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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昏地暗,風聲颼颼!
  附近雪原上不見任何人跡,几枚干草球,被風吹得在雪地上滾動著,烏鴉低飛著由眼前掠過去,發出了“呱!呱!”足以震人心魄的叫聲!
  “尸体”很快地被挖了出來。
  當第一眼看清了死者冰鎖的面容時,三個人頓時有如晴天霹靂,全身木然被鎮在了當地!
  死者“混元掌”謝山,咬牙瞠目,一副痛苦、死不瞑目的猙獰形樣!
  “摩云手”孔松青白的臉上,甚久之后,才現出了一些儿血色,探出手來,輕輕為謝山合上了眸子!遂即后退了一步,說道:“埋起來!”
  兩個弟子愕了一下,遂即動手,重复以白雪將謝山全身掩埋起來。孔松肩頭微晃,閃身竹林,二弟子左右跟進。
  “大力神”趙天保道:“看來,敵人就掩藏在這附近不遠,我們還是快把謝堂主尸体抬回去,重新研討對策的好!”
  孔松搖頭道:“沒有什么再好研究的了,照原定計划不變,我們繼續前進。”
  說完掉過頭來,向著湖邊方向行進,汪、趙二弟子忙自跟上去,三人沿著竹林反方向前進,走了十几丈,孔松忽然站住。他的悲哀情緒,直到現在才現露出來,只見他身軀微微顫抖著。輕啟長袖,在眼下拭了一下。二弟子更是忍禁不住,發出了低沉的一片泣聲。
  孔松回過頭來道:“你二人不可現出痕跡,如是敵人就在左近,我三人性命休矣!”
  一句話有如醍醐灌頂,二弟子悲聲頓止。
  孔松那雙銳利的眸子,徐徐掃過附近,遂道:“你二人連發連枝箭,向本門示警,快去快回。”
  二人答應一聲,各自施展身法,扑前數十丈,發出了暗器連枝箭,射向門上,再折了回來。
  孔松這一剎,亦掩不住內心的情虛!想到了生死有命,他終于硬下心來,向二弟子看了一眼,點頭說道:“走吧!”
  心中有了主見,遂即不再猶豫。
  一行三人順著竹道一直向湖邊走來。只發覺沿途如入無人之境,不要說是人了,就是狗也不見一只。由于地形高于湖面。是以在沿途邊側,特意地打下了一列石樁,行人如須渡湖,必須拾极而下,在一處荒涼的渡口,搭舟載渡。
  這地方居民甚少,如無特別事情,長年累月也不會外出,是以鮮見客商,經常停泊在渡口的只是一艘老破渡船,由一個跛足老者負責接運,現在,這艘破船,仍然系在那里,撐船的老人大概是冷得發荒,坐在艙檐下,抱著兩只腿,埋首臂彎正在打盹儿。
  岸上,原來設有一家茶館,兼賣些零碎吃食,三人來到時,發覺小店生意异常清淡,店外拴著兩頭小毛驢,一個老頭帶著一個姑娘家,縮在角落里正在吃面,孔松帶著汪、趙二人站在店外,向里面望了一下,看不出絲毫异態!
  店老板兼伙計老江,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正在門口用鏟子鏟雪,看見二個人來,忙放下家伙走過來。
  孔松生怕被他認出來,拉低了帽沿,用湖南土腔道:“對不住,我要買一袋煙,有沒有呀?”
  老江點頭道:“有有……我這就拿去。”
  須臾轉回,手里拿著一根竹管,竹管滿是煙葉。
  孔松接過來,給了他兩個制錢,笑道:“生意好啊?”
  老江咂著嘴,道:“別說了,到現在總共才四個客人,來來來,三位請里面坐,我給你們沏三碗熱茶,驅驅寒。”
  孔松笑一笑,道:“不用了,我們還要赶路呢。”
  老江像是很失望的樣子,看著三個人道:“三位這個時候還下湖?”
  “可不是,”孔松搶答道:“我們來晚了,只能等退潮時候的那一陣梭子魚了。”
  老江把兩個制錢塞在腰里,想著要去撈他的鏟子。
  孔松忙道:“你店里只兩個客人,你不是說有四個客人嗎?”
  老江隨口道:“那兩個剛走了。”
  孔松一怔,左右看了一眼,不見有人,遂笑道:“喂!老板,你說的那兩個人,可是干我們這一行,打魚的?”
  老江彎下腰來,一面鏟著雪,搖頭道:“不不不……人家是貴客,穿的是皮襖!嘿!是‘玄狐’皮里子哩!”
  說著手指道:“拿,往那里去了!”
  那邊根本沒人,老江怔了一下,搖搖頭,奇怪地道:“咦?真快,才走沒多大會工夫呀!”
  孔松心里怔了一下,暗忖著:好險,要是早來一會儿可就碰上了,盤算著躲過了這一步劫,心里好不高興,當下告了扰,同著汪,趙二弟子拾級而下,直趨渡口。
  撐船的跛足老頭,看見生意來了,站起來迎客。
  三人匆匆上船,孔松擺手道:“快走。”
  跛足老人一面抽纜,一面問:“三位要過湖?”
  孔松道:“隨便,往哪里走都行,越遠走越好。”
  木船搖搖晃晃地离了岸,老人升起了那面破帆,船就認著一個固定的方向,直向湖心行進。
  三個人對看了一眼,心里一塊石頭落下地,算計著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外面風大,孔松就跟老者取個商量,道:“喂,船老大,借你的艙躲躲寒,回頭上岸多給你几個錢可以的吧!”
