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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鳳 神功拯垂危


  盧幽在關雪羽方自現身之初,确是有些詫异,只是轉念一想,卻為之釋然。
  此刻她反倒頗有贊許之意,倒要乘此机會,分辨一下自己這位衣缽傳人到底實力如何?她其實對關雪羽是极具信心,認為不可多得的奇才,在某一方面來說,能夠与陸青桐這般罕世高手對招,正是求之不得的絕佳机會。
  自然,陸青桐又是抱著如何心意,卻就耐人尋味了。
  好在盧幽存心在一旁接應,即使有凶險之處,也可大為減低。
  心里這么盤算著,盧幽便不再橫加阻攔,身子輕閒,翩翩落向一邊。
  鳳七先生倒是沒有想到關雪羽竟然直言自己要求對劍,聆听之下,冷冷一笑道:“你要与我比劍么?只可惜,長劍我今天沒有帶在身上,這樣吧,就以這雙肉掌來接你几招,看看你可能傷得了我?”
  關雪羽臉色一陣發熱,他的一只手原已緊緊握向劍把,聆听之下,隨又緩緩松開,空手抱拳,道;“既然這樣,我也徒手奉陪就是。”
  鳳七先生哼了一聲,冷笑不語。
  這一霎,他眼睛里仿佛看見的不是這個少年,倒像是闊別多年的燕追云——此子顯然繼承了父親燕追云的倔強不屈性情,自己若想不戰而胜,讓他俯首听憑自己左右,這個愿望只怕難以達到,這一點只憑對方那雙眸子里所傳出的強烈目神,即可認定。
  其實關雪羽這种性情也正是鳳七先生所深為賞識的,只是一旦用以對付自己,那可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吧……”他冷冷地笑著,“既然你要与我徒手對招,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把你們燕家的不傳之秘,盡管施展出來就是,我先讓你三招。”
  關雪羽搖搖頭道:“我雖技不如你,卻不食嗟來之食,前輩不必客气,這就請吧!”
  話聲出口,一雙手臂已向外拱出。
  這一手功夫,是他燕家最具威力的“亢龍”出手之勢,由于力道十足,融匯有燕門的內家真功,出手傷人,被視為大忌。非到了事態嚴重,他是決計不會出手,眼前情勢逼人,他也就不得不如此施展。
  就在關雪羽這個拉開的出手姿態里,兩股子力道左右齊出,匯成一團,正是抱元守一,均集于正前。
  鳳七先生呵呵有聲地笑了,一雙眼睛拉成了細細的兩道長縫。
  鳳七先生道;“怪不得你膽敢如此放肆了,原來連你們燕家壓箱子底的玩藝儿你都學會了,真是可喜。”
  話聲方落,只听見關雪羽那邊一聲輕叱,已自騰身掠起。
  起勢极快,有如飛猿扑崖,帶著一陣子衣袂蕩風之聲,關雪羽的一只右腳腳尖,直向著對方天庭正中穴道上踢了過去。
  鳳七先生早已經在等候著他了。
  關雪羽這一腳,又名“點天心”,實中有虛,虛中帶實,詭异莫測。
  鳳七先生卻是以追待勞,決計一上來就要把他折在手里,迎合著對方的來勢,鳳七先生的一雙大袖呼嚕嚕地展了出去。
  以鳳七先生之功力,加以醞釀了如此之久,雙袖這一揮之力,端的十足惊人。
  空中“劈啪”一聲驟響,兩片袖影,宛若兩朵飛云,劈頭蓋臉,連頭帶身地直向著關雪羽身上反迎了過去。
  其勢之急,有如疾雷奔電,簡直不容緩。
  乍看上去,關雪羽整個身子就似被包裹在鳳七先生展開的袖影之中。
  當然,厲害之處顯然還不在這里,就在他盤錯的雙掌里,十根手指,卻認定著關雪羽的兩處腰助之間插了下來。
  指尖未及,先有尖銳的十股風力,形同十把無形的劍,尖銳猛厲之极,所幸關雪羽早已防到了對方會有此一手。
  隨著鳳七先生揮出的雙袖,關雪羽雙手凌空一分,不待那只腳踢實了,霍地就空一個滾翻,雙手往下凌空虛按了一下,驀地騰起了三尺上下——這一手“提升”之功,雖然較諸盧幽不可同日而語,卻也頗具形象,施展得恰到好處。
  鳳七先生的雙手原本應該是万無一失,偏偏在對方“提升”的身法之下,走了空招。
  關雪羽雖然是運用恰當,躲過了對方凌厲的雙手,卻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只是他第一次運用盧幽所傳授的身法,竟然立刻就顯出了神效,內心無不惊喜,當下把握著這一霎良机,借著前翻之勢,一掌直向著鳳七先生背后拍去。
  鳳七先生簡直不能置信,對方這個少年竟然有這等身手,可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了。
  即以方才那一手空中騰身之功,簡直令人匪夷所恩,分明是輕功极流境界中的“提升術”——加以這門功力而論,鳳七先生本人也正在摸索之中,關雪羽竟然能如意施展,豈非透著蹊蹺?
