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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這倒不假,別的不說,就以他這兩個外號來說,就已不怎么好听。”
  尤婆婆道:“那是因為他行事作風异常絕辣之故。”
  岳小玉道:“茹毛飲血,也還罷了,但六親不認,卻未免令人心寒。”
  尤婆婆道:“練宮主被人視作六親不認的大惡魔,是因為他殺了兩個親人。”
  岳小玉道:“他殺了誰?”
  尤婆婆道:“一個是他的娘親,另一個是他的儿子。”
  岳小玉陡地一呆,問道:“怎會這樣的?”
  尤婆婆道:“因為這是悲劇,所以就變成這樣子了。”
  岳小玉搖頭道:“晚輩不懂!”
  尤婆婆道:“練惊虹殺母,是因為他娘親勾引小白臉,而且還用慢性毒藥毒死了練赤。”
  岳小玉道:“練赤是誰?”
  尤婆婆道:“練赤就是練惊虹的老頭子。”
  岳小玉“嗚咽”一聲叫了出來,道:“這可冤孽透頂!”
  尤婆婆道:“這种事,在江湖上屢見不鮮,但只要能夠隱瞞,大家也就盡量隱瞞著。”
  岳小玉點了點頭,道:“晚輩明白,正是家丑不可外場。”
  尤婆婆道:“還有,練惊虹殺子,也是為了女人。”
  岳小玉道:“真相如何?”
  尤婆婆道:“練惊虹只有一個儿子,叫練則胜。”
  岳小玉暗道:“這名字甚好,姓練名則胜,正是勤練武功則胜,若不勤練武功則敗了。”
  尤婆婆又接道:“練則胜為人輕浮,囂張跋扈,恃著自己是練惊虹之子,經常下山欺壓良家百姓。”
  岳小玉道:“既欺壓良冢百姓,想必也會調戲良家婦女了?”
  尤婆婆道:“這還用說嗎!”
  岳小玉道:“如此德行不太好!”
  尤婆婆道:“有一次,練則胜奸污了一個江南才女,后來事情弄大了,練惊虹大為震怒,要他娶那才女為妻贖罪,誰知道不過三天,那個江南才女就死了。”
  岳小玉歎了口气,道:“真可怜!”
  尤婆婆道:“你說誰可怜?”
  岳小玉說道:“當然是那個江南才女了!”
  尤婆婆卻搖搖頭,道:“可怜的不單是這個才女,還有練則胜。”
  岳小玉奇道:“他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尤婆婆道:“江南才女之死,你認為事情是怎樣的?”
  岳小玉道:“晚輩若沒有猜錯,這极可能是練則胜干的。”
  尤婆婆點點頭,道:“你這种猜測,不能說是沒有道理,可是,卻又偏偏猜錯了。”
  岳小玉“哦”一聲,道:“那真是万分的對不住,還請饒恕小子言出無狀,錯怪了這位練則胜仁兄。”
  尤婆婆歎了口气,道:“這怎能怪你來著?即使是再精明的人,再狡猾的老狐狸、再經驗丰富的老江湖,也會這樣猜想的。”
  岳小玉道:“這可不妙!”
  尤婆婆說道:“對練則胜來說,當然是极之不妙了,因為他的老子,當時也認為江南才女之死,是這個頑劣儿子的杰作。”
  岳小玉道:“后來怎樣?”
  尤婆婆道:“練宮主本來就已怒火三千丈,江南才女一死,更是忍無可忍,終于一掌把儿子打死了。”
  岳小玉道:“這豈非冤哉枉也?”
  尤婆婆道:“冤枉是冤枉极了,但練則胜平時作惡多端,計算起來卻也并不冤枉到什么地方去。”
  岳小玉听得有點不清楚,甚至是不倫不類之感。
  但他沒有反問,更沒有反駁。
  尤婆婆接著又道:“但事情應該一件歸一件,縱使練則胜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但那個江南才女,實在不是他殺的。”
  岳小玉道:“不是他,又是誰下的毒手?”
  尤婆婆道:“是一個工于心計,比蛇蝎還狠毒的女人。”
  岳小玉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尤婆婆道:“不漂亮!連牙齒都長得歪歪斜斜,鼻孔闊大得可以讓烏龜爬出爬入。”
  岳小玉“哦”一聲,道:“這也不錯,大可以稱為‘天下第一鼻’了。”
  尤婆婆道:“正因為她不漂亮,所以她才獲得練惊虹的信任。”
  岳小玉道:“這又是什么道理?”