  跛足老者道:“就是地方太狹了,再加上三個人怕裝不下。”
  孔松呵呵笑道:“不要緊。”
  門帘子一掀,就往艙里鑽。
  才鑽進去一半,頓時如同泥塑木雕般地愕住了!
  敢情艙里有人。
  一張方桌上陳設著丰盛的酒菜,一紅二白,三個人正自舉杯互飲,白衣服的兩個固是看著臉生,可是那個穿著大紅的瘦削漢子,可是再熟也不過,尖白臉,刀子眉,分明就是那個甘十九妹的紅衣跟班:阮行。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不禁使得“摩云手”孔松惊出了一身冷汗,突然間有如置身冰窖的感覺。“青萍劍”汪人杰以及“大力神”趙天保,在孔松身后,顯然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見狀大感惊訝,各自向內探頭觀看。
  一看之下,也呆住了!
  孔松惊魂甫定,忽然覺出了不妙,急叱一聲,道:“退!”
  二弟子也像是才由夢中醒轉過來,惊魂乍定,隨著孔松的這一聲喝叱,雙雙身形后仰,猛地倒竄而出。
  太晚了!
  几乎与他二人的身法同時之間,紅衣人一只白手向外翻得一翻,手中的一雙竹筷,二龍搶珠般地脫手飛出了。
  “嗖!”兩股尖風破空直出!
  雙方的勢子都太快了!
  天空間,似乎有鮮紅的血光閃得一閃,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二弟子倒竄的身勢更是有如“金鱔戲波”,在雙雙騰空的勢子里,足足倒穿出兩丈開外,“哧——哧——”水面上炸開了兩條紋路,雙雙投身湖面。
  緊跟著,兩條白影,分別由艙內騰身躍出,扑向船邊。
  “摩云手”孔松几乎也在這個時候,擰身后退。紅衣人阮行在飛出飛箸的同時,并不曾忘記照顧他,只見他瘦軀弓伸之間,已自掠身扑出,隨著他掠起的身勢,左掌已劈出一掌。轉瞬之間,像是一團風般的,艙里的人全都扑到了艙外!木船在猝失重心的情況下,激起了軒然大波,船身搖蕩得那么厲害!
  “摩云手”孔松追循著紅衣人阮行劈出的掌風,身軀快速的一個飛轉,已旋身而出,身子重重地撞在了艙板上,發出了“彭”的一聲,雖不曾為對方劈空掌力所傷,卻也覺出紅衣人掌風疾勁,大是不可承當!
  孔松在岳陽門身為內四堂堂主之一,身分甚高,自不能像兩個門人一般見面就逃。事實上,他目睹著二弟子雙雙投身入水,心中已放了一半!決計以全身功力,与對方周旋到底。
  一念不逃,他已失去了千載難逢的良机!
  猝然間,他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己吃紅衣人阮行身上所逼出的凌人力道罩定,身側白影連閃。兩個白衣人已分左右,雙雙牽制著他的身后左右。”摩云手”孔松一口長劍藏在魚竿之內,見机不妙,陡地取出,拔劍在手。
  迎面那個紅衣阮行,臉上現出深刻的兩道笑紋:“孔老頭,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橫豎都是一個死,何必不等在家里的好?”
  孔松由于前此与對方照過臉,受制于對方的那根青竹馬竿,深知他出手极快,是以雙目緊緊逼視著對方,絲毫也不敢大意!
  聆听之下,他冷笑道:“姓阮的,你休要猖狂,孔某三人,一時大意,誤上賊船,未見得就是著了你的道儿,你雖用心良苦,亦不能阻止我門下二人人水逃生,這一點卻是你始料非及吧!”
  紅衣人阮行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是嗎?孔老頭,你當真是有服無珠了!”
  說著,那雙冷峻的眸子,移向湖面。也就在這時,但听得嘩啦!水響之聲,水花翻動里,陸續地浮起了兩個人來。孔松方自認出是汪,趙二弟子,心中惊异著二人何以不曾遠去?哪里知道,當他目光再看清楚時,才赫然發覺到二弟子飄起的身子,在一陣激烈的翻動之后,雙雙平臥變成僵硬,變成不折不扣的兩具尸身!這一惊,直把孔松嚇得遍体生涼!他倏地睜大了眼睛,再細認了一下,一點都不錯,正是汪人杰、趙天保!
  二人死狀如一,每人前額上俱都插有一根竹筷,竹筷在擲出時,必然附有足以穿石入牆的內力,否則斷斷不能深入二人腦髓!
  隨著湖水的起伏,沖蕩著一片血水,看上去端的是慘不忍睹!“摩云手”孔松,足下一蹌,几乎坐倒在地。
  紅衣人阮行冷森森笑道:“孔老頭,你可以死心了吧!”
  話聲出口,足下后退一步,一雙白衣弟子,由左右兩個不同方向同時向著孔松身前襲來,兩口牛耳尖刀,陡地由袖中抖出分向孔松兩肋刺來。孔松長劍一振,叮當兩聲,拒開了白衣人手中的一對牛耳短刀,足下飛點著,已襲向正中紅衣人阮行。
  人到了拼命的時候,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即以此刻而論,孔松這口劍上的威力即大异尋常,稱得上八面威風!
  人到,劍到,在一片銀色光華里,長劍分心刺到!
