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zzzz第七章

  
豪雨如奔雷 媵蛇神鞭 七道惊絕技
  飛騎走太原 巨憝玩盜 貪念總成空


  上集說到滇池釣叟門下,邱麟、李少陵兩人身怀兩件罕世奇珍,千年伺首烏、龍宮四珠,這兩物都是常人百年難得一見之珍物,故爾引起黑道人物覬覦。邱李二人啟程之初,就覺察到有人跟蹤,兩人不惜喬裝迂回繞道,但始終擺不脫黑龍會眼線跟蹤,一抵晉省羊家集小鎮,就被黑龍會包闈,所幸,俞云湊巧也來在羊家集,邱李二人殺身之禍巧得而解救。黑龍會舵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發動黑龍會精華主力,千里追蹤,費盡心机才在羊家集截著,不意為其他黑道宵小聞知,蜂涌而來,意在掠奪。靈宮巨煞洪長青險狡毒狠,所設下借到殺人,一石二鳥之計,又被逍遙羽士彭飛与通天鯨王冀識破,當時發生爭執,火拼之勢,一触即發。
  這時消遙羽士彭飛通天鯨王翼被靈宮巨煞洪長青數說得惱羞成怒,消遙羽土彭飛厲喝一聲,舉掌猛劈,挾著凌厲無儔的掌風,望那靈官巨煞洪長青撞去。
  靈官巨煞冷笑一聲,探臂吐招,雙掌一翻,只听得“篷”的一聲大震,兩人同時均被對方掌力震開兩三步,兩人估出對方造詣火候都相差無几,于是复一涌身形,各施平生絕藝,掌勢如奔雷疾電,直打得雪飛土崩,天翻地覆。
  俞云用眼環顧了一下,瞥見黑龍會所布下的明樁好手,被矮方朔等三人來時,突其不意,用獨門點穴手法定住,個個如泥槊木雕一般,睜眼怒立,一動不動,心中微微好笑,突然靈机一動,悄聲与邱李二人說:“兩位朋友,今晚幸而賊党形成火拼之局,我們不可再呆在這里,請二位緩緩退到馬、廄中,牽馬向背后馳去,我隨后就赶來,不然,等會匪党一涌而上,要想脫身那就難了。”
  兩人一想也是,即向后面寸移,這時矮方朔等三人,見俞云及邱李兩人對自己三人傲然不理,不由微微生气,心說:“難道我們幫錯忙么?真是豈有此理。”于是他們三人一賭气,就故意离得俞云等三人遠遠的,互相不作理會。其實邱李二人是當事人,比什么人都緊張,哪有心情說這客套虛語,只有俞云是故作各种傲相,不然,等矮方朔三人纏上,就別想脫身了。那邊逍遙羽土彭飛与靈官巨煞洪長青這—打上,就難分難解,他兩人都是綠林极負盛名的怪杰,也都是看不慣對方頤指气使的驕傲狂態。人爭一口气,佛爭一柱香,是故各以平生絕藝,一搏雌雄。慨歎多少古今英雄人物,均脫不了名利鎖縛,到頭來,還不是人亡財空。
  這時,通天鯨王翼見他們兩人各不相讓,心中一樂,暗道:“良机不再,我王翼何不乘時出手,劫奪奇珍;”想罷,暗中招呼同党,嗖、嗖晃出,剎時十多條身影,如旋風般飛扑俞云等人。
  月環既已隱入云層,大地又复一片昏暗,匪徒在雪地飛竄,在雪光映照中像似無數的幽靈出現,魅影重重,發出一聲聲凄厲長嘯,令人听了不禁汗毛倒豎。
  哪知王翼等一竄近前,猛然發現俞云及邱李二人形蹤已膏,就知大事不妙,連矮方朔等三人也不顧了,身子一側,神鷹掠翅般,就往旁翻竄開。
  矮方朔荊方等見王翼等匪徒往自己這邊扑來,三人早是凝神蓄勢,等他們近前,好下煞手。突然見那群匪當离身旁不遠,又自往旁竄走,不由一怔,反身回顧,頓時察覺那俞云三人業已失去蹤影,是故匪党竄來自己這邊又自撤离,但是他們惊訝俞云等是怎么走的,以自己三人耳目輕靈,五丈以內飛花落葉之聲均逃不過,雖然朔風怒吼,俞云等距离不過兩丈左右,自己三人總不會這樣不濟,竟毫無所覺,正是天人笑話,片刻之前還見他們,怎么……矮方朔不禁搖搖頭,望著東方玉琨二人呲牙一樂,笑道:“娃儿,我們算是失了風啦,幫了人家的忙,人家不但不承情,反而夾緊屁股一溜眼跑了,我們還楞在這里干嗎?喝西北風,還是瞧鬼打架,走吧!”
  正罡劍東方玉琨黑摩勒姜宗耀相顧一笑,同著矮方朔轉身退去,眨眼消失在黑夜茫茫中。
  可笑靈官巨煞洪長青,及消遙羽士彭飛兩人打得火熾,須發怒張,每人都欲制對方死命,不容絲毫分心,是以竟未覺察到。靈官巨煞尚持著自己黑龍會黑樁監視對方,一有异動,自然有手下飛報,卻哪里會料到矮方朔三人來時,把明暗樁全點住,這時還是消遙羽士隨來的党徒發覺,不但對方人影沒見著,連王翼等人都跑光了,急嚷道:“二位當家的,人都跑得沒影了,你們還打個什么勁!”
  消遙羽土彭飛聞聲首先惊覺,雙掌交互劈出兩股勁力,將靈官巨煞洪長青逼退一步,單足一點,身形頓晃出三丈遠近,回面喝道:“姓洪的,我彭飛跟你還沒了,你記著就是。”說完用手向同党一招,二十余條黑影眨眼風馳電掣跑得無蹤。
  靈官巨煞洪長青嘿嘿冷笑,只覺一股怒气夾著熱血上涌,:恨得舉掌猛劈雪地,叭、叭,連聲大響,濺得碎雪飛揚,胸頭气憤一發泄,朔風吹在身上,頭腦才慢慢冷靜下來。環顧左右,只胜下七八人,其中一半都帶得有傷,不由長歎一聲,自知這回是栽到家了,人家能在自己明暗樁密布之下,從容离去,不用說人家自始就沒有把黑龍會放在眼中,那中年書生方才露出一手,是平生僅見的武學高人,預料彭飛王翼等人追下,也一定落個灰頭土臉,自己不如見机收手,尚可保存盛名,黯然思忖半晌,才無精打采地收拾殘局撤走。
  朝日初上,大地映起一片白的耀眼光華,朔風仍然是一陣一陣怒吼寒意比昨晚更甚,真可說是路人絕跡,鳥獸盡蟄。這對,雁門關至代縣道上來了三騎人馬,那馬不是在奔馳,而是跳躍著,因為昨晚的雪,把地面添了三尺厚,照說雪面該結了冰,但那只是薄薄的一層,怎經得起一人一馬的重壓,前蹄拔出,后蹄又陷下去了,只是不停地跳躍,累得三騎馬吐气如云,昂首長鳴。
  俞云執著一條長可七尺馬鞭,在頭上不住地打旋旋,有時也打出“叭、叭”的聲響,雖然是—言不發,面上好象輕松已极,反之邱麒、李少陵二人卻面色凝重,心情緊張得有若鉛石,与昨晚在羊家集旅安客棧內有說有笑的神情,大不相同,不時回首探望著,看看賊党是不是會放過他們。
  俞云見了笑道:“二位大可不必擔心,只管放心走去,這班不要臉的匪徒只要敢來,他們怎樣來,我就照樣地打發回去,說不上我還要護送二位到地頭,二位大概是去太原嗎!”他們三人從羊家集進得雁門關后,始終就未曾交談一句,這時才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邱麒立即笑道:“夜來多承大俠相助,在下也不能說什么相謝之詞,依在下猜測,大俠必是脫略形跡之人,若然,在下倘仍以俗禮相待,倒反見虛假了,但不知大俠名諱可否見告。”
  俞云哈哈人笑道:“我叫俞云,稱我大俠有點當不起,尊駕既已知我是脫略慣了的人,千万請隨便稱呼。”說此頓了一頓,不禁又笑道:“二位也忒膽大了,怎可在羊家集談笑無忌,輕易炫露异實,這樣,豈不是自速其禍嗎!”
  邱麒尷尬地笑答道:“這叫做事到臨頭,不得不爾,其實哪里有龍官四珠,千年何首烏倒是有的。
  俞云不覺大奇道:“哪有這种怪事,江湖黑道人物,若不事先摸清底細,決不會下手,怎么內中還有什么蹊蹺嗎?”
  李少陵這時接口道:“只怪邱師兄醉后輕言賈禍,因為家師滇池釣叟,前三月与五台掌教元真子為了前怨,約在五台山下比斗。元真子雖被家師擊傷肩胛,但家師也被元真子掌傷前胸,髒腑糜爛,非千年何首烏不能救治,幸得家師好友清撣寺方丈淨塵大帥說他京城故舊、光綠寺卿陳光普家中,有兩株千年成形何首烏,十年以前,淨塵救過陳光普全家一場殺身大難,為此陳光普即要取一株千年成形何首烏相贈,淨塵推謝說他方外之人,又年已八十余了,未免糟塌了靈藥,他年若需要用之時,必著人來取。于是命愚兄弟兩人持淨塵方丈—串沉檀佛珠作信物,陳光普一見佛珠就取出何首烏相贈,正要离開京城時,不意遇上多年未見的武林好友,邀在東來順歡宴,酒酣耳熱之際,邱師兄出千年何首烏炫露,又說佛珠手串比之龍官四珠更為有用。不意鄰座竟有黑龍會匪徒,大概是听錯愚兄弟等還有龍官四珠,競匆匆走去,等愚兄弟惊覺失言時,悔已不及了,故而一路連生事故,被我們喬裝遷回逃時,不管我們說什么,匪党堅不信我們沒有龍官四珠,其實龍官四珠倒是有的。不過現在大內珍藏庫。
  邱麒接口說道:“家師負傷后,經淨塵大師靈藥保住性命,但最多能夠維持五個月不再惡化,過時雖有千年何首烏,也難痊愈厂,這件事從京中被匪党得知愚兄弟持有千年何首烏后,立時傳遍了關中武林,是以歸途宁舍捷徑;繞道而行,哪知還脫不出匪党追蹤。這种罕世靈藥,練武人服了,即平增一甲子功力,不要說他們生心掠奪,即使正派人士也千方百計以求,說來也真怪在下太大意了,目前雖脫出黑龍會虎口,不過由此至太原,左有五台,右有云中山脈,難保不變生肘腋,是以憂慮。
  俞云听說,才知這事大概,沉吟一會,慨然說道:“二位既慮途中會生變故,如見信俞某的話,不妨取山交与俞某,万一有事,我必親自送到清禪寺令師處”邱麒立時在怀中取出—具形如嬰孩,有手有腳通体灰白的何首烏,遞在俞云手中,笑道:“俞大俠在說笑話,在下哪有什么不見信的,只是太有勞俞大俠了,其實俞大俠想要這具伺首烏,還不是舉手之勞。”
  俞云笑笑接過,看了看這儿千年何首烏,顧覺鼻端嗅進了一縷縷清香,使人神思一振,于是隨手放進怀中,歎道:“這种稀世珍藥,實在与人引誘太人了。目前俞某也為之怦怦心動。”既又面色一變嚴肅,鄭重叮囑二人道:“路上無論遇上什么人物,倘問起何首烏之事,只推說被黑龍會搶去,這辦法遲早定會揭穿,但可延捱一時,等到真到太原,大師病愈,再說不遲。”
  邱李二人均伺意這辦法,只覺俞云這個人物怪譎,深不可測;自己兩人出道也有二十多年,怎么從未听說起有這個人物,但自前又不便詳細問他出身來歷,只得悶在心頭。俞云叉緊接著說了一句:“前路倘有事故,最好我們裝作互不相識。”
  這時身后起了—聲聲怒嘯,三人忙回身一瞧,只見來路上十數條黑影在雪地中飛馳竄來,俞云不禁笑道:“天下竟有如此不怕死的,看來俞某非要成全他們不可,二位請暫作壁上觀,容俞某出手。”,
  邱李二人點點頭,心里卻憂愁万斛,好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危難重重;他們雖确知俞云功力,料他必然會將何首烏送到,但擔心自己兩人—离俞云,本身安危就難以預料。
  眨眨眼,十數匪徒已竄在近前,俞云哈哈大笑,手中馬鞭抖腕—振,“刷”的聲響,面前七尺處陡變弧形勁風鋼牆,那追來的匪徒中,不幸有兩人兜進弧形圈內,慘叫聲中,兩匪身形登時仰面栽倒,只見兩匪右頰均被鞭梢划破三寸一條口子,深可及骨,鮮紅血水不斷的溢出,皮肉向外翻起,神情极為可怕;兩匪此時已然疼得暈了過去。
  這一鞭出手,群匪登時被震懾住,通天鯨王冀,陰惻惻的一笑說;“閣下何人?王某又非向閣下伸手,為何攔住王某去路?”
