少爺,老主人生前,待她很好,兄妹情深,我不信她真的不管。”
  張夫人冷笑一聲,道:“她如肯來,早已赶到了。”
  不再理張成,大步向洗心茅舍行去。
  張成低聲對七個佩劍少年囑咐數語,緊追張夫人身后而去。
  七個佩劍少年并肩追在張成的身后。
  百里冰低聲說道:“大哥,他們可是要找那洗心茅舍主人麻煩嗎?”
  蕭翎道:“不錯,起因都為了岳姊姊,既然被咱們撞上了,那是不能不管了,何況,那神風幫毀在了我的手中,這筆帳,他們也記在了岳姊姊的頭上。”
  百里冰道:“那七個佩劍的少年,不知是何來路?不像是白云山庄中人。”
  蕭翎道:“七人衣著相同,都佩著一樣的長劍,定然是一种合力對敵的劍陣。”
  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指指另一株大樹,道:“冰儿,咱們到部棵樹上去,小心些,不要弄出聲音。”
  一提气,飄落實地,輕步行到另一株大樹之下,縱身而上。
  百里冰小心翼翼地追在蕭翎身后,爬上大樹。
  暗淡星光之下,只見那七個佩劍少年,一排并列在張夫人的身后。
  張夫人舉起手中竹杖,在環繞洗心茅舍的竹篱之上,重重地敲了兩下,道:“有人在嗎?”
  但聞柴扉呀然而開,洗心茅舍的主人,執杖當門而立,冷冷道:“什么人?”
  張夫人冷笑道:“洪大姊,連我也不認識了?”
  白發老嫗冷冷道:“白云山庄的張夫人?”
  張夫人道:“洪婆婆,我稱你一聲大姊,是尊重,你既然不識故人,我也不用和你攀關系了。”
  洪婆婆冷哼一聲,道:“我雖已久年不問江湖中事,但也不准許別人輕易踏入我划下的禁地,如是我一點不為故人留余地,只怕早已有人死亡了。”
  張夫人道:“很難說死的是誰!”
  洪婆婆頭上白發,無風自動,很顯然,心中甚為激動,但她卻強自忍了下來,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張夫人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那孫儿可是你打傷的嗎?”
  洪婆婆道:“死了沒有?”
  張夫人道:“白云山庄還有療傷之藥,只要他不絕气,還可救得!”
  洪婆婆道:“他能活著回去,老身已是手下留情了。”
  張夫人道:“這么說來,我還要謝你了。”
  洪婆婆道:“那倒不閒!”
  語聲一頓,接道:“老身划下的禁地,不過百丈,令孫不但擅入禁地,而且直入我洗心茅舍……”
  張夫人接道:“你如不收留岳小釵,小孫絕不會登門相犯。”
  洪婆婆道:“你別忘了這是我的家,老身收留別人,誰也無法干涉。”
  張夫人長長吁一口气,道:“代小孫复仇,不算無禮取鬧吧?”洪婆婆干笑兩聲,道:“張夫人,令孫就是對我說話無禮,才傷在我的掌下。”
  張成突然接道:“洪婆婆……”
  洪婆婆道:“你有話說?”
  張成道:“是的,老奴斗膽接言數語,還望洪婆婆不要見怪。”洪婆婆道:“好!你說吧。”
  張成道:“你和我家老夫人,都是相識數十年的老姊妹……”
  洪婆婆接道:“哼!老身不敢高攀。”
  張成歎息一聲,道:“你是長輩,就算打傷了我們小主人,那也不算什么,我家夫人此番前來,用心是找那岳小釵……”
  洪婆婆道:“老身傷了人,和那岳小釵何干?”
  張成道:“那位岳姑娘和我家小主人已有婚約,想不到她竟中途變卦,才引起這場糾紛,還望洪婆婆,看在和我家主人數十年姊妹情意份上,把岳小釵交辦我家夫人帶走……”
  洪婆婆冷漠一笑,道:“你說的很輕松啊!”
  張成道:“本來也沒什么大事,兩位何苦翻臉成仇?”
  洪婆婆道:“你說完了嗎?”
