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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醉酒失儀態 更需解鈴人


  夜月下白長老蜘躕于滿院尸身之間。
  這些尸体之中,給予白長老最有感触的當然是童云的這一具了。他痴痴地走到那具尸身當前,定下腳步,細細地打量著。良久……良久……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
  盧幽靜靜地說:“你來了?”
  關雪羽應了一聲,在一張位子上坐下來,一面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臉色。
  在他以為,自己這個干娘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無所不知的一個人,那么,昨日傍晚鳳姑娘的來,似乎亦應該為其所察覺,她到底是否知道?自己又是否應該告訴她?
  心里這么盤算著,一時舉棋不定,卻不知如何開口。
  “這地方很靜,我很喜歡。”盧幽緩緩地說,“要不是我們要急著赶路,我真希望能在這里多住上几天。”
  關雪羽道:“既然干娘喜歡,不如就多住兩天,其實并沒有什么迫切之事等待著去做……”
  “真的沒有么?”盧幽喃喃地道,“不是有位好心的姑娘,受了毒傷,等待著你去救治么?”
  關雪羽頓時為之一呆,暗自盤算著,實在記不起是否曾把麥小喬落難、負傷暫居于出云寺的事情告訴過她,假使自己沒有透露這個口風,那么她又怎么會知道?
  “唉……”盧幽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孩子,你目前的心境苦惱,真以為我不知道么?”
  “干娘你指的是……”
  盧幽臉上出現了淡淡的微笑,卻有些凄然:“你用不著瞞我,我對你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一個麥姑娘,又是一個鳳姑娘……”
  說到鳳姑娘時,她臉上情不自禁地有了一層薄怒,冷冷地嗔道:“這個鬼丫頭,仗著自己本事大,人又聰明、漂亮,把誰也不看在眼睛里,就拿昨天的事來說吧,還真當我不知道呢!”
  關雪羽不禁臉上現出訕訕之色,思忖著將如何置答。
  盧幽雖然這么說,實際上卻并非真的因此動怒,臉上顯出一片平靜。
  “這件事也無怪你心里煩,實在也難……”她緩緩地說,“鳳丫頭雖說為人刁鑽任性,只是對你倒也是一片真心……那位麥姑娘,我雖然沒有見過她,可是想來也是不差。以你為人,秉性端庄正直,原是不該涉入這個感情圈子里去的,偏偏你卻是陷了進去……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看起來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夠幫得上你自己的忙了……我早先對風丫頭一直心怀不滿,認為她太像她父親,自私、任性、心狠手辣……現在想起來倒也并不盡然,想不到這丫頭倒有一番真情,她能夠毅然离開七指雪山,前來投奔你……這就證明她愛你之深……”
  說著她微微歎息一聲,冷冷地道:“你也許還不知道,對她來說,這其中卻是冒著生命之險,真想不到她居然會有這個膽子,我真為她擔心……”
  關雪羽听得一涼:“干娘是說鳳前輩若知道,饒不了她?”
  盧幽點點頭,冷笑了一聲:“早先陸青桐确是有意要將女儿許配与你,但他秉性剛烈,自負太高,雖有此意,卻不會真的就把女儿嫁給了你……”
  盧幽的臉上帶著一片凄冷,那种表情之下所顯示的是她對于鳳七先生這個人了解得該有多透,多深。
  “你大概還不知道。”盧幽冷冷地笑道,“他實在的意思,是想要你留下來,把你招贅,要你跟著他姓陸……”
  關雪羽心頭一惊,未作表情。
  盧幽道:“這是他的私心,他這么做,一來可順情他女儿,又可把你收為心腹愛婿,最主要的一點卻是可以借此之机,大大地對你父母羞辱一番,算盤打得果然是如意极了,想不到結果卻落得了一場空……如今你我走了,女儿也相繼出走,陸青桐他這個臉可是丟大了,鳳丫頭再落在他的手上,便只有死路一條……”
  她說到這里,情不自禁地頓下來,輕輕一歎,“鳳丫頭居然有膽量違抗父親,离家出走,大膽地去追求她自己的愛情……這一點倒是讓我對她十分欽佩,只是,她又怎么能逃過陸青桐的手心?我可真由不住為她捏上一把冷汗。”
  關雪羽怔了一怔,道:“這可怎么是好?干娘你可要救她一救……”
  盧幽微微一歎:“原來你對她并非無情,這個忙我只怕是幫不上了,一來這丫頭對我成見也很深,再者他們之間到底是父女的關系,局外人很難辦,更何況如今我与陸青桐已是勢同水火,我不幫她還好,一幫她,只怕更糟……也只有看她自己的命了。”
  關雪羽想了想,果然也是如此,頓時心中大生煩躁,卻又無計可施,一時好不為難。
  沉默了一陣,盧幽道:“這件事你壓根儿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也就不必再煩了,好在這個丫頭机靈得很,必然有她自己的一套辦法,你只看她不离我們附近,也就可以明白一個大概了。”
  關雪羽奇怪地問道:“她難道還沒有走?”