  眼前已不容他細思慢想,關雪羽這一掌由于是險中出招,更具有十分威力,鳳七先生惊心之下更是万難閃躲。
  他因一上來自信過甚,認為十拿九穩可以將對方制服掌下,卻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出人意外,一招失手,再回來閃躲對方的這一掌可就不易了。
  千鈞一發之際,鳳七先生來了一個凌空翻滾,帶著一聲長嘯,長橋掠波般地在空中划出了一個弧度,直向著側下方落下去。這等身法,真足以惊人了。
  雖然這樣,關雪羽的這一掌卻也放不過他。
  隨著他的手掌拍處,只听得“波”的一聲,鳳七先生那一襲長披之上,留下了一個透明窟窿,大小形狀如手掌模樣。
  關雪羽一掌失手,為免對方的反手報复,右手前引,翩翩如夜蝠掠空,“呼嚕”應聲中,已閃出了八尺開外,与此同時,鳳七先生的身子也翻了出去,兩條人影,就像是交叉空中的一雙大雁,雙雙落向兩個不同地方。
  一旁站立的盧幽,雖說是眼不能見,可是場子里雙方動手的整個過程,几乎不分巨細地全部落在了她的察覺之中,一霎間,她蒼白的臉上現出了笑容。
  “青桐!”她喚著鳳七先生的名字,微哂著道,“你也莫小看了我這個義子,他來日的武功造就,應當是在你之上,你可相信?”
  以鳳七先生之尊,竟然險些傷在了關雪羽這個后生小輩之手,對他來說,不啻奇恥大辱。這多年以來,他養性功深,喜怒不形于色,越是生气,外表越見隨和,只是這一霎,卻也有些臉上挂不住,微見猙獰,只是看向關雪羽,頻頻冷笑不已。
  顯然地,更厲害的出手,正在醞釀之中。
  奚落了鳳七先生之后,盧幽又轉向關雪羽冷冷地道:“你那一招凌空騰身的功夫施展得不錯,唉!你原是可以取胜他的,那一招云龍探掌,只要早一點出手,你就贏了。”
  “是么?”她轉向鳳七先生道,“我看就到此為上吧,怎么,你還要繼續再打下去?”
  鳳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笑,一雙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關雪羽道:“小伙子,好本事,來!把你全身的能耐都施展出來,只要能逃過我十招,就由你下山自去,不然,你的日子可不太好過,你這就放手過來吧!”