  紅衣人阮行仍是十分的托大,對于岳陽門這一武林名門來說,除了掌門人李鐵心以外,沒有一個人看在他眼睛里,眼前這個“摩云手”孔松,自是不在話下。
  冷笑一聲,他身形猝然向左方挪出了半尺,輕叱一聲:“大膽!”
  仰身,翻面!那是一招极其漂亮的“臥看巧云”姿態,配合著靈巧的翻勢,兩只瘦手倏地向著當中一夾!
  “噗!”一聲,已把對方冷森森的劍鋒,夾于雙掌之間。
  稱得上触目惊心!
  內功精純到敢以“空手入白刃”,起碼須具有練气的功力,蓋以气机所行,以其剛韌互濟,兵刀不傷!那是一門絲毫取巧不得的內家功力!眼前紅衣人阮行雖然未必說得上是此道高手,但是看著他手、眼、身、步,已大有可觀,分明得窺堂奧!
  是以,就在他的兩只瘦手方一夾中對方劍身時,孔松整個身軀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陣劇烈顫抖!要是換在另一個功力較差的人,說不定已當場負傷丟劍出丑,而孔松畢竟是岳陽門的先進健者。這一招,看似無奇,事實上卻是雙方內力巧妙的互制!
  孔松的劍抖顫得那般厲害!他面紅耳赤,眉剔目張,正以三十年純陽內功,將內力貫注劍身。這口劍一時光華大盛,冷焰婆娑!紅衣人阮行的一雙瘦手顯然也貫注了力道,漲得通紅,看上去似乎較原來粗大了一倍,卻是緊緊夾擊著當中的那口長劍!
  那副樣子看上去很怪!紅衣人顯然已大不輕松!也許是他上來小看了孔松,以至于自陷危艱!他的兩只手已不如先前的牢固,像是抱住了一塊烙鐵似的,不時地分開又合上,合上又分開。反之,“摩云手”孔松,也不能就隨意地抽出他的劍,他的臉更紅,身子戰抖得更為劇烈!
  以眼前情形論,紅衣人阮行如能繼續拿著對方的劍,則必可穩操胜券!反之,孔松能夠奪出劍來,也無疑將可制胜對方!
  兩個白衣人各立左右,并不曾乘虛而入,倒也不失武者的風度!
  漸漸地,孔松的勢微了。
  一顆顆的汗珠由他赤紅青筋畢現的面頰上滾落下來,他挺立的身軀、再也不似先時的穩固,而開始左右搖晃了起來。“紅衣人”阮行看看時候己到.在長時的內力堅持之下,他以難能的毅力,終于取胜了對方,卻也是飽受惊嚇!黃蜡似的臉上,綻開了几條笑紋。驀地,他吐一口气,發出了“嘿”的一聲!
  沉肩,擰腰,飛足!三式合而為一,運施得那般巧妙。
  只一腳,正好踢中孔松喉結部位。
  孔松惊惶中,方自窺出對方那只腳有异尋常,卻已被隱藏在阮行鞋尖上的一截利刃,狠狠地貫穿喉頭!怒血飛濺里,他的軀体有如一只鳥般的騰空而起,“哧”的聲,倒栽向湖水之內!翡翠綠的水面上,深深地炸開了一道縫口,吞噬了這個人,不過只微微興起了一片漣漪!
  船老大,那個跛足的老頭儿,在這般毛發悚然的一連串目擊之后,早已嚇破了膽!看著船上的三個凶神惡煞,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像抽筋似地縮在了艙板上。
  紅衣人阮行這一剎,又似恢复了原有的從容!在起伏不定的船而上,他打量著手上的那口劍。甚至于他仍然還保持著原來的那种捧劍的姿態,陡地雙手飛出,長劍破空直起,穿云直上,高到肉眼看不甚清時,才作弧狀般下墜,直沒入湖水之中。
  兩個白衣人操縱之下,這艘船改變了一個方向,向著煙波浩渺的湖心駛去。
  天色漸漸地黑了。
  風吹,云散,暗灰色的穹空里,點綴著一系列的銀河繁星,恰同于眼前洞庭隔岸漁火。
  對某些人來說,期待比死亡更痛苦!
  死亡常常离不開黑夜,黑夜又似乎永遠都包含著罪惡。因此,在黑夜無聲無息地悄悄來臨時,每個人心里都有种被壓迫的窒息感覺。人們的臉早已失去了笑容,似乎都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因此在彼此目光對視時,所能看見的只是一具具呆塑的偶像,早已失去了那种原有的內在活力!
  “醉八仙”段南溪,就像喝了醇酒般的沉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腦子里只是空洞的一片。他手里一直緊緊地握著那支暗器“連枝箭!”
  由于這支暗器的發現,已使得所有現存的岳陽門弟子心生警惕,不啻是敲響了喪鐘!人人喪魂落魄,等候著死神的降臨!
  遠處寺廟里響起一陣鐘聲。“鐘聲”激蕩起的那种韻律,似乎又使這几個人复蘇了!
  廳堂里漆黑一片,由于四窗齊下,簡直伸手不辨五指!
  段南溪惊訝著站起來低叱道:“掌燈。”
  燈光恰于這時亮起。尹劍平手持著燈,正由過道里走進來,燈光映著他丰朗的神采,那种足以能向死亡挑戰的神采,頗使得身為長者的段南溪為之汗顏!
  燈光照亮了大廳!五個人,一老四少,乍見亮光,才像是在光明里突然拾回來了些什么!尹劍平擱下了燈,同時也擱下了手上的那個托盤。盤于里是一大盤包子,几個于饅頭。看到了這些,警党的再去觀察他的臉,才想到是怎么一回事,每個人都吃了一惊!