  俞云臉色一沉說道:“你管我是何人,龍官四珠及千年何首烏你今生休想,依我善言,你們赶緊回去,免得我又多造殺孽!”
  通天鯨王翼兩眼倏地一翻,頓時發出狂笑,笑得十分刺耳難听,大喝道:“我通天鯨王翼還是首次听得如此狂妄口气,哼!你這兩手儿當然不錯,在我王翼眼中還算不了什么!”繼顧了兩側匪党一眼,喝聲“上”,即見匪徒們身形一動。
  俞云喝道:“你們找死!”手中馬鞭又揚腕—振,鞭梢帶起尖銳嘯聲中,“叭、叭”繼續大響,又有四五匪徒被鞭力抽得震飛出去,末遭波及匪徒,心膽俱寒,均紛紛回竄,王翼只駭得瞠目不語。
  俞云冷笑一聲道:“王翼,你是號稱‘黃河一怪’,看來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說著,右腕微振,那鞭卻以箭一般直,電疾地往王翼“肩井穴”點去,王翼料不到他出手,這么快,登時嚇了一跳,此時不容再作考慮,忙用足跟點地,身形平仰,一著力即倒竄回去二丈余,身形尚未定住,即見俞云离鞍飛起,只听一縷風聲,鞭梢又迎面點到,眼見無可再避,情急之下奮伸雙掌,猛奪俞云轉中長鞭。
  這長鞭豈是他所能奪得去的,但見俞云一長身,翻腕一振,那條長鞭又欺風閃電地往王翼肋間卷去了。
  王翼雙掌—屈奪鞭,哪知長鞭卻似靈蛇般往掌中滑溜脫出,鞭到中途倏又變招徑往自己肋間穿進,這一來,只嚇得他魂飛天外,冷汗進出如雨,身形頓挫猛往后撤。說時遲,那時快,鞭身早已經卷住王翼,王冀同來羽党見勢情急,紛紛吆喝,亮出兵刃竄前扑往俞云,想及時救出王冀。
  只听俞云哈哈一聲長笑,王翼巨大身形已然抖向半空,隨之俞云兩臂一振,砍來的兵刃“錚、錚”聲響,全被震落雪中,匪徒們的虎口齊都震裂,不由都怔了一怔,同時俞云回鞭一摔,群襲來匪哼都未哼一聲,均頹然倒地。
  這時王翼已是仆落雪中,俞云也自飄在面前微笑著。王翼雖被抖出,十數丈外,只因身上未見點傷,一見俞云落在身前,心猶未死,一個“鯉魚打挺”躍起,瘋虎一般又掄起雙掌猛扑。這雙掌吐出勁气,用上十二成真力,想—舉擊斃俞云,哪知掌勁一欺近,頓感自己吐出真力卸于無形,但覺對方發出一股巨大無比之吸力,自己雙掌竟收不回來,只見俞云徐徐冷笑,左手一晃,劈面一個耳光,只打得王冀眼冒金星;雙耳嗡嗡作響,右頰紅腫得老高。
  俞云輕笑一聲道:“怎么尊駕還不死心,這樣吧,尊駕有多少藝業,請悉數抖露吧!”
  此時,王翼凶焰盡失,翻著雙眼,只是喘气囁嚅著不能出聲,俞云又一笑說:“你怎不說話?先前你凶神惡煞不可一世的樣儿,哪儿去了?我只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藝業,看來不過爾爾!還不快滾,站在我面前惹厭做甚。”左手又是—晃,王翼被他們打怕了,此時凶焰盡斂,哪還敢再作逗留,連躲帶逃,急急竄去,余下眾匪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只胜下數具尸身僵臥雪中。邱麒、李少陵二人見俞云拿馬鞭只不過玩玩,尚未正式過招,已把十數匪徒盡懾伏或擊斃,連威震西北黃河上游一帶的通天鯨王翼也打發了回去,即使是恩師滇池釣叟出手,也未必就如此容易辦到,只看得大气也不敢深出,心中惊而且疑,他們心疑俞云是老一輩高人,再度出山,才有這种高不可測的武學,可是看來他才不過四十出頭,又覺猜得不是!
  這時俞云飛上騎去,—勒馬頭轉身走來,邱李二人對他十分恭謹,令俞云十分難耐,笑笑道:“你們這是怎么搞的;是不是不愿交我這個朋友?”
  二人忙道:“在大俠面前,在下等怎敢失禮。”
  俞云搖頭直笑道:“想不到你們也是這等俗气,也只好由你們了。”
  三人走了一個時辰,消遙羽士等人還不是赶來,想是遇見王翼,不敢再來送死。
  一過崞縣天气又變坏了,烏黑的云層又將陽光掩住,眼前的情景,就似傍晚討分,黑暗昏茫。
  朔風比前更吹得緊了,道旁凋零的樹干傾向一方,樹梢一陣急晃,鵝毛片的雪又開始飄落了,緊接著又是驟雨,豆大的雨點摻著雪片,這情景,在江南少有見過,雨開始落下時,雪地瞬眼千瘡百孔仿似蜂窩,繼之積雪開始溶化,最后是—片汪洋,雪水爽著灰白雪塊,往低處洶涌直流。
  此時三騎馬用不著那么費力跳躍著,速度加快,馬蹄踏著濕泥和半溶的雪,濺得水花亂飛,三人沒有—寸干衣服,全給大雨浸得透而又透,皮袍被水一浸,重逾鐵甲,壓得雙肩分外不舒服。
  三騎人馬在大雨中急馳,四外一片迷蒙,僅可見及十丈遠近,俞云眼力卻异于常人,只見三四十丈外有七八人,頭戴在大檐竹笠如飛地馳來,就知是那話儿來了,急把馬勒住,低喝一聲道:“兩位朋友,前面有人來了,可自迎向前去,照方才所說的對付他們,我隨后就到。”
  兩人略一頒首,緊接著兩腿一夾,馬登時如飛似地馳去,俞云停馬暗忖:“前面馳來的七八人,不知是何路道?如是阻截千年何首烏而來,他們怎么就知邱李二人必在此時此地由此經過呢,這點真是令人費解?”
  此時,遙遙瞧見邱李二人已与對方答上了話,這才一提馬韁飛馳赶上近前,看清了那一群正是七個老道,心知那是五台山門下的,怎么出家人也是這等貪婪!不由徐微生气,雙足緊夾,馬倏地搶在邱李二人面前,把五台門下隔在身后,只听俞云一聲大喝道:“我又道你們飛上了天,如今被我追及;還有何話說?千年何首烏赶緊獻出,我們還可交個朋友。”
  邱李二人見俞云裝得真像,心中甚是好笑,面上可不敢露出,邱麒冷笑一聲答道:“閣下怎還不見信,二物實在被那黑龍會飄把子靈官巨煞洪長青劫去,你不找他,找我們有何用處。”
  當下只听頭前一個瘦長老道微笑道:“邱李二位施主豈可誑話欺人,方才貧道等接獲洪會主飛鴿傳書,說是千年何首烏在二位施主身上帶著,洪會主為人貧道等還可以見信,縱然貧道放過兩位施主,你們也逃不出前途清風幫伏樁邀擊!不如隨貧道同回五台山,貧道只乞半支何首烏,這于兩位并無多大損失,請在敝山住上半月,再由貧道等護送二位至太原,令師之疾只消半支足夠,再說敝派掌教与令師亦可前怨盡釋,這不是兩全其美么?”說著,雙眼緊望著邱李二人等侯回話。
  俞云卻接口一聲冷笑道:“哼,你們說得蠻輕松似的,還有我呢,難道我千里迢迢,是喝西北風來的么?”
  那道人登時變顏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向我靜虛真人這般無禮!”
  俞云嘿嘿冷笑道:“五台山的牛鼻子竟也當上強盜,真令人難以置信,向線上明友口中討食,這是否五台山規如此,何不公諸武林看?”
  靜虛真人被說得面色一紅,拔出長劍握在手中,先往下首主位上一站,亮開了門戶。也是一陣冷笑道:“閣下既敢向貧道面前口發狂言,必有惊人藝業,倘胜得貧道不用再費唇舌。不然,貧道就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此時大雨如注,五台山七個道人渾身如落湯雞般,腳下積水沒脛,朔風一陣一陣怒嘯,刮著雨珠打在道人的竹笠上,發出沙沙響聲,雙方語調雖高,但為一片風雨繁囂遮沒,入耳直同蚊蚋。
  俞云騎在馬上,雨水滿面淌著,十分難耐,左手不停地在面上揩抹,一聞靜虛真人之言,又見靜虛掣劍亮出門戶。不禁臉色一沉,刷地一鞭飛出,只見鞭梢已卷著一段發光之,物撩向半空。
  那靜虛真人在五台是首座弟子,一身武學除其師掌教元真子外,就數他能為最高,掌、劍、暗器號稱三絕,尤以劍術极為精湛,平素也以此自負。不料瞧都未瞧清對方如何動作,只覺虎口一震,長劍就被奪出手中,這份難堪,無論任何人均無法忍受。何況靜虛真人是個心胸狹窄之輩,立時上下兩掌發出,分攻人馬,同時期身近前,他瞧出俞云手中是支長鞭,只可及遠不及近,他打著馬匹一傷,就乘机用擒拿法擒住俞云的算盤。
  俞云抖出靜虛長劍本是用一個“搭”字訣,并未存心傷靜虛,他知五台掌門与滇池釣叟本有宿怨未釋,自己插手其間,僅求千年何首烏与邱李兩人安危,不欲多招是非,只想敬誡五台門下不再留難邱李二人而已。此時見靜虛真人猛然出掌欲加害坐騎,不禁怒火陡生,忖道:“怎么出家人出手如地陰毒?”倏然長鞭一收,鞭身猶若靈蛇般,自動婉蜒飛向靜虛雙掌。
  靜虛真人哪會料到他手上長鞭,招數這么詭异,運用得又那么靈活,不由惊得怔了一怔,撤掌略遲,雙掌即被鞭身束了一個結實,勒得疼得咬牙。俞云不為已甚,右腕微抖,長鞭松開,靜虛登時翻出兩步,面上駭得灰白,可是被雨水遮蓋,誰也沒瞧出,俞云這時又鄙視得“嗤”了一聲,說:“我道五台武學真個超絕,卻原來也不過如此,靜虛,你把五台山的臉,都丟光了!”
  語音甫落,五台群中立時涌出一位道人,面像清秀和善,微笑道:“武林交手,胜負常事,閣下何必出言傷眾,以閣下一身惊人武學,何難為一派尊長,貧道等這次下山為救師長,需半支何首烏救治,此為人情之常;閣下豈能咄咄逼人太甚。”
  俞云听這道人出語,理正詞嚴,不由對他泛起好感。于是也微笑道:“道長說來似為有理,其實并不盡然,即是千年何首烏在他們身上,你等也不能攔劫強奪,應該護送他們至目的地后,再以禮向他師長相求,豈不是禮義俱全么?”