  尤婆婆道:“練宮主對于美麗的女人,一向都很有戒心,他曾經這樣說過:‘美麗的東西,永遠是靠不住的,女人和劍法都是一樣。’”
  岳小玉一怔,道:“何以這兩句話,連劍法都扯上了?”
  尤婆婆道:“劍法越好看,往往就越不中用,就算這种劍法可以擊敗無數高手,但只要遇上真正的好劍法,最后還是難免要敗陣下來的。”
  岳小玉道:“女人呢?”
  尤婆婆道:“蛇蝎美人,自古皆然,這道理更是淺顯了。”
  岳小玉抿嘴一笑,忽然道:“婆婆前輩年輕的時候,美不美?”
  尤婆婆不由莞爾一笑,不答反問道:“你看呢?”
  岳小玉直勾勾地盯著這個老婦人,忽然嘻嘻一笑,說道:“你一定比不上太真妃。”
  “太真妃?那一個太真妃?”
  “太真妃就是楊太真。”
  “楊太真?”尤婆婆閉目想了一想,終于恍然,道:“你是說楊貴妃嗎?”
  “對了,就是使唐玄宗三魂去二,七魄去五,魂魄不全的妃子楊玉環。”
  ——楊太真,就是唐玄宗最寵愛的楊貴妃,為楊國忠從珠,小名玉環,會經做過女道士,故號太真妃。
  尤婆婆道:“為什么我一定比不上楊貴妃?”
  岳小玉笑了笑,道:“人人都知道,燕瘦環肥,婆婆前輩看來一點也不肥,所以比不上楊貴妃。”
  尤婆婆道:“那么,我是屬于‘燕瘦’那一類型的女人了?”
  岳小玉道:“不錯!”
  尤婆婆道:“瘦是瘦了,但美不美,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岳小玉道:“婆婆前輩在年輕之時,一定很美。”
  尤婆婆道:“你沒有看錯,我雖然比不上楊貴妃,但已可以讓許多男人為我而傾倒。”
  岳小玉道:“這已很不錯。”
  尤婆婆道:“所以,也有人把我當作是蛇蝎。”
  岳小玉一怔,道:“你說的是誰?”
  尤婆婆道:“我師母,也就是練宮主的娘親。”
  岳小玉道:“她為什么會用這种眼光來看你?”
  尤婆婆道:“因為她對我總是有偏見,而且一直以為我師父收我為徒,是想籍著机會來占我的便宜。”
  岳小玉訕訕一笑,臉上的神情似懂非懂。
  他畢竟年紀還輕,對男女間的事本來就是似懂非懂。
  尤婆婆說道:“幸好我不止只有一個師父,所以終于能夠避過這一場劫數……唉!往事早已如煙,我又為什么要向你提起呢!”
  岳小玉心中暗說道:“是你自己多嘴多舌,如數家珍般說出來的,干老子什么事?”
  尤婆婆沉吟了片刻,才又接著說下去道:“不過,有一個人你是一定要提防的,她就是‘不開花女后’葉大娘。”
  岳小玉奇道:“這外號倒夠古怪!”
  尤婆婆道:“‘不開花’的其中一個意思,是指她從來不笑。”
  岳小玉道:“她真的一輩子都沒笑過一次?”
  尤婆婆道:“那當然不是的,但她笑的時候,也許只有最親近她的人才有机會看見。”
  岳小玉歎道:“她又不是褒姒,怎么對笑容如此吝嗇?”
  尤婆婆道:“也許因為她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笑容實在有多難看。”
  岳小玉道:“所以就索性不笑了?”
  尤婆婆道:“大概是的。”
  岳小玉道:“這种丑婆娘,真是沒趣的很。”
  尤婆婆道:“但她卻曾經是練宮主最信任的女人。”
  岳小玉道:“練宮主何以對她這么信任?”
  尤婆婆道:“第一、葉大娘是練宮主的表妹,而且也是唯一的表妹。”
  岳小玉道:“就算是親妹子,也不見得就要完全加以信任。”
  尤婆婆道:“葉大娘是血花宮的大功臣。”
  “大功臣?”岳小玉道:“怎樣的一個大功臣?”
  尤婆婆道:“自從練惊虹掌管著血花宮以來,一直都有某股惡勢力,想把他從飲血峰踢落万丈深淵里去。”
  岳小玉一怔,道:“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尤婆婆道:“是一個极神秘的江湖組合,它的名字是‘天恨’。”
  “天恨!”岳小玉聳了聳肩,道:“人人都只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這江湖組合居然會叫做天恨?”