  段南溪一愕道:“你……出去了?”
  尹劍平點頭道:“灶上已斷了炊,沒有什么好吃的,弟子想到堂主与三位師兄已經全天未進飲食,才出去買了些吃食回來。”
  段南溪發出了啞然的一聲歎息,微微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他本然伸手拿起一個包手來,就嘴咬了一回,三位弟子似乎突然才覺到饑餓,一時各自動手,風卷殘云般的,轉瞬間吃了一空。
  段南溪忽然眼睛看著尹劍平:“你不吃嗎?”
  “弟子已經吃過了。”
  “你吃過……了?”
  “是的,”尹劍平道:“弟子是在湖邊小店吃的。”
  “這么說……”段南溪才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直著一雙眼睛,道:“你可曾發現了什么?”
  尹劍平點點頭:“弟子發現了很多……不過,堂主還是不要听的好。”
  “不不!”段南溪鎮定地道:“你不妨說出來,唉!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有什么不好說的,來,你坐下來說吧。”
  尹劍平點點頭,坐下來,一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段南溪道:“是不是發現了敵人蹤影?”
  “不錯!”尹劍平回答道:“另外,還發現了……”
  “發現了什么?”段南溪迫切地問。
  “另外還發現了几具尸体。”
  說到這里,他輕歎了一聲,緩緩地垂下了頭。
  “尸体?”段南溪神色微變,怔了一下,強自鎮定著:“不必吞吞吐吐,快說吧!”
  尹劍平苦笑道:“弟子在外面雪地里,發現謝堂主的尸身,他老人家被人以利器點穿心肺因以致命!”
  “謝師弟?……”段南溪聲音忽然變啞了:“他……死了?”
  尹劍平緩緩點了一下頭,繼續說下去:“在距离謝堂主尸身不遠的山坡上,弟子又找到了方剛、劉詠兩位師兄的尸身,也都是死相猙獰,慘不忍睹!”
  段南溪呆了一呆,坐下來道:“他們三個全部死了!”
  “不!”尹劍平呆滯地搖了一下頭:“不止是他們三個……還有……”
  每個人部神情一怔,四雙目光利劍似地逼視著他。
  “你是說?……”段南溪舌橋不下地道:“孔師弟他們……莫非也有了意外?”
  尹劍干苦笑道:“恐怕是這樣……”
  “你,你胡說!”段南溪睜大了眼睛:“莫非你親眼看見了?”
  尹劍平搖搖頭道:“沒有,弟子只是在小店買包子的時候,听見小店老板老江說的。”
  “他說什么?”
  “老江他說,在湖中心,發現了三具尸体的事……”
  段南溪霍地站起來,尹劍平話聲因而中斷,三個少年弟子無不惊駭動容。
  尹劍平喟歎一聲道:“堂主請鎮定下來,弟了才好說話。”
  段南溪緩緩坐下來,咬了一下牙齒道:“你說吧!”
  尹劍平道:“据小店老板老江說,死者三人,是一老二少三個漁民,并曾在他店中歇腳,買了一袋煙葉之后才离開的,弟子默算時間,正与孔堂主、二位師兄外出的時間相吻合。是以才大膽如此猜測。”
  段南溪一時呆若木雞,兩行淚水汨汨淌下,三弟子也都垂頭飲泣不已。
  “完了!”良久之后,段南溪才發出了一聲喟歎:“岳陽門七代基業,到這里算是全完了……”
  弟子之一,“鐵拳”盛小川,忽地上前一步,道:“請堂主下令,我等全數外出,与對方一拼死活。”
  說話的這個盛小川,豹頭環眼,顯然是張飛一號的人物,除了他以外,另外的兩個弟子,一個是面黑顴聳的張松明,一個是亂發不修,身材偉昂的郭搏雄,如果算上尹劍平,這四個少年,也就是目前“岳陽門”碩果僅存的門下弟子。
  听了“鐵拳”盛小川的話,“醉八仙”段南溪看著他冷笑了一下道:“這樣做,圖逞一時意气之勇”是沒有用的。”
  另一個弟子郭搏雄道:“堂主有什么打算?天已經黑了,要走也該是時候了。”
  段南溪看了一旁的尹劍平一眼,道:“也許劍平說得有理,一動不如一靜,我們就來個以靜觀變吧!”
  盛、郭、張三弟子對看了一眼,頗不以為然,只是限于門規,卻不敢說什么。
  段南溪冷冷地道:“如果劍平說的不錯,對方分明己在水陸兩面布下了天羅地网,我們由任何一面突圍,部逃不開他們的耳目,反不加以靜制動的好。”
  黑面弟子張松明道,“堂主的意思,是怎么一個以靜制動?”
  段南溪五根手指輪流地在桌面上敲著,忽然像是听見了什么聲音,神色一震。
  尹劍平也听見了聲音,微惊道:“有人來了。”
  各人俱已是惊弓之鳥,如何當受得這番惊嚇,不禁相繼臉上變色!
  段南溪低叱一聲道:“熄燈!”