  張成道:“說完了,還望能賞給我們白云山庄一個面子。”
  張夫人道:“咱們就算掙不回面子,那也不用別人賞給咱們。”洪婆婆道:“看衣咱們相識的份上,老身不追究你闖入禁地之事。”
  砰的一聲,關上柴扉。
  張夫人一揮手中竹杖,擊開柴扉,道:“站注!”
  洪婆婆回身說道:“老身耐性有限,張夫人不可逼人過甚。”
  張夫人道:“張家唯一的傳宗人,被你打成重傷,几乎死去,老身印若不為他報仇,如何對得起他那死去的祖父。”
  洪婆婆道:“那要怪你家教不嚴,縱成他的驕性,老身不取他命已替你留了情面,事情既然已經過去,看在咱們昔年的情意份上。
  老身再忍耐最后一次,不究你破坏我的柴扉的事。”
  言罷,轉身向里行去。
  張夫人怒聲喝道:“站住!老身既然來了,豈能空手而回。”
  洪婆婆回過頭,道:“你要怎樣“張夫人道:“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條。”
  洪婆婆道:“哪兩條路?”
  張夫人道:“一條是你交出岳小釵,另一條,咱們拼個胜負出來。”
  洪婆婆緩緩說道:“云姑是我的養女,岳小釵目下又是繼承我衣缽的弟子,老身和她雙重關系,要老身交出她那是不用談了。”
  張夫人道:“那你是選擇第二條路了?”
  洪婆婆緩緩說道:“你可是自信一定能夠胜我?”
  張夫人道:“正因我無把握一定胜你,所以才請有助拳之人。”洪婆婆突然一瞪雙目,冷冷地掃掠了張成和那七個穿青衣佩劍的少年一眼,道:“就是他們這七個年輕人嗎?”
  張成道:“還有老奴張成。”
  那鐵手金面人高聲接道:“在下也有一份。”。
  洪婆婆冷漠他說道:“一共十位。”
  張夫人道:“你洪婆婆、岳小釵,加上她兩個婢女,一共四個人,我們二對一還有余數。”
  洪婆婆突然放聲大笑一陣,道:“不,只有老身一個人對付你們!”
  張夫人道:“不覺得太過夸口嗎?”
  洪婆婆緩步行出室外道:“夫人可以下令他們動手了。”
  張夫人右手一揮,道:“既是非打不可,那也不用客气了。”
  七個佩劍少年,唰的一聲,齊齊抽出長劍,合圍而上。
  百里冰低聲說道:“大哥,他們十個打一個,咱們可要下去助那洪婆婆一臂之力?”
  蕭翎道:“咱們先瞧瞧情勢再說。”
  就在兩人談話之間,場中形勢,已有了劇烈的變化。
  只見洪婆婆縱身而起,手中竹杖疾擊而出。
  但聞波波兩聲,挾帶著兩聲尖叫,兩個執劍人還未行近洪婆婆,已然摔倒在地上。
  蕭翎低聲說道:“洪婆婆的武功已到超凡入圣之境,如是張家再無援手赶來,那就用不著咱們出手了。”
  七個佩劍少年,創成一种圍擊的劍陣,但還未出手就被洪婆婆傷了兩人,章法自亂。
  洪婆婆竹杖再舞,眨眼之間,又點傷了兩人。
  張夫人似是也未料到洪婆婆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她一呆之間,洪婆婆又點倒了余下之人。
  七個佩劍少年,劍陣還未布成,已然全傷在了洪婆婆的竹杖之下。
  張夫人望了橫臥在地的七個佩劍少年一眼,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身錯了,把他們移開吧!”
  洪婆婆點倒了七個佩劍少年之后,就停手未再搶攻。
  張成和那鐵手金面人,眼看那洪婆婆武功如此高強,亦不禁呆在當地。
  直待听到張夫人的吩咐,才緩緩把倒臥在地上之人,移到一側。
  張夫人緩緩行到洪婆婆的身前,接道:“我應該先行和你動手。讓他們劍陣布成之后,再把你誘入劍陣之中,唉!我忘了你流星飛云劍法,是武林中最快的劍法。”
  洪婆婆道:“可惜你發覺得晚了一些。”
  張夫人道:“你把手中竹杖,當作劍用,施出流星飛云劍法的招數,傷了他們七人。”
  洪婆婆冷冷說道:“一著失錯,滿盤皆輸,你准備用來對付我的七人劍陣,已為我所傷,未動手,你已失去一大憑仗,兆頭不好,不如回去吧!”