  尤婆婆道:“天恨的首領,是個永遠不肯用真面目見人的家伙,在他的臉上,總是戴著陰森恐怖的人皮面具,甚至連頭發也包裹得緊緊的,連一根頭發都不肯讓別人看見。”
  岳小玉冷笑道:“如此人物,不算好漢!”
  尤婆婆道:“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做大俠和好漢的,甚至有不少人,一直都認為做小人遠比做君子聰明得多,也快樂得多。”
  岳小玉道:“這正是人類可悲之處!”他說得咬牙切齒,青筋暴現,居然顯得既悲憤又激昂。
  尤婆婆歎了口气,道:“你很懂事,比業儿長進得多。”
  岳小玉听得心花怒放,甚至有點飄然的感覺。
  以前,岳老石經常罵他,道:“一事無成,不知長進,除了坏事之外其余的事一概不懂!”
  但這時候,尤婆婆的話卻是剛好相反。
  只听見尤婆婆接著又道:“天恨与血花宮弄得勢如水火,互不相容,在當時來說,已經是十分轟動武林的大事。”
  岳小玉道:“結果怎樣了?”
  尤婆婆道:“天恨潛在的能力,相當厲害,有人估計,天恨的首領若要進攻八大門派,任何一派包括少林在內,都很難抵御得住。”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這就真的很可怕了。”
  尤婆婆道:“可是,天恨還是動不了我這個師弟,由此可見,天恨固然厲害,但血花宮的潛力更加不可輕悔。”
  岳小玉道:“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句話是永遠不會錯的。”
  尤婆婆頷首道:“你懂得這道理就好了,在當年,屢破天恨奇兵,為血花宮打胜無數戰役的大功臣,就是不開花女后葉大娘。”
  岳小玉道:“難怪練宮主對她這樣寵信了。”
  尤婆婆歎息了一下,道:“在那時候,誰都想不到葉大娘一方面為血花宮抗拒強敵,另一方面卻在計划著一連串的陰謀。”
  “怎樣的陰謀?”
  “她要孤立練惊虹,并且要世人深信血花宮的主人,是個茹毛飲血,六親不認的吃人魔鬼。”
  “這手段好毒辣!”
  “其實,在天恨還沒有正面跟血花宮展開沖突之前,葉大娘的陰謀早已展開。”尤婆婆緩緩地道:“練惊虹的娘親做出不可告人的勾當,固然由于她本身淫蕩惡毒,但那小白臉實際上還是葉大娘刻意安排的一著棋子。”
  岳小玉又似懂非懂地“哦”一聲,點了點頭。
  尤婆婆歎道:“一個已快將五十歲的女人,居然還會有后生小子纏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明眼人是絕對不難明白的,但就算是再聰明的人,只怕也無法想像得到,在這小白瞼的背后,居然還有更可怕的人物在暗中策划一切,而這一個人,才是整個悲劇的罪魁禍首!”
  岳小玉深琛地吸一口气,道:“葉大娘!”
  尤婆婆點點頭,道:“她用美男計,又用借刀殺人之計,把我師父練赤和師母統統送人鬼門關,接著,她要對付的人就是練惊虹父子。”
  岳小天道:“練宮主并不是個糊涂的人。”
  尤婆婆道:“他當然不糊涂,但再精明的老江湖,只要信錯了一個人,后果就會比抱著一條大蟒蛇還更可怕。”
  岳小天道:“練宮主一直都很信任葉大娘?從來沒有對她產生過半點怀疑?”
  尤婆婆道:“練宮主無法不信任葉大娘。”
  岳小玉奇道:“無法不信任?”
  尤婆婆道:“葉大娘是個极奇怪的坏文人,她雖然用盡千方百計來孤立練宮主,但卻絕對沒有殺害練宮主的意思。”
  岳小玉道:“她又有什么陰謀?”
  尤婆婆道:“她不殺練宮主,卻不能算是什么陰謀,而是她不想練宮主死!”
  岳小玉道:“何以這樣肯定?”
  尤婆婆道:“葉大娘若要練宮主死,最少有三次很好的机會,其中有兩次,她甚至不必下手,只要掉頭而去,練惊虹現在早已化為一堆枯骨。”
  岳小天一怔,道:“為什么只要葉大娘掉頭而去,練宮主就會死了?”