  尹劍平就勢低頭,“噗”一聲,把燈吹滅!頓時整間廳堂,成了一片黑暗,各人只憑著先前的認識,感應著彼此的立處。又過了一會儿,各人目力适應之后,才能彼此略見端倪。各人凝神傾听之下,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有風聲唆唆地疾叩在桑皮紙窗上的“噗噗”聲。
  段南溪輕舒了一口气,道:“也許是听錯了。”
  他眼睛轉向站立在最外面的張松明道:“松明,你到外面看看去,有什么不對,立刻回來報告。”
  張松明應了一聲,一個快速的起落,貼著門板向外面听了听,遂即開門側身外出。
  院子里滿是積雪,几竿修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一行行聳立的雪松,就像是站立不動的人影,頗有些風聲鶴唳的味儿!張松明定下了心來,四下打量了一眼,在白雪的映襯下,這進院子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得很清晰,一個人影也沒有。膽子大了一些,反手把背后長劍拔到了手里,身軀彎處,箭矢也似地扑向正面牆頭,遂即向前院飄落!
  忽然,他鼻子里嗅到了一种异香!
  初嗅時,极似秋日的桂花香气味,等到他分辨出那种气味遠較桂花的清香濃馥時,身上已覺出了不對勁儿。最先的感覺,是身上的那种怠懈無力的感覺,真恨不能眼前有一張床,能夠使自己馬上可以躺下來歇上一歇才過癮,緊接著這种感覺更為加劇,轉瞬間舉步維艱,由不住膝上一軟,“噗通”一下坐倒雪地!
  使他更為惊訝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身方坐下的一剎那,眼睛里可就看見了一樁怪事。
  他看見了當前院子里的那個朱漆茅亭,倒不是這個亭子有何异狀,而是亭子里的那几個人。
  在一片淡淡的煙霧里,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插在亭柱上的那盞燈,那盞水紅琉璃罩子的燈,透過晶瑩透徹的琉璃燈罩,所泛出的光是那么的紅,以至于使得亭子里的那几個人,看上去都著上了一層紅色。
  一個年歲約在十九二十之間的妙齡少女,側坐在石几一角,長長的一襲銀色披風由左面肩頭輕輕曳下,露出那右面的一半身子,顯現出玲瓏的曲線,襯以花容月貌,乍看之下,几疑是瑤台仙子、月里嫦娥,在水紅的燈光映襯之下,更具一种神秘、朦朧的意態之美。
  一片輕煙,如紗似霧般地遂自石几上的一個細頸玉瓶裊裊而出,一經出現遂即如云霧般地擴散開來。那种類似桂花般的芬香,正是由此散發出來的。
  亭子里除了那個妙齡少女以外,另外還有三個人。兩個頭戴大笠的長身漢子分別站在少女身后左右,剩下的那個人。卻側立在少女身前,這個人站立的姿態,是那种說不出的僵硬,宛若是一具僵尸,一身紅衣紅帽,再加上他手上所拄的那根馬竿子,活生生地像煞戲台上的小丑。
  張松明目光甫一接触到這個人,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方自認出正是那日隨轎來犯的那個紅衣跟班儿阮行,對方身軀已如長空一煙般地拔起來,起落之間已站在面前。隨著紅衣人神兵天降的落勢,他手上的那根青竹馬竿子已深深插入張松明前心部位。可怜張松明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在對方穿心直刺的一擊之下,頓時怒血噴濺倒斃當場!
  亭子里那個姑娘,似乎不曾想到紅衣人阮行,竟會這么快地向對方出手,方自輕喚一聲:“慢著!”已是晚了一步。
  紅衣人阮行身軀再轉,疾若旋風般地回到亭里,躬身請示道:“姑娘有什么交侍?”
  銀披少女細長的眉毛,微微挑動一下,輕聲嗔道:“你的性子太急了,我正想要問他話呢。”
  阮行躬身問道:“姑娘是想刺探岳陽門的虛實?”
  銀披少女輕輕點頭,說道:“正是這個意思。”
  阮行嘻嘻笑道:“姑娘放心,岳陽門到現在為止,死的已差不多了,依卑職看來,姑娘大可長驅直入,再也不會有什么阻攔了。”
  銀披少女臉上現出了一片笑靨,緩緩由石凳上站起來,道:“是嗎?我看還不一定,李鐵心雖然是死定了,可是保不住那個老的還活著。”
  阮行道:“姑娘指的是洗冰老頭?”
  “當然是他!”銀披少女眼睛里交織著寒光:“別的人倒是不必擔憂了。”
  阮行道:“姑娘所慮倒也不錯……只是就算這個老儿還活著,只怕身邊己無可用之人,可差之兵,不要說姑娘親自來了,就是卑職一個人,也能制他于死命而游刃有余。”
  少女那雙深逢的眼睛,白了他一眼,紅衣人阮行頓時發覺說錯了話,后退一步,躬身請訓。
  銀披少女伸出一只白手,輕輕掠了一下長發,抖下來几片雪,那雙黑白分明的人眼睛斜睨向紅衣人阮行,冷冷地嬌哼了一聲。
  “阮行!你忘了臨行前,姑娘是怎么關照你來著?”
  紅衣人阮行頓時吃了一惊,抱拳道:“卑職不敢!”
  銀披少女把長發甩向身后,說道:“我們這一趟,可是不能出岔子,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阮行道:“是!”
  銀披少女問道:“我要你預備的埋伏都布置好了?”
  阮行道:“南北西三面,都照著姑娘吩咐,設下了卡子,布下了七步斷腸紅,岳陽門要是還有活著的人,管保他們不得擅出一步!”
