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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z第二十章

  
鐵指琵琶 金剛不坏節 風云八爪 初遭敗績


  話說青城耆宿無影神掌畢曉嵐,被那白衫少年左掌一抓,如風似電般疾神五指扣住,只覺渾身气血壅塞,一陣酸麻散竄,絲毫力道俱用不上,心中膽裂魂飛。
  驀見白衫少年一聲森森冷笑,右手疾晃,那柄銀光閃耀的短劍已當胸刺來。
  畢曉嵐不禁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人在臨死的一剎那,心情顯得無比的宁靜,畢曉嵐的臉色,分外庄穆,略無半點恐懼。
  白衫蒙面少年劍光點在畢曉嵐的胸窩,倏又后縮三分止住,他眼見畢曉嵐面色平靜,視死如歸,不禁為之心折,目光盯在華曉嵐的臉上,似要找出什么似地,手腕緩緩地落下。
  畢曉嵐自知必死,但覺久無异狀,忍不住睜開雙眼,只見少年白巾內一對朗如晨星的眸子,泛出冷傲光芒。
  這時,燕山神尼高喧了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海外武學果然凌駕中原。”
  白衫少年一聲輕笑,松了扣住畢曉嵐左腕的五指。
  畢曉嵐眼視著白衫少年點了點頭,微歎了一口气道:“老朽名列青城耆宿,說實在話,中原武林高手能胜得老朽一招半招的并不太多,尊駕方才一手太以奇奧難測,請問尊駕莫非是海外奇人玉鐘島主梁丘居士的高足么?”
  燕山神尼接口道:“畢老師,此位是梁丘居士愛子梁丘琪。梁丘居士將百年浸淫的‘風云八爪’傳授与少島主,是以你輸的不枉,何用灰心。”
  畢曉風倏然一惊道:“無怪乎自已輸得如此慘法,原來梁丘居士將昔年縱橫天下之‘風云八爪”傳授其子,想梁居士晚年得子,鐘愛無比,那會不悉心造就,傳其衣缽”,想著,微睨了當前白衫少年一眼。
  只覺得除了面目不露之外,身材、骨格無一不是骨秀神清气宇不凡,分明是一上乘奇才,遂笑道:“原來是少島主,可見老朽輸得并不枉,尤其是在令尊昔年縱橫天下之‘風云八爪”之下,更是心服口服。”
  燕山神尼与畢曉嵐所說之話,表面上可算得极盡恭敬,但梁丘琪隱隱听出指自己倚仗“風云八爪”取胜,除此即無濟于事,少年習性強傲,聞言發出了一聲极冷峭的笑聲:“你們可是認為除了‘風云八爪”外,別無他种武學可取胜么?那你們錯了,想玉鐘島武學,無一不是另辟蹊徑,与你們中原大迥异趣,非但玄奧奇絕,而且無法破解,倘有不信,就請一試,我絕不施展“風云八爪”就是。”
  朔風狂嘯,密云漫天飛舞,松油火距越來越旺,忽然,一陣狂風過處,竟將梁丘琪蒙面白巾揭飛,呼地一聲,掠上半空。
  梁丘琪凌空一躍,直望那方白巾抓去,那身法何等快捷,迅如電光石火,哪知五指尖一沾及巾角,又是呼地一響,急風起處,白巾突又上卷,眨眼即隱入茫茫風雪無邊黑暗中。
  梁丘琪一把扑空,倏然落下,气得玉面發青,眼內冷電逼射,炯炯生威。
  畢曉嵐著出那兩陣狂風似有人操縱,卻手腳作得利落天衣無縫,不禁微微寬心,遂笑道:“少島主不可自負太甚,老朽雖然不才。少島之若不施展‘風云八爪”,只怕未必能胜得了老朽,何況燕山神尼禪門絕學‘大乘般若’真力非可等閒咧!”
  梁丘琪哈哈朗笑道:“我絕不施展“風云八爪”,兩位盡管露出威震中原之‘無影神掌’‘大乘般若’真力,看著玉鐘島秘學是否可与中原武學一較短長。”
  燕山神尼暗哼了聲,心想:“你這小娃也太狂了些?”
  畢曉嵐默默無言,今晚不管怎樣,自己已是成名掃地,像自己偌大年紀,武林輩份崇高,竟在后生小輩劍下饒生,何況兩人聯攻,取胜也是無顏,想著想著,不由万念俱灰,神情木然,那呼嘯的北風,吹著他頷不動白須,四散拂揚,除此而外,就像風中矗立的一截枯木。
  梁丘琪看在眼里,也摸不清畢曉嵐心中想著何來,他隱,約看出畢曉嵐眼神,變得黯淡無光。
  寒意更濃,陣陣侵襲,然而畢曉嵐的內心,比外面侵襲的寒气更冷十分。
  突然,畢曉嵐長歎了一口气,緩緩轉過身軀便欲离去,他想到暗中還隱藏有人,方才劍下饒生的一幕,必然看得一清二楚,是以更無顏再留下了。
  燕山神尼目睹畢曉嵐欲待离去,道:“畢檀越,且慢离去,待老尼談一段武林秘辛,再走可否?”
  無影神掌畢曉嵐不禁詫异,止住腳步,轉回身軀,暗忖道:“這老尼姑太奇怪,此時此地還要談什么武術秘辛。”
  梁丘琪面向著燕山神尼道:“神尼,梁丘琪并不是為武林秘辛而來,卻是……”
  燕山神尼笑道:“這個老尼知道,但此事不可不听,与令尊有莫大干系呢!”說著轉面向畢曉嵐道:“畢檀越,你身為青城耆宿,可曾听過貴派十九代掌門人無孤道長臨終有何遺言么?”
  畢曉嵐聞言大震,忙道:“天孤師伯回山時,已气息奄奄,遍体又了無傷痕,只道年老体衰,真元枯竭致疾,臨終只說了四句無頭無尾遺言,直至如今,無人猜透。”
  燕山神尼問道:“四句什么話?”
  畢曉嵐神情十分激動,道:“狂飆三起,白云五變,奮起直追,可保万年。”本派中人費盡心智尚無法猜透他老人家遺言含意為何,莫非神尼知道么?”
  燕山神尼頷首道:“此事老尼約略知道,檀樾且稍安匆躁,稍時必詳說個中因果,”說此一頓,望了梁丘琪一眼,笑道:“少島主,五十一年前令尊曾上少林,与少林掌門人印證武功,自詡玉鐘島武學凌駕中原,少林掌門超塵大師禪門高僧,火气俱無,只微笑不語,亦不允与分尊下場印證,但令尊堅請再三,不得已超塵大師下場,展出十八羅漢散手只守不攻,交手了一日一夜令尊無法幸胜一招,臨下山聲言十年后必再度登臨少林,以期證實海外武學究否凌駕中原,超塵大師微笑道:“武學源流,實出于中土,复雜繁奧,有生之日,實難窺其万一,就拿敝寺而言,武功拳笈堪執中原武學之大成,尚不敢夸稱駕凌各大門派之上,居土玉鐘島絕學雖然不凡,仍然脫出中原武學之范疇。”
  令尊長笑下得少室,揚長而去。
  十年后,令尊果然重上少室,自詡又習得一項奇奧武林之絕藝,欲与中原各大門派逐次印證。
  超塵大師微笑道:“無論何种武學,必有練不到之處,所謂集思廣義,聚腋成裘,雖然居士天縱奇才,但以一人之才智,必難兼顧,居士不信,老衲必在一千招以內尋出破綻。”
  其實令尊才不過四旬不到,超塵大師看出令尊鋒芒大露,若不斂束,必為禍武林,故語言之間有意貶抑,期使令尊有所警惕,用意不為不善。”
  梁丘琪只鼻中做哼一聲,兩眼旁視遠處黑暗中。
  燕山神尼心知他必然察覺林玉霜倪婉蘭兩人匿跡所在,眉頭微皺,又說道:“令尊一出手,就与十年前大不相同,奇异難測,才出三招,就將超塵大師迫退五丈,逼得大師施展少林鎮山絕技藝‘達摩十三式’,及‘無相金剛掌’与之相抗、一面觀察令尊手法有無破綻之處,大師也是一代奇人,果然在一千零一招上,在令尊身后印了一掌,這一招使令尊大出意外,不禁怔住。
  當時超塵大師道:“居士絕學果然登峰造极,但問鼎中原,未免言之過早,只要居上能思出拆解老衲最后一招‘千佛化身’,再來不遲。”
  令尊性高气傲,道:“必將找出化解之法。”
  超塵大師問道:“居士需費時日若干?”
  令尊沉吟半晌道:“期以四十年,若在四十年無法化解此招,我這玉鐘島絕學“風云八爪”自我而滅,決不妄傳一個人。”
  超塵大師哈哈笑道:“人生短暫,老衲行將就木,何等等待,不過老衲將此招傳授下代掌門及五掌院,恭候居士光降。”
  最后超塵大師又道:“‘風云八爪’,据老衲臆測,當不出中原武學,定是居士拾獲一冊秘笈,再滲以他學演化而成,不知是否?”