  這道人被他說得無詞以對,那邊靜虛真人突然才猛喝道:“方才道爺一時大意,為你所算,你就自認不可一世,道爺若不令你嘗嘗五台劍學的利害,誓不為人。”
  俞云一听,不禁啞然失笑,只覺這靜虛真人狂得可以了,以后若被他接長五台,真不知武林要興起多少風浪?今天非要教訓他不可,當下冷笑一聲說:“道長長劍已然飛掉,尚敢口出狂言,既如此說,我就見識見識貴派劍學吧。”靜虛真人面上涌起一种躁熱,陰惻惻地說:“我們師兄弟七人有一小小劍陣,倘為你突破,何首烏不要,貧道等也立時回山,如你不敢,則請……”
  俞云哈哈大笑道:“如我不敵,則請我快滾,是也不是?這個依你,請亮開陣勢吧。”
  那先前發話道人,聞言大急,暗怪師兄這么重大的事,豈能率爾承諾,如自己等人不敵,師長傷重缺少何首救治,這還得了,急得連施眼色制止靜虛,哪知靜虛雖然知道師弟眼中涵意,卻佯作未見,一涌身形,抬起被俞云抖落的長劍,蓄勢以待。
  那道人長歎了一聲,無可奈何,遂与其他五人拔出長劍亮開陣勢,要知武林門規森嚴,師兄猶若師長,明知他這樣作法不對,卻也不能違背。
  這時靜虛真人身形掠回原處,俞云在騎上細瞧五台七子排出陣勢,暗含北斗七星方位,動中生靜,靜中制動,极具生克之妙,俞云忖道:“這七星劍陣,雖然詭异,尚難不倒我,諒這陣法,還不及我師祖玄天七星劍招十分之二三。”他藝高膽大自持無妨,登時揚聲大笑,离鞍飛起,躍進陣中。
  這時風雨交加,雨勢傾盆而下,嘩啦嘩啦之聲不絕,俞云才一落在陣中,五台七道均駭然變色,你道為了什么?原來雨水落地,積成無數洶涌泉流,俞云竟落足水面,水是流的,他竟絲毫不動,這一份凌虛虛輕功目前武林中可算得絕無僅有,看得邱麟,李少陵二人面面相視,咋舌不下。
  那俞云舉著長鞭在頭頂不停打旋旋儿,口中微笑高聲道:“你們先出招,還是我先出呢?”
  靜虛真人只陰笑了聲,并不作答,長劍圈臂一晃,劍走輕靈,腳下已是換了三個方位,其余六道亦是同時換了三個方位,劍勢如風,齊朝俞云刺來。
  俞云存心想看出他這北斗劍陣玄奧處,是以并未出招迎敵,旋出詭异“玄天七星步”只在劍影中游走,七劍才一近身,即被滑出,靜虛真人喝了一聲:“好身法”,劍出加疾,步法隨之而快,其他六道也同著發動,一動七人同時移形換位。這—走快,變化奇奧,單看他們七道交叉游走,足夠令人眼花繚亂,何況還有七支長劍織成劍网,若對方看出這劍网尚露出空隙,認為有机可乘,搶手急攻,那就上當匪淺。
  原來七劍方位不一,各有其空隙部位存在,若對方就空隙處搶攻,他們立時更動方位填滿,使在你喪在劍陣之下。俞云只在劍陣中游走了半盞茶時分,業已明嘹這北斗劍陣的玄奧之處,七人聯防,聯合四十九個變化,這也是五台派始祖窮畢生精力,得意之作,自然神妙無比,它也是全憑劍步合一,才能發揮陣法威力,暗含“實中生虛”,“虛中生實”兩訣,及緊守著“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十二字訣搶制先机。
  他這一明白,即無暇再与他們多費時間,實然長嘯一聲,身形疾變,長鞭翻腕一屈,電光石火間,已是三個變化,一伸、—屈、一卷,不用說,他想把五台七劍全部卷飛
  哪知此舉大出他意料之外,長鞭—触及七劍劍身,發覺有—般強大無比的潛力往他長鞭震來,几乎震出手中,這樣一來,俞云面上首次變了色,此刻,也顧不得惊世駭俗,彌勒神功業已貫注鞭梢,只听得“嗆、嗆”數聲,七支長劍已是卷出半空,滴溜溜墜下,轉眼便落入雨水洪流中,俞云緊張著左手一晃,五台七道長劍被奪,心中駭然,可是陣腳依舊不亂,揮掌猛劈,靜虛真人眼前只是一花,也并未瞧出對方如何出手,驀地,只覺右肘一緊,已是被俞云施出“軒轅十八解”中“卸關點元”手法,擒住右肘“經渠”穴,帶出陣外,其他六道一招攻到,已是遲了半步。
  靜虛真人只覺渾身虫行蟻走,酸麻難耐,額角冷汗迸出如雨,和空中豪雨混雜流下,難以分辨,正感無法忍受時,突覺時間一松,俞云已自放手。
  俞云一雙晶亮四射的眸子注定靜虛臉上微笑著,靜虛臉上一紅,喃喃說道:“貧道自承輸招,我等即刻返山,容后再見吧!”一轉身,在驟雨中馳去,其余六道望著靜虛身后怒視了一眼,隨著奔去。
  俞云回面向邱麒、李少陵兩人笑道:“這一來,靜虛牛鼻子返山后,苦頭准吃得不小,看他師弟六人怨恨的眼神中,便可測知。”
  李少陵笑笑答道:“誰叫他恃強出手,怨著誰來。”說著微微抬頭張望了一眼,又道:“這雨并非一時半刻可停,俞大俠,我們望前赶吧。”
  俞云點點頭,飛身上騎,三人冒雨飛馳,這天雨勢竟日未停,泥泞滿途,將成澤國正是難行,所幸途中并無事故發生,只有几批頭戴竹笠漢子,脊背插兵刃來去匆匆,形跡也是可疑,俞云等三騎离得遠遠的,見他們不來招惹自己,也落得省事,不加以理會。一到崞縣,天色已晚,便在縣城一家小客棧落足。
  邱麒、李少陵首先落店,俞云隔了頓飯時才至,裝作互不認識,他們均一進店,就命店伙出街去買衣履,洗了—個澡后,周身更換一新。
  俞云住在單獨上房,一人叫了几樣萊,命店伙送在房內食飲,一日一夜未曾交睫,又是竟日點食未進,不禁饑餓,疲勞兼而有之,如今眼見熱騰騰的茶飯,香味直扑鼻端,腹中格外肌腸轆轆,品飲之下,只覺舌甘味美。
  窗外依舊風雨交加,一片沙沙之聲,屋內潮濕得很,空气中還存在一种腐蝕的气味,漲漫充斥著,這些,俞云都不擺在心上,只看了看窗外一下,忖道:“象這樣的天气,明日怎樣能啟程呢。”也只想早日到太原。
  吃飽后,俞云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我該去門外瞧瞧有沒有异樣。”于是,他便拉開門,慢步往門外走,經過邱李二人住房門前時,似有意似無意用肘往門上一撞,那門本是虛掩著,呀的一聲,竟撞開了。
  俞云雖只一瞥,卻瞧出房內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不由一怔,忙閃身急走,把店內店外巡視了一遍,始終未瞧見邱李二人蹤跡,心想這樣大的雨,他們哪還有心情上街,真是怪事。
  他匆匆又折回房中,那股霉濕气味又自扑入鼻,竟會出房屋內是空气不流動之敵,所以霉气郁積不得發泄,于是他用撐木將豎窗撐至半開,寒風一陣陣涌入,霉气才覺好些,只是分外寒冷。
  他方才用過了酒飯,感到燥熱出汗,如今冷風一吹,臉上戴的皮面具里層水气粘膩膩的,不舒服已极,他揭下面具用干布擦干里層的汗水,露出一張晶瑩如玉、俊美可人的臉龐,窗外忽起了一句低微“噫”聲,但被風雨遮沒,俞云毫沒听見。
  俞云把面具戴好后,從怀中取出一顆明珠,那是他未婚妻趙蓮珠在周維城家中暗藏之物,他托在掌中里著出神,他自思為得天涯尋仇,未免辜負玉人深情,想到自己离開滄州北上時,周趙二女雙眼紅腫,不胜依依,為之黯然。
  忽然房內燈光一暗,只覺微風掠耳,豎窗掌木塔然落地,蓬的大響,窗扇落下后自合,燈光忽又重明,但這卻是轉瞬間之事,俞云掌中的明珍已然不見,以俞云功力之高,竟未及時惊覺,真出入意料之外。
  原來俞云端祥明珠出神,待至風聲掠耳,才知有人潛入屋內,警覺時,已遲了一步,來人已竄出窗外,窗門已砰的關上,但空气中仍余著脂粉香味,他意會出來人必定是個女人,不過這种做法又不似存有惡意,這是何故,略一思索,便托開窗門,便亦晃身竄出。
  此時雨勢已緩,尚自不小,放眼瞧出屋檐角立著一條黑影,俞云低喝了一聲,便自騰起,他才一起步,那條黑影已是竄出七八丈外,俞云暗贊一聲:“好輕功”,出道以來尚屬初見,隨亦跟著追去,若以俞云那份蓋世輕功,還不是手到擒來,但因地形不熟,那條黑影一會儿東,一會儿西,瞬而不見,剎那間又在另一方向出現,俞云只是跟著,在屋面上東竄西走,好一會,在城廂一家巨宅中隱沒。
  俞去停在屋面,不禁猶豫起來,他暗想著:這人引著我來為的是什么呢?才決定下去探明究竟。
  他輕輕躍下,存身在一間有燈亮的房屋窗前,好似有三四人正在講話,不禁傾耳凝听,只听得有一人說道:“那兩家伙也真該死,竟投上堂主開的客店中,糊里糊涂就被捉了來,真是飛蛾扑火,自送其死。”
  俞云心頭猛震,被捉兩人是否就是邱李二人,不覺傾听下去,接著另一人冷笑道:“你別高興著,還有掃興韻事哩,方才我從內面出來,听說捉來兩人,身上竟沒有搜出千年何首烏及龍官四珠,只搜出一串佛珠,不知是何禿驢常用之物。魏堂主大為震怒,苦刑逼供,兩人只說兩件珍物為黑龍會總瓢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劫去,別的不知,魏堂主只是不信,因為連得飛報,報得洪長青、彭飛、王翼、龍門五怪,及五台門下均鍛翼而已,兩物不見,真是怪事。”
  俞云恍然听出那被捉的人,就是邱麒、李少陵二人,才知那條黑影引著自己尋來,是有心引自己救援兩人。這人是誰?又是一個疑問。
  繼听得另一人說道:“莫非是他們用出暗鏢方法,將二物偷送上路吧”
  “這也說不定”,第二人又回答著:“那兩人落店后,后面又來了一中年窮酸,五台七道就是折在他手下,听說這窮酸武功高得出奇,不知是何來路,五台飛報說這人自承是獨行大盜,奇怪的就是這窮酸在江湖中,從未听說過有此人,更奇怪的是,他竟敢在我們清風幫轄境內伸手,若非藝高,誰有這膽量?所以,魏堂主遲疑不敢動手,想在三更時分,用迷香熏了過去,再擒來細細訊問來歷。”
  俞云一听,不由怒上眉梢,覺得清風幫也忒無恥狂為,敢在縣城中擄劫人質,連自己也不放過,不禁想起傷父仇人隱在清風幫中,江瑤紅姑娘喪家之恨,如今又是邱李兩人被擄,新仇舊恨,全部涌上心頭,于是他用食指輕敲窗紙兩下,急閃至屋角藏身,屋內起了回聲:“誰?”接著,門呀地開了,探出一顆人頭,四面張望了一眼,見沒有人,口中喃喃地道:“是誰呀?”也是他死星照命,竟走出戶外,俞云暗中運出“彌勒神功”吸字訣,左掌一送,一拉,這人便如同常人步行一般,走在屋角,這手法也真絕,那人竟噤不出聲。
  俞云往他身上點了一指,輕輕放在地下,又掩至窗前急敲了四五下。
  屋內又出了回聲:“李瘤子,是誰呀?有什么事值得那么大惊小怪的,進屋內說不得了嗎?”他嘴上可這么說著,凳子竟拉了拉,還自沒動身,咕嚕嚕喝了一口酒,另—人說道:“老王,你快去看看,說不定是堂主有事吩咐,我是值夜的,用不著我去。”
  那叫老王的人咕嚕嚕又是—口酒,說道:“有話進屋明講不就得了,干嗎老彈窗子呀。”亦起身出外,俞云又用同一手法,輕輕點倒。
  俞云估量著屋內只有一人,晃身閃入,只見一粗眉大眼彪形大漢坐在一條長登上,一雙腳架起,慢條斯理的喝著酒。桌子擺著三四只碟盤,盛著雞、肉、花生之類;骨殼狼藉,滿桌滿地都是。
  那彪形大漢正吃得有味,猛然瞥見俞云呈現眼帘,不禁駭然立起,張口待要呼喊,俞云倏地一伸手望那大漢肩胛骨一鉗,口中低喝道:“你只敢叫,我即使你不得好死!”那大漢經他一鉗,几乎疼得昏了過去,忙連聲哀求道:“大俠,請高抬貴手,小人從不為惡,你就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一臉灰白,滿身疼得發顫。
  俞云微笑道:“饒你的狗命,這也不難,你只說出方才被擒兩人身在何處,便可放你。”
  那大漢忙答道:“小的今天值夜,并沒見著,听旁人說起,那兩人現仍在議事堂上,被魏堂主用出分筋錯骨手,仍是抵死不說出兩什珍物落在何處,別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俞云緊接著問道:“議事堂是何走法?”