  “怎么會沒有活著的?”向著地上的那具尸体呶了一下嘴,她嬌聲道:“這個人剛才不是活著出來的嗎?依我看,最少還有兩三個活著沒死的,來!我們進去瞧瞧去。”
  紅衣人阮行答應一聲,立刻上前由亭柱上拔下了那盞紅琉璃罩燈,領前帶路。一行四人循著通向第二進院子的那條石板甬道,穿過一個月亮洞門,直向聳立在院千里的那座廳堂走近。
  院子里到處都是積雪,四個人腳步更輕,根本就听不見一點點腳步聲。距离著大廳約有三丈左右,銀披少女忽然站住。她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阮行不再前進,四個人就佇守在大廳前門站定。阮行正要開口說話。銀披少女輕輕向他搖了一下手,她側過臉來,凝神細听了一下。
  “我沒有猜錯!”她徐徐地道:“這里面還有活著的。”
  阮行道:“待卑職入內一青。”
  少女道:“這又何必?”
  她微笑了一下,又道:“只需要兩顆‘斷魂丸’就不怕他們不出來受死。”
  紅衣人阮行面上一喜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說罷遂即戴上一副特制手三,拉開隨身皮囊,由里面拿出了一個竹筒,當即由筒內倒出了兩粒大小僅如雀卵般的白色丸粒,兩粒白丸一經倒出。立時發出一陣“滋滋”輕響.空中頓時散出一片淺淺白煙。
  銀披少女似練有特殊的辟毒功力,可以無懼,卻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紅衣阮行与兩個戴笠漢子,嘴里早已事先含有解毒丹藥,這時也都迅速地閉住了呼吸。阮行更不遲疑,足下微點,把身軀錯開丈許以外,一抖手,將兩粒白色“斷魂丸”權作暗器般地打出。
  “波!波!”兩聲輕響!
  “斷魂丸”透過了桑皮紙窗,打入大廳之內。
  瞬息之間,即聞廳里傳出了驟咳之聲!緊接著兩條人影,有如穿梁而出的燕子,霍地破窗而出,落地之后,現出了一雙張惶失措的少年身影——郭搏雄与盛小川。兩人顯然在無力抗拒侵体的劇毒之下才不得不破窗而出。盛小川首先怒嘯一聲,揮手發出了一口飛刀,直向當面持燈的紅衣人阮行迎面擲去。
  寒光一閃,正中阮行面門,只是部位略有偏差。在抖顫顫的一片刀刃寒光里,這口刀尖部位,卻冷森森地咬在阮行的牙縫里,“噗”一聲,直循著發刀的盛小川反射出去,盛小川反手掄劍,“當”一聲,把飛刀格落,不容他抽身換步,那兩個頭戴大笠的白衣漢子,已雙雙來到了面前,盛小川急怒痛苦之中,猛力地劈出一劍。
  亂發不修的郭搏雄更是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吼叫,旋身換式,斜著身勢,向當前扑來的一個戴笠漢子舉劍就砍。無奈敵人這一方面實在是太強了,先不說那個銀披姑娘甘十九妹的出神入化身手,即使她那個隨身紅衣跟班儿阮行以及几個隨身門下,無不身手惊人,即以眼前的兩個白衣戴笠漢子而論,觀其出手之手眼身步,無不深具勢派,非比等閒之輩!
  盛小川、郭搏雄兩口劍,無异是奮死的一擊,自然深具功力,然而一雙白衣人用以躲避對方劍勢的身法,顯然經過高明的傳授。在白刃加身的一剎,兩個人似乎同時施展一种奇妙的身法,在一個快速的閃避之后,兩口劍相繼地都落了空。
  盛、郭二弟子尚來不及施展第二次殺著之時,兩個白衣人已猛襲而近,如風似浪,如影附形!几乎是同時,兩只有力的手已深深插迸了盛、郭二人的后背。
  拔手,血濺!
  二弟子蹣跚著向前面跌出了好几步,相繼臥倒雪地,遂即命喪黃泉!
  空气里洋溢起一片濃重的血腥气味,白衣人雙雙撤身,輕飄飄地又复落在了銀披少女左右。一進一退,快若旋風,看上去絲毫也不著痕跡,更不似白手殺人于頃刻之間!
  透過那扇破開的紙窗,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發生的一切!對于“醉八仙”段南溪來說,真是如坐針氈般的痛苦!
  他,顯然正在施展一种“閉气”的功力,把呼吸減低到細若游絲,用內功的調息來代替呼吸,強撐著以期渡過眼前的難關!盡管如此,他的額頭上已現出了一層汗珠,身軀不時地搖晃著,像是隨時都支持不住要倒下來的模樣。
  比較起來,坐在他對面的尹劍平似乎鎮定多了。奇怪的是,由他身側好像散發出一种怪异的無形力道,是以那些毒煙迫近他來時,都會自然地格拒開來,咫尺天涯,秋毫不侵!對于廳外所發生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他特別注意到了那個銀披少女的存在,猜想著她必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甘十九妹!
  她的功力,早已由掌門人所留下的那口“玉龍劍”上獲悉甚清,是以他絕不致冒失到出去送死!經過一番深入的內心分析之后,他遂即有了見地,不再保持緘默。當下緩緩站起身來,走向段南溪身前。
  “你……居然還活著?……”段南溪沙啞著聲音,道:“我……一直小瞧了你……橫豎是死路一條,劍平!我們殺出去,跟那個丫頭拼了!”
  尹劍平以指按唇,輕聲說道:“堂主,小聲。”
  段南溪怔了一下,沒有吭聲。
  黑暗里,尹劍平把臉湊近了。
  “堂主要是那么做,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死路一條?”段南溪臉上現出了一抹凄涼,啞聲道:“你以為我們還能活著走出岳陽門?不……你太天真了,那是不可能的。”
  尹劍平目光注意著窗外,道:“只要堂主肯合作,應該還有活命之机。”
  段南溪似乎精神一振!