  令尊默然半晌,才道:“不錯,風云八爪實脫胎于中原,但你們中原的人無法領悟,玉鐘島將其發揚光大,不可謂之剽竊。”
  超塵大師道:“居士能化腐朽為神奇,老衲居心欽佩居士奇才,但“風云八爪”過于歹毒,望居士遵守諾言勿枉傳人……”
  燕山神尼說到此處,目光投在梁丘琪身上一瞬不瞬。
  梁丘琪心中微微一凜,突眼內露出奇光,朗聲笑道:“家父早就悟出化解少林“千佛化身”之招,只以家父近年習性淡泊,志在林泉,不欲重履中土。“風支八爪”并未妄傳一人,梁丘琪子襲父學,并不為過,這些都是家父的事,大可不必將梁丘琪牽涉在內……”說著,忽似有發現,雙目炯炯直射遠處,止口不語。
  火光搖曳中,紛飛大雪愈來愈濃了,時近午夜,寒气更是侵骨,風聲狂嘯,無影神掌華曉嵐自須飄揚,屹立在狂風中听得痴痴發怔,心想:“這老尼所說的話,莫非与青城有什么關連么?”心頭疑云頓生。
  突然,梁丘琪身形微微—塌,凌空竄起,向那千松崖后躍去,眨眼即投入黑暗中。
  燕山神尼微微—愕,倏向左轉身,虛空拍出一掌‘大乘般若”真力。
  就在掌力堪吐之際,驀聞暗中有人喝了聲:“回去,千松崖豈是你撒野之處。”一聲叮冬弦鳴,只見梁丘琪飛電掠回,神情甚是激怒。
  燕山神尼听出暗中語聲,那是鐵指琵琶游四鳳口音,心中大感詫异,連無影神掌畢曉嵐當場也為之大震。
  狂風中人影一閃,隨風飄落一人,火光映照中,可不正是那死后返魂的鐵指琵琶游四鳳,一手捧著鐵琵琶,放眼凝視在白雪遮蓋,尸体橫陳之括蒼三老,似是積恨未消,几欲噴出火來。
  梁丘琪面色突變無比虔敬,望著燕山神尼道:“晚輩与令徒凌玉霜相愛有年,意欲伴凌姑娘向往玉鐘島會見家父,望老前輩俯允是幸。”
  燕山神尼早知道這段孽緣牽纏,凌玉霜本訂有親事,何況本人也不同意,怎奈梁丘琪一見鐘情,非她莫娶,一勁苦纏,凌玉霜屢次口庵苦訴,力恐一口拒絕,激怒了梁丘居主,替中原武林帶來一片腥風血雨,只有命凌玉霜虛与委蛇,拖延時日,令梁丘琪知難而退,但梁丘琪一往痴情,非但不死心,
  而且追上霧靈山來,當下聞言心中為難之极,沉吟不便回答。這時,鐵指琵琶游四姑冷笑一聲道:“虎女焉配犬子!”
  梁丘琪登時玉面鐵青,冷笑聲中,右掌一圈,急如閃電伸出,向游四姑娘脈門扣去。
  無形神掌畢曉嵐看出這一著,較方才用來扣住自己的還要奇异難測,不由為游四姑耽心。
  梁丘琪五指方一扣去,突然由暗中飛來一宗白物,迎向梁丘琪五指凝射而至。五指一抓在手中,梁丘琪駭然色變,雙目露出惶惑光芒,原來手中所抓的,就是方才為風卷去,他那蒙住面目上的一方白巾,只見梁丘琪眨眼之間,面色陰晴數易,突大聲喝叱道:“是什么人?敢在梁丘琪面前弄鬼,何不出來見見?”
  銳嘯風聲中傳來一聲冷笑道:“無知小輩,如非我現時有事,便要斷除你一臂一腿,寄語梁丘,他那‘風云八爪’算不得什么出奇絕學,十年后我當遣小徒前往玉鐘島印證,言盡于此,還不快滾下千松崖!”
  鐵指琵琶游四姑在語聲騰起時,面露喜容,燕山神尼看她這种神色,即恍悟游四姑必是暗中發話之人所救。
  梁丘琪面上泛起無比陰毒之色,那人話聲未落,突朝暗中發話之處飛躍而去,自鐵指琵琶游四姑身旁掠過。
  游四姑鼻中發出輕微一聲冷哼,五指倏然而出,朝梁丘琪脅下“天谷”穴迅如電光石火抓到。
  梁丘琪武功精絕,警覺特快,眼角瞥見游四姑飛來,五指較他“風云八爪”更詭异不測,不禁心中大惊,凌空身影一變,化扑為翻,陡然翻上三尺,望外一滾輕輕落下,雙目閃出惊疑光采。
  燕山神尼更比梁丘琪駭异,适才游四姑五指飛襲,以他這高的武林聲望及經驗,竟然瞧不出什么來歷,只知玄詭精奇,高深無比,但她知之有素,游四姑并無這等高深的武學,不禁投了無影神掌畢曉嵐一眼。
  畢曉嵐亦是一般迷惑,惊奇更甚于燕山神尼。
  這時游四姑輕笑一聲道:“方才你闖入庵中四處張望,我老婆子不念在你對凌姑娘一往痴情,哪能讓你全身而退,再說我家庵主,若非看在梁丘居士只有你這寶貝獨子,又豈容你此刻在千松崖上如此猖狂無忌,依我老婆子相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那松油火炬的光芒在狂風中搖晃亂閃,映在梁丘琪面上,更顯得陰晴莫定,他思緒混亂紛歧,忖念道:“怪事,我飛上千松崖頂時,正值游四姑為括蒼三老之一震飛出去,自己還曾查看她的傷勢,己藏腑震傷,心脈震散。照理來說片刻即將气絕身亡,怎會起死回生,顯然是暗中那人救治!她為何有這种奇异難測高深的武學呢?若有,何致被括蒼三老震飛?”想至此處,他更迷惑難解,繼轉念道:“莫非是暗中那人傳給她這一手法么?”
  “不會吧!”他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哪有學的這么快,自己習那“風云八爪”在父親諄諄善誘下,也費時兩年多,不是的。”這語聲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見。
  他凝想入神,不禁愕住當地,那游四姑尖刻損人的罵語,更無法去費神听入耳中。
  松油火炬已接近尾端了,火光己無原先那么旺盛,畢剝聲中尚摻有雪水浸入沙沙之聲。
  嘯掠狂風卷起飛舞雪花而來,寒气砭骨。
  燕山神尼望著華曉嵐、游四姑低聲道:“我們回庵吧!”
  畢曉嵐与燕山神尼同時飛掠离開,鐵指琵琶游四姑則向另一側閃去。
  梁丘琪發覺時,三人身形已隱入漫天風雪無邊黑暗之中气得一頓腳,目中凶光泛出,罵道:“我不把止止庵夷為平地,難消此恨!”
  話音還未落。突聞暗中又揚起語聲道:“算了吧!凌姑娘又未真心愛過你,心中厭惡万端,不過与你虛与委蛇而已,虧你還看不出,叫我是你,就自漸形穢,斬斷妄念,悄然离去才是,怎么你還要夷平止止庵,哼哼!天下從未見過你种無恥的人。”
  梁丘琪敢說有生以來,就未有比這次所受的惊恐更甚,語聲几乎是由四面八方傳入耳鼓,使他無從捉摸那人真正藏身之處。
  語聲倏然而滅,落耳俱是風狂濤囂之音,梁丘棋定了定神,冷笑道:“像尊駕只敢在暗中譏諷,見不得人,才是無恥已极。”
  久無回聲,梁丘琪狠狠地一頓足,飛身竄去。
  千松崖頂顯得無比之宁靜,微弱的火花搖搖欲滅,在梁丘琪剛隱入黑沉中,接踵飛落一個黑衣人,朝括蒼三老尸体望了一眼,微微歎息一聲,將括蒼三老棄擲入—雪坑中,折斷半截樹干,俯身鏟起雪上掩埋妥,又朝梁丘琪逝去的方向隱去。
  梁丘琪還未死心,登山涉岭朝止止庵方向飛馳,他不相信凌玉霜不愛自己,即是如此,再見上一面也是好的。
  他只覺熱血在胸中沸騰,暗中發話的人委實可惡,恨本得將他撕成粉碎。
  他不禁追悔万分,方才自已登上千松崖時,正值鐵指琵琶游四姑被括蒼三老震飛之際,其時,但聞兩聲尖叫同時傳出,顯然凌玉露与她師妹隱匿暗處,自己若不多管閒事,只朝凌玉霜与她師妹藏身地方尋去,挾持她回歸玉鐘島,待木已成舟時,燕山神尼不應允也不行。
  想在此處,他不由暗暗歎气,喃喃自語道:“此身未化穿花蝶,恨難隨香款款飛!”