  說話之間,他早已第二次運施气机,雙手前探,向外平分而出,拉開了架式,一時間風聲颼颼,地面上落葉蕭蕭,緊接著他腳下已有所移動,向前踏出了兩步。
  關雪羽除了放手与對方一拼之外,別無選擇。
  當然他知道方才那一招險胜,不足自恃,一旦對方全力以赴,自己還差得遠,只是此刻情勢之演變,已無迂回轉圓余地,說不得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硬接下對方這要命十招。
  鳳七先生腳下這一切進來,立刻就顯出了凌厲的殺机。
  高手對招,殺机四伏。
  一股凌厲的气鋒,首先直向著關雪羽正面逼來。
  關雪羽這些日子在暗室練功以來,對于气机動態的領會,极具心得。
  眼前對方這股莫名气勢,雖是由正面直襲而來,關雪羽卻能体會出交接下去第二步的動態。
  一霎間,他才感覺出,盧幽苦心孤詣所傳授自己的暗室神功,敢情是具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奇妙作用。
  大凡一個練武的人,所講究的不外是“血”“气”之功,一個高深的內家高手,尤其离不開“气”字一功,武功越高的人,气勢越足,常常是人未至而气已先行,盧幽所傳授他的這种“神寶無相奇功”,最微妙之處,便是在于由對方所傳出的气机,探測出對方進一步的出手方位与行動,有了這個認識,便可制敵于先机,防范于未然,實在是前所未見的創新,堪稱高明。
  鳳七先生腳下方自切進,關雪羽已感覺出來下一步力道的出處,必將是右側方。是以,就在鳳七先生招式還未經撤出之前,他已先行向左面閃開。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一移動的當儿,鳳七先生已橫身向著他右側方急切過來。
  這進身的式子快极了,人還未到之前,先自發出了銳利掌風,這一掌有如劈空之劍,直向關雪羽右面肩臂上直切下來。
  數月之前,關雪羽万万無能閃躲開這等凌厲奇招,現在,在他參習過“神寶無相奇功”之后,情形便略有不同,由于他的及時身退,鳳七先生這一掌便自走了個空。
  雖說這樣,在鳳七先生凌厲的掌力之下,關雪羽身不由己退了三尺開外,差一點坐倒在地。
  關雪羽固然吃惊,鳳七先生更為吃惊。四只眼睛直直地對看著,雙方都充滿了疑惑,關雪羽雖僥幸地又躲開了一招,卻難以盤算,接下來的另一招殺著。鳳七先生迷惑的是,面前這個少年,何以竟會較諸來前有了這么大的轉變?
  他警惕著告誡自己,對于面前的這個小子,可是再也不能心存絲毫大意了。
  站立在場外的盧幽,忽然訥訥地喚道:“燕雪……你還好……吧?”
  關雪羽應道:“還……好……”
  盧幽頻頻點頭道:“好好……你果然大有進步,干娘總算沒有白疼你一場。”
  忽然她轉向鳳七先生道:“他与你到底有何仇恨,你竟然下這個毒手,方才那一掌要是打上了焉能還會有他的命在?你……”
  鳳七先生冷冷含笑道:“盧幽,你就少跟我玩這一套吧,你的那點鬼心思還當我不——知———道么?”
  說到最后三字時,一字一吸气,話聲一頓,驀地閃身而出,再一次已到了關雪羽身前。
  原來盧幽生怕他以重手法待向雪羽出手,是以故意找些話說,可以略分其神扰亂他的運功,不意為鳳七先生當場識破。
  鳳七先生既號神州鬼鳳,可知他為人之狡智,這時身子一經扑近,雙掌同時遞出,一正一反,直向著關雪羽上頂下腹處拍來。
  關雪羽頓時覺得身側四周被一層扎實的气机緊緊束住,待得突破,并非不能,只是那么一來,行動必將大受牽挂,無奈之下,只能集中全力,雙掌同出,用“進步連環掌”式一連擊出了兩掌,卻向鳳七先生中盤兩處穴道上擊來。
  鳳七先生哼了一聲,暗忖著此子的确不可輕視。