  張夫人厲聲喝道:“除非你交出岳小釵,傷我屬下和孫儿的事,一筆勾銷不提,否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洪婆婆雙目眨動,冷芒連閃,冷冷說道:“夫人不要誤會,我不是怕你。”
  張夫人扔去竹杖,右手取出一柄玉尺,左手取出一柄短劍,道:“咱們動手了。”
  呼的一尺,迎頭劈去。
  洪婆婆一閃避開。
  張夫人一尺未中,左手短劍,快速絕倫連續刺出。
  洪婆婆一仰身,退后三尺,又避開一擊。
  張夫人玉尺一揮,又擊出一尺。
  洪婆婆又閃身避開,說道:“我已讓你三招,彼此情意已絕,我要還擊了。”
  張成唰的一聲,抽出長劍,接道:“數十年前老奴追隨老主人曾見洪大姑娘……”
  洪婆婆接道:“我已經白發如霜,不要稱我姑娘了。”
  張成道:“老奴叫順口了,一時改不過來,洪大姑娘請多多原諒。”
  洪婆婆道:“你有什么事,快些說吧!”
  張成道:“我家老主人身陷禁宮,大姑娘看破紅塵,皈依我佛,白云山庄全靠老夫人一手支撐,我家小主人,若有不是,但他是張家唯一的傳人,洪大姑娘打傷了他,難怪我家老夫人情緒激動,難以自禁,老奴生是張家奴,死為張家鬼,還要請你洪姑娘多多擔待了。”
  他久年追隨簫王張放在江湖之上走動,這江湖禮數一點不失。
  洪婆婆道:“你要我擔待什么?”
  張成道:“老奴要和我家夫人聯手而攻了。”
  洪婆婆歎息一聲,道:“好,你盡管出手。”
  張夫人早已听得不耐,大喊一聲,玉尺和短劍連連攻出。
  張成目睹老夫人的攻勢,已知她心存拼命之意,也只好全力運劍,助長張夫人的攻勢。
  洪婆婆揮動竹杖還擊,但是在張成全力相助之下,那張夫人的攻勢,顯得十分凌厲,洪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蕭翎和百里冰藏身樹上,看的明白,百里冰向蕭翎問道:“他們以二攻一、洪婆婆已在劣勢,咱們可要助他一臂之力?”
  蕭翎道:“不要緊,那洪婆婆雖處劣勢,但她杖法不亂,還有反擊之力。”
  果然,蕭翎活剛落口,洪婆婆已然展開反擊,但見杖影縱橫,反守為攻。
  惡斗中突然聞得一聲悶哼,張成棄劍倒退五步。
  原來,他被洪婆婆一杖擊中了右臂,骨折筋傷,執不穩手中長劍,棄劍而退。
  張夫人失去了張成相助之勢,處境立見危惡,洪婆婆杖影山涌,把張夫人困在一片杖影之中。
  忽听洪婆婆喝道:“撒手。”
  呼的一杖,擊中了張夫人的右手,張夫人右手玉尺應聲落地。
  洪婆婆一招得手,未再進逼,反而收杖而退。
  卻不料張夫人忍痛進襲,手中短劍一招穿云射月,疾急攻至。
  洪婆婆料不到她受傷之后,還能拼命搶攻。
  一個失神,劍招已到前胸。
  急促間一側身,短劍掠臂而過。
  寒芒過處,划破了洪婆婆衣袖,鋒芒傷到肌膚,鮮血泉涌而出。這一劍傷得很重,片刻間,鮮血已然濕透了整個衣袖。
  洪婆婆中劍后未再反擊,仰身退出五步,冷冷說道:“夠了,我打你一杖,你刺我一劍,可以回去了。”
  張夫人長長吁一口气,道:“不是你命喪當場,就是我埋骨于斯。”
  短劍一揮,直沖而上。
  張成急急叫道:“夫人不可。”
  語聲未落,突聞一聲尖叫。
  張夫人直飛而起,跌摔在六七尺外。
  洪婆婆如影隨形一般,一晃而至,手中竹杖一揚,冷漠他說道:“你既有埋骨于此之心,我就成全你了。”
  只听一聲佛號道:“杖下留情。”
  凝目望去,暗淡的夜色中,陡然出現了兩個尼姑。
  當先一人,月白僧袍,腰系白僧帶,手中執一馬尾拂塵。
  第二人青袍背劍,正是三絕師太。
  蕭翎心中暗道;這當先老尼,想來定是張放之妹,岳姊姊的恩師了。
  洪婆婆抬頭望了兩人一眼,緩緩收回手中竹杖,道:“張大姑娘。”
  那當先老尼歎道:“老尼已皈依我佛數十年,法名忘情。”
  洪婆婆道:“忘情卻有情,大師已數十年未离過禪院,此番佛駕突然赶來我洗心茅舍,不知為了何故?”