  止止庵最后一間斗室中,坐著鐵指琵琶游四始与凌玉霜、倪婉蘭,凌玉霜的一身白衣,顯得超塵脫俗,姿容俏麗,風華絕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令人愛怜而不忍侵犯,梁丘琪對她愛极,而又狠不下心腸染指,其因即在于此。
  這時只聞倪婉蘭問道:“四姑,你被括蒼三老擊成重傷,究為何人所救?還沒告訴我們,你賣關子賣到几時,真是气人!”說著小嘴一翹。
  游四姑目含深意地,望了倪婉蘭一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這個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一身黑衣,面目模糊不清,只看出是一猿背蜂腰,身長玉立的俊俏少年罷了。”
  倪婉蘭心中一動,追問道:“你連人家面目均未看清楚怎知道是俊俏少年?”
  游四姑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昔年浪跡江湖時,闖人多矣,容貌姘艷丑俊,估量之下,准是八九不离十?”
  倪婉蘭道:“真不要臉,虧你說得出口。”
  游四姑笑笑,又道:“他治好我的傷勢后,問明千松崖雙方何事結仇,他因著不慣梁丘琪居傲無忌神情,傳了老婆子一招精奇莫測的手法,最后問了一句……”說時目光落在倪婉蘭的臉上,微笑道:“你知道他問了什么?”
  倪婉蘭鼻中哼了一聲,道:“我怎知道他問了什么?”口中雖如此答复,滿腹确疑云不解,為何游四站老挑著自己來問,難道是他來了嗎?星眼不由泛出迷惘的神色。
  游四姑故作神秘道:“他最后問了一句,蘭姑娘可好,煩代致意,說后即隱入夜色中不見。”
  蘭姑娘不由急躁難安道:“究竟他是誰?難道你近在颶尺還未看清楚?”
  游四姑手還提著鐵琵琶,手指撥弄鋼弦,冬的一聲,搖搖首說道:“恕我老婆子重傷之后,眼目昏花,瞧他不清楚。”
  倪婉蘭急得直跺腳,凌玉霜只是凝眸微笑。
  驀然,門口立著一個白影,三人一惊,抬目望處,只見梁丘琪白衫微飄,兩目直視凌玉霜。
  凌玉霜花容黯淡,低垂螓首。
  咚咚咚三聲絲音作響,一蓬牛毛飛針,向梁丘琪電漩激射而去。
  白影一閃,梁丘琪已失去蹤影,那蓬飛針全打在門外對首板壁上。
  梁丘琪又現身在門外,游四姑一聲大喝道:“你還不走,賴在此處則甚?”
  梁丘琪面寒似水道:“我不過來此問凌玉霜姑娘一句話而已,要你張牙……”
  “舞字”尚未出口,宛如中了蛇蝎一般,面色大變,電閃晃身倏又不見。
  在梁丘琪現身,倪婉蘭即欲拔出秋霜劍躍去,被凌玉霜一把抱住,此刻倪婉蘭挺劍竄出,至庵外一瞧,哪有半個人影,只是狂風銳嘯飛雪涌襲,黑沉沉的一片,她呆立須臾,才回至房中。
  但見游四姑与凌玉霜交頭接耳密談,倪婉蘭一進來,兩人即止口不言,他更是疑云滿腹。一頭扑在游四姑怀中,軟聲催磨著四姑,要她說出黑衣人是誰?
  正是四姑為蘭姑娘磨得不可開交的當儿,門外急走進燕山神尼,蘭姑娘慌不迭立起身來。
  燕山神尼皺了下眉頭,道:“蘭儿,你去佛堂頓畢老前輩去東廂房靜室安歇。”
  倪婉蘭嘟著一張嘴走出室外。
  凌玉霜低聲喚了一聲:“師父。”
  燕山神尼微笑道:“霜儿,這次真難為了你,不是你引著這孽障來,為師尚無法与畢老前輩握手言和。”說著,轉眼望著四姑,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游四姑喚了聲:“庵主,遂低聲与燕山神尼說出千松崖上經歷。
  燕山神尼頷首道:“只要蘭丫頭身有歸宿那就好了,你与蘭丫頭說吧!”
  倪婉蘭此時已走來室內,台山神尼望了她一眼,無言离去。
  游四姑笑道:“蘭姑娘,我老婆子与你實說了吧,你那夢寐相思的云哥哥已來了,老婆子就是她所救,這你總明白了吧!”
  倪婉蘭聞言芳心一震,一時之間酸甜苦辣齊涌心頭,是欣悅抑是憤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覺麻本,呆在那儿作聲不得。
  游四姑見倪婉蘭此种神色,不由替她暗暗難受,微歎了一口气,道:“蘭姑娘,理在你該听我老婆子兩句話,你人雖机警,但吃了鋒芒太露刁頑潑辣的虧,男女情愛牽纏,我老婆子是過來人,最清楚不過,大凡男人喜愛對方柔婉賢淑,依人小鳥般惹人怜愛,似你這种咄咄逼人,說話不留人余地,怎不令對方見而生畏,玉霜師姐為何人稱廣寒仙子,你卻被稱羅剎玉女,這道理你該知道了吧!”
  倪婉蘭似受了無限委曲,淚珠滾頰而下,抽噎噎出聲。
  游四姑道:“別哭啦!你那云哥哥大約与梁丘琪現在千松崖頂激戰,你再不去就來不及啦!”
  凌玉霜也在旁催促,倪婉蘭一頓足躍出室外馳去。
  大雪紛飛,寒風侵襲,倪婉蘭淚眼模糊登上千松崖頂,眼中只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突聞一聲悶吭發自距身十丈開外,距看一個极熟稔之語音傳入耳中,只听得道:“梁丘琪,此番饒你不死,全念在你一念成痴,未有大惡,你若再履中土,少不得砍你雙足!”
  梁丘琪狠狠地道一聲:“好!梁丘琪十年后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之后便寂然無聲。
  蘭姑娘循著熟稔聲音方向扑了過去,心中一陣酸楚,忍不往珠淚滿面了,哽咽地叫了一聲:“云哥……”
  蓮足一沾雪面,忽覺一只手掌執著自己右腕一拉,身形制止不住,只感扑在一男子怀中。
  夜色甚沉,風雪扑面難睜眼目,倪婉蘭仰面凝眸瞧了片刻,只見那人面目模糊不清,甚難瞧出半點相似謝云岳形像,心中羞疑交加,卻仍然凄惻惻問了一句道:“云哥哥,真是你么?”
  但聞輕歎了一聲,道:“蘭姑娘,這是何苦,謝云岳有何德能,值得你如此痴愛。”說時,一片青蒙蒙光華奪目而起,方圓五丈以內,如同白晝視物。
  倪婉蘭這才著清楚了,謝云岳一身黑衣,面像已變,宛如四旬以上學究一般,手執著一塊玉佩,佩上嵌著一顆徑寸明珠,這片明亮光華由明珠騰出。
  謝云岳見她怔怔望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拉著她走進一個可容四五人崖洞內坐下,從臉上揭下那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朗目劍眉,俊秀若玉,神采迷人的面龐。
  倪境蘭突然感到有些迷惘了,她一只手輕輕撫弄自己的云發,有說不出的溫馨感覺,她不禁埋首謝云岳怀內沉醉其中,此刻的倪婉蘭如處在和煦春風內,那支离破碎而又寒冷的心,又開始凝聚回暖了。
  兩人默然無聲,洞外狂風嘯掠,一陣陣砭骨寒气侵入,夾著一片片白雪飛舞。
  但洞內溫暖如春,寒气全為珠光逼開,倪婉蘭手中玩弄著人皮面具,她良久不見謝云后出聲,不禁好奇仰面凝視,只見謝云岳雙眼直視洞外,似怀著滿腔心事沉思著。
  她輕輕扯了一扯,謝云岳如夢方醒,隨即一笑,兩人互道年來經過,絮絮不休,只看她乍笑還嗔,含嬌細語,顯然將先前一番酸楚凄惻的心情,一掃而空。
  謝云岳道:“我還有許多事待辦,蘭妹你可在此等我,一俟春暖花開必來此地。”
  倪婉蘭惊問道:“你不去見見我那恩師嗎?”
  謝云岳搖搖頭道:“我不能去,因畢曉嵐在庵內,畢曉嵐一代青城耆宿、折在梁丘琪手中,怎不愧恨怨欲死,倘他知道我也親眼目睹,他那心情更是不好受,先前在此千松崖上,暗中瞧畢曉嵐神色,其心內之愧恨,實難自抑制,不是令師喚住,恐他离此返山,必行那自絕下策,說此一頓,又道:“梁丘琪一身內外功夫,果然精絕,奇詭非凡,若不是我使詐,焉能幸胜,但他雖然中了我一指,點在“精促穴”上,我也受了他一掌。”
  倪婉蘭大惊失色道:“你……不要緊么?”