  原來關雪羽自忖著難以閃躲,在情急之下,乃自興起了与對方同歸于盡的毒招。這种玉石俱焚的招法,雖然在動手過招上來說是不足取的,但是,在某一种情況之下,卻也有其特殊的价值作用。
  關雪羽這雙手掌上几乎是灌注了所有真力,他當然知道設非如此,便不足以為拒強敵,是以兩掌之上,內力十足,鳳七先生即使能領先擊中對方,也不免會被對方后來的內氣真力所中,受傷在所難免。
  兩相權衡之下,鳳七先生只得臨時吞下了這口气。
  他所施展的“正反乾坤掌”式,几乎已經擊實,卻在臨時片刻交睫的當儿,驀地把力道撤了回來,由于气血逆轉過劇,整個身子不得不向后躍起。
  帶著凌厲的一聲長嘯,鳳七先生身子野鶴掠空般地拔了起來,足足向后飄出了兩丈開外。
  關雪羽救命絕招得手,卻不敢逗留在原來地方,身形微晃,向右面撤出了七尺,足尖輕沾,隨即有如走馬燈般地疾轉起來。
  他們燕家成名武林,當然絕非偶然,除了七十二手“燕子飛”劍法之外,還有很多鮮為外人所知的絕活儿,即以眼前這一趟“金燕亂飛”身法而論,便不為外人所熟知。
  鳳七先生卻是知道的。
  二十年前,他与燕追云動手較量時,使曾偶然見識過一次,一待他表示出极為關注時,燕追云便收起不再顯露,以后雖然歷次較量,燕連云卻一次也未曾再現出過,足見這套身法,在他們燕字門中是如何被珍視了,自然非比尋常。
  關雪羽一經走開了這陣“金燕亂飛”,即見場子里人影婆娑,虎虎生風。
  他雖不愿把這類燕家絕學輕易示人,但是為求保身,眼前不得已情況之下,也就顧不上了。
  隨著一陣子亂步疾踏,現場滿都是他重重疊疊的人影,進進退退,搖搖晃晃,足以令人眼花繚亂,在此千百人影之中,卻只有一個是真的。
  盧幽細心傾听默察,忽然笑道:“好一只靈巧翻飛的燕子,這便是你家金燕身法了,真正的是妙絕。”
  接著她歎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眼睛看不見,要不然該有多好,燕雪,你應該想到,這套身法是可以与我所傳授給你的身法混合施用的。”
  她所指的身法,便是于暗室之內所傳授雪羽的“神寶無相”功夫。關雪羽被她這么一提,頓時心里雪亮。
  鳳七先生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自一開始就緊緊地向對方逼視著,現場人影雖有千百,他的眼光顯然并不為所亂,始終追蹤著最接近雪羽前后十數個人影打轉。
  關雪羽之所以疾步行走,一刻也不肯停止,便是在于甩脫對方敏銳的觀察,偏偏鳳七先生不為所惑,一刻也不肯放松。
  透過他敏銳的觀察力道,圈子越來越小,已几乎收縮到了關雪羽本身前后,只是在四五個影子左右打著轉儿,一待他有所認定,便當猝起發難。
  關雪羽疾行速走,身法千變万化,卻始終甩不開鳳七先生凌厲的觀察之下,他知道再不出手,一待對方認出了自己真身,便不妙矣。
  忽然,他身子陡地拔空而起。
  現場月色里所顯現的形象,极為清晰,就像是猝然張開來的折扇,在這個弧度里,重疊著二十來條人影,一致作勢,直向著鳳七先生當頭罩落下來。
  關雪羽所以提前出手,那是被迫不得已,趁著鳳七先生未能立時看出自己真身之前猝然出手,自然還比被認出本身之后再為出手,要好得多。
  二十多條人影,一股腦地直向著鳳七先生身上落下來,后者忽然狂笑一聲,兩只手掌密如貫珠般地直向當空劈了出去。
  “呼——呼——呼——”
  一連三式快掌,三條人影隨即迎勢而滅。
  第四條人影驀地向左面閃開,卻也逃不過那鳳七先生的快式追蹤,“呼”地在掌風之下,亦即消滅。
  鳳七先生不禁甚為震怒。
  以他敏銳的觀察力,想不到竟然也會連番失手,冷叱一聲,雙掌連施之下,“嗤——嗤——”又自劈出了兩掌,兩條人影,又自應勢而滅。