  忘情師大道:“忘情并未斷親,特來向洪施主拜求一事,放了張夫人吧!”
  洪婆婆道:“師太來得很巧,你如早來片刻,老身也不致于中此一劍了……”
  語聲突然嚴厲道:“最是可惡處,短劍上竟淬奇毒,老身非要自斷一臂不可了。”
  蕭翎听得一呆,暗道:張夫人何等身份,竟然使用淬毒之劍,當真是胡作非為了。
  忘情師太似是大感震駭,回頭望了張夫人一眼,歎道:“嫂嫂,你當真用的淬毒之劍?”
  她一連呼叫數聲,不聞張夫人回答之言,不禁一皺眉頭,緩緩蹲下身子,伸手在張夫人前胸一探,回顧三絕師太一眼,道:“她气血涌心,暈了過去,喂她一粒靈丹。”
  三絕師太應了一聲,抱起張夫人而退到一側。
  忘情師大隨手撿起短劍,迎著星光一看,臉色大變,一抖手,短劍挾著一縷尖風,直飛出數十丈,消失于夜色之中不見。
  洪婆婆道:“棄去毒劍,無物可證了。”
  忘情師太歎道:“洪施主不要誤會,張夫人用此等毒物,實有辱張家門風,老尼一時間情難自禁,借劍一泄胸中怒火。”
  洪婆婆道:“看來,張大姑娘不但未能忘情,而且這情意深長,尤過常人了。”
  忘情師太肅然說道:“洪施主責備的不錯,我如真能忘情,也不會赶來此地了。”
  洪婆婆道:“你來了,總不能無為而去吧?”
  忘情師太道:“老尼不愿生事,只要洪施主能夠放手不加追究,允許那岳小釵見我一面,老尼回頭就去。”
  洪婆婆道:“夠了,這條件還不算苛刻嗎?”
  三絕師大喂過張夫人吞下靈丹后,起身接道:“我師父對那岳小釵有傳藝之恩,見她一面如何不可呢?”
  洪婆婆道:“但那岳小釵已然投在我門下,貴師徒不用費心了。”
  三絕師大怒道:“這洗心茅舍是刀山油鍋?還是銅牆鐵壁?”
  洪婆婆道:“一扇柴扉,几間茅舍,未得老身允准,當今武林之世,大約還沒有人能夠進去。”
  三絕師太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
  忘情師太攔住了三絕師太,緩緩說:“老尼無意和你沖突,我只要見岳小釵一面就走。”
  張成突然接道:“洪大姑娘,适才對我家夫人和老奴再三相讓,態度是何等謙和,怎的此刻竟不肯對我家大姑娘稍假詞色?”
  洪婆婆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要她出來,但只許見此一面,下不為例。”
  緩步行入茅舍之中。
  忘情師太回顧了張成一眼,道:“你也受了傷?”
  張成道:“老奴被打斷了右臂。”
  忘情師大道:“你退下休息吧!”