  謝云岳目睹她一片真摯關怀之情,暗暗感動,搖頭笑了笑道:“無妨,你可知梁丘琪‘風云人爪’源出何派么?据我猜想,現在畢曉嵐在庵中,心情該是十分激動,這‘風云八爪’奇學實派出于青城一冊無用的經冊,那經冊棄擲在青城藏靈觀閣樓上,任其塵封蛛結多年,一日,梁丘居士至青城訪晤天孤道長,在閣樓上偶睹這卷經冊,梁丘居上便留下意來,次晚,閣樓上獨失竊這卷經冊,在梁丘居士离去之后,才始發現。
  天孤道長先還不以為意,然而越想越不對,只覺梁丘居士為何對這本無用之“風云真經”垂青,心知內中必有蹊蹺,便下山徑赴玉鐘島,梁丘居士避而不見,推說云游未歸,天孤道長怏怏而回。
  三年后,天孤道長無意在十六代掌門人遺謁中,發現有關這本風云真經為一疑奧難懂的掠人武學,自己尚無法領悟,此后門中第子倘有根骨天姿絕乘者,可命他秘修風云真經,期望能將青城一派發揚光大。
  天孤道長恍然大悟,為何梁丘居士避而不見,原來在秘修那本風云真經。
  于是他又去玉鐘島,這次梁丘居士竟然延見,天孤直問風云真經是否他拿去了,梁丘居士直承認是他所取,笑道:“風云真經,确是武林絕學,一任塵封,未免何借,你棄我取,有何不可。”
  天孤道長漲得滿面通紅,便問他索還風云真經,梁丘居士堅不允還,一言不合,交起手來,天孤道長被梁丘居士“風云八瓜”印上八處重穴。
  這風云八爪陰毒無比,气血逆走攻心,天孤道長強提著一口真气,万里跋涉,赶回青城藏靈觀后,已是奄奄一息,本想說出失去風云真經始末,但羞于出口,只說出十六字遺言,方始气絕。
  倪婉蘭詫問道:“你為何知道這么清楚?”
  謝云岳道:“方才在庵中听得畢曉嵐与令師,在佛堂傾談,故而知道得這么清楚。”
  倪婉蘭柳眉一蹙,道:“天孤道長失經始末,怎么家師知道的比畢曉嵐還要詳細?”
  謝云岳道:“這就不知了,据我臆測,必是天孤道長負傷,途中遇上令師,想那‘風云八爪’陰毒無比,怎能推延至奔返青城,想是得令師适時救治,談起始末經過。”
  倪婉蘭點點頭,認為有理。
  兩人娓娓細談,不覺破曉,灰暗曙光映入眼廉,謝云岳將玉佩收置怀中,一股砭骨奇寒立即涌入洞內,倪婉蘭不由打了兩個寒戰,直嚷:“好冷!”
  放眼望去。雪勢已止,狂風仍然甚勁,呼呼震山撼岳,只見環宇皆玉,天地同白,崖上奇松千棵,虯干盤糾,放揚垂枝,盡都在茫茫白雪的掩蓋之下,往昔奇逸絕古之神態,被煙失色。
  攀見四條灰白人影,飛竄崖頂,嬌捷輕靈,一躍就是兩三丈遠高下,顯然來者均是武林高手。
  倪婉蘭低聲道:“怎么這早就有武林人物光臨?家師威望,名聞海內,訂下此庵方圓五里,不准武林人物無故踏入的戒條,北六省黑白兩道,無不熟知,他們想來找死不成?”
  謝云岳微笑不語。
  眨眼,四人登上崖頂,都是五十開外老者,齊都張眼游視,其中一人道:“括蒼三友定是遭了燕山神尼毒手,說好黎明時分在此晤面,怎還不見?”
  只見一人在雪場上巡視,腳尖踢起一團團雪塊,又俯下尋視,突然高聲叫了一聲,道:“三兄請看,這是什么?”
  其他三人飛身趨前,須臾,只听一人道:“三人飛針,血凝冰塊,顯然昨晚這崖上必有一番激戰,括蒼三友素重然諾,決不失信,許兄的話不錯,括蒼三友定遭了毒手。”說時,反身雙眼電芒游視,只見他大步走向一棵虯松之前。
  謝云岳暗贊這人好眼力,雪蓋盈尺之下,仍被察覺其中有异。
  那人兩掌倏出,虛空掃劈,蓬蓬一連串響音生出,只見雪土濺飛四射,赫然三具尸体呈現眼前。
  四人同時—怔,跟著便反身回竄,望崖下飛墜而去。
  謝云岳忙道:“不好,看這四人定是去庵中騷扰,蘭妹你急速回庵相助一臂之力。”
  倪婉蘭問道:“你呢?”
  謝云岳:“我只能暗中相助,你快去。”
  倪婉蘭點點頭出洞,抄越近路馳去。
  謝云岳扑的將人皮面具帶上,一式“燕子掠波”竄出洞外,又將括蒼三老尸体掩埋好,反身猿臂猛振,身形激射騰起,凌空突變“天龍斜攫”之式,望那雪崖之下落去。
  寒風四涌,昏茫銳嘯,迷漫雪地之中只見謝云岳衣服飄飛,宛如一頭振翼黑鷹,扑向止止庵前。
  且說倪婉蘭迂回抄越,翻至庵后,越屋而入,只見錢措琵琶游四姑与廣寒仙子凌玉霜兩人,仍促膝傾談,她匆匆告知二人有警。
  游四姑哼了一聲,与凌玉霜起立,同倪婉蘭奔向佛堂,尚未進入佛堂,只覺一絲异香鑽入了三人鼻中,突感心神一陣迷糊便搖搖欲墜,游四姑呼喚了一聲:“不好,赶快屏住呼吸。”
  三人立時警覺,屏住呼吸才覺好些,待三人跨入佛堂,几乎惊得呆了。
  只見燕山神尼倒在蒲團前,無影神掌畢曉嵐頹然卷在壁角,兩人面如金紙,一動不動。
  忽然凌玉霜一聲尖叫,手指在燕山神尼及畢曉嵐身上。
  循著凌玉霜手指望去,只見兩條細如小指,長僅五寸的小青蛇,噬在兩人腦后“風府穴”上。
  倪婉蘭一聲嬌喝,“秋霜”劍光華奪目而起,射向燕山神尼頭后那條青蛇挑來。
  兩條小青蛇极為靈活,同時松口,飛弩般望庵門檐下,庵門未啟,朝檻上隙縫一閃而出。
  陡聞門外騰起數聲宏亮的大笑,游四姑目光陡射,滿頭發絲蝟張,彭的一聲大響,庵門大開,三人飛扑而出。
  只見四個老者一列立在雪中,臉上笑容尚未全斂。
  游四姑悲痛庵主身死,大喝一聲道:“無恥老匹夫,還我庵主命來。”形如瘋虎,鐵琵琶一動“橫掃千軍”,飛扑向前。
  兩女亦是一般悲憤,雙雙出劍,飛馳電射,疾卷而出。
  四個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說得好,括蒼三友的命向誰索還?”身形倏然一分,各各掣出奇形兵刃,兔起鶻落,拼斗起來。
  說時,一條黑影形如淡煙般,飛掠入庵,身形之快,雙方皆不及見。
  鐵指琵琶游四姑与二女,均展出平生絕技,所出的招式,都是要害致命之處。
  四個老者亦是武林高手,兵刃翻飛騰舞,有意料不用的奇絕,將游四姑等三人致命的招式盡都封了開去。
  茫茫雪地中,七人閃電躍飛,兔起鶻落,卷起了一團冰屑飛霧,狂風過處,复又散落墜下,此消彼生,堪稱奇景。
  游四姑斗得性急,手一斜出,指撥三弦,叮叮當當脆音乍起,跟著一蓬牛毛飛針,激射飛出。
  一個老者瞥見,手中兵刀一垂,大袖揮出,狂風怒嘯,那蓬飛針登時悉數震落。
  只听那老者大喝道:“老虔婆已死,我們還自留戀則甚且饒她們性命,我們走吧!”