  猛可里一股凌人的勁風,帶著關雪羽碩大無朋的气勢,泰山壓頂般地當頭罩落下來。
  這才是關雪羽真正的身子。
  在這個凌空疾下的勢子里,他雙掌兩腳四肢齊出,有如飛云罩頂,直向著鳳七先生全身壓來。
  鳳七先生連番失手之下,早已不禁為對方這個少年人引逗得無名火起。
  驀地,他雙掌平托著向上用力一舉,施展出他早已蓄備多時的气氣之力,真有石破天惊之勢,兩股內力猝然交接之下,發出了轟然一聲大響。
  關雪羽落下來得快,彈起來得更快,有如旋風一陣,倏地彈了起來,足足彈起了三丈高下。
  這一股力道必然是強烈,以致關雪羽也無能保持住瀟洒的姿態,整個軀体几乎倒翻了過來,一路歪斜著直向地面上墜落下來。
  鳳七先生已有絕對的把握立刻制胜對方,身影猝閃之下,快如電閃星馳般地切了過來。
  這時卻有一條人影比他更要快。
  像是一道閃電,盧幽搶先了他一步來到了眼前,不要以為她眼睛不能視物,動作還是真利落,身子一經著地,左右雙手同時遞出,發出了兩股勁道。
  情急之下,盧幽不得不施展出她早已藏匿了多年的內功真力。
  方才動手,不過是适可而止,這一次動手,可是极具實力的一擊。
  隨著盧幽兩只手掌的同時遞出,發出了兩股前所未見的奇异勁道,所謂勁道,那是絕不同于勁風的,后者雖是無形,卻具其聲,前者卻是兩者俱無,也只有敵對者自己心里有數。
  眼前盧幽身子猝然地搶先而入,雙手同出,雖是各發勁道,惟強弱巧妙卻大有不同。同樣的出手,對關雪羽与鳳七先生兩人的作用卻大相迥异,前者不過是旨在接引,后者卻是強勁的敵對攻拒之力。
  鳳七先生那么猛銳的掌上勁風,在猝然間与盧幽的無聲勁道一經接触之下,非但未能使對方受挫,本身卻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抗拒,整個身子霍地直向著后方倒了下去。
  對鳳七先生來說,簡直是出乎意外的震撼,以他那般功力竟是無能承當著如此勁道,如果勉強接下來,保不住五髒六腑將受創,一惊之下,不得不迅速地向后撤离。一式“例卷黃翎”身法,足足翻出去丈許開外。
  与此同時,盧幽的另一只手上所發出的勁道,已巧妙地把關雪羽身子接住,運勁施力,微微一送,便使得關雪羽身子輕若白鷺般地落向地上,那力道顯然恰到好處,關雪羽原本已歪斜的身子,正好糾正過來,落下來的身勢,看上去自然极了,絲毫也不帶一些儿牽強。
  當然,關雪羽自己心里卻有數得很,設非是盧幽這一手突發的勁道,自己可就難免要出丑了,而且,絕難逃得開鳳七先生猛襲過來的那雷霆一擊。
  鳳七先生想不到盧幽竟然有這等功力,更想不到她竟然真的對自己全力出手,一時為之愕然,緊接著蒼白的臉上現出了無限殺机。
  “好好……這可是怎么個說法。”
  一面說時,他的整個身子气得連連發抖,形將站定的身子,忽然之間漲大了許多,簡直像個大圓球。
  盧幽冷森森地笑道:“怎么個說法?虧你問得出口,你已經輸了,莫非在后輩跟前,還耍賴不成?”
  鳳七先生怒聲道:“怎么……我說的是十招……莫非……”
  忽然,他面色一變,才想清了是怎么回事,頓時為之一愕,啞口無言。
  雙方所約定者,為十招分胜負,彼此實際上動手,不過才四招而已,倒是破除關雪羽虛幻的身影,鳳七先生竟然連發了六掌,正好湊足了十招之數。
  鳳七先生自視极尊,生平尤重信諾,一言九鼎,自不會在關雪羽一個后生小輩面前失信。
  聆听過盧幽的話后,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自歎息一聲,轉向關雪羽看了一眼。
  “你走吧!”
  鳳七先生卻把一腔盛怒轉移向盧幽,冷冷地說道:“你要下山,卻要接我三招,可以么?”