  張成應了一聲,道:“多謝大姑娘。”
  口中答應,人卻不肯离開。
  忘情師太回顧躺在地上的張夫人一眼,低聲說道:“張成,你怎么不去休息?”
  張成道:“老奴還支持得住。”
  忘情師太黯然歎息一聲,道:“俊儿怎樣了?”
  張成搖搖頭,道:“少主人身受重傷,內怀心疾,只怕很難撐下去。”
  忘情師太道:“傷在何人之手?”
  張成道:“洪大姑娘手下。”
  忘情師太道:“心疾為何?”
  張成道:“怀念岳小釵,郁郁寡歡。”
  忘情師太道:“天下盡多美貌淑女,你們為什么不給他另作安排?”
  張成道,“少主人用情极深,思念岳小釵如中瘋魔。”
  忘情師太歎道:“情字誤人,尤過名利百倍了。”
  張成道:“還望大姑娘体念張家這一脈單傳,設法救救少主人。”
  忘情師太揮揮手,道:“你退下去,照顧夫人。”
  張成應了一聲,欠身而退。
  抬頭看去,只見岳小釵赤手空拳,緩步由茅舍行了出來。
  三絕師太冷冷說道:“岳小釵;你的架子是越來越大了,師父到此,你也敢拒不拜見。”
  岳小釵道:“小妹怎敢有此用心。”
  三絕師太道:“還不拜見師父,站那里等什么?”
  岳小釵抬頭望了忘情師太一眼,緩緩拜了下去,道:“寄名弟子岳小釵,拜見師父。”
  忘情師太一揮手道:“你起來。”
  岳小釵緩緩站起身子,道:“謝師父。”
  忘情師太冷冷說道:“我不是你師父,不用這樣叫我。”
  岳小釵望了忘情師大一眼,欲言又止。
  忘情師太冷冷道:“不論你是誰的門下,我只問你一件事。”
  岳小釵道:“弟子洗耳恭听。”
  忘情師太道:“俊儿把你引荐我處,救過你數次之命,咱們不談相處的情意,這救命之恩,你該不該報?”
  岳小釵道:“該報。”
  忘情師太道:“很好,他現在為你,奄奄一息,你准備如何報答他?”
  岳小釵道:“我為他求取靈藥,療治重疾。”
  忘情師太道:“救不了,他害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醫。”
  岳小釵道:“弟子盡我心力,如是醫不好張兄的病,我甘愿白刃吻血,以死相謝。”
  忘情師太歎息一聲,道:“你可以不死啊!”
  岳小釵道:“恩情重如山,弟子活得很辛苦,生与死,弟子看得很淡。”
  忘情師太正待接言,洪婆婆卻快步行了出來,道:“你已繼承了我的衣缽,如何能輕易言死。”
  岳小釵回頭望了洪婆婆一眼,道:“師父,弟子很為難。”
  洪婆婆道:“我知道,但你已經投入我的門下,生死難憑自主了。”
  忘情師太道:“洪施主,老尼想和洪施主約法互重,免得傷了和气,鬧出悲劇。”
  洪婆婆道:“好!你說說看。”
  忘情師太道:“咱們都不從中干涉,由那岳小釵自決行止。”
  洪婆婆道:“很好!但師太要保證白云山庄日后不再來此尋仇。”
  忘情師太道:“這個自然,岳小釵決定之前,咱們每人可以問她三句話,此后,就不許再言,由她自作主意,強賓不壓主,洪施主先說吧!”
  洪婆婆沉吟一陣,道:“老身說什么呢?”
  忘情師太道:“增強她忠于你的信念,說些什么,老尼不便代作主意吧!”
  洪婆婆心中暗道:就算你事先有備,但岳小釵心志素堅,我不信三言兩語,能使她改變心意。
  主意暗定,點頭說道:“只許問她三句話,任她自愿回答?”
  忘情師大道:“正是如此!”
  洪婆婆目光轉到岳小釵的身上道:“小釵,你苦苦求我把你收歸門下,是嗎?”