  四個老者正待反身竄退,忽見止止庵內平平飛出兩人,宛如激弩离弦,電射飛至。
  尚未瞧清兩人是誰,忽覺兩片重逾山岳的勁气,向自身擠壓而來,頓覺眼中一黑,胸口有如万斤重錘猛擊,奇痛欲裂,只嗥叫得半聲,四人身形震飛半空,吧達墜下,口噴鮮血如雨,一陣抽縮气絕身死。
  庵內兩人飛身落地,只見是燕山神尼与無影神掌畢曉嵐兩人。
  燕山神尼目睹四人死狀正慘,不禁合十低眉道:“弟子盛怒之下,不禁又開了殺戒。”
  游四姑三人同感一怔,倪婉蘭心有所触,忙反身飛竄入庵。
  庵內空無一人,只見佛案上壓著一方白紙,不時為風飄起,折折出聲。
  揭在手中一瞧,只見上面龍飛鳳舞書了寥寥數字:“蘭妹,春暖花開行相見,我去矣,云留。”墨汁猶未干透。
  蘭姑娘頓生一种無名的悵惘,星眼內珠淚模糊,落寞,空虛,又再度襲上她的心頭。
  她手中一張白紙,隨風飛出,直欲飄向天邊,無盡之處……。
  長白山中,大雪紛飛,朔風四涌,滿山滿谷,往昔的蔥籠翠葉,密枝喬干,盡都白雪茫茫之下,且触目粉狀玉琢,銀光耀眼。
  環碧山庄中,愁霧籠罩,連平日笑口常開的老山主宮天丹,也都悶聲不響,霜眉重皺,顯然有很大的心事。鎮日里唉聲歎气。
  皆因少夫人怀孕,日漸隆起,老山主夫婦久欲抱孫,原本喜笑顏開。只為一日,山中報警,霍山二叟率領數十名江湖好手,再度扰庄,少夫人也一般飛身警戒,賊人雖被擊退但少夫人震動了胎气,先前還不知。待到新年開春之際,只覺腹內胎儿顫動跳躍不已,人也頭目昏眩,臥床不起。
  老山主宮天丹大急,召來大夫一扶脈,只是搖頭,連藥方都不開,徑自辭去。
  連訪數醫,都說胎儿得了奇疾,分娩下來,不但胎儿無法養活,連母体也是無救。
  老山主夫婦頓覺一勺冷水劈面淋下,只覺老運不佳,連帶儿媳亦是不幸,心情之沉重,更不待言。
  是后,十數日、傳六宮、傳婉、鐵指仙猿白羽、顧嫣文、趙康九、周維城先后而至,眼著又是趙蓮珠、周月娥相繼踏入山庄,老山主強顏歡笑,殷勤招待。
  趙蓮珠怀著滿股醋火离開塞北牧場,飛馬而馳上得環碧山庄,一見傅婉顧嫣文兩女醋火倍增,白眼惡語相加。
  趙康九罵了趙蓮珠數句,趙蓮珠一气之下,又离開山庄,托詞耐不住山中奇寒,徑去江南一游,趙康九大急,同著周維城父女隨后赶去。
  就在這一日,賽華佗魏平洛翩然降臨,老山主大喜,就請賽華佗診視儿媳。
  魏平洛扶脈久之,才道:“先前數醫診斷不錯,少夫人腹中孿生雙胎,只以動了股气,胎儿得了癲□之疾,母体冰火煎迫,恐難兩全,魏某只能苟延母体生命,除非有‘牛黃清心丹’才可使少夫人康复,胎儿只好听天由命了!”
  語气之間,隱隱指出胎儿必難幸存,宮凌飛則還不甚重視,盡求少夫人全命,留得青山,還怕沒柴燒。
  老山主夫婦心中暗暗難受,盼孫心切,又成泡影,然事既如此,也只好由天。
  魏平洛又道:“牛黃清心丹”据魏某所知,只有承德郊外布達拉寺中,金龍喇嘛呼克圖才有,但視如性命,絕不給人,向他索取,自取羞辱不說,必引起一番搏斗,雖然取胜他不給又屬奈何,何況少夫人服下魏某藥后,五日過去定將分娩,遠水濟不了近火,徒托空言而已。”
  顧嫣文听見,悄然奔往布達拉寺,山中均不知她往何處去了。
  老山主郁郁寡歡,第三日雷嘯天攜著樂揚抵達,談起少夫人症狀,便道:“要是三弟謝云岳在此保險母子平安。”
  賽華佗聞言不服道:“你說話未免是甚,這北六南七十三省內,還有比我魏平洛醫道更高明的人不成,固然魏某听說謝少俠精檀歧黃,比擬孫思邈,說遠胜魏某,恐怕未必。”
  雷嘯天大笑道:“你自不信,雷某也是莫可奈何。”0
  老山主夫婦与宮凌飛腦際,頓時涌上謝云岳影子,暗說:“只要他來了,信如雷嘯天所言,一切都可順利解決。”
  謝云岳在他們心中生了根,不可磨滅,但幻想總歸幻想,事實卻擺在面前,令他們坐針氈,終日不安。
  宮凌飛表面佯作平靜,內心則是波濤起伏,苦愁憂惶。顧嫣文在第五日頭上赶回環碧山庄,少夫人雖服了賽華佗魏平洛特制珍藥,依然目有數起暈厥,顧嫣文攜來了“牛黃清心丹”及謝云岳開的兩張藥方,一封數老山主的箋函。
  賽華佗魏平洛接過藥方一看,只感心頭大震,不禁歎息道:“此人才華蓋世,測理度微,仍能絲絲入扣,毫無隕越,魏平洛不及他太多,有理是三分醫理,七分經驗,不是見著這兩張藥方,簡直令人不可置信。”
  雷嘯天笑道:“如何,你這賽華佗尊號,不如贈我們三弟好啦!”
  魏干洛用眼一瞪,罵道:“猴儿不吃捧得高,摔得重。”
  老山主宮天丹詳閱了來信后,拂髯呵呵大笑,隨手遞与魏平洛。
  眾人趨視魏平洛手中書信,大意謂:“少夫人服下‘牛黃精心丹’及兩味湯藥后,胎体可保平安,母子無恙,次日即將分娩,孿嬰雖未足月,但撫養得法仍然与常嬰無异……”
  信中對賽華佗魏平洛推崇備至,說他過于鄭重,不亂下筆用藥,為醫者當如是,非其醫術欠缺之故爾。”
  賽華論魏平洛看得心服口服,忙笑道:“謝少俠深知我心,可謂神交知己。”
  當下老山主遣人照方抓藥,果然次晨少夫人平安分娩孿生雙胎,一男一女,十分神肖其父。
  環碧山在喜气洋溢,賀賓盈庭。
  樂揚自隨雷嘯天到達環碧山庄后,与品儿甚是莫逆,兩人都是一般上下年歲,每日形影不离。
  品儿甚是想念謝云岳,因謝云岳應允回至山庄之時,傳他兩手武功,他知樂揚是謝云岳未入門的弟子,更是親熱异常,他將老山主夫人教他的甩手箭,也傳授了樂揚。
  他們吃喝了后,趁著眾人酒酣耳熟不注意時,溜出大門入得林中。
  品儿出主意道:“喂!樂揚你那甩手箭打法十分純熟,咱們何不去打几只雪獐,試試准頭如何?”
  樂揚連聲道好,兩人飛竄而出,搜索雪灣巢穴。
  彤雪暗垂,天未降云,風勢甚勁,兩人順風而馳,穿林越野,不覺奔出二三十里外。
  品儿見一棵樹下露出一雪獐的半截腦袋,忙伸手拉住樂揚,嘴微努手往雪獐一指,示意樂揚將甩手箭取出打去。
  只見那頭雪獐似是受了什么惊恐似的,回腿一掠,瞬即不見。
  樂揚一頓足失悔不至,品儿指一按唇,搖頭制止樂揚出聲,目露惊駭之色,樂揚不禁一怔林內樹干叢密,本就陰暗,又為冰雪籠蓋,更顯昏暗,兩小目力再好,也只能看到十數丈以外。
  樂揚見除了狂風濤囂,冰雪墜技聲外,林中空蕩蕩的,并未有絲毫异狀,心正起疑,忽從林中陰暗之處,如飛竄來三人,只在距兩小不過三丈左右定住,身法輕靈無比。
  只見是三個高髻灰衣道人,都是身后紫紅劍穗微微飄動,這三道人面相雖不是仙風道骨,可也并不俗。
  品儿不禁暗暗吃惊,忖道:“環碧山庄五十里外方圓周圍,明樁暗卡星羅棋布,是本山訪客,必有人伴隨前來,這三個人分明是敵非友。只不知他們是怎樣闖進來的?”
  三道一定身后,其中一個身材瘦長,面黃微髯的道火閃電的左右掃了兩眼,道:“貧道分明耳聞足音在此附近響起,怎么不見,莫非听錯了不成。”
  另一道人說道:“我們此去目地是來環碧山庄暗探令兄洪万通下落,不問來者是人是獸,最好不動手,為是免得宮老儿說我們武當派上門欺人。”
  那瘦長道人沉哼了聲,目中冷電迸發,怒聲道:“如非兩位師兄再三攔阻,勸小弟探明事實再行處置,早就把他環碧山庄攪得天翻地覆了。”
  品儿聞言暗暗有气,只听那道人又說道:“家兄洪万通十年前,在江湖倏然銷聲匿跡,小弟大感意外,四出查訪家兄下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無意探出家兄三年前就离開了山庄,三月前,小弟來此來見宮天丹,宮老儿言詞閃爍,說家兄三年前就离開山庄,之后便無消息,小弟斥其言無稽,宮老儿大怒,竟端茶送客,小弟恨恨离去,歸途又無意听見家兄在環碧山庄被人暗殺……”話猶未了,另一道人接口道:“師弟你何處听見?”