  盧幽微微一笑:“你以為她真的走了?這孩子的性情我清楚得很,她可不是那种輕易放棄的人……你等著瞧吧,好戲還在后頭呢!”
  關雪羽聆听之下,著實吃了一惊,思忖著未來之事,卻不知又將會生出什么意外。
  心里正自盤算著未來得失,耳邊上忽然傳過來极其輕微的一聲細響,設非是關雪羽這類具有靈敏听覺的人,簡直無能辨出。
  盧幽自然也听見了。
  聲音起自當頭屋頂瓦面之上,分明是夜行人所留下的腳步聲音,很可能借此一點之力,早已飛身尋丈之外。
  關雪羽原待出去查看,兩只手已經按住椅把子,卻又臨時止住了動作。
  對面的盧幽顯然早已知道了,嘴角上挂著微微的笑,輕輕道:“來不及了,如何,我猜的是不錯吧?”
  既然知道了鳳姑娘的确未曾遠去,關雪羽倒是下意識地放了些心,然而當他再触及彼此未來感情發展時,卻又不免心里忐忑難安,轉念再想,事情已經有了決定,但求無愧于心而已,也只能在自己可行范圍之內,予以同情幫助了。
  盧幽見他沉默不言,冷冷地道:“方才那几句話,我是故意說給她听的,這丫頭花巧得很,天生的倔強脾气,死不服人,她是絕不會甘心敗在麥姑娘手上……我只怕她……”
  說到這里,她停住了話頭,微微搖了一下頭道:“……也許還不至于,不過,麥姑娘的傷勢是否無恙,卻叫人牽挂,為万全計,你應該早一天到出云寺去看看才是,鳳丫頭的話你可不能全信的。”
  關雪羽站起來,踱向窗前,望著蕭索的院落,一言不發,心情甚為愁苦,自己簡直不敢相信,一向提得起,放得下,像自己這樣的英雄气概,一朝為情所困,竟然會自陷如此。誠是不可思議之事了。
  在燈下看了半卷書,關雪羽只覺得心緒极不安宁,紙窗外風聲沙沙,地面上的落葉,被風勢帶動著,滴溜溜地直是打著轉儿……
  是惆悵?抑或离怀?
  總之,他感覺到自己是變了,變得恁地拖泥帶水,拿不起,放不下,真正是愧煞昂藏七尺,慚愧、慚愧。
  沙沙滴滴,像是一層細沙子般的物什,拂落在窗戶紙上,那不是地上的沙子,是梧桐子儿,隔著一牆之間的那一排參天老桐樹,樹上的桐子儿早就熟透了,每一回風吹時,都落下好些個,打在窗戶上沙沙作響,白天還听不太清,人夜之后,可就听得极其清楚,此時此刻,誠所謂“隔牆桐子落,幽人應未眠”了。
  合上了書,關雪羽站起來,他特意地把燈光撥暗了,想早一點就寢。
  就在這時,耳邊上卻听見了“噗”的一聲細響,像是落牆的貓儿那般輕微,接下來可就一點聲音也听不見了。
  關雪羽心里不禁為之一動,一只手就勢已落在了案頭上的那口長劍劍把上。
  他當然不會真的以為那是一只貓,抑或是自己的耳朵听錯了。
  接下來的一陣子沙沙聲,算是幫了夜行人的大忙,因此,在那般情況之下,即使你的耳朵再尖,听覺再靈敏,也難以分辨出混雜于其間的腳步聲,特別是對方如果再具有一流的輕功身法,那就更難分辨出來了。如果是真有夜行客光顧的話,那么這陣子風聲無疑便是最好的掩護了。
  關雪羽略一思忖,那只握劍的手,非但沒有松下,反倒把持得更緊了。
  緊接著手腕微振,一口耀目閃爍著精光的長劍,已握在手上。
  也就在這一霎,他耳邊上听見了第二次的腳步聲,并且較前此落地的那一聲更見輕微,幽靈也似的已掩在了自己睡房門前。
  關雪羽暗吃一惊,忖思著,你好大的膽。
  掌中劍一緊,光華暴長,一劍正待揮出,忽然間,他卻又臨時中止住了這個動作。
  耳邊上听見了“篤篤”輕微的叩門聲。
  顯然是存心造訪自己來的,關雪羽這便不能冒失地出手了。
  “是誰?”