  盧幽說道:“我知道你是放不過我的,不要說是三招了,就是三十招我也由你,陸青桐!你就划出道儿來吧,我接著你的。”
  關雪羽的險中逢生,原以為一場風波已平息,卻沒有想到竟然轉禍到了盧幽身上,頓時為之一惊,卻是無能阻攔,心中猶自想著,不過只是三招而已,以他判斷,盧幽功力猶在鳳七先生之上,區區三招,對于雙方在場二人來說,都似無能构成傷害,倒不如站立一旁,靜觀其變的好。
  面對著志在必胜的鳳七先生,盧幽一派自然。那一雙睜得滾圓的眼睛,也許是早已習慣了,連瞬也不會瞬一下,只是向著鳳七先生站立的位置瞪著,夜風里,只見她那一襲黑色發亮的袍子,有如波浪一般地顫動著……
  鳳七先生也許剛才又嘗到了她的厲害,竟然不敢貿然出手。
  嘴角上挂著微微的冷笑,他先自轉向盧幽的右側方,盡管是足下輕飄之极,卻亦瞞不過盧幽的感触——他隨即又掉過了身子,輕換到另一個方向,依然逃不過盧幽的察覺,依然是雙方面對面的對站著。
  “青桐……”盧幽語音冰寒地道,“你應該知道我自從眼睛瞎了以后,這几十年以來,我可沒有拉下了功夫,你剛才也看了,我已經練成了‘神寶無相’功力,你是不容易戰胜我的。”
  鳳七先生頻頻地冷笑著,由他那雙眼睛里所泛出的光彩可以顯示出他內心恨惡對方的程度。
  “我不會再相信你所說的,除非我自己試過。”
  微微停了一下,他臉上殺机越甚。
  忽然,他那個看來漲大得一大圓球般的身子,驀地向下一矮,緊接著流星也似的飛了出去。
  盧幽身子相對地向后一閃,新月般地繞了一個弧度,勢子快到了极點。
  關雪羽雖是极注意地向場子里注視,卻依然未能看清他們雙方是怎么接触的。
  星月里,兩團黑影甫一交接,隨即倏地分開來。
  盧幽發出了一聲輕叱,驀地抖出了右手,箕開的五根手指,有如一柄五股鋼叉,疾如閃電般直向著鳳七先生前胸力插過來。
  鳳七先生哼了一聲,身子向左一閃。
  盧幽緊跟著向右一閃。
  這一左一右兩個快閃,看似平常,其實卻蘊藏著微妙的上乘身法。
  暗影里,透過關雪羽所見,恰恰是六條幻影,兩兩相對,恰是三雙,猛可往里正中一擠,卻又化而為一。
  關雪羽方自看出,這等交接方式,正是傳說中的“伏象”之術,因而了解到其勢態之嚴重,心中大吃一惊,其時三招已到。
  交接的雙方,看過去像是透体而過,石火電光般地一閃而開,俟到關雪羽定神看時,彼此已錯開了三丈開外。
  凌厲的招法,正是在彼此錯体而過的一剎那遞出去的,這一招當然凌厲已极,胜負如何,只從表面上,卻是難以窺出。
  無論如何,敵對的雙方,都像是已盡全力。
  鳳七先生胖大的身子,這一霎間已恢复了原來的形象,只是上束的發結,或許是內力的上沖,竟然為之整個的披散開來,可見得其內力之足猛。
  透過他閃爍的一雙眸子,含蓄的目光顯示著無比的惊悸迷惑。
  無論如何他的确已嘗到了眼前這個瞎婆婆的厲害,三招已到,不如見好就收。
  “見識了。”
  說了這句話,一時噤若寒蟬。
  盧幽只是靜靜向他這邊張望著。
  良久,她才現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微微點頭道:“我們可以走了吧。”
  說了這句話,她再也不等對方的回答,轉向關雪羽點點頭道:“我們走吧。”
  在一處清澈的湖水旁邊,關雪羽定下了腳步。
  天色已明。
  橙色的云,大片地在東邊天際渲染著,以至于湖水也變得絢麗多姿,襯著岸邊的楊柳,此景如畫,人立其邊,便人在畫圖中了。
  “這是什么地方了?”
  盧幽踏前一步,蒼白的臉上,顯示著一層迷惘。
  “我也不大清楚,前面是一個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關雪羽接著說著,“這個地方景致好美……”
  “這就是了……”盧幽點點頭,道,“竟然到了七柳湖嗎?你再看看,湖邊可是植有七棵柳樹?”