  尤婆婆道:“這兩次,都是練宮主中了敵人的埋伏,形勢危急之极!”
  岳小玉道:“危急到何等地步?“
  尤婆婆道:“除了練宮主之外,差不多已是全軍覆沒。”
  岳小玉道:“當時練宮主帶了多少人手下去?”
  尤婆婆道:“第一次五十一,第二次三十四。”
  岳小玉道:“兩次都失敗得焦頭爛額,潰不成軍嗎?”
  尤婆婆道:“像練宮主那樣的人,無時無刻不處于位高勢危、樹大招風的形勢中,一兩次失敗,那是絲毫不足為奇的事情。”
  岳小玉說道:“但很多人說,只要一次失敗,就會永不翻身,再也始不起頭來了。”
  尤婆婆道:“這并不是絕對的,就像劉邦,當年還不是給楚霸王逼得東竄西躲,像只給人赶瘋了的野狗嗎?若論失敗次數之多少,他在歷史上也可算是個佼佼者的人物了,可是,最后統一江山,倒轉頭來把項羽逼得烏江自刎的,卻還是這個多次栽倒下去的劉邦!”
  岳小玉稽首道:“婆婆前輩教訓得對,晚輩一定會牢牢記住的。”
  尤婆婆歎了口气,道:“不要越扯越遠了,還是說說葉大娘這個惡毒而又古怪的女人吧!”
  她咳嗽兩聲,才又緩緩地接道:“練宮主兩次陷入險境,就連他自己都認為逃生無望,但就在最危急關頭,葉大娘赶來了。”
  岳小玉道:“這會不會是葉大娘故意安排出來的?”
  尤婆婆道:“不是。”
  岳小天雙眉一蹙,欲言又止。
  尤婆婆續道:“這兩次救主,葉大娘的确是冒險而來,又要全力拼命,才能保著練惊虹闖出重圍的,而且,她兩次都受了傷。”
  岳小玉還是忍不住道:“會不會是苦肉計?”
  尤婆婆道:“苦肉計雖然會大吃苦頭,但絕不會連性命也不要,葉大娘這兩次力救練宮主,第一次只剩下半條性命,第二次更凶險,簡直是死了九成九,回到飲血峰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岳小玉不由動容,道:“真的傷得這么重嗎?”
  尤婆婆道:“為了救護練宮主,她不惜飛身擋了邱大板一斧。”
  岳小玉道:“邱大板是什么人?”
  尤婆婆道:“邱大板是遼北六虎之一,他用的武器是大斧,而用的暗器則是小斧。”
  岳小玉道:“葉大娘挨的是大斧還是小斧?”
  尤婆婆道:“是小斧。”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挨小斧總比挨大斧好一點點。”
  尤婆婆道:“你錯了!邱大板最厲害的并不是那柄重達四十六斤的大斧,而是從袖里射出來的九柄連環小毒斧。”
  “小毒斧?”岳小玉臉色一變,道:“這可不好玩之极!”
  尤婆婆說道:“當然一點也不好玩,但是葉大娘卻宁愿代替練宮主承受了這一斧。”
  岳小玉大惑不解,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她甘愿為練宮主而死嗎?”
  尤婆婆道:“不錯,她的确愿意為練宮主而死。”
  岳小玉更感奇怪,道:“一個這樣惡毒的女人,何以會舍身救主?”
  尤婆婆道:“因為她畢生之中,只喜歡一個男人。”
  岳小玉道:“她喜歡練宮主?”
  尤婆婆道:“不錯,那叫做是又愛又恨!”
  岳小玉道:“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怎會弄出個又愛又恨來?”
  尤婆婆道:“你年紀還小,現在是很難体會得到的,但你不妨記著,男女之間許多愛愛恨恨,原本就只有一線之隔的事情。”
  岳小玉听得不住點頭,心中卻暗道:“這婆婆在老子面前大談男女經,真乃怪哉!”
  尤婆婆自然想不到他的心里正在想著些什么,歎了一聲之后又道:“這葉大娘實在是個害人精,她不但害人,也同時害苦了自己。”
  岳小玉道:“人生木來就是充滿著愛恨和矛盾的。”
  尤婆婆道:“但這女人的愛恨和矛盾,都比任何人更加強烈、更加可怕。”
  岳小玉道:“練宮主是個精明的人,他遲早會看清楚葉大娘這個女人的。”
  尤婆婆目露贊許之色,道:“你說得不錯,練宮主終于知道所有真相了,但那時候,一切都太遲了,他娘親和儿子都已死在他的手下,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視他如吃人魔鬼,瘟神煞星!”