  大漢答道:“從左走,再向右,穿過走廊就是。”
  俞云听后微笑道:“死罪雖免,活罪難饒,請暫且委屈一點。”那大漢听得面色死灰,俞云輕向后腦點了一下,大漢便自昏倒于地。
  俞云依著大漢所說的路徑閃進,仗著身法奇快,黑夜風雨聲中,雖有三四暗樁,竟未覺察到有人潛入內面,一近議事堂側,只見內面燈火輝煌,廳外尚有兩人把守著。
  他稍為躊躇,即尋得一計,伏在暗處重重擊掌兩下,廳外把著兩人聞聲四顧,俞云身法何等之疾,施出“玄天七星”步,一晃就落在那兩人身前,兩手急點,隨手一拉在檐前,堂內人竟未發覺。
  俞云一眼望見邱麒、李少陵兩人躺在地下,滿臉疼苦之色,他兩人身前坐著三四人,不言而知是清風幫中人物,其中一人濃眉重耳,頷下虯須卷起,正戟指吆喝:“你們倆人再不說出兩物下落,看我魏雁縮骨屈筋手法的厲害。”
  俞云听了大怒,雙掌一揮,狂風涌進廳內,剎那間燈燭盡減,俞云身形隨著掌風穿進。
  此時廳中一片漆黑,半點動靜均無,只听魏雁喝道:“孩儿們,快取火來”,聲還未落,又听得“扑通”之聲大作,隨著那魏雁手下亮著燈由廳后進來,只見魏堂主等三四首腦,已然倒地死去,被擒二人也失去蹤影,立時屋內一陣,大亂。
  原來俞云出掌扑滅燈光后,即竄近救出邱李二人放在屋角,解開了穴道,就向他們二人悄聲說:“兩位請在此處稍候,我去打發了他們再說。”隨即又閃進廳內,施出“軒轅十八解”獨門絕技,閃電出手點了廳上四人死穴,再又飛身而出,同著兩人离去,越牆回至房內。
  這時大雨已停,只是朔風仍自怒吼,三人同至俞云房內落坐,邱李二人道謝俞云相救之德,邱麒又問起俞云何以知道被人擄去?俞云搖著手道:“這些都別忙著談,如今要著手的,就是這片客棧本是清風幫魏雁所開,我且懲治了他們再說。”俞云又自閃出門外,邱李二人不禁怔了怔神,只覺俞云机智武學都高不可測。
  不過一盞茶時候,俞云笑著回房說:“好了,這店上下管事的人,全都給我點上昏啞兩穴,并廢除一身武功,我們快去馬槽中牽馬上路再說吧。”
  邱李二人心知清風幫耳目眾多,方才魏雁身死,現在已是大亂了,說不定要來店中查視,在俞云而言,卻未必懼怕,但也是麻煩,不如走為上策,于是三人拉出馬匹,又續往太原方向馳去。
  途中俞云問起兩人為何會被虜,李少陵說:“我倆用過酒飯后,因為日來疲勞過度,就躺在床上假寐,不覺昏睡過去,醒來卻在魏雁家中,以后的事俞大俠都已知道,不過俞大俠何從得知在下等被擒?”
  俞云即把方才的事說了,說笑道:“這顆明珠丟了倒值得,但不知那人是誰?”邱麒、李少陵兩人听了,也為之納悶不已,這人藏首露尾,大概有什么苦衷。
  坐騎四蹄翻飛,濺起泥漿四射,寒風凜冽,天空中一顆星光都沒有,三人仗著夜眼,一路奔馳著,一日半夜豪雨,道上積水盈寸,馬匹經過,響起一种破水聲。
  奔馳了將近兩個時辰,天將破曉,路上略無阻攔,想是清風幫不防邱李二人會連夜脫逃,眼見太原城垣隱隱在望。
  邱麒笑道:“我們直奔西南,片刻后,也就到了清禪寺。”(按:清禪寺本名天龍寺,北齊時代所建,為我國三大石窟之一,內有石室二十四間,石佛四尊,隋朝開皇四年鐫石室銘,雕刻极精,為古代我國藝術的精華,寺東一里,鑿壁為池,其旁有天龍廟,內有千佛樓,因清朝開國之君順治逃禪避位,來此天龍寺一年之久,康熙時更名為清禪寺,直至乾隆末年又复原名天龍寺。)
  這時俞云笑道:“兩位請先行,俞某隨后就到。”說著一夾坐椅,往太原“撥喇喇”沖去。
  邱麒、李少陵二俠往西南行去,馬步放緩,恐引起匪党疑心,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便到了清禪寺;兩人下騎進得山門后,即見知客僧廣元大師迎來,稽首笑道:“兩位施主才來,一路辛苦了吧,俞施主已到得多時。”
  二人不禁愕然,相顧笑了一笑,隨問了廣元大師禪安后,即望方丈室急急赶去,兩人隱隱聞得俞云与其師滇池釣叟豪笑聲,揭開門帘,兩人步入,俞云即立起笑道:“俞某先來一步,不請之罪,還望万勿見怪才好。”
  兩人一見其師的精神奕奕,知已服下千年何首烏,便忙道:“豈敢俞大俠義薄云天,一路多承護持,在下等在這里拜謝了”說罷一揖到底,俞云遜謝不止。
  滇池釣叟笑道:“也應該謝謝,俞大俠,何必如此謙讓!”又道:“方才監寺大師所報,這清禪寺外林周圍遺下十數具賊尸,想必都為大俠出手殘除吧?”
  俞云笑笑不做一聲,一旁須眉銀白,面像清懼的淨塵禪師說道:“善哉!善戰!命廣元抬去火化了吧,說不上老納又要化上三日,替他們誦經超度。”
  滇池釣叟哈哈大笑道:“你這老禿驢几時又發下善心的!”
  淨塵禪師閉目微笑不語,邱麟、李少陵二人听出俞云來天龍寺時,清風幫尚有匪党多人在松林潛伏著,心中更感激不已。
  談了半晌后,滇池釣叟立起笑道:“俞大俠,老朽傷勢已然痊愈,想即刻起程回滇,務請大俠游滇時,去寒舍一敘,以盡地主之誼。”
  俞云笑答:“這個自然,就是老前輩不說,在下也理當拜望。”
  滇池釣叟又回面向淨塵大師告辭道:“大師,到此打扰多月,又承救傷之德,無可言謝,明年今日小弟必來拜望佛駕。”
  淨塵大師啟目微笑說道:“你愛來就來,這清禪寺大開方便之門,老納無他言可贈,只囑你一路平安。”說著起身送客,相送在山門外,臨行時,滇池釣叟取出一支拇指長的何首烏及一柄“靈屢”匕首贈与俞云,笑道:“老朽僅服用半支,尚留下三截,一支相送大俠服用,可助長功力,靈犀匕首是老朽在莽蒼山無意中得來,功能切金斷玉,老朽知道大俠武學不凡,本無須此物,但老朽為求心安,略表寸心而已。”
  俞云見他意誠,只得受了。邱麟、李少陵兩人依依不舍,洒淚隨著其師滇池釣叟回南而去。俞云也向淨塵禪師辭別。
  俞云回在太原“茂源”客棧后,睡上半天,信步走出,這時天色初露,街上積水汪溢,寒气還是凜冽襲人,行人甚至寥落,再過几天就是小年腊月廿四了。
  他費了三天功夫把省垣八景,“烈石寒流:“天門積雪”、“上堂神柏”,“崛幃紅葉”:“汾河晚渡”,“雙塔凌霄”,“异水煙波”,“西山疊翠”,游了一個遍,這几日天气和麗,游興未減,又將近郊胜景一處一處留覽詳盡。
  這一日俞云至城外約數里之處,“風洞”覽胜,(按:風洞系云中山脈旁支天門岭坡下所鑿之岩洞,周廣百數十丈,內有石碑一百廿余塊,碑作方形,四面環刻佛經,以多人分書,故字体不一。然字跡蒼勁古朴,仍為喜書者所拓,据考證為唐武則天時所刻石,蓋以唐時崇信道教,佛教曾數遭厄,因此信佛之人,以佛經刻之碑上,藏之地下,以垂永久,且云石宰之碑,不宜更動,否則當地必有風災,殃及庶黎,故人均視為神明,弗敢稍動,雖受書者拓字帖,亦必凜然謹慎;此即“風洞”命名之由。)
  且說俞云越入洞中,仗著“虛室生明”精湛內力,洞內情景纖毫畢露。俞云對書法有獨擅之處,故對每塊石碑上佛經勒字,摩娑良久,愛不忍釋。洞中燭淚殘燒滿地都是,想必是拓書之商人士子所留。
  等到俞云將全部碑石摩娑殆盡,已是費了大半天的時光,方欲啟步离出時,忽聞洞外起了一陣腳步聲,俞云閃至碑后,靜視來人為誰,只見兩人趨入,互相說笑著。
  俞云凝目一看,心說:“這兩個小娃儿怎么到太原來了?”暗暗惊疑不止。
  原來兩人正是傅婉姑娘及傅青兩人,只見他們兩個走在洞角席地坐下,拿出兩包食物,咀嚼得津津有味,傅青笑道:“姊姊,那和尚說話是不是騙我們的,他說八手天尊三日前即已外出,要等兩日后才可返回寺中,哪有這么巧法。依青儿的性,把他的寺院翻一個遍后,我才相信。”
  婉姑娘嬌喝一聲:“青弟,你就是這么任性,我們等上兩天也不要緊,過期我們再去探視八手老怪返寺与否,反正‘太阿’劍不索回,我們決不甘休。”
  青儿這才不語,俞云听了恍然憶起傅六官之語,他說過有柄“太阿”寶劍被一不知名邪匪搶去,這匪形狀特异,身長八尺,形若胡瓜,滿目白毫寸許,諒必他們得悉這匪人是八手天尊。但是傅六官何以自己不來,竟放心讓兩個小娃輕身涉險,未知何故,自己离開他們差不多大半年了,莫非傅六官又發生什么事情么?這一心急,俞云不禁閃身過去。
  兩小正吃得有味,突見暗中有一雙手如風的伸來,將青儿手中一只雞腿奪去,兩小惊得跳了起來,定睛一瞧,只見是一中年窮酸就他們坐處,席地大嚼。
  青儿瞪眼大罵:“你這人怎么如此不講理,不聲不息就搶人家東西吃,難道你三年沒吃過嗎?”
  俞云打起北音說:“小娃儿,問得真有意思,我老人家三年吃過東西,還曾搶你的嗎?”繼又面向著傅婉笑道:“!”娘,不要動气,反正這兩包食物,三人吃還多著呢,來,一塊儿吃吧,我老人家吃了后,給你們一點好處就是。”他暗中打量傅婉,大半年不見,越發成熟,兩雙淑乳高聳,個子也長高了許多,看起來,就象十七八歲的姑娘,哪象是十四五歲?—縷縷的少女体香散發触及俞云鼻端,不禁心旌搖搖。
  只見傅婉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瞧著自己,櫻桃小嘴一撇,嗔道:“誰要你給好處,你既三年沒吃過東西,你就請吃吧,我們也不要了。”
  俞云哈哈大笑道:“真有意思,等會可不要求著我,我老人家說過的話,向例是說—不二咧。”
  青儿气鼓鼓地說道:“誰求著你,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真不害臊。”
  俞云只是微笑,倏又臉色一變,兩手疾出,將兩小捉了一個結實,拉在碑后藏掩著,悄聲道:“靜點,有人來了。”說著手一松,一晃身就掩在洞側,傅婉這么大姑娘,竟被中年男人執著玉腕,那還不臊得要命,口中啐啐連聲。
  青儿還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童,低聲問道:“姊姊,是有人來了嗎?你看這人是不是坏人?”