  尹劍平低聲道:“堂主您以為,對方何以遲遲不曾闖迸大廳?”
  段南溪怔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知。
  尹劍平道:“那是因為他們以為冼老宗帥還活著。”
  “噢!”段南溪輕輕發出了一聲喟歎,點點頭道:“有理,不過,即使是老宗師仍然在世,也只怕無能為力!”
  尹劍平道:“對方這個姑娘雖然身怀蓋世絕技,但是她顯然對冼老宗師還存有一些戒心,雖然她武功足以制老宗師.卻也不能過于大意。”
  段南溪點頭道:“嗯,這又怎么樣?”
  尹劍平向外看了一眼.輕聲道:“所以。堂主只需要模仿老宗帥的日气.對那個姑娘說上儿句話,即可以收到拖延之效
  段南溪苦笑搖頭道:“拖……延……拖延又有什么用?”
  尹劍平道:“有用,弟子自忖,除了那個姑娘以外,余下的几個人,都還不是弟子的對手。如果再有堂主從側面幫助,當可順得突圍而出。”
  段南溪惊得一惊。瞠然道:“你……原來你是帶藝投身本門的?”
  尹劍平道:“正是如此,堂主,有關此事,弟子當在平安脫身之后,再向堂主詳稟請罪,眼前卻不宜多說,堂主万請海涵才是。”
  段南溪惊訝地打量著他,緩緩點頭道:“莫怪乎老宗師要……對你格外器重了……說吧!孩子!不瞞你說,我……我是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尹劍平道:“堂主即刻發話,以老宗師生前所說,點破這姑娘的行藏,苟得片刻相安,即可有活命之机!”
  段南溪喟歎一聲,緩緩點了一下頭,道:“好吧!”
  話聲方住,即見窗外紅光晃動。透過半開的窗扇,已看見對方一行四人,在那盞紅色琉璃罩燈的導引之下,已緩緩向前逼近,段南溪怔了一怔,尹劍平即刻給了他一個明顯暗示,他遂即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冷笑。這聲冷笑,猝然使得窗外四人頓時止步。
  紅衣人阮行大聲道:“什么人?洗冰!你這老儿當真還沒有死嗎?”
  段南溪冷笑出聲道:“你是什么人,競敢在老夫面前日出狂言,放肆無禮?”
  紅衣人阮行看了銀披少女一眼,臉上現出了一絲希罕,冷森森地笑了一聲,道:“洗冰!這么說,果真是你了,大廳里面除了你以外,還有什么人?”
  段南溪道:“除了老夫以外,再也沒什么人了。”
  話聲才住,那個銀披少女卻微微一笑道:“冼冰,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嗎?我明明听見里面有耳語之聲,以此判斷,應該至少還有一人!這個人又是誰?”
  段南溪怦然一惊,然而他到底是老于世故之人,不難隨口應付。
  當下,微微一頓,遂即歎息道:“姑娘听力過人,看來的确已得令師真傳了,你就是那個自稱甘十九妹的姑娘嗎,何以對老夫如此無禮?”
  銀披少女冷笑道:“不錯,我就是甘十九妹,冼老頭,以你昔年之所為,我這么對你已是客气了!”
  段南溪喟歎一聲道:“這么說,水紅芍,果真……是你的師尊了?”
  甘十九妹一笑道:“你現在才明白?太晚了!”
  段、尹兩人雖然在堂屋暗角,卻可知窗外一切,對方甘十九妹話聲一落,舉步向前走來!
  段南溪忙道:“姑娘止步。”
  甘十九妹定住身子,冷冷地道:“洗冰,你還有什么話說?”
  段南溪道:“我只問你……令師,水紅芍,如今還安好否?”
  說到這里,他發出了一聲凄涼的歎息,這聲歎息雖系做作,但揉合了自我的感傷處境,听起來确是情發于衷,令人肝腸繞結,大生同情。
  甘十九妹頓了一頓道:“事到如今……你還問這些干什么?”
  段南溪道:“人皆有不忍之心……況且我与令師,昔年交非泛泛,這些年,我……”
  “不要再說了!”甘十九妹打斷他的話道:“我今天來,旨在取你性命,說這些又有什么用?你以為我會對你手下留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姑娘這話就說錯了。”段南溪緩緩他說道:“……姑娘且看,我岳陽門一門,十數條人命,雖稚齡弟子,看門老人,俱不曾得免于難,老夫焉能有苟脫幸免之意?姑娘……你小小的年紀,造此殺孽,莫非不覺得太過分了?”
  甘十九妹蕪爾地笑了。
  雖然間隔甚遠,房內的兩個人,卻能清楚地窺見她臉上美麗的笑靨!
  “冼冰你這話就錯了,‘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做人也是一樣
  “老夫愿聞其詳!”
  “那我就告訴你,”甘十九妹侃侃道:“就拿我師父來說吧,如果她老人家當年一直保持著她原來的作風,對任何男人都不存信任,手下不留情,又何至于會有后來的那一場劫難?可見得,做人不能心存厚道,不殺則己,一出手就得斬草除根,要對方死個干淨,寸草不留!”
  這番話出自一個莽漢或是糾糾武夫之口,倒也罷了,出在甘十九妹這般罕世的美人之口,卻不禁令人霍然震惊,側目而視了。
  段南溪冷冷地由鼻子里哼了一聲!