  岳小玉咬牙道:“這是不可以抹煞的深仇大恨!”
  尤婆婆道:“但兩次護救之恩,也同樣不可以輕輕抹煞。”
  岳小玉道:“又愛又恨,且恩怨糾纏,真是一筆糊涂帳!”
  尤婆婆道:“帳再糊涂,還是非要弄清楚不可的。”
  岳小玉道:“練宮主打算怎樣跟葉大娘算這筆糊涂帳?”
  尤婆婆道:“先報仇,后報恩。”
  岳小玉道:“莫不是先殺了葉大娘,然后自盡墊尸在棺材底嗎?”
  尤婆婆一呆,似是感到相當訝异。
  岳小玉連忙道:“是不是晚輩言出無狀,說錯了話?”
  尤婆婆搖了搖頭,道:“不,你沒有說錯,連半點也沒有說錯,練宮主的确是准備如此。”
  岳小玉心中一寒,道:“晚輩只不過是隨便猜猜罷了。”
  尤婆婆道:“但卻還是給你隨隨便便地就猜中了。”
  岳小玉琛深吸一口气,道:“但老實說,這法于其實一點也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個笨法子,下下之策。”
  尤婆婆道:“不管是笨法子還是好法子,這總是一個法子。”
  岳小玉道:“但這樣做,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好處。”
  尤婆婆道:“人在江湖,所做的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有時候就算明知前面只有一條死路,但還是不能不繼續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岳小玉忖道:“老子就不會做這种蠢事。”
  尤婆婆望著他,續道:“當練宮主查出一切真相之后,他立刻就親自去抓葉大娘。”
  “抓住了沒有?”
  “沒有!”尤婆婆道:“這惡毒的女人早已聞風先遁,离開了飲血峰。”
  岳小玉道:“練宮主有沒有追?”
  尤婆婆道:“他沒有親自追出去,因為飲血峰血花宮是他的根基重地,在形勢如此吃緊之際,宮主若再輕出,后果如何,是誰都無法加以逆料的。”
  岳小玉道:“練宮主不去冒這個險,那是明智之舉。”
  尤婆婆道:“練宮主并不是怕死,他本來就已決定陪著葉大娘進入黃泉道上,但他卻不想血花宮的這個基業毀于一旦,所以就把我這個師姊請了回來。”
  岳小玉道:“他要你繼承血花宮的一切?”
  尤婆婆道:“不,因為他知道我對血花宮全無興趣,我喜歡的不是飲血峰,而是遙遠的邊疆,浩瀚如海的黃沙大漠。”
  岳小玉一怔,問道:“沙漠有什么好處?”
  尤婆婆道:“沙漠就像是喜怒無常的大海,它變幻無窮,有時熱鬧、有時暴虐、有時候更會出現海市蜃樓,甚至是幽靈的叫喊聲,又或者是初生駱駝在吃駱駝乳時所發出的聲音,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妙,那么令人向往。”
  岳小玉听得有點出神,心想:“雷金錢老是駕她老虔婆,但相處下來,這婆婆倒像滿怀思古之情的少女。”
  尤婆婆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但我再也不能看見黃沙浩瀚的大漠了,公孫老儿啊公孫老儿,你還記得蘇薩長老送給我們的銅號角嗎?”
  岳小玉心頭一凜,忍不住立刻追問道:“婆婆前輩,你剛才叫喚誰人來著?”
  尤婆婆道:“我是在說你的師父……笑公爵公孫我劍!”
  岳小玉更是吃了一惊,道:“我師父曾經和婆婆前輩一起在沙漠里?”
  尤婆婆慢慢地點了點頭,臉上神情似乎正在緬怀著當年的大漠風光,道:“蘇薩長老是個很好很好的老牧人,他驅赶羊群的時候,聲音永不粗暴,面上永遠挂著慈祥的笑容。”
  岳小玉道:“那么我師父又怎樣?”
  尤婆婆道:“他很頑皮,就像個還沒有成熟的孩子,有一次,他跟蘇薩長老為了一點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爭吵,兩人吵得面紅耳赤,結果公孫老儿給蘇薩長老打了一拳,痛得連胃里的食物都嘔吐出來。”
  岳小玉一怔,道:“你不是說蘇薩長老是個很慈祥的老牧人嗎?”