  婉儿忙掩著青儿小嘴,低喝道:“不要說話,小心賊人听見。”
  這時有步聲門洞外傳來,似是一男一女,邊走邊談著,只听那男的說:“師尊不知為什么,—個少女一個娃儿也值得怕,不是師尊一再告誡,不得輕啟爭執,愚兄老早就想見識這少女及娃儿有什么苗頭呢。”
  那少女一陣的嬌笑道:“你知道什么?師父的‘子午玄功’還差一周天就練成了,在這十二時辰期內,正是緊要關頭,若一分心,便會走火入魔,你道是師尊真怕了他們嗎?師尊還說,現在尚不知一女一童來意為何,但輕易尚招惹不得,只怕他們兩人身后還有老的撐腰,怕我等引來無窮隱患,為了這緣故,所以阻止我等不可露面。”
  一男一女竟走至洞口,立著不動,喁喁對起話來,傅婉傅青兩小不由大急。
  繼听男的笑道:“究竟你是女的,得師尊十分寵愛,—早—曉只准你進塔見上一面,說不定你也得了什么好處吧?听說師尊‘子午玄功’練成后,即把前數年新得之‘太阿寶劍’配合“子午玄功’,創出‘子午十二劍式’,這樣一來,師尊可儕身武林一流高人,自創門派,是也不是?”
  那女的又是嬌笑道:“你倒聰穎得很,師尊有几次還贊你呢……嗯,你叫我到這儿來,就為著這個事嘛?”
  男的一陣淫笑道:“奸師妹,還不知愚兄的心意么?三天不見,你知有多難受喲,好人你就答應了吧……”
  女的忸怩了一陣,只听她說:“呃!我不嘛……”
  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時,突然風聲一掠,一男一女“哎喲”惊叫了—聲。
  原來俞云一听得男女二人,要進洞行那淫穢之事,不禁怒气頓生,一閃身就到了他們身前,那男女兩人猝不及防,—聲“哎喲”惊叫出口,音猶未落,卻被俞云點上昏穴,仆倒在地,那男的長相頗也清秀,女的亦姿色不惡。
  這時,傅婉傅青兩人也竄至洞口,俞云見著傅婉,比半年前更出落得標致了,真可說是芙蓉如面,秋水為神,不禁多望了數眼,只看的傅婉紅生雙頰,眼含怒意,青儿也翻著一雙靈活的眸子,不時地打量著俞云。
  只听得俞云笑道:“這兩人對你們之事,大有幫助,我老人家吃了你們食物,就算謝……”,倏而容顏一變,抓起地下兩人,急道:“又有人來了,快進去。”傅婉傅青雖未覺察是否有人來,但知俞云必有所聞,三人一晃身就閃入風洞內面。要說俞云豈能這樣怕事,只因他若一現身,必引起邪党特別注意,本來為著邱麒李少陵兩人招夠了麻煩,再要惹事,日后必致于寸步難行。
  他三人身才掩好,就聞得足聲落在洞外,叫了聲:“徐師弟燕師妹,師父有事命你們去。”久久未見回音,只听那人喃喃自語道:“奇怪,方才見他們兩人朝此行來,怎地不見,不要是進城去了吧?”接著,又喚了兩聲,那人才轉身走去。此時俞云又向那擒來少女點上殘穴,解開昏穴,笑道:“若要知道太阿劍置放何處,只問女的便知,我老人家還要吃東西呢。”說罷自顧自地大嚼起來。
  那女的已是緩緩醒過來了,只覺周身酸疼難耐,一睜眼,即見一少女怒視著她,還有一七八歲小童站立少女身后,不由憤聲說道:“你們暗施毒手,要待怎樣?”
  傅婉冷哼了一聲道:“不要怎樣,你只說出八手禾尊,太阿寶劍在何處,便司饒你活命。”
  那女匪自知落在人手,若不說出,必使自己皮肉受苦長歎一聲道:“太阿寶劍自我師得后,從不离身片刻,家師現在寺后寶塔之上,第六層靜室內練那‘子午玄功’,你們自去找好了。”
  這時俞云又發話了:“青儿,你將那□男女喉頭右側第三條經脈上,點他—指,讓他們永做夢里鴛鴦吧。”
  青儿听見后,心中大喜,知是教他點穴手法,但那女匪一听,不由得神色大變,顫聲道:“請……不……要……”話還未了,青儿已伸指倏地點在喉間,只听痰聲一響,頹然死去。
  青儿接著倏又伸指點了那男匪一指,昏睡中已魂游地府,惊登极樂了。
  傅婉一把沒拉住青儿,兩人業已死去,只得罷了,不由白了俞云—眼,拉住傅青左手說:“弟弟,我們到鎮風寺后寶塔上,向那八手天尊要劍去。”說著,兩人就要出洞。
  只听那俞云笑喝了聲:“且慢,你們仗著學了一套‘九宮陰陽正反步’法,及‘白猿’劍法,就想橫行么?听我老人家的話,晚上再去,必可助你們手到劍來,也可乘机將八手魔頭除去,消消你們父母殺身仇恨。”
  傅婉傅青听了,不禁胸頭一震,自己的事他怎么知道這么清楚,越想越疑,不要被他弄了手腳,將“太阿寶劍”覷空在八手天尊那里盜去,鴻飛冥冥,到那時,豈不令自己愿望成空,于是粉面一沉,嬌喝道:“究竟你是何人,怎么對姑娘家事這樣清楚,快說,不然姑娘可要不客气了。”這時青儿也將一對在碭山二鳥手中奪來的判官筆掣出,圓睜著小眼,只待姐姐一聲令下,就飛身打出。
  俞云卻哈哈大笑道:“怎么你這兩個娃儿如此气盛,我老人家是好意,可沒招惹你們,來,隨我去洞外,給你們瞧瞧我老人家是誰。”說著,長身一閃,但覺微風掠眼,人已不見,早已出得洞外,傅婉芳心中直覺這人身法,較她那夢恩魂想的言哥哥,并不稍差,于是拉著青儿竄出洞外。
  兩人出得洞外,只見俞云負手微笑著,傅婉又是一聲嬌喝道:“你是准?快快說出。”只听俞云微笑道:“婉!”娘,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么?”這時,俞云恢复了男音。
  傅婉一听,似乎覺得這語音從何處听過,非常熟悉,只是一時憶他不起,一雙水汪汪大眼直瞧定俞云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神色。青儿圓眼一眨一眨地亦茫然呆立。
  俞云見他們仍未想出,伸手緩緩揭開面具,笑道:“你們再瞧瞧我是准。”
  青儿一見,惊叫—聲,忙躍起兩手圈在俞云的頭間,不住的搖晃,連聲叫嚷道:“言哥哥,言哥哥……”,傅婉也不由惊喜万分,情不自禁地雙手執著俞云右手,嬌笑道:“言哥哥,你這人真是……早說出是你有多好,白叫人家多擔一份心事。”這半年來,夠她夢魂縈繞了,為思檀郎,不知暗彈了多少珠淚,今日見著,喜出望外,也不思索,執執著俞云一只右手,捏得緊緊的。
  俞云睜星目望著傅婉臉上,只是微笑,傅婉霞飛玉靨,猛然警覺出自己執著人家的手,倏地縮手,白厂俞云一眼,俞云轉面向青儿笑道:“小猴儿,你現在知道我老人家是誰吧。”
  青儿放開雙手,一陣跳躍道:“言哥哥,你好不害羞,前次自稱大叔,現在又自稱老人家,真要是老了,我姐姐還會想你嗎?”
  傅婉忙喝道:“弟弟,你再胡說……,”竟說不下去了,想不到心事被青儿瞧出。
  俞云一听,不由怦怦心跳,自覺情孽難償,暗歎了一口气,瞥眼瞧見傅婉低垂著粉頸,夾耳根都紅了,這种無限嬌羞神情,俞云又是一陣怦然心動,只得說聲:“我們進得洞內再談吧。”于是牽著青儿趨入洞去,婉姑娘隨在身后。
  三入席地坐下,俞云笑問婉姑娘道:“傅大俠好吧,我真詫异傅大俠為何竟放心你們兩人來此輕身涉險,傅大俠也太過于放任你們了。”
  婉姑娘望了俞云—眼,倏又低首,半晌不則—聲。
  還是青儿稚笑道:“言哥哥,你不知道,我与姐姐謊言欺騙爺爺,說我們要去北京—游,順便探訪言哥哥你的下落,講好年前必定返家,我爺爺本當不准,被我們一陣磨菇,又得魏爺爺勸說,只得應允了。”
  俞云“哦”了—聲,原來如此,繼又問道:“那么你們又何處得悉‘太阿寶劍’在八天尊處?”
  姑娘娘這時才答道:“我們离開前半月,賽華陀魏爺爺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說是‘太阿寶劍’現在八手天尊敖化處,敖化現住太原城郊鎮風寺內,勸我爺爺去取回,哪知我爺爺面不動容,竟說這种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他已老朽,何苦又啟事端,八手天尊若無德,太阿倒持,必遭橫禍,是以淡然不顧,我—听見,就要急著前來,但明說必然不准,只得謊言欺騙爺爺。”
  俞云大笑道:“你倆人真也太膽大,幸虧遇上我,不然你們又要送上小命”。俞云這大半年來,冒充中年書生,語聲中不自禁地倚老賣老的,婉姑娘嬌嗔道:“你這人怎么搞的,老气橫秋得嚇人,再要如此,看我們會理你才怪。”
  俞云說道:“好了,我不倚老賣老就是,今晚我必暗中助你們得劍就是,不過有一條件,得劍后,你們即刻离此返家,免得你爺爺倚間盼望。”
  婉姑娘笑道:“隨著你一同回去,不就行了嗎?”
  俞云听說大急,忙道:“那怎么行?我還有事,事完,我必往你家小住一段時期,不然我就不管,隨你們怎么辦。”
  婉姑娘一見他急得這樣,不由格格嬌笑了起來,說:“依你就是,何必急成這樣,不過要言而有信哦。”
  俞云不禁寬心,笑道:“我老人家怎會騙你們。”
  青儿拍手打掌嚷著:“言哥哥,你又來了,老人家,老人家,究竟你有多大嘛。”
  俞云這時面色一正問道:“那鎮風寺在何處?”