  岳小釵點點頭,道:“是的。”
  洪婆婆道:“我已答應了你,而且要你繼承我的衣缽。”
  岳小釵道:“弟子知道。”
  洪婆婆道:“那很好,不論別人用什么法子,你都不能离開此地了。”
  岳小釵又點點頭,道:“弟子知道。”
  洪婆婆微微一笑道:“師太,老身已經說完了,師大可以問她了。”
  忘情師太神情肅然地緩行三步,逼近岳小釵道:“師父武功如何?”
  岳小釵怔了一怔,道:“很高強。”
  忘情師大道:“我不愿和洪施主沖突,但這股气怒要發在蕭翎頭上……”
  岳小釵吃了一惊,接道:“蕭翎,他和此事無關啊!”
  忘情師大道:“你知恩不報反作仇,都和他有關,這筆帳自然要記在他的頭上了,你們不能离開洗心茅舍……”
  洪婆婆大聲接道:“你問夠了三句話。”
  忘情師太倒是守約,立時住口不言。
  岳小釵突然大聲叫道:“不能啊!不能啊!”
  三絕師大突然接口道:“師父,那蕭翎的父母還活在世上。咱們要報仇,就下次毒手,就算日后難登极樂,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了,洪施主發過誓言,不离洗心茅舍,咱們不用顧慮洪施主了。”
  岳小釵突然行前兩步,道:“師父、師姊,這和蕭翎無關,更和他父母無關,你們怎么對這些不相干的人下手呢?何況,蕭翎的父母,又非武林中人。”
  三絕師太道:“這件事,本也和洪老前輩無關,但洪老前輩卻涉足其間。”
  岳小釵道:“那是因為我繼承了她的衣缽,入她門下。”
  三絕師太道:“師父雖然皈依了佛門,但她究竟是張俊的姑奶奶啊!”
  岳小釵道:“師姊一向愛護小妹……”
  三絕師太接道:“我三思之后,覺得這諸多事故,都是你鬧出的毛病,只因你反反复复,所以,才鬧出這等悲慘的結果,我縱然愛護你,也是無能為助了。”
  洪婆婆怒道:“忘情師太,你們不覺著講話大多嗎?”
  忘情師太道:“老尼沒有講一句話啊!”
  三絕師大接道:“貧尼并未和老前輩打賭,這講話多少,那也無關緊要了。”
  岳小釵回目望著洪婆婆,道:“師父,請原諒弟子,我要和她們講清楚。”
  洪婆婆長歎一聲,道:“想不到師父活了這把年紀,還上了人家的圈套。”
  岳小釵目光轉到三絕師大的臉上,道:“看起來師姊心中是恨我了?”
  三絕師大道:“你靠山很硬,由洪老前輩為你做主,就算我心中恨你,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岳小釵正容說道:“師姊,听小妹几句話如何?”
  三絕師太道:“好!你說吧!”
  岳小釵伸手取下頭上包的白絹,道:“姊姊請看。”
  三絕師太轉頭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原來岳小釵滿頭青絲,已盡皆剪去。
  三絕師太歎道:“師妹你……”
  岳小釵搖手攔住三絕師太,道:“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小妹不是空門中人,不許落發為尼,但小妹是禍水,行蹤所至,必引起很多無端的爭端,因此,小妹思之再三,覺得剪去三千煩惱絲,也許會對我好些……”
  長長吁一口气,接道:“關于張兄的事,別人不知內情,師姊最清楚了。我送還張家簫法,恩怨一次清結;如說我應該嫁人,那我應該嫁給蕭翎,我母親遺書定盟,安排了我的終身,何況,我和張兄相識之初,已和他說明了內情,他當時答應過我;說我岳小釵忘恩負義,叫小妹十分為難,不知是否應該承認。姊姊感師父授藝深情,師父念親情,不忍坐視,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小妹我不該受人恩情。”
  三絕師大回顧了忘情師太一眼,道:“師父,岳師妹講的也有道理。”
  忘情師大長眉聳動,默然不語。
  岳小釵接道:“師姊如若動我以情,小妹已斷發明心,我不能遵從母親遺言,嫁作蕭翎妻,也不能奉侍張兄,師姊如迫我以武,小妹愿伸頭就戮,以平你們心中的怒火。”
  三絕師太輕輕歎息一聲,道:“師父,咱們該當如何?”