  話聲出口,掌上的一口長劍,已回落鞘中。
  沒有回答,代替回答的卻是另一次的兩聲輕叩。
  關雪羽心中狐疑,腳下輕點,极其輕快地已來到了門前,他左手蓄勢,右手開門,驀地拉開了房門。
  這個勢子可以使他在一經發覺不對時,立刻劈掌而出,以他如今功力,在這么近的范圍之內,實在很難想象什么人能夠當受得住。
  然而,這一切均屬多余,因為他所面對的,根本就不是敵人,乃是一個長發佳人。
  即使在黑夜里,關雪羽也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鳳姑娘……是你?”
  說了這句話,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在表明了他的确沒有敵意。
  鳳姑娘秋波一轉,在他臉上深深地瞥了一眼,隨即走了進來,隨著她身后帶來的,是一股既濃又醇的酒气,卻使關雪羽為之一惊。
  “你喝酒了?”
  鳳姑娘緩緩地回過身來,笑靨輕綻,謎也似地笑著:“你最聰明,我還沒有說話……你就嗅出來了,鼻子可真尖。”
  說著嬌軀輕長,滴溜溜在現場打了個圈儿。
  滴溜溜,她又打了個圈儿……
  佳人長發披散,裙帶輕飄,她這么一圈一圈地打著轉儿,那番姿態真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燕家大哥,你看我美么,嗯?”
  轉著轉著,忽然她蹣跚著倒了下來。
  關雪羽在一旁早有防備,手攬處,已抄住了她倒下的身子:“你喝醉了,這是何苦。”
  三分懊惱,七分同情。
  關雪羽手上用勁儿,半托半推地把她送上了座位。
  鳳姑娘身著垂柳,倒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簡直像是一匹緞子,尤其是細長黑亮的一頭長發,云也似的垂落地上,垂下來的一雙手,更恰似兩截白綾。
  “我……是為了你……”
  像是出之囈語,鳳姑娘半躺在椅子上翻過身子來,關雪羽目光乍一接触之下,由不住陡然吃了一惊,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失措。
  敢情方才一番掙扎,鳳姑娘身上的一襲長衣,竟自松解開來,這還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內里寸縷不沾,敞開的襟怀里,閃爍著跳動的肉光。
  她眯著惺松的一雙睡眼,嘴角微牽,顯示著的淺淺笑靨,含蓄著几許浪態、淫媚……這番姿態簡直不可能在她平常清醒時刻能尋覓到,而現在,借著三分醉態,竟自活生生表露出來。
  “都為了你……燕哥……我才喝酒,喝醉了……”
  “哼……為了我……”
  關雪羽恨不能過去狠狠地給她兩巴掌,卻又是不胜痛惜,當記得對方雍容、華貴的素行,較之今夜的浪漫放蕩,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姑娘人家,何以會忽然間作了如此巨大不可思議的轉變,其中情由,端是不忍卒思了。
  在暖壺里,倒了滿滿的一杯白水,關雪羽直趨而前。
  鳳姑娘“嚶”然媚笑里,正待站起,卻被關雪羽一只手結實地按住了。
  鳳姑娘盤過手來,捉住了他結實的那只膀子,授受之間,恰如春火燎原,蕩漾而起的邪情,愈加的一發而不可收拾。
  關雪羽狠狠地念著:“罪孽、罪孽……”
  他無法忘得了她早先的素節,這一霎便更感覺到她的罪大惡极,設非是她喝醉了,真恨不能狠狠地教訓她一頓,正因為他有了這番居心,才能無視于對方的袒陳裸露。
  “把這杯水喝下去。”
  鳳姑娘接過來說了聲“好”,隨即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個光。翻過眼波儿來,依然媚態十足地道:“這不是酒……你騙人家……”
  關雪羽冷笑著道:“你給我听著,任是天塌下來,也不許你作賤自己……”
  鳳姑娘猶自在“哧哧”地笑。
  “燕哥哥……你看我美……么?”