  “小弟在出山口,偶听他們卡中暗樁笑談。”
  另一道人唉了一聲,道:“我還認作你證据确鑿,你抓著那人沒有,人證俱無等會見到宮老時,似這等捕風捉影何能自圓其說,師弟,你太魯莽從事。”
  二道正在互說之際,忽聞林中傳出幼童之聲,道:“三位均是名門正派,玄門清修之士,怎不由山卡通名延見,私闖本山,豈不貽人話柄。”
  瘦長道人目光電射,搜地飛扑而出,曲肘伸腕,身形一沉,斜身五指箕張,迅捷無比向樹后抓去。
  起式之快,無逾倫比,那出式之奇,正是武當五項絕藝之一的“獼猿”掌式。
  那如卻抓了一個空,樹后無半個人影,道人不禁一怔。
  道人五指指風銳利,掠過冰面,嘶嘶畫了五條深可寸許長約兩尺凹槽。
  這三道人是武當第二代弟子中翹楚,道號靜性、靜法。靜明。
  方才出手的就是靜明真人,他疑惑其兄翻手天洪万通,為宮天丹害死滅跡了,他所疑一來并不是無因,再則洪万通若在環碧山庄隱居過,目前他或生或死,不管宮天丹如何做得天衣無縫,決不能堵住眾人攸攸之口,必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是以他縱恿兩位師兄前來助他釋疑。
  因為他們是暗探而來,一路避過明樁暗卡,所耽心的就是恐為庄中人士發現他們身形蹤跡,否則豈不是弄巧成拙,事關武當聲譽,故靜明一听幼童在樹后出聲,情急出手欲圖生擒。
  靜明出手抓空,不禁目瞪口呆,靜性真人低喝道:“師弟不可魯莽,既已被發覺,何不光明正大進庄,就請方才發話這位小友通報引路。”
  靜明真人搖搖頭道:“這樣做還不是空白跋涉一趟,宮老儿如何會說實話,反為他挖苦几句,說我們無理取鬧,豈年是自討無趣,小弟的預計不可破坏,且抓住這小鬼再說。”說話之時一變冷芒四射的眸子,不住地移動,想尋出可疑的蹤跡。
  “真不要臉”,罵聲跟著一團白球急划射出。
  靜明真人揮袖一扇,那團白球登時迸裂濺飛,定睛一瞧,只見是一團冰雪磋成的雪球,不禁雙眉猛剔,人就勢一縱望左面飛竄而去。
  一落下,仍是空蕩蕩的一片,杳然無人。
  靜明也是武當有名人物,遭受幼童戲弄,連個人影卻沒瞧見,不禁面紅耳赤,心內殺机陡涌。
  驀聞右側又是脆音發出說道:“你們想進環碧山庄也不難,只是需解除肩后的長劍,這林名叫解劍林,与你武當解劍崖一般規矩。”
  這回靜明真人沉住气,听出口音与适才有异,分明林中藏有兩童。
  靜性、靜法仍立在原處不動,他們兩人性最方正,但一听令他們解下肩頭長劍,也不由瞼色一沉,其寒若冰。
  陡然靜明真人肩頭一晃,拔起五尺高下,兩手伸向右側林中扑去。
  才扑出了過一丈,倏變猛龍翻身,改向左側飛躍。
  身法變換無比之快,閃電而成。
  靜性、靜法兩人見狀,不由欽佩師弟將這“天禽五變”,運用得如此神化地步。
  “天禽五變”与西域“天龍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為武當絕藝之一。
  靜明真人這一飛躍,有如雷霆万鈞,雙掌一拳一吐。只听得卡嚓兩聲大響。
  兩株徑尺大樹應掌而斷,向內嘩嘩傾倒,枝頭冰雪濺飛四射。
  仍是遍無人影,不由把靜明气得目青凶光外露,連那靜性、靜法都生惊疑之色。
  林中寒意襲人,冷風四涌。
  除此,岑寂异常。
  靜明真人此時与山君一般,虎視耽耽守候獵捕之物。
  忽然,一條淡淡的人影向左側閃去。
  靜明真人大喝一聲:“那里走”,飛云般扑去,眼看就要扑上,那條人影竟反手甩出三股銀線,一上二下,作品字形打來。
  靜明真人微哼一聲,飛出之勢并不稍停,兩手一旋,左拳兩處指縫內夾著兩支甩手箭,右手三指捏住一支,只覺力道猛沉,不禁微微心惊。
  右手扑的打出,原物壁還。
  “啊喲”一聲尖叫,只見樂揚肩頭插著一支銀光閃閃甩手箭,身形几個踉蹌定住,旋面目怒視著靜明真人,一手扶在肩頭,指縫涔涔滴血。
  眼看靜明真人右手飛掠而來,還是傲然不惊。
  突聞品儿一聲大喝:“老雜毛,休得傷我揚弟!”
  靜明五指堪堪就要搭在樂揚胸際,驀覺身后一股急風涌到,急左足一沉點地,身形一矮,右足枯樹盤根掃出。
  那靜明腿功真勁,將凍得甚堅的雪地,刮起三分厚一條弧槽,只見迎面五尺處,立著一個年紀十二三歲,滿面透著精靈無比的小童,手執一根粗僅盈寸的虯藤,睜著一對晶瑩圓亮的雙眼,忽視自己。
  靜明真人雖是玄門清修之士,卻器量狹窄無比,見此一對小童,竟逗弄了他半天,不禁為之怒气大發,沉喝道:“無知小輩,竟敢戲弄本真人。”
  品儿亦以牙還牙,哼了一聲道:“無知雜毛,竟敢私闖本山,又傷我兄弟,你還不棄劍納命。”說著,手腕一揚,霍地一聲,手中虯藤抖得筆直,向靜明真人眉心穴點去。
  品儿深得老山主夫人鐘愛,老山主夫人白發鳩杖婆葉寒霜,一手“鳩風神杖”七十二式,號稱關外一絕,悉教傳与了品儿。
  他天資聰慧,雖將“鳩風神杖七十二式”神會意領,只以年歲太幼,气力稍弱,但出手之快,襲招之奇,較江湖一般能手并無遜色。
  靜明見他出招之絕,不禁心頭微惊,頭一側,右手五指微張,迅如閃電地望藤梢抓去。
  手指堪出,那知品儿手中虯藤倏然一沉,望左一划,變招如風,破空銳嘯,竟朝靜明“心俞”穴點來。
  靜明眉梢一皺,暗道:“若是今日不能將這小輩拾奪下來,武當三英之名,豈不是威名掃地。”倏地身形一錯,右掌駢戟,一式“金蛟剪翼”,由上望下,猛向藤梢切去,這一式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快速電捷,時間部位均拿捏得十分准确。
  篤的一聲,藤梢登時被切去了四寸余。
  品儿大吃一惊,虯藤霍地猛撤,騰身一縱,凌空挫腕藤杖揮出。
  只見品儿身軀一落一縱,如飛跳躍,手中虯藤電似抖揮,生起漫天杖影、勁風呼呼,蛛网般的向靜明真人罩去。
  這正是白發鳩杖婆葉寒霜,卓絕盛名,威震關外的“鳩風神杖七十二式”。
  靜明真人此時真不敢托大了,輕嘯一聲,背上長劍脫鞘而出,光華閃耀。
  眨眼,就攻了七式,無一式不是妙到毫巔,內力強勁,劍身震動龍吟出聲,把數十點金星涌出。
  但見劍光森森,藤影飛舞,剎那間打得功力相敵。
  樂揚瞧得入神,肩頭箭傷奇痛渾如不覺,暗忖道:“自己有品儿這武功多好,也可尋尋老雜毛的晦气。”繼轉忽道:“哼!臭老道神气什么,若有我師父在此,還不叫你們斷臂折足,自己有一日踏上武當,不攪得個雞飛狗跳,我就不叫做樂揚。”
  這一動念,招致日后樂揚單劍四闖武當,七大弟子身亡,火焚太清下院,引起武林紛爭,种因即在今日。
  靜性、靜法這兩人見品儿鳩杖招式精妙無比,只看得連連皺眉。
  靜法低聲向靜性說道:“師兄,看這小童杖招,神似葉寒霜鳩風杖法,必是她的徒弟;師弟雖然取胜傳揚開來,也落個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的惡名,不如喚退師弟,退出山去,再作計較。”
  靜性真人沉吟有頃,搖頭道:“早就要退出山去,怎奈師弟性情急躁,執意不听,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乘著師弟未出殺手之前,不如制住另一小童,喝住拼搏,再套問究竟,如翻天手洪万通真個不是宮老儿所害,也不在山中,再退不遲。”
  靜法一點頭,大袖一揚,電射躍出,五指閃電向外一探,樂揚著得入神,右腕被扣了一個正著。
  樂揚大惊,眼內露出惊恐之色,顫聲問道:“你要做什么?”
  “小友不要惊慌,貧道并無惡意。”
  品儿“鳩風杖法”雖然神妙巧快,卻因气力不足,靜明真人每一劍,內力貫涌,肘腕震得奇酸,漸呈呆滯。
  忽覺樂揚被另一道人扣住手腕,心中一惊,手中緩得一援,靜明真人乘机劍勢一變,劍光猛的斜出一挑,品儿手中虯藤震得脫手飛起半空,瞬即墜在十余丈外,達的一聲,斜插在雪地中,藤梢顫巍巍地抖個不停。
  品儿一條手臂几乎失去知覺,抬不起來,只睜著一雙圓眼,滿含憤怒之色。
  只見靜明真人哈哈大笑道:“我只當你有多大藝業,敢戲弄道爺”說著,面色一沉,喝道:“我問你,翻天手洪万通可在山中么?你若照實答出,道爺決不為難你!”