  忘情師太臉色連變,仍然是默不作聲。
  岳小釵緩緩由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道:“小妹如若有罪,那是因上蒼賜我這張臉,如若我變得丑一些,我相信張兄,再不會以我為念,小妹毀容代罪,諸位心中的怒火,總可以平熄了。”
  舉手向臉上划去。
  只見洪婆婆手中竹杖揮動,啪的一聲,擊落了岳小鉸手中的匕首。
  同時,一條人影,疾如流星一般,直射入場中。
  忘情師太、洪婆婆一齊轉眼望去,只見來人青衣佩劍,正是蕭翎。
  岳小釵一皺眉頭,道:“你沒有走?”
  蕭翎道:“沒有……”
  目光轉到洪婆婆的臉上,道:“晚輩先向老前輩請罪。”
  抱拳一揖。
  洪婆婆禮也不還,冷漠他說道:“什么事?”
  蕭翎道:“晚輩放肆,在洗心茅舍之外,和人動手相搏。”
  洪婆婆道:“洗心茅舍百丈外發生的任何事故,都和我無關。”蕭翎道:“我知道,但他們卻是沖著您老前輩而來。”
  洪婆婆道:“什么人?”
  蕭翎道:“神風幫。”
  洪婆婆道:“人呢?”
  蕭翎道:“被晚輩傷其護法,毀其神像,余下的都已逃竄而去。”洪婆婆道:“神風幫和老身素無過節,為何要侵犯洗心茅舍?”蕭翎不答洪婆婆的問話,目光卻轉到忘情師大的臉上,道:“老前輩,區區蕭翎叩見。”
  忘情師太一閃身,道:“不敢當蕭大俠之禮。”
  蕭翎仰天打個哈哈,道:“師太之言,在下已經听得,不勞師太千里跋涉,找我蕭翎,區區只好獻身相見了。”
  忘情師太雙目盯注在蕭翎臉上,瞧了一陣,道:“你想和老尼動手?”
  蕭翎道:“師太要取我蕭翎之命,是嗎?”
  忘情師太道:“不錯,我說過。”
  蕭翎道:“蕭翎在此,師太准備如何,但請吩咐。”
  忘情師太道:“你很狂妄。”
  蕭翎道:“師太言重了……”
  神情冷肅地接道:“我知道師太是有道高尼,困于親情,欲罷不能,但你既然已出面,必欲找個結果,區區卻是其中最礙事的一個,師太殺了我,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如是不幸讓區區胜了,師太也算盡了心意。”
  忘情師太道:“你當真要逼老尼出手?”
  蕭翎道:“師太如不和在下一戰,只怕是不甘重回庵中了?”
  岳小釵大聲喝道:“蕭兄弟不許無禮!”
  蕭翎呆了一呆,果然不敢再言。
  忘情師太神色冷漠,叫別人瞧不出她心中想些什么。
  只見她緩緩轉過臉去,望了三絕師太一眼,一字一句地問道:“那蕭翎武功如何?”
  三絕師太道:“很高強。”
  忘情師大道:“和他目下的英名相比呢?”
  三絕師大道:“并非幸得。”
  忘情師太道:“那是說他可以和我動手了?”
  三絕師太低聲說道:“師父想出手嗎?”
  忘情師太道:“如若他真如傳言,為師倒想領教他几招絕技。”三絕師太黯然歎息一聲,道:“師父,蕭翎的武功很博雜,弟子和他動手時,他似乎胸中有很多所學無法施展,如今分別甚久,不知他是否又有了進境。”
  忘情師太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目光轉到岳小釵的臉上,道:“你退開去,不關你的事了。”
  岳小釵道:“師父,您不能和他動手!”
  忘情師太臉色平靜异常,淡淡一笑,道:“為什么,怕他傷了我?還是怕我傷了他?”