  關雪羽定睛一瞧,點點頭道:“果然有七棵柳樹。”
  盧幽松弛地歎息一聲說:“總算出了七指雪山的地頭,我們不必再擔心了。”
  一面說,她隨即伸出腿向前側方虛空地踢了一踢,跟著邁前几步,在一堵山石上坐了下來。
  關雪羽頓時覺出來雙腿不胜麻酸,原來這一程疾赶快行。再加上五花八門的陣勢干扰,确實使他們心力交疲,一旦停下步來,立刻就覺出了累來,算計一下時間,敢情足足有四個時辰之久。
  “我口渴了……”盧幽說,“你去取水來我喝。”
  關雪羽答應趨向湖邊,掬了一捧,待將自飲。
  “慢著!”
  盧幽由頭上摘下來一根碧釵道:“先試試看。”
  關雪羽愣了一楞,拋開了手里的水,過來接在手里,見是一支碧綠色的玉釵。
  “莫非水里有毒?”
  “不可不防。”盧幽道,“雖說是出了七指雪山的山界,但是陸青桐為人狡智,也不能完全放心,你且把這支玉釵插入湖水,看著變色沒有,如果色澤變粉,便万万不可飲用。”
  關雪羽應了一聲,立時趨前,如法炮制一番,細看了看,色澤如故,這才放心地自己先喝了一個夠,再用一片樹葉,包了一包,送向盧幽面前,后者低頭就著葉包飲用一盡。
  “還要么?”
  “夠了。”
  向著東方即將升起的微曦,盧幽長長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去。
  映著朝霞,打量著盧幽的臉,關雪羽忽然吃了一惊道:“干娘,你莫非不舒服么?”
  盧幽綻出了一縷苦笑,點點頭道:“你莫非還沒有看出來么?我受傷了。”
  關雪羽大吃了一惊:“啊……”
  “不要緊……傷得不重……”盧幽含著笑道,“只可惜我出來的太匆忙,沒有想到這一切的發生,否則,服下一粒七指雪山的續命丹,也就好了。”
  一言提醒了關雪羽,想到了鳳姑娘所贈的那個繡荷包,里面正有此藥。
  當下匆匆取出,倒下兩粒,遞過去道:“干娘,我這里有。”
  盧幽頗是詫异地接過來,用手捏了捏,又喚了一下,點頭道:“就是這個……這是金鳳堂視為拱壁的靈藥,你是怎么得來的?”
  雪羽臉色微微一紅,到底不擅說謊,乃照實道:“是鳳姑娘贈送給我的。”
  盧幽取一粒含在嘴里,把另一粒退還給他道:“一顆就夠了,這個丫頭。”
  說著微微閉上眼睛,長長地呻吟一聲,一霎間,蒼白的臉上沁出了一顆顆的汗珠。
  “干娘,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剛才与陸前輩動手時,你受了傷?”
  盧幽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關雪羽一惊道:“可是當時我竟以為陸前輩輸了……”
  “本來是他輸了。”沉默了一下,盧幽才又睜開了眼睛,冷冷地道,“我与他總算有過一段……情誼,何忍對他就下重手?只是他卻并不留情……若非我及時發覺,還以顏色,哼哼……這條命是否還能保留到現在可就是未知之數了。”
  “現在,既然服下了續命丹,以我功力,不過几天之內,便可复原無事,你不必為我挂心……倒是……”
  她隨即又睜開眼睛,歎了口气道:“倒是……此行事出意料,一夕之間,我竟然變成了有家歸不得的孤魂野鬼,為你添了一份累贅。”
  關雪羽道,“干娘這么說可就見外了,能有你老人家与我同行,正是我的福分,只是……眼前我急于往皖北一行,卻不能送你先去青城。”
  盧幽一笑道:“不要緊,就且先同你四下走走吧,這里空气甚好,你也不要松懈了功課,我打坐運功,你只管把我所傳授你的神寶功力運施著,且在彼岸練習一番,半個時辰后我們再上路也還不遲。”
  關雪羽方自應了一聲,忽似覺出右側方有細音一響,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兩個人卻都听見了。
  盧幽驀地偏過頭道:“有人來了?”
  關雪羽卻已發動了身子,驀地騰身而起,一抄數丈,向著聲音發出的那片地方縱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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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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