  尤婆婆笑了笑,道:“蘇薩長老對羊儿永遠都是慈祥的,但對人卻不一定慈祥。”
  岳小玉道:“難道他認為人類還比不上羊儿嗎?”
  尤婆婆道:“蘇薩長老只對善良的羊儿慈祥,因為它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人類的事情,但人卻不同了,有時候為了一句話,甚至只是有人瞪了別人一眼,也會釀成可怕的命案。”
  岳小玉道:“所以蘇薩長老對羊儿客气,對人類卻反而不客气了?”
  尤婆婆道:“也不是對所有的人類不客气,只要別人不去侵犯他,他仍然會像對待羊儿一般來對待別人的。”
  岳小玉道:“我師父侵犯了蘇薩長老嗎?”
  尤婆婆道:“沒有!”
  岳小玉道:“既沒有侵犯蘇薩長老,何以弄得面紅耳赤?”
  尤婆婆道:“蘇薩長老是為了打抱不平,所以才跟公孫老儿爭吵起來的。”
  岳小玉又問道:“我師父欺負誰人來著?”
  尤婆婆道:“他不肯跟我一起到天竺去。”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婆婆前輩去天竺有什么事?”
  尤婆婆道:“沒有事,只不過想到异域地方走走。”
  岳小玉道:“但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而且路途險阻重重,說不定一輩子也走不到那里去!”
  尤婆婆道:“你到過天竺?”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晚輩年紀還小,當然沒有到過那遙遠的地方,但人人提起天竺都是這么說的。”
  尤婆婆道:“听說黑拳僧不是帶了胡無法到天竺取拳經去了嗎?”
  岳小玉道:“說是這么說,但我知道這是假的。”
  尤婆婆道:“何以見得?”
  岳小玉道:“黑拳僧和胡無法一定已經犧牲了,但許軒主不想常老大等人傷心,所以才造了這個故事來哄騙他們。”
  尤婆婆道:“是誰告訴你的?”
  岳小玉搖搖頭,道:“沒有人告訴我,這只是我的感覺。”說到這里,神色黯然已极。
  尤婆婆歎了口气,道:“孩子,你很聰明,黑拳僧和胡無法的确都已死了,但他們并不是白白犧牲的。”
  岳小玉昂起了臉,道:“這個我也知道,敵人就算可以讓他們躺下,也一定都出极巨大的代价。”
  尤婆婆道:“不錯,黑拳僧和胡無法的血,絕對不是白白流掉的。”
  岳小玉道:“婆婆前輩怎會知道這件事?”
  尤婆婆道:“你們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所以我就知道了。”
  岳小玉道:“婆婆前輩說的,是不是指你老人家和練宮主?”
  尤婆婆道:“不錯,練宮主一直都很關心你們跟神通教斗气的情況。”
  岳小玉道:“我師父又怎樣?他和練宮主是不是死對頭?”
  尤婆婆道:“死對頭倒不是的,但在過往來說,彼此道不同不相為謀,并無什么交情就是了。”
  岳小玉道:“這一次郭堡主中了血花蓮掌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尤婆婆道:“孩子,有很多事情,都是必需慢慢來加以查察的,對人也是一樣,凡事切忌操之過急,以免陷入不可饒恕的錯誤陷阱里。”
  岳小玉點點頭,道:“晚輩知道了。”心中卻是大不服气,暗道:“常言道:‘快刀斬亂麻!’又道:‘兵貴神速!’可見慢吞吞做事的作風,就一定斬不了亂麻,也很難打得一場胜仗。”
  尤婆婆接著又道:“你師父不肯陪我到天竺,蘇薩長老很不高興,最后還打了你師父一拳。”
  岳小玉訥訥道:“我師父為什么不還手?”
  尤婆婆道:“他若還手,那就不夠意思了!”
  岳小玉奇道:“為什么?”
  尤婆婆道:“蘇薩長老若是武功高強之輩,他們當然可以大打出手,甚至來一場生死大決戰,但蘇薩長老除了練過几招摔跤功夫之外,打架的本領實在平庸之极,你師父若回敬他一拳,就是恃強欺弱,自然是大大的不夠意思。”
  岳小玉想了想,不由點頭道:“亦是道理,亦是道理。”
  尤婆婆說道:“但你師父卻不甘心就此罷休,揚言在晚上就要展開惊人的大報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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