  婉姑娘一听,便笑了起來,說道:“怪不到你扮個書呆子,果然有點呆气。”用手望上指了一指,接著道:“就在上面。”
  俞云抬頭望了一望,心思:“難道就在山上么?怎么來時,我竟沒瞧見。”于是立起,將面具戴上,說聲:“你們別動,我去去就來。”一晃身,就出了洞外,仰面凝視,原來這“風洞”之上,竟是一片連亙的峭壁懸岩,迤邐達數十百丈,那峭壁之上又是植得廣茫無盡的參天松樹,窮极目力之下,瞧出一角紅牆飛檐隱現在一片松云之間,恍然悟出為何自己來時,不曾發現鎮風寺之地,這才又進得洞去。
  婉姑娘見他回來,不由問起俞云這半年行蹤,又問為什么要戴那面具扮著中年窮酸。
  俞云哪還會真個說出來,天南地北亂說了一陣,只說此來太原,為著應允朋友,替他探訪仇家,事了,即返北京。這半年來,俞云口才較半年前圓滑得多,婉姑娘与青儿竟未听出是假話,反听得出神。
  好不容易捱到二更天,才竄出洞外,只覺寒風襲人,不似洞內溫暖如春,松濤林韻,起自天籟,借著滿天星光照耀下,三人一路飛馳,尋至上山入口處,俞云停步不前道:“你們二人可明著上去,八手魔頭練功未完,不能露面,如遇上其他人等,你們可遵照我傳的‘九宮陰陽正反步’法,万一不胜,也可自保,只听得我兩聲長嘯,便是寶劍不得手,你們可不許留戀,立刻下山。就在風洞前會面。”
  婉姑娘及青儿點點頭,隨即竄上,俞云一晃身,即掠入路側密林中。
  婉姑娘与青儿自得了俞云傳授后,輕身功夫一日千里,一縱就是三四丈外,几個起落,身形即在一二十丈遠處。俞云其實并未遠离,只在近側,見他們兩人有此進境,也不禁代之欣喜。
  山徑越上越陡峭,他們兩人一口气竄上了半山,不禁有點气喘,于是停下步來,調勻了气,正待再竄時,猛地頭上有人厲聲喝道:“什么人,敢來闖山?”繼而又喝了聲:“打”兩顆亮銀皇芒,凌空打下,帶著急劇“嗤、嗤”風聲迎頭飛來,婉姑娘大惊,正待舉劍一格,倏見那兩點銀星來勢一歪,已然打山石之上,火星往外迸冒,忽听得一聲悶哼只在頭頂附近發出,仰面瞥見一團黑影往那懸岩下墜落,片刻,一聲慘嚎聲起,夾在松濤聲中分外凄厲,宛若深山鬼嚎,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婉姑娘心知是言哥哥出手暗助自己,芳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种恬意,腳下仍不稍停;同著青儿凌空上竄,沿途只聞慘嗥連連,此伏彼起,賊人身形一具一具地往懸岩下墜落,婉姑娘兩人仗著俞云為他們開路,膽气頓壯,毫不猶豫地猿飛猱躍展出上乘輕功身法,只在山徑中馳飛。
  這時,鎮風寺驟起急劇鐘聲,繚繞夜空,山谷中陡起回音。
  婉姑娘手一竄上崖頂,驀見一條黑影迎面扑來,那人猛吐雙掌,逼出雄渾的掌聲,大喝一聲:“下去。”婉姑娘見來掌太疾,未便硬接,雙足一點。斜刺刺往左竄開去,百忙中猶喝了聲:“青弟,小心。”青儿在后笑說道:“姐姐,這點鬼蜮之行,還難不倒青儿。”原來青儿見賊人偷襲出掌,小小心靈中已起殺机,雙臂一振,身形拔起,霍地一旋身,兩只判官筆猛向賊人后胸砸下。
  那賊人也是寺中能手,掌一出,對方身形已然不見,即覺胸后疾風襲來:暗喚不妙,縮腕撤掌,硬將下砸之勢撤回,順旋回旋,雙臂上撩,掌化為抓,想把傅青判官筆奪下。
  休看傅青年幼,卻甚机智,他料賊人回身奪筆,所以他下砸雙筆卻是虛招,掌到,筆分,倏又望上一合:“二龍搶珠,’疾點賊人兩眼,這一招,是异常之疾,有意料不到的快,賊人估量著對方年幼功淺,必然撤招再行換招,万万想不到他會招中套招,出手又快,待他惊覺時,卻已措手不及,危机一發中面一仰,身形疾挫硬往旁竄了出去,哪知才一落定,陡聞嬌喝一聲,一溜風聲迎胸刺來,賤人一咬緊牙,足尖疾點,又急往回竄,這樣還是躲不了一劍之厄,婉姑娘長劍已戳入左股,被他一竄,大塊股肉為劍削落,疼得几乎發昏,只听得賊人悶哼一聲,身形下墜,婉姑娘緊接著手腕一振,登時了帳。
  兩小緊接著三几個騰身,落在寺外曠地上。此時,寺外黑沉沉的,寒風習習,松濤入耳,婉姑娘悄聲向傅青道:“剛才我倆不是听見鐘聲急起,怎么現在倒沒個動靜了。”
  青儿初生犢儿不怕虎,答道:“管他呢,有言哥哥走在頭里,還有什么可怕的?青儿在前為姐姐開路。”說著,就要往內闖,傅婉一把拉住,低喝:“青儿,休要胡來,万一有個失閃,叫姐姐怎樣向爺爺交待。”忽然間,數聲尖銳冷笑隱隱傳來,婉姑娘聞聲大惊,循聲回視,瞧出空地另一端黑魃魃立著一群人,只因沒有燈光,又無月色,若不是那一幢幢鬼影的衣角帶風,真不易瞧出。
  那寺內倏現出數盞孔明燈光,照射場中,而那一群匪徒也似幽靈般在傅婉姐弟面前閃落,燈光映在他們臉上,黃滲滲地好不怕人。
  傅婉見為首之人,就是在白天里,向自己謊言八手天尊出外未歸的,清風寺住持智空,只听那智空說:“阿彌陀佛,果然又是兩位小施主重來,思這鎮風寺乃佛門淨地,小施主竟寅夜闖山,殺傷多人,就不怕我佛降罪么?”
  腕姑娘傲然微笑道:“雖是寅夜登山,我倆又非沖著大師而來,為何貴寺手下一再暗襲,恨不得非置我倆于死地不可,這又是何說?殺傷多人,這是你們白找,怨不得誰。”
  智空桀桀獰笑道:“女施主說話忒也輕松了,要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倆怎可脫掉干系?這話暫且不說,貧僧請問女施主夜闖鎮風寺,想欲何為?”兩目炯炯凶光,直逼婉姑娘回話。
  婉姑娘—聲清脆地長笑,用手—掠夜風吹亂的鬢發,說:“大師,你明知故問,出家人戒打狂語,不是姑娘机靈,倒被大師騙了,八手天尊現在不是在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嗎?”
  此言一出,智空惊得退了兩步,容顏一變,厲喝一聲道:“這個……你怎么知道?”突然智空身后,起了一陣陰側語聲:“智空師弟,對付這兩個娃儿,何必費這多唇舌,先擒下來再說。”說時身形倏地涌前。
  婉姑娘見來人是個熊背寬腰大漢,三角眼一眨一眨地閃出凶芒,手中持兩柄騰蛇槊,烏油油的。這時,青儿已是不耐煩了,判官筆一提,就閃在那大漢面前,笑道:“你這笨家伙,還敢出來獻丑,待小爺打發你到姥姥家去吧。”
  那大漢平素待人,就气焰囂張,頤指气使,目空一切,除了其師八手天尊之外,永不听旁人半句勸誡,哪還受得了傅青的這种奚落。只听大漢虎吼一聲;喝道:“小狗,你在找死。”雙槊力劈華山就往青儿頭上砸來,青儿初瞧大漢,就知這人槊重力沉,自己若要取胜;非仗身法詭异不可,槊一砸下,傅青疾溜溜一轉,就到了大漢身后。
  那大漢猛見青儿一晃,已失去蹤影,雙槊打空,身形直往前栽,心知不妙,雙槊“鐵犁耕均”硬往回施掃來,呼呼破風,等他身形轉定,哪知青儿笑聲,又自身后發出,這一來,那大漢不禁魂飛膽落,慌不迭地直竄出去丈外,可是等他一回頭,青儿又站在面前,持著雙筆笑嘻嘻的,大漢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這時學乖了,只豎著,雙槊打空,一大一小僵持著。
  智空見了,不禁皺眉,他見傅青身法詭异,簡直如同鬼魅飄風一般,瞧他不出是何家數。小的功力如此玄詭,大的不言而知,憑自己這面,還未必就能討了好去,只是他們找自己師尊八手天尊為了何事?師尊只差一兩時辰就完功了,不如穩住他們再說。于是心下盤算如何說詞。
  這時又見那大漢隨青儿在移動著,就似馴獸一般,繞著轉圈圈,青儿极得俞云所教的“靜”“速”二字其中三昧,只是沉著笑嘻嘻的。
  那大漢名喚莫虎,是八手天尊敖化的二弟子,匪號鎮山神,武功著實的不弱。今晚,最初是輕敵太過,其次被青儿怪异身法所惊懾,被人先聲所奪,本身功力無形中就打了一大折扣,這時莫虎瞥見同門的目光視在自己身上,頓感一陣燥熱涌上臉來不覺羞愧難當,暗想:“自己為一時之念,搶先出手,自己落敗猶是小事,誤了師尊‘子午玄功’非同尋常,師尊尚差數個時辰即要下丹,若來敵惊扰了他,易致分心走火入魔。為此,師尊命七師弟智空主持對外之事,如有強敵,且先穩住再說,想那七師弟智空机智沉穩,老成練達,平素我只說師尊有點偏心,今晚一見,看來我确不如他。”越想越難過,又見青儿滿臉輕視之容,不由一橫心,手中一對騰蛇槊一緊,倏忽間連攻七招,共十四式。
  青儿見他竟沉不住气,陡然出手猛攻急打,正中下怀,立即晃肩疾退,施展出“鐘馗伏魔卅六打”判官筆招,腳下把“九宮正反陰陽步”急走,這一來鎮山神莫虎身形盡都籠罩在雙筆怪招之下,反之,鎮山神莫虎每次出招,俱是扑空,只見對方幻出無數形影,分不出孰真孰假,無异是以身喂招。
  智空倒是識貨,凝視了片刻,暗對同門說道:“這小童判官筆招,与陽山二鳥譚龍手法十分神似,不過譚龍手法卻不及他詭异,精奧,身法更不及他了,莫非這小童与譚龍師門另有洲源么?”
  身旁一入答道:“小弟也這么想,但恩師与陽山二鳥相交莫逆,小童信如七師兄所說,為何他們趁著恩師練功吃緊時,竟來騷扰本山,依小弟看來,不要他們是別有用意吧?”
  智空沉吟一會,便答道:“不管他們是否別有用心,反正先穩住他們再說,捱得一刻就是——刻,小不忍則亂大謀。師尊嚴囑此時切忌与他們動手,這兩小敢來,必有所恃,也許后面還有老的,不管他們來意如何,總之要等師尊出面,非至必要,千万不能逞強出于。”
  身后忽有一人接口道:“智空師兄,那么本山十數條人命,難道就罷了不成?”
  智空聞言冷哼了一聲道:“九師弟,血債血還,少不得連本帶利結算,怕他們少了不成,不過此時害得師尊走火入魔,你能擔待嗎?”
  這時傅婉捧劍屹立場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瞧定青儿,看得出神時,不覺吃吃笑出聲來,原來青儿自學了“九官正反陰陽步”及“鐘馗伏魔卅六打”后,就未正式試用,今晚遇上鎮山神莫虎,不禁用出全部功力,越打越高興,試出俞云所教的兩套武學都高不可測,重复試用,竟將鎮山神作為練功對手,青儿怎么轉,莫虎也怎么轉,是以婉姑娘笑出來了。
  從婉姑娘踏進寺前廣場,到目前為止,差不多有大半個時辰,婉姑娘心想:“這也好,自己目的是‘太阿寶劍’;到非必要与他們沖突不可,一有殺傷,太以膩人,但不知言哥哥到手也未,反正他們干耗著不動,自己又何嘗沒有此意?青弟今晚有這等靈慧,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智空等人見鎮山神莫虎被傅青戲耍得狼狽不堪,不免急于形色,有几人都躍躍欲試,但均被智空婉言捺住,他瞧出青儿不存心傷那莫虎,反正時間愈拉長愈對自己這方有利,不如讓二師兄絆住他,也好磨練二師兄狂傲之性,自己則緩和緊張空气,于是便上前向傅婉稽首笑道:“女施主,家師真如女施主所說,在敝寺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此時正在吃緊之時,貧僧前言,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存心狂騙,不管施主來意如何,貧僧不問,万事全有家師作主,不知女施主信得過貧僧之言么?”