  岳小釵道:“不論你們誰胜誰敗,都將叫弟子心碎。”
  忘情師太道:“看來你對他用情很深了。”
  岳小釵道:“他很小時,弟子帶他离家,呵護愛惜,焉能無情,但弟子為了不傷張兄之心,決心繼承洪老前輩的衣缽,終老洗心茅舍。”
  忘情師太道:“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岳小釵知道自己已然說服了忘情師太,依言向后退了三步。
  忘情師大舉手對蕭翎一招,道:“你過來。”
  蕭翎挺胸昂首,大行四步,到了忘情師太身前,道:“師太有何吩咐?”
  忘情師太道:“就事而論,張俊确有不對之處,但忘情并非全無情,張家只此一條根,我雖身入佛門,但仍是他的姑奶奶啊!”
  蕭翎道:“親情難拋,晚輩心中明白。”
  忘情師太道:“岳小釵雖屬無心,但她玩情自傷,論罪比張俊還深……”
  長長吁一口气道:“就你們三人而論,你該算是個無辜的人。”
  蕭翎道:“岳姊姊傷情,我應該為她代罪。”
  忘情師太道:“很英雄。論是非,老尼似不應該和你動手,但我已數十年未出庵門一步,既然難割斷親情之累,總該找個結果出來,是嗎?”
  蕭翎道:“晚輩心中了然,死而無恨。”
  忘情師太搖搖頭,道:“你不會死,老尼想和你談個條件。”
  蕭翎一怔,道:“什么條件?”
  忘情師大道:“咱們動手,定會有胜敗之分,如是老尼敗了,我已盡了心力,無愧對張家祖宗,如是老尼胜了呢?”
  蕭翎道:“師太准備如何?”
  忘情師大道:“你如敗了,那就要委屈岳小釵做我們張家媳婦。”
  蕭翎道:“這個在下如何能夠做主?”
  忘情師太道:“你如有信心能胜老尼,為何不敢答允?”
  但聞洪婆婆冷冷說道:“岳小釵已繼承了我的衣缽,就是蕭翎和岳小釵都答應了,還有我老婆子不肯。”
  忘情師大道:“你可是覺得一定能夠胜過老尼嗎?”
  洪婆婆道:“我老婆子雖然傷了一臂,但自信還可和你一戰。”
  忘情師太道:“慢慢來,我胜了蕭翎之后,再和你動手不遲。”
  洪婆婆道:“老身為什么不可以在蕭翎前面和你動手?”
  忘情師太道:“你如一定堅持,老尼只好從命了。”
  洪婆婆道:“好!咱們先打,老身如胜了你,自是用不著蕭翎再出手了。”
  忘情師太道:“如是老尼敗了,我回身就走,今生一世,再不出尼庵,也不再管張家的事,自是最好的一個結果,如是我胜了你,你要交出岳小釵。”
  洪婆婆道:“老身如敗了,自然是無能再顧到她了。”
  忘情師大道,“好!那你出手吧!”
  岳小釵滿臉痛苦之色,想從中阻攔,又似心有所忌,踟躇不前。
  忘情師太緩緩說道:“岳小釵,老尼想先對你說明几件事。
  第一,你無能阻止這場搏斗,你心里大概也明白,第二是你如想自絕一死,那只有使事情更复雜,促成流血慘劇,所以你死不得。第三是你既自知是禍水,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要赶快嫁人,從此相夫深閨,不要再在江湖上行走,免得招來無謂的煩惱。由來紅顏多薄命,更何況你天生媚骨,那該是紅顏中的紅顏,人生都比黃連苦,你苦過黃連十分。”
  岳小釵雙手掩面,淚水滂沱,道:“弟子旱知今日事,應早毀容作丑婦。”
  忘情師太淡淡一笑,道:“老尼參禪數十年,仍難解去這親情之累,岳小釵,我還要告訴你一事,我想此事你自己還不知曉。”
  岳小釵拭去臉上淚痕,愕然說道,“也和弟子有關嗎?”
  忘情師太道:“不錯。”
  岳小釵道:“弟子洗耳恭听了。”
  忘情師太道:“你認為蕭翎對你如何?”
  岳小釵道:“視我如姊,敬重异常。”
  忘情師太道:“那是他儿時心情,但此刻他已是英俊少年了。”
  岳小釵道:“他對弟子,并無异樣,依然是舊時情意儿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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