  雙手攤處,玉体全現。
  關雪羽眼睛里几乎噴出了火來,卻非是情焰魔火,而是無比的忿意。
  他一聲不哼地,為她把長衣遮好。
  鳳姑娘偏是不依,掙扎著又自解開。
  關雪羽又一次為她掩好,她卻又掙著脫開來。
  “對不起你了。”
  再一次為她把衣服穿好的同時,關雪羽右手輕拍之下,微微凸起的中指骨節,已點在了鳳姑娘胸下的“軟麻”穴上,后者為之輕輕一震,隨即不再移動。
  只見她星眸半開,笑態可掬,兀自痴痴地向對方望著,心里很明白,卻是倦体無力,再也動彈不了。
  關雪羽把她雙手抱起,原想放置在自己臥床之上,想到了這樣不妥,又把她改放在矮几上,心里真是說不出的气惱和痛惜。
  一陣子心酸,竟自落下了淚來。
  轉身走向窗前,推開了紙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他才又轉回來,走向鳳姑娘的面前。
  “你不該這么樣的折磨自己……真想不到你會變成了這個樣……”
  鳳姑娘張了一下嘴,語出無聲。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我可不要听你那些醉話,等你清醒了以后再說。”
  鳳姑娘花容間顯示著一片笑靨,只是笑中有凄,眼中有淚
  關雪羽目睹之下,輕輕一歎,取過一個洗臉的面盆,放置在她身前。
  “來,先把你喝的酒給我吐出來,清醒以后,我們再說話。”
  說完不再容她有無反應,隨即動手把她身子轉過,讓她的臉朝下,即以右手微著勁道,向她背上一按,鳳姑娘身子抽搐著,隨即連連嘔吐起來。
  一口接一口的黃水,可真是不少,足足吐了小半盆子,頓時斗室內充滿了濃重的酒气。
  關雪羽干脆走過去把門也給打開來,大股的風灌進來,配合著敞開的窗,空气隨即有了交流。
  鳳姑娘兀自一口接著一口的干嘔著,殘酒吐盡,最后,甚至于連膽汁也要吐了出來。
  關雪羽一面解開她身上的穴道,一面又倒來清茶,為她漱口,清理了半天,才弄干淨。
  鳳姑娘吐盡腹中酒,才像是舒服了一些,一雙水汪汪的眸子,那么近、那么近地凝視著他……
  “我真慚愧……”說著,她隨即微微地閉上了眼睛,兩滴清淚,透過了密密的睫毛,珍珠也似的滾了出來。
  忽然她又睜開了眼睛,滿面迷惘地凝視著他:“我……真臊死了……燕……雪……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我怎……么會……這樣……”
  她几乎不敢直接注視對方的眼睛,几句話出口,一張臉早已臊得通紅,也許是心情過于激動,簡直有些抽搐了。
  星眸微合,只是頻頻地搖著頭,一頭秀發,云也似的散開著,一切的顯示,是那么的沉郁、迷幻,而交織著的烈火真情,卻有摧心瀝肝之勢。
  關雪羽原本凌厲的目光,竟然為之萎縮了。
  “你……何苦?”
  似乎只有這一句好說,說完,他突地掉過了身子,情勢的演變,雖然像是很冷靜、殘酷,而事實的微妙發展,也只有當事者自己心里有數了。
  關雪羽急欲擺脫眼前情況,想到院子里去,也許是出了這個門,离開了這間屋子,便是脫离了眼前這步急難……他也只有這么期盼了。
  “你你……燕雪……站住站住……求求你不要离開我……”聲音分外的凄切。如此的女人,這樣婉轉的聲音……此時,此境,真有招魂攝魄的魅力……接下來的聲聲硬咽,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將為之動情。
  關雪羽站住了腳步,熱血上涌,滿面赤紅,暗暗怨歎著:“罪孽……罪孽……”
  “你把衣服穿好了……我出去走走就回來。”
  他几乎不敢回頭再看她一眼,說完了這句話,他便舉步前進,鳳姑娘卻偏偏放不過他。
  他這里腳步才移,兩條腿已讓她緊緊地抱住。
  用力地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感覺到抱著他足下的那一雙女人的手腕,微微地在顫抖著,傳過來的心波情愫,便非言語所能形容的了。
  關雪羽可以用力地踢開她,但是他沒有……一任那雙緊緊抱著他足踝的雙手顫動著向上延伸,雙膝兩腿,直到了他的后腰,緊緊地被她護抱住。
  然后,他感覺到了她的臉在摩擦著。熱熱地近來,絲絲地感受,那是淚,夢囈的呢喃、顫抖的接触,那是情……“燕雪,我愛你……我离不開你……求求你……不要离開我吧……”
  “我愿意為你做一切事,甚至于為你死……”
  關雪羽回過了身子,立刻接触到了她仰起的臉,那緋紅了的雙頰,早已為淚水浸濕。迷蒙的眼睛,傳遞著的万般柔情,足以銷魂蝕骨。
  “唉……姑娘……”
  伸出了一只手,不經意地落在她的發上,容得他忽然惊覺到這個舉動有欠妥當時,情緒的發展已不容他再行收回。
  鳳姑娘便自倚在了他的身上,哽哽咽咽哭泣起來,即使像她這般要強的姑娘,一朝為情所困,竟然也會變得如此軟弱無助,眼前,在面臨著將要失去自己愛人的時候,甚至于連最后的一份矜持也顧不得了。