  傅婉見智空這樣委曲求全,心知是想八手天尊敖化“子午玄功”練成后,再來收拾自己兩人,但也著實欽佩他那忍人所不能忍的涵養功夫,正待作答,忽听見天邊起了兩聲輕嘯,宛如鶴唳,就知俞云大功告成,不由暗喜,面上仍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大師既如此說,我如仍不信,則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其實愚姐弟登臨寶山,是想問問令師當年一段往事而已,令師既在塔內,明日再來也不遲,冒犯之處,望乞海涵。”說著,喚厂一聲:“青弟,我們走吧。”傅青也早聞見清嘯,見姐姐喚他,立時收手躍回,兩姐弟向智空拱了拱手,轉身望山下飛馳而去。
  智空等人也听見鶴唳聲,但未疑心是人為的,見傅婉姐弟一离去,均長吁了一口气,胸前沉重的郁悶,為之輕松了不少,鎮山神莫虎累得神疲力倦,這一泄气,頓感腿軟,竟坐在曠地上,半晌也爬不起來,口中連說:“好厲害的娃儿。”
  智空遂命人前往岩下收尸斂葬,一面說道:“依我計算,尊師最多還有兩個時辰,便可完功,明天兩小如來,一定逃不出師尊‘子午玄功’掌下。”哪知八手天尊不但“太阿寶劍”被奪去,人也僵死在塔內,八手天尊門規謹嚴,不准門下擅自前往塔內探視,自己若有事,身旁置有一小罄,敲聲傳語,譬如若敲五聲,就代表自己需用清水。因此,一連七八個時辰過去,尚未見其師下塔,智空不覺起疑,壯膽上塔一看,見八手天尊已死去多時,太阿劍也失蹤,才知上了兩小惡當,待欲搜捕兩小時,兩小業已在五六百里外途中。
  且說傅婉姐弟二人馳抵山下時,俞云早在風洞前等侯,手中捧著一柄長劍,夜色昏黑,瞧他不甚清楚。俞云見著他們時,只低喝了聲:“快走。”三人回至俞云所投的城郊客店中,已是四更將近,三人翻牆入室,旅客店伙均是好夢正濃。
  俞云取過桌上火鐮石,輕輕一敲,燃紅了紙煤,(按:這在國內是最普遍引火之物,用草紙搓卷,轉圓竹筷直徑略小,名為紙煤,通常紙煤長度約一尺左右,可引火數十次,在民國三十五年左右,老一輩人物用來吸水煙筒。如今,此物可置放于博物館,成為魯殿靈光了。)用嘴一吹,紙煤轉成明火,移向燈擎,燃亮了燈芯后,再呼熄了紙煤,又將燈芯挑出一些,這時,一室光明如晝。
  俞云這時輕輕的把“太阿劍”柄一捺,啞叭簧一松,頓時響起一長聲龍吟,歷久不絕,再輕輕拉出鞘,只見一溜寒光如電,逼人毛發,從頭到尾,長約三尺六寸,劍鞘帶著芒尾兩寸,靈蛇吞吐,耀眼欲眨,劍出一鞘,燈光反呈黯淡,于是嘖嘖贊道:“果然好劍。”遂遞交婉姑娘手上,又笑道:“這种神物利器,難怪你千里迢迢,涉險以求,現在愿望既然達到,天一亮,你們也好走了。”
  婉姑娘盈盈捧劍稱謝,問起俞云取劍經過。
  原來俞云在登山時,就与傅婉姐弟二人分手,其實他并沒有遠离,總不令他姐弟二人脫出了視線之外,只在參天松樹虯枝上起落,他落在第六棵樹權上,低頭瞥見林間有十數條黑影分途竄來,第一名匪徒已与傅婉遇上,發出了暗器,他用手一揮,將暗器震歪。他存身樹上不動,見他姐弟二人只兩三個照面,就將匪徒輕易解決,十分干淨利落,不由暗贊。此時匪徒慘嗥聲落,寺中又鐘聲急起,心感:“這一來,寺匪紛紛竄出,向他們姐弟二人攔截,恐怕他們不是對手。”想著,身形瀉下,就望林中群匪扑去,十數名匪徒每隔三丈,就有一個把守著登山小徑左側,匪徒哪會料到身后有人扑來,待得惊覺時,早被俞云一抓一撩,向崖下墜落。俞云手法也真絕,本來群匪被他拋出之時,半空中變換身形,還可不死,哪知周身酸軟無力,這樣焉能留得命在?照銳俞云也是佛門中出身,應該戒殺,戒嗔才是,只因俞云常存此念,他說多殺一個惡人,就是多种—份善果。未出山時,即种下今日無邊之殺孽,自俞云下山后,今后十年間江湖黑道人物,備受殺戮之慘,這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劫數使然。
  且說俞云將林中全數伏樁劈落后,兩臂—振,身形嗖地地拔騰樹巔,分枝拂葉只在樹間起落,腳才一沽松樹,就借反彈之力直扑另一松梢,捷如飛馬,他停身廟前在蒼勁入云的古柏上,凝目靜視他們姐弟二人,如何應付寺中能手,繼見青儿用出自己傳授的“九宮陰陽正反步”詭异身法,應付鎮山神莫虎,無論莫虎槊勢如何精妙,青儿只要輕輕一閃,就讓避開去,靈活無比,飄忽如風,不由大為放心。又見智空等人正在觀望,不擬向傅婉出手,就知他們存心盡量捱著時辰,心中一動,晃身向廟后閃去。
  他估量出寺內外,及塔前均隱有能手,略一尋思,即決定怎樣行事,恃著他“玄天七星步”法,詭异難測,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伏樁見到他。
  俞云望廟后瀉落,就瞥見一條黑影掩在樹后,好似并未瞧出俞云。這時俞云停身不動,迎面十丈遠處,那座七層巨塔已是顯在眼前,黑巍巍的,矗立云霄,每一層塔檐上均吊有八盞气死風燈,但在三層以上就沒有燈亮射出了,塔檐上每層均有能手貼牆而立,月黑風高之夜,若非是俞云眼力精确,很難判出。
  俞云環眼四顧,發覺塔前塔后設有伏樁數十處,他微微心惊,暗忖:“這樣安排,換在別人,無异是羊投虎口,不過,還難不住我、”想著,身形倏地一滑,閃在最近的伏樁身后,疾伸兩指,點了那賊的“睡”穴,腳下并不停留,又閃在第二人身后,重施故技,他動作奇快,身形飄忽如鬼魈大白天尚無法發覺他身法動作,何況又是一無月色星光黑夜?身形飄出時,并不帶一絲破風之聲,故爾不到半盞茶時候,塔前塔后伏樁悉數被他點住,只剩下塔檐上貼牆伏樁最難以著手。當然他要制住他們本是不費吹灰之力,但卻必然無法再不露形跡,因為將第一層解決后,勢必要攀援飛檐,經翻上第二層,這一來,身形全都暴露在第二層伏樁暗器兵刃之下,又不能由塔內進入,因塔門重鎖,非用掌力震開塔門不可,他原意就是避免被人瞧見,否則,何必多費手腳。正左右為難中,他猛然瞥見一顆參天古樹斜枝,距塔頂僅十五六丈,在夜風中,起揚搖曳不定,在地面估計天空,雖然是無法准确,以他的判斷,不至出入太多,心想:“何不從此樹枝掠上塔頂,豈不省事?”心意一決,也不再猶疑,于是疾晃在樹旁,仔細探索樹上有無伏樁,打量了一刻,見無可疑之處,雙臂猛振,一鶴沖宵而起,拔上七八丈高,落足于樹杈上,复又騰身,一連几個急拔,已存身在距塔頂最近的斜枝,此种絕頂輕功,在今日武林中,不易多見。
  夜風勁急,吹得樹梢左右搖晃不定。俞云的身形,恰如釘牢一般,隨之左右搖擺,但本身卻紋風不動,他猛納了一口丹田真气,腳下沉,那支距离塔頂的樹權登時墜降,他倏張雙臂,雙足一弓一伸,借樹杈本身反彈之力,与塔身成四十五度角度射出十一二丈高下,待身形將墜時,又倏地四肢一屈,凌空翻滾兩次,猛張四肢,宛如夜鷹掠空一般,在塔頂上繞飛三匝,緩緩下落,兩手粘在塔頂葫蘆,這一手天山絕技七禽身琺;真是妙倒毫巔,歎為觀止。
  俞云緊接著身形俯下;兩足鉤著飛檐,倒挂珠帘兩手一貼塔牆,就像一條壁虎般,望第七層閃入,一落在七層塔身內。只見黑沉沉的空無一物,他發覺由此到第六層通徑,被一層鐵板堵死,略一考慮之下,戟坤兩指,用“金鋼指”法緩緩戳入,兩寸厚的鐵板,如利刃切腐般被戳穿一孔,勾指拉了拉,繼而搖搖頭,又從身旁取出切金斷玉的“靈犀”匕首,“嗖”地一聲掣出鞘來,即望戳孔內插入,圈手推切著,不一會就切好直徑兩尺圓形,僅留下一寸未交口,于是單掌貼著圓板一印一吸,登時被切圓板隨掌而起,露出圓孔,驀見一絲亮光在壁上閃-爍,他追不及待,身形倏地往下一落,接著貼在牆壁掩進,一眼即瞧見八手天尊盤膝坐著蒲團上雙目緊閉,面上肌肉,一陣一陣起伏不定,兩掌往外推作勢,及至看清,几乎嚇厂一跳。原來八手天尊白毛覆体,長可盈尺,面目差不多全部蓋住,不知者,尚認為他是人猿化身。
  俞云即欲用出“軒轅十八解”絕技,閃電出手制住八手天尊,但因未瞧見“太阿”劍置放何處,是以遲疑著;怕太阿劍被他藏在別處,再要去尋,豈不又是多費手腳?突然八手天尊喉間吐出牛鳴之聲,渾身骨節剝剝作響,雙掌上伸,八手天尊身穿長袍,被自己雙手上伸之勢帶動袍角,露出劍柄。俞云一見了喜上眉梢,他知八手天尊現時已是水相濟,天地交泰功行將完之際,時机稍縱即逝,再也不能延挨。正待出手之時,忽見八手天尊敖化雙目突然張開,面露喜容,一眼瞧見俞云立在身旁,駭然疾變,雙掌電光石火般向俞云推出,倘被它勁气全部吐出,只怕塔頂兩層定然為“子午玄功”震塌。
  俞云身手何等之快,疾一伸手,透出勁力已點上气海穴,八手夭尊勁力才吐出一半,只覺右胸倏地一涼一麻,真气回收逆竄,緊接著血涌气翻,兩掌就象泄了气的皮囊一般,軟軟地望下垂落。繼之全身顫抖著,此刻空有掙扎之念,因為被制住的穴道,令他力難從心,于是雙目顯出慘然神光,望了俞云一眼。
  要知“軒轅十八解”又名“十八制龍手”,乃“軒轅經’中所載的武林絕學,當今之世,也無几人能夠破解這等奇奧的手法。俞云這一手,出招之快,确如電閃雷奔,雖然在這一瞬間,但在行家的眼中,卻辨出這是間不容發,生死之分之搏斗,若被八手天尊搶盡先机,立即形勢逆轉。是以俞云出道以來,均能守著明亮大師之誡,敵一動,我先動,穩、速、狠、絕四字訣,從無失手。照說明亮大師佛門高僧,應該常以恕己恕人之道教誡俞云,但他在禪机默化中卻算出俞云殺孽奇重,非人力化解,只能應天命盡人事而已。
  這時,八手天尊凄然一歎,望著俞云抽縮著說道:“我敖化生平殺人無數,均使人在不明不白之中死去,料不到今日我也落得這步田地,循環報應,果在因中,我与閣下平素未有怨隙,但閣下來意,已在想象之內,‘太阿劍’就在衣下,閣下可自行取去。”語聲越來越微,又強吸了一口气,又道:“門下子弟多人,善惡俱半,但憑閣下……”,說此,閉目溘然逝去。俞云望著他微歎了一口气,俯身從敖化衣襟下取出“太阿劍”,看了一看即搭在背上,又往來路拔上塔頂,兩臂疾伸,展出“七禽身法”,腿一弓,倏地拔上樹梢。
  他停身在樹上,望著塔身,呆立了片刻,他覺得為著替婉姑娘奪取“太阿劍”,就暗下毒手制死了八手天尊敖化,此舉似嫌不太光明正大,甚至于過于惡毒,不由泛起一絲歉意。倏憶起敖化臨終之言,一個念頭電光石火似地掠過他心頭,使他驀然躍下,一飄身將來時自己出手點上睡穴的寺中暗樁,全部解開,跟著電疾地拔上廟前大樹梢。
  俞云縱眼瞧出婉姑娘仍自立著原處,智空等也未考慮動手,雙方那么僵持著。只有青儿尚与鎮山神莫虎一味游斗,戲耍得莫虎連連怒嘯,他暗中心笑青儿人小膽大,將來亦必是江湖中一魔星。
  夜色更深,刮著身上的朔風,比之深秋時霜冷露濃的感覺,又自不同,只覺颼颼寒意。前數天雖然日麗風和,可今晚一點星光卻沒有,便料出明日將又是一极坏天气,俞云抬頭望了望天,但這是一种形式而已,既然無星光,無法判斷時辰,看天也沒有用,他估量此時,大概已在三更過后,心中一動,朝順風方向竄离鎮風寺。只在樹梢間跳蹦起落,轉眼已奔出二三里遠,于是停住,吐聲長嘯了兩聲。因為風聲与鎮風寺相反,那嘯聲越送越遠,隱隱揮曳而沒,寺中的人听見,只當是銀鶴在空中翅起遠离之際發出長鳴聲。
  俞云估料嘯聲被婉姑娘姐弟听出,一反身,又向來路掠回,往懸岩上掠下,黑夜之中,宛如玄鶴凌空,落在風洞旁草地上,不帶半點響動。稍時,婉姑娘姐弟赶到會合,這才望太原城奔去。
  俞云說完取劍經過后,見婉姑娘撫摸著“本阿劍”,愛不忍釋的,俞云笑道:“婉姑娘今晚心愿已還,將來必是一位馳名武林的女俠,我這里先為之預賀了。”
  婉姑娘抿著小嘴,低頭一笑,又抬頭白了白眼,俞云不禁心弦微震,他—凜心神,便說道:“你倆在此不要离開,我出外去去就來,替你們安排謀計。”說著,人就晃离屋中。
  俞云向街心踽踽走著,寒風扑面如刃,他眼力甚好,雖在這般伸手不見五指黑夜間,但十丈以內飛虫鳥獸經過均難逃過。他用常人步法,高一步,低一步踏著,走了約有一刻,忽聞前面有一輕微響聲傳來,他為之停了一步,又接著繼續走著。
  眨眼,刷的一聲,一條黑影自前竄來,輕輕落在面前攔著去路,俞云一眼看出是個老乞丐,一身鳩衣百結,腰間系著三條細草繩,睜著雙眼望著自己,一言不發。
  俞云暗中心笑道:“我正要找丐幫弟子,你就送上門來了,也好,這倒免掉我一番跋涉。”他也是不發一語,望著老乞丐微笑,靜听他有何話說。
  老乞丐佇立片刻,只見俞云毫不畏怯自己,不由暗暗惊奇,心說:“窮酸倒有膽量,憑我這三絕怪乞孟仲軻一付外容,在晉省誰人不知,那個不曉?清風幫偌大勢力尚不敢沾惹我老人家,嘿嘿,今晚都嚇不退這個窮酸,這真是怪事。看這窮酸步法与常人無异,一定不是武林中人,也難怪他不知我老人家。”于是權眼一眨,問道:“尊駕深夜獨行,莫非是有所施為么?”