  品儿机靈無比,哼了一聲道:“你這雜毛,是想找洪老前輩晦气嗎?你胜小爺有限,憑你十個要与洪老前輩為敵,也是白廢!”
  靜明听得一怔,听品儿口气,似乎洪万通還在山中,一想不對,暗道:“三年前自己來此山,与宮天丹直說自己是洪万通胞弟,既然在此,何致推說已离山外出。”遂又沉聲喝道:“我只問你洪万通在不在山,你胡扯什么?”
  品儿兩眼一翻,道:“不在,他老人家三年离山外出,一去并無音信。咦!你究竟問他干什么?”
  靜明真人听他与宮天丹說話如出一轍,不由半疑半信,但一轉念上次在山口暗卡,聞听洪万通被人暗殺,試想一個好生生的人,本山還會誤傳被殺,是以再三尋思之下,還是偶听之言比較實在,遂覺品儿言語狡詐,不禁怒道:“小鬼!你敢欺騙道爺,真是找死!”
  品儿鄙屑地笑了一聲,道:“你自不信,還不是多問?”
  靜明想了一想,知在品儿口中套問不出什么,縱或其兄為宮天丹害死,這等机密事件,怎能讓一稚童知道,哼了一聲,如風出手,點了品儿“天聾”“地啞”“人昏”三穴,品几頹然倒地。
  這是武當獨擅“閉穴大法”,七日之后,閉住的穴脈自動解開。
  樂揚見狀不禁嚇得膽顫魂飛,靜法真人雖然扣住他的右腕,但不忍傷他,問了樂揚兩次,樂揚只是茫然不知所答。
  事實上樂揚的确不知內情。
  這時,靜明真人飛身落在樂揚面前,亦是一般點了他聾啞三穴,跟著說道:“兩位師兄、小弟為防泄漏,不得不作權宜之計!”
  靜性寒著臉道:“師弟你作得委實過分,久聞白山一鶴宮天丹,人最善良方正,令兄既与他相交莫逆,宮天丹何致要暗害令兄?否則,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令兄又何必單單挑在環碧山在隱避,說不定令兄确在三年前离山外出,你逼問宮天丹說出令兄行蹤,叫他如何能答得出。”
  靜明不由默然,忖道:“這甚是有道理,自已來此,強拉兩位師兄,推說訪尋失蹤十年的兄長,來在山口,透露几句口風,如事先有個商量,便不致搞出這种騎虎難下之勢,心中甚是追悔,但是又不好弱口,便道:“那么任家兄冤沉海底了。”
  靜性面有愧色,目光一沉,微帶怒意說道:“師弟怎可如此率性妄論,事無左證,焉能徑言令兄已死,眼看武當聲譽就要毀在你手中,眼前這兩小童做何處理,七日后清醒轉來,并說我們上山欺人,宮天丹若大興問罪之師,上本山与師門尊長理論,理屈在我,如何置辨。”
  靜明真人聞言,不禁呆在那里,做聲不得。
  靜法真人歎了一聲,笑道:“師兄不可過責靜明師弟,事成騎虎,不得不如此,再說靜明師弟心疑也未嘗沒有道理,其兄為何匿隱環碧山庄,定是避仇出此,如無論洪万通是否為宮天丹所害、或离山而去,但宮天丹一定知道洪万通歸隱原因,不如押著兩童,面見宮天丹致歉,并問洪万通离山原因何在,這一來,宮天丹沒有理由不答复。”
  靜明真人接著說道:“事既由小弟引起,一切皆由小弟負責,何可連累師門及師兄等,但不如將兩童藏在崖洞內,小弟一人前去暗探如何?”
  靜性真人道:“要去就三人一同去,事情已作了,只有看著辦吧!”
  及待靜明目光再移視品儿樂揚時,不禁目瞪口呆,雪地上空蕩蕩的,那有兩人蹤跡。
  武當三英也算是正派出類拔萃的高手,听風捕影,落葉飛花,十丈方圓內無不立時察覺,如今兩童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人救走,這塊臉怎樣坍得下來,又心惊來人功力卓絕神化,三英臉色登時變得异樣難看,直似万箭穿心般絞痛如割。
  靜性長歎一聲道:“武當三英這個跟頭已經栽到了家,環碧山庄也不用去了,憑我們這點能耐,頸上人頭給人摘了下來,自己也不知道咧。”
  靜法、靜明兩人默不作聲。
  松風呼嘯,寒气襲涌,那武當三英不由打了几個穿噤。
  突然靜明真人憤聲道:“兄仇不報,何以為人,此事義無反顧之理,師兄,你們請回,小弟自去好啦!”
  一陣狂風卷起,林枝震蕩,冰雪如雨點墜下,轉瞬即止,這顯然是人為而起,三道惊疑不止,驀感肩頭一輕,眼光互望中,各人長劍已失,不禁大惊失色。
  忽見樹后人影一閃,走出一個身穿黃衣短長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的短須,根根見肉,右眼精光閃閃,左目已眇。
  老者手中執著三支長劍,笑嘻嘻地道:“寄語藍星牛鼻子,二十年死約會快到了。”
  武當三英猛感一怔,繼而想起一人,面色大變.同時大袖一揮,向林外奔去。
  林中騰起一長聲攝人心魄的長笑,震回林徑雪野,聲越霾空。
  只听笑聲越去越遠,良久漸不可聞。
  但見寒風長向枝頭掠,雪野迷茫無人行。
  環碧山庄一片喜气洋溢。
  乾坤手雷嘯天良久不見樂揚形影,心中不免起疑,与老山主說起樂揚為何不見。
  宮天丹哈哈大笑道:“小娃儿還不是貪玩,一定与品儿在一處,他們有他們樂趣,管他則甚。”
  雷嘯天經此一說也就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黑,還不見樂揚与品儿兩人,不但雷嘯天有點心慌,就是老山主也覺不對,正要派出多人尋找,忽見有人慌慌張張走進大廳。
  老山主宮天丹喝問何事。
  此人單足一跪稟道:“大熊谷四道暗卡飛報适才有三個道人形色慌促遁出山外,傷了我們十數余人。”
  宮天丹面現惊容,道:“就是三個道人么?另外有沒有人?”
  那人回答道:“未曾見到另外有人,三道人其中有曾來拜山之武當靜明真人。”
  宮天丹一揮手,那人如飛离去,只見宮天丹一皺雙眉。道:“這真是怪事?”隨即与雷嘯天說出靜明真人拜山之事,但不知靜明真人來而不見,又闖出山外為了何故。
  雷嘯天微一沉吟,惊呼道:“武當名門正派,何教戳殺劫掠小童……”說至此處,忽想起稟報武當三道形色慌促闖出山去,不是作賊心虛,何必如此,霍地起立,傳命手下搜山。
  黎明破曉,一處處回報落空,只有一處報稱北山大楓林中,雪地上洒有血跡,尚有兩棵大樹似為掌力震斷。
  宮天丹等人馳去尋視,大楓林中情形果然有异,血跡附近向發現有三支甩手箭,此為品儿之物,顯然樂揚与品儿在此与人拼斗過。
  傅六官歎息道:“莫不是靜明毀尸滅跡,真個如此,他們太心狠手辣了。”
  賽華佗魏平洛接著說:“我看品儿与樂揚并非夭折之相,生死由天,豈是他們能戕害得了的。”
  乾坤手雷嘯天憂形于色,一語不發。
  宮天丹神態激動,大聲道:“來的必是武當三英,樂楊与品儿非靜明牛鼻子所害是誰,宮某這就离山前去武當,与他們掌教藍星牛鼻子理論。”
  雷嘯天忽道:“事不在急,謀定后動,魏兄說品儿樂揚決非夭折之相,雷某相信他兩有惊無險,老山主且過三朝再作計議,何況三弟云岳也快要來了。”
  宮天丹無言返歸山庄,洋溢喜气頓被愁霧籠罩。
  且說樂揚与品儿被靜明真人點上“天聾”“地啞”“人昏”三穴后,就昏昏沉沉不知人事。
  等他們一醒來時,只見有身在—石洞中,洞中只有一几一榻,為青石琢成,榻中微觀凹狀。顯然有人在榻上打坐行功。
  洞后堆有黃精山藥,還有兩個大紅葫蘆。
  兩人面面相覷,惊疑不定,尤其品儿更甚,他只覺此洞寒風源襲,比環碧山庄更為凜冽,四指均感僵硬不靈,望了樂揚一眼,見他面色凍得發育,嘴唇發紫。
  他直覺這山洞不是武當,因為武當山沒有這么凜冽,品儿雖沒有行走江湖,卻在環碧山庄耳聞群豪傾談异人行徑。江湖閱歷,名山大澤,無不深深將他們見聞印入腦海之中。
  引起品儿惊疑的是,此洞既為鼓風之穴,寒气砭骨,洞中主人必是一個非常之人。
  他忽見樂揚凍得嘴唇發顫,渾身篩糠般抖著,他掙扎爬起,腳步僵硬走在樂揚面前,問道:“樂兄弟,你怎么了?”