  關雪羽似乎只有搖頭歎气的份儿了。
  他只是連聲地歎息著,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時候感染上了這种歎气的習慣,尤其是像眼前這樣一口接一口地連聲歎息,自己听起來也是怪怕人的。
  “姑娘,你站起來好好說話。”
  一面說,他雙手把她硬扶了起來。
  鳳姑娘用力地搖著頭,像是要把一切的不如意都搖開去,變得無影無蹤,可是哪里又能做到,在關雪羽有力的扶持之下,她變得更弱,簡直舉步無力。
  好不容易坐了下來,淚水卻盡自滴個不停。
  “真的沒有想到,你竟會變成了這……樣。”關雪羽搖搖頭,有几句責備語气的話,卻是不忍出口,對方已是如此痛苦,說什么都屬多余。
  “唉……”
  汩汩的識水,由她那雙看來已略呈浮腫的眼睛里淌出來,她顯得那么有气無力地說:“我真是變了……”
  緊緊地咬著一嘴銀牙,似乎有說不出的怨和恨,原本是要大大發泄一番的,只是面前的心上人就有那么一种力量,与他相處時,總似正气迫人,嚴肅時固然如此,輕佻詼諧時,也根本不敢過分冒犯,這种感受,是她与他過去相處以來,所慢慢感受而來的。
  “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干脆給一句話吧,要不要我……”
  眼淚兀自仍在汩汩地不停淌著,只是透出來的那种眼神儿,卻含蓄著倔強与攤牌的意味。
  關雪羽真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有此一問,這么大膽,單刀直入的一問簡直難以招架。
  “這是個傻問題,我不想回答你。”
  關雪羽就在她對面緩緩坐了下來。
  “一點也不傻……”鳳姑娘盯著他,“我現在明白得很,我想過很久了,你不是不喜歡我,只是卻不敢……能告訴我,這是為了什么?”
  “我……沒有……”關雪羽坐正了身子,“我是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風姑娘憔悴的臉上,驀地閃出了一絲笑容,只是匆匆一現而已,緊接著又耷下了眉毛,這几天以來,這個表情早已成了她臉上最深刻印象的標志,那是重重心事郁積下的一种表情,揮之不去,驅之不离……很不開心,卻又不令人死心的一种愁緒。
  然而,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卻偏偏擺脫不開,就在這淡淡愁緒下一蹶不振,爬不起來了。
  投過來一個詢問的眼波那就足夠了。
  信號是一連串的問號,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我有所不能。”
  關雪羽再一次地面對現實,苦笑著只是搖頭。
  鳳姑娘緩緩地垂下了頭,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气,忽然冷笑了一聲,情緒的轉變,又使她回复到了昔日的逞強好胜。在武術上,她不服輸于人,在愛情上更將如此,一霎間,那雙剪水瞳子里流露出狡黠凌厲的眼神。
  “是因為麥小喬?你更喜歡她?”
  關雪羽鼻子里“哼”了一聲,未与置答。
  “我就是不懂……”鳳姑娘一霎間鐵青了臉,“她哪一點比我強?比我漂亮?比我本事大?還是比我更愛你?”
  關雪羽微微一笑,這樣的問題,他是不能回答的。實在說,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正在激烈沖擊之中,由于近日的相處,鳳姑娘在他心中的印象已愈來愈深,這樣的結果,使得他心里仿佛對麥小喬有一絲歉然,他的急急出走,欲尋小喬,也許与此不無原因。
  “你怎么不說話?”
  鳳姑娘眼神更見凌厲,似有怨意地狠狠盯視著他。
  關雪羽搖搖頭,依然是不發一言,他此刻心情复雜,倒不是心有別屬。鳳姑娘所提的問題,實在難以答复,必須要在极冷靜的情況之下,才能作正确的答复,而且必須要在他見過麥小喬之后,才能對自己的感情有所認識,更為肯定。
  “夜深了,姑娘你也該回去了……”
  “回去?”鳳姑娘作了一個苦笑,“回到哪里去?我已經沒有家了……”
  關雪羽著實吃了一惊,這就證明盧幽所說不假,果真鳳七先生對女儿不能見容,后果可就大為堪憂。
  “你也不必為我擔心,這是我自己的事……”
  說著她就站了起來,冷冷地道:“你也許還對我認識得不夠清楚,我這個人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為了要得到你,我是不擇手段的。”
  關雪羽簡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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