  俞云聞言一笑,答道:“那么你呢?”意思是說你又為何夜中獨行。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听,气就直往上涌,臉上一沉,道:“化子白天見不得人,只好晚上逛街,你這窮酸放著好床不睡,在數九寒天深夜,大街游魂,一定不是好人。”
  俞云呵呵大笑道:“你原來是要問我這個嗎?告訴你也無妨,這簡單得很,我老人家由京中神龍堂而來,剛剛才到,我老人家是來查看丐幫有無不法行為,莫非你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有點害怕?”
  三絕怪乞用眼一瞪,怪笑一聲,道:“怕?我老人家從未听過這字眼,看不出你這窮酸,敢花言巧語搪塞我老人家,哼,丐幫神龍堂是你能去的么?你只敢不說出真情實話,我老人家今晚絕難干休。”
  俞云一听,不禁眉頭皺皺,忖道:“怪不得大哥蒼璽常說,丐幫門下良莠不齊,無事生非者每每都是,不過門規他們可不敢違抗,我何不取出符令試試。”遂用手摸了摸怀中紫銅神龍獅令,遂笑道:“看你口气倒很是自負,想必有很大來頭,你試說出你名號,及有多大道行,我還要估量估量值不值得動手。”
  三絕怪乞孟仲軻狂笑道:“窮酸听著,別嚇坏了,我老人家名叫孟仲軻,外號三絕懌乞,你還有何話說。”
  俞云夷然笑道:“這匪號听來很惊人,何謂三絕?”
  孟仲軻眼皮—瞪道:“什么!你沒听過,我老人家告訴你,心絕、手絕,還有一項成名絕技,叫做絕虎掌,故而人稱三絕。”
  俞云瞧他這樣說,心知他武功极高,出道以來,尚沒与丐幫門下交過手,于是笑道:“絕虎掌……”,搖搖頭說:“這种掌法還未听過,你姑且出手試試。”
  三絕怪乞徽怒道:“你這窮酸真是找死,有什么好試,也罷,我老人家要顯露絕技,你尚猖以為老人家小气。”猛喝一聲:“接著”,右掌倏地伸出,五指微鉤,猶若虎掌;朝俞云左肋抓來,出如電,快如風,但一絲破空之聲俱無,端的快捷。
  俞云暗贊三絕怪乞功力難得,他左腳輕輕一弓,怪乞掌到中途,化抓為拿,順勢一翻,雷閃似地望俞云左臂腕脈穴拿住。
  三絕怪乞輕而易舉地就將俞云左腕擒住,心中一怔,暗說:“難道這窮酸一點武功竟也不會,我怎可向一手無縛雞文人動手。”心念未了,猛覺擒住俞云左腕的手指,有一种奇剛無比之力反彈回來,只感一陣微麻,慌不迭的一縮右掌,俞云右手駢指如戟,倏地就望三絕怪乞回縮的右掌切去,幸而怪乞撒手得快,否則這條右臂就會登時切斷。
  三絕怪乞惊噫了一聲,左手又倏地朝俞云切來右手抓去,這樣一來,兩人都未移動半點身形,一反一复竟換上七八招,俞云所用的是“金剛散手”,掌法雖然平凡,骨子里,卻精奧無比,威力更是惊人。
  三絕怪乞這時可惊呀得出奇,心想:“自己所展的絕虎掌,雖然不是蓋古凌今的絕學,但目前武林中,只有限几位高手能夠化解,其余的僅能閃招,但能閃招的人也并不太多,瞧不出這窮酸用普通的金剛散手法,竟能硬拆硬拼,真出人意料之外。”想著,情不自禁地往后撒出兩步,猛喝一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俞云笑笑說道:“你自認輸招了是也不是?”此言一出,三絕怪乞孟仲軻一頭蓬發根根豎起,怪叫道:“你說什么笑話,我老人家怎么還會輸招。說時,雙掌如風的抓到,出手之間卻變換了三式,卻是朝不同的部位抓來,若換個武功稍弱的人,一時摸不清他究是往何處遞招,措手一個不及,不傷便死,怪乞這一手稱作“虎倀虛幻”,實中套虛,虛中套實,是他“絕虎掌”中九大奇招之一。
  俞云微微一笑,等他雙掌將遞到時,自己兩掌一翻,暗含“小天星”掌力往上一迎,蓬地大響,三絕怪乞登時踉蹌震出三四步,俞云卻傲然而立,怪乞駭然色變。
  這時俞云抬頭望了望天,約莫五更初刻,嚴冬之時,天亮得晚,若在盛夏時:怕不日升東山了,但現在夜幕仍自未撒,心想:“离天明也不遠了,我這玩笑也好适可而止。”于是將紫銅神龍令取出,說道:“孟幫頭,你不必為著方才之事動气,且瞧瞧這個,你必知我是誰。”
  三絕怪乞听了一惊,睜目一瞧,本來黑夜茫茫,即會看兩三丈內卻可瞧物,仔細無所遁形,三絕怪乞見了,面色倏變誠敬,但未下拜,只垂手問道:“原來閣下持有本門崇威至上的紫銅神龍令,照本門規,凡見著持有紫銅令符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一任差遣,生殺予奪,孟某焉敢不遵?若閣下對剛才之事有所不滿,孟某領罰就是。但老化于有一事不明,此神龍令共有七面,四面為紫銅所鑄,由本門四長老所持,此令一出,雖幫主也得奉命唯謹其余三面為緬鐵所鑄,由幫主所持有,一應大事,均由緬鐵令符而出,紫銅令二十年來尚未見輕于一用,門規雖有此一條,持有該令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不過長老從未借令于人。五年前四長老病故,他老人家一面紫銅令就歸九指長老兼有,月前老化手在陝南遇上九指長老,他說一面紫銅令交与謝大俠,井說謝俠就是四長老,囑咐老化子在晉等候,莫非閣下就是謝長老,但又与九指長老所說的形象年歲不同,恕我老化子唐突此間。”
  俞云微微一笑,收起紫銅令,將面具一揭,三絕怪乞盂仲軻這才瞧清了,慌忙單膝一跪,道:“原來四長老駕到,晉省分堂主盂仲軻領罪。”
  俞云雙手扶起笑道:“盂堂主何罪之有?其實我為著一事要借助堂主之處,不知做否應允?”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面誠敬之色,躬身答道:“長老說哪里話來,但憑令諭,赴湯蹈火,小的在所不辭。”
  俞云遂說出自己忘年之交的孫男孫女傅青傅婉,新從八手天尊奪回“太阿劍”,只為自己在晉省尚欲稍作逗留,故爾煩請丐幫門下沿途護送兩小平安返回昌平縣。
  三絕怪乞哦了一聲:“太阿劍想來即是長老出手奪回,別人也無此功力,小的也曾聞說太阿劍為敖化所得,這种神物利器,武林中人均想持有,小的也曾怦怦動念。繼而一想;太阿劍若被小的所得,難保帶來丐幫無窮災難,所以熄,了貪念。護送傅家兩小易事,不過太阿劍要藏著隱蔽處,否即武林群彥聞風途中截奪,后果就難料。”
  俞云頷首稱是。此時天色已轉灰白,曙光初照,忙道:“孟堂主,請隨我來。”說著俞云轉身就望客店邁步走去,三絕怪乞在后跟隨著。
  俞云同著三絕怪乞翻回客店,傅家姐弟兩人尚在房中等候。俞云立命他們二人見過三絕怪乞后,就向怪乞笑道:“事不宜遲,有勞孟堂主了。”
  三絕怪乞躬答道:“小的遵諭,就請傅姑娘傅小俠隨小的去,最好傅姑娘面蒙黑紗,太阿劍也包起,放在馬鞍內,如此則万無一失。”
  俞云點頭說:“這主意很好,路上你瞧著辦吧。”
  兩小見分別在即,尚自依依不舍,婉姑娘眼圈一紅,凄然欲淚,眼露無窮哀怨,青儿也是一般,俞云心中不由一酸,微笑道:“你們不必如此,我事了即去尊府小住,大概正月底便會赶往昌平,還有一點好處給你們。”
  婉姑娘強顏嫣然一笑,青儿只說了聲:“言哥哥不要騙我們喲。”
  俞云摸了摸青儿的臉,笑道:“我何時有騙過你?”望了望窗外天色,又道:“天色將大明,你們赶快起程上路吧。”
  三絕怪乞當先領路,剛要翻出屋外時,又突然止住了,向著俞云躬身道:“小的派遣八名幫中高手護送后,小的還要轉回一次,有點小事要請長老代為作主;不知可否?”
  俞云笑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有什么不可?你先引著他們去后你再來吧。”
  三絕怪乞听說,一轉身就向屋外翻去,傅姑娘及青儿紅。著眼,道了聲:“再見。”也自翻向屋外,俞云見他們身形一失,不禁亦為之悵然,遂望床上一躺,閒目假寐。
  約莫半個時辰后,三絕怪乞孟仲軻又自翻回屋內,俞云起身笑道:“孟堂主,他們已去了么?”
  三絕怪乞躬身答道:“他們業已离去了。”
  俞云接口問道:“孟堂主,你可知道太原近郊,有何隱蔽之處可供我暫住一些時候?”斷又命孟仲軻附耳過來,俞云對著他的耳中低言了片刻,三絕怪乞孟仲軻沉吟—會,便答道:“城郊有一晉祠可供長老居住,本來晉祠為一所名胜,游人不絕,但在隆冬期間,難得有人有此興趣前去一游,故現在异常清靜,晉祠只有一名道人,為小的多年莫逆,長老行事毫無阻礙。”俞云笑道:“有好些地方,有煩盂堂主為我一荐。”又道:“盂堂主,你方才說有事要我作主,乘此有暇,請見告吧。”于是三絕怪乞孟仲軻沉吟—會,遂道:“還是讓小的引長老去晉祠后,再稟告吧。”俞云听后,點點頭說了聲:“這也好,孟仲軻堂主在店外等候,容謝某算好店飯錢后,一同前往。”

  ------------------
  舊雨樓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