  只見樂揚嘴唇連連顫動,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我…冷…”
  品儿知道樂揚武功絲毫未入門,不然,行那內家坐功也可會元陽充沛,心想:“這樣冷非把他凍死不可。”
  心中不由急躁起來,一眼望見洞后黃精,比平常見者大過兩倍,皮色金黃,不禁心中一動,忖道:“這黃精必是异种,說不定服下可以御寒。”慢慢走去,拾起兩只体形特別大的黃精,一人一個拿与樂揚食用。
  可怜的樂揚,几乎被凍僵了,那有抬手張嘴的力气,還是品儿執著黃精,湊在他的口中,好不容易一口口地咬食。
  果然那黃精不是几品,樂揚食下一半后,一股熱气起自丹田,霎時運遍全身,气力漸复,寒冷也覺好些。
  口中味覺也逐漸恢复,只覺得那黃精甘香無比,先前舌也麻木,只似口中嚼食一團冰塊,索落出聲。
  樂揚大喜道:“兄弟,謝你了,這東西真好,吃后只覺寒意并無方才那么重啦!”
  說話時,口中熱气噴出如云,被冷風逼回面上,凝成了一片細小冰粒,砭面如割,不由連打几個寒戰,直說好冷,又道:“這就是武當山么,那些牛鼻子呢?”
  品儿捧著黃精大嚼特嚼,吃完拍了拍手,笑道:“這那是武當,我相信此洞离環碧山庄不遠,地勢特高而已,必是我們為牛鼻子點倒后,無意被洞中之人撞見,將牛鼻子打跑,又將我們帶回山洞。只不知洞中主人現在為何又离洞外出。”
  品儿搖頭笑道:“高人則是,正派則未必見得。”說著,嘴努向榻下。
  樂揚循著望去,不禁大駭,退了兩步,急道:“既然此洞相距環碧山庄不遠,趁著主人不在,我們不如离去。”
  品儿想想也對,忙拉樂揚向洞外走去。
  一走出洞外,兩小如中蛇蝎一般,同時惊叫了一聲,倏地退后一步,不禁目駭神搖。
  只見此洞是在插天孤峰上,腳下峭壁陡直,高可千仞,群山環繞,盡為茫茫白雪遮掩,望之如云海冰山,耀目欲眩,天風洶涌,凌厲銳嘯,扑面如割,寒冽异常。
  品儿只覺洞無路可登,殊難相信洞中主人有此絕世輕功,世上并無可飛之人,輕功再好,也不能一躍千丈。
  這思想一點也不錯,毫無疑義的,當令武林中無一人能凌空飛行的,但事實俱在,這山洞的确是在千丈孤峰上,洞中主人何循上下,盡管品儿刁鑽机靈,此時也顯得有點遲鈍。
  天風強勁,力逾山岳,兩小身形拉著洞沿崖角,還是搖搖晃晃。
  突然品儿叫道:“兄弟,你看那是什么?”手指在洞外左側一處雪峰上。
  樂揚只見那是四個黑衣人在這雪峰上飛馳而來
  群山都是一片冰雪籠罩,四個黑衣人分外顯目,雖然面相瞧不清,但看出他們均是身具上乘武功,那飛馳身法,快似飄風,捷如閃電。
  那四人都手執兵刃,積雪照映下,寒光耀目。
  樂揚不禁問道:“這四人都是洞中主人嗎?”
  品儿目注那四個黑衣人,正待回答。
  突然一聲冷峻厲嘯起自洞頂,隨風散在天際,万山回繞,搖曳不絕。
  嘯聲入耳,宛如奔雷,震得耳膜欲聾。
  兩小不禁大惊,只眼中一閃,一條黃色人影由頭頂上挾一著一股巨飆電瀉而下。
  四個黑衣人聞得嘯聲,倏然止住腳步,仰面凝視洞頂。
  眨眼黃衣人落在四黑衣人面前,哈哈狂笑道:“死約會,不見不散。”
  兩小距那座雪峰雖遠,卻字字清晰入耳。
  只見一黑衣人喝道:“逍遙客,我們這本陳年老賬,也該連本帶利算算了。”
  逍遙客哈哈大笑道:“本來早就該結清了,不過十三年前你們不成,今天你們更不成,不要還貼上一筆利息,那就得不償失了。”說罷,又是一陣刺耳宏亮的狂笑。
  這時品儿听見黃衣人,名喚逍遙客,不禁哦了一聲道:“樂兄弟,洞中主人原來是逍遙客,這個人是當年江南獨行大盜,專干黑吃黑勾當,武功絕倫,又形蹤飄忽,黑道人物恨他切齒,卻又奈他不得,他個性奇特,一反臉六親不認,出手狠絕非常,只不知道他如何隱在那雪峰絕壁之上。”
  樂揚一心一意雙眼注現場中情形,品儿的話半句都沒有听入耳中。
  只見其中一個黑衣人喝道:“蛇山四煞并非當年吳下阿蒙,逍遙老鬼,你不要輕估了我等。”
  逍遙客一目精光逼射,眼見蛇山四煞個個都是太陽穴高高隆起,精華內蘊,暗道:“這蛇山四煞不知在何處另投明師,習了一身上乘的武功,當年四煞中沈家昆仲能為最高,其余柳向奎、李文斌等而下之,現在向沈龍出手,就可測出其他功力如何。”想定,望著沈龍沉聲道:“极好,老朽已九年末開殺戒了,手痒實熬不住,但不知這筆賬加何算法?”
  忽听李文斌大叫道:“逍遙老鬼,你那左眼怎么搞的?”
  這一來,深犯逍遙客大忌,鼻中冷冷一哼,身形左飄,手出如電,一式“推山立鼎”朝李文斌胸前“玉堂穴”打去。
  李文斌一聲惊呼,身形斜撤,手中一支九節騰蛇槊,“嗦啷啷”一聲響亮,抖得筆直,點向消遙客掌心,左掌同時飛出,兩指駢戟,徑戳逍遙客脅下“天奚”重穴。
  這李文斌用得招式委實妙絕神巧,一長一短,斜身出招,不但配合得天衣無縫,而且拿捏穴道奇准,錯非是逍遙客,是時就得喪生在一槊兩指之下。
  逍遙客暗暗心惊,忖道:“我若讓你們逃出手下,九年修練寒罡之苦,豈非白費!”他那“推山立鼎”掌式并不后撤,向外飛移,一登一吐,右手五指電出,望槊頭一挑,身形微微地一旋,讓開他那兩指。
  九節騰蛇槊被消遙客五指一挑,登時跳起老高,一個把持不住,脫手飛出。
  騰蛇槊脫手不要緊,李文斌只覺逍遙客右掌逼到,一股較寒冰還要冷過十倍的勁气重逾山岳涌到。
  不禁橫臂一格,只听篷的一聲大震,李文斌蹬蹬蹬,倒出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兩眼發直。
  逍遙客這一掌只用上四成功力,他見掌勁果有如此威力,不禁暗暗心喜,九年日受罡風襲体,并不是白費了。
  沈龍見李文斌神色,顯然已受內傷,飛身近前俯身一探。
  只覺李文斌渾身無熱气,冰冷澈骨,額角冒出汗珠,均變成冰粒,不禁惊怒异常,大喝一聲,手中日月雙輪涌出。
  輪光閃耀,漩動如飛,那招式精奇异常鎖、奪、扣、拿、切、滾、撥,無一不到好處,涌向逍遙客全身意想不到的部位。
  逍遙客只守不攻,身形飄飛,穿插在漫天輪影銀光之中,暗覺這沈龍日月雙輪招法精妙非常,心想“我何不偷學這雙輪招式,一俟記下,就予奪下傳授洞中兩個小娃儿。”
  沈龍招式只演得一半,逍遙客驀然身后勁風颯然心知其他二煞用暗器偷襲他,心中大怒,猛然一長身,全身筆直上拔五六丈高下。
  那沈虎,柳向奎二十四支斷腸白虎釘,悉數打空。
  只見逍遙客凌空一變身形,猝然雙掌飛吐擊下。
  寒勁山涌,破空銳嘯中只聞兩聲慘嗥,凌厲刺耳,沈虎,柳向奎兩人被逍遙客寒罡掌刀,震飛出三丈開外,口噴鮮血如泉,一陣抽搐,气絕身死。
  那沈龍見乃弟身死,手足情深,不禁目眥皆裂,大叫一聲飛扑而前。
  那叫聲騰起,四谷響音,聲浪由下波上,頓成雪崩之勢,轟隆不絕于耳。
  只見地裂天崩,冰雪排山倒海傾瀉而下,漫天白塵粉霧,直沖云霄,方圓數十里整個地土震動。
  消遙客劈面雙手分出,奪下沉龍日月雙輪,只覺腳下一陣浮動,暗叫不好,人如飛鷹騰起,向那插天孤峰之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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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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