  “怎么,冼老頭,你莫非不以為然葉她冷冷地道:“當年我師父,如果不為你花言巧語所騙,又何至會為你所陷害,落得了那樣的下場?”
  段南溪冷笑道:“這話應該由老夫來說才對。”
  “你說!”
  “如果當年老夫也如同姑娘今日這般狠心!”段南溪寒著聲音道:“那么在鳳凰山火焚地道時,也就不會网開一面,將地道一端打開,听從令師脫逃,而种下了今日本門滅門的禍害了……”
  甘十九妹嬌軀顫抖了一下:“冼冰,虧你還說得出口?這件事你是做錯了,錯在你的行為三心二意,你可知道,我師父恨惡的原因嗎?”
  段南溪沉聲道:“老夫愿聞其詳!”
  甘十九妹臉上猝然升起了一片寒霜:“那我就告訴你,四十年來,我師父所以恨恨不忘的,就是你不該在那個時候打開地道,救她出來。”
  段南溪想到了洗冰死前的追敘,頓時明白,遂即歎息道:“姑娘所指的,乃是令師當年的花容月貌?”
  甘十九妹冷冷一哂,說道:“你明白就好了!”
  說到這里面色一沉道:“阮行听令!”
  紅衣人阮行橫身而前道:“姑娘有什么指示?”
  甘十九妹道:“快進去替我取下冼老頭的人頭,不得有誤!”
  阮行高應一聲道:“遵命。”
  “且慢!”段南溪忽然插口出聲:“甘家賢契,你以為打發一個奴才,就能取下老夫這顆六魁陽首?你也大小看老夫了!”
  紅衣人阮行“吃吃”笑道:“冼老儿!你死在眼前,尚敢這么猖狂?我馬上就要你知道厲害!”
  說完一橫手中竹杖,正待向大堂里攻進,卻被段南溪陰森的一陣笑聲所中止。
  笑聲一輟,段南溪吶吶地道:“奴才,你不妨且試試看,果真膽敢侵入大廳,老夫必叫你五步橫尸。”
  紅衣人阮行怔了一下,冷笑一聲,重新振作道:“阮某不信,倒要試上一試。”
  他第二次橫杖在胸,待要扑上,甘十九妹忽然攔住!
  “慢著!”她冷笑道:“阮行你少安毋躁,既然這樣。我就自己進去一趟。”
  說完將一領銀色披風解下來,現出了同色的一身勁裝!她腰肢細細,長身玉立,夜風下秀發飄散,宛如上樹臨風,當真是個麗質天生的漂亮姑娘!
  “不必了!”段南溪歎息一聲道:“帶著你的人,后退五丈以外,半盞茶之后,再來取我首級好了。”
  甘十九妹微微笑道:“我原是有這個打算,既然你自己說出來,那就太好了,就這么辦吧,半盞茶之內,為你收尸也就是了。”
  言罷微微揮手,隨著所來三人,同時撤身五丈以外。
  大廳內,段、尹兩人看得甚請。他兩人處身在黑暗的角落里,加以屏風掩身,自不愁為外人所窺知。
  這座大廳除了一道走廊与后院丹房所銜接,三面皆屬空地,任何人如果妄圖在甘十九妹的視覺下脫逃,可謂之妄想!
  段南溪假扮冼冰,暫時使強敵退卻,只是眼前危難,并未解除!
  他轉向尹劍平苦笑了一下,吶吶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唉,難!”
  尹劍平眸子里閃爍著智光,站起來輕聲道:“堂主措施很好,時間不多,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段南溪應了一聲,方待站起,只覺得雙腿一軟,又坐了下來。
  “噢!”他面色慘變,有气無力地道:“我忘了……”
  “堂主你……怎么了?”
  “我忘了……”段南溪凄慘地笑道:“我原先是施展‘閉息’功力,才不為毒气……所乘……只是剛才与對方出聲對答……不知覺間,已為廳內余毒所侵……只怕性命休矣!”
  尹劍平頓時一呆,凄然垂下頭來,他一向机智過人,卻想不到竟然也會有此疏忽,蓋因為他本身有一方辟毒玉玦,卻忽略了毒性的依然存在,聆听之下,几乎為之半身麻木。須知岳陽一門,除了眼前的段南溪以外,已不曾再有一個活人!尹劍平雖拜命于冼冰的垂亡之際,甘心為岳陽門之忠貞弟子,但是事實上他确實算不上是岳陽門的嫡系,他決心想保全住這位身尊位高的段堂主活命,也算為岳陽一門留有一分號召之力。
  然而,這個希望,几乎也將要喪失了。
  段南溪凄然笑道:“孩子……這是造化,是命……岳陽門活該有此一難……嗯,我几乎忘了。”
  他的手摸著系在背后的鐵匣子,想到了本門的開山至寶:“鐵匣秘芨”!
  段南溪輕微地喘息道:“雖然老宗師有令,要我把這個匣子交給你,但是……實在說,我當時确實不能同意,看來……老宗師這么做,确實有道理,我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的神机妙算……也許你真的能逃得活命也說……不定。”
  手拍了匣子一下,他苦笑一聲,又道:“你拿去吧!”
  尹劍平冷冷地道:“堂主你雖中毒,看來卻并不深,也許毒气早已散盡,余微不足以致命也未可知。”
  段南溪只是搖搖頭,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凄慘。
  尹劍平蹲下身子道:“無論如何,我不能棄堂主獨去,來,請讓弟子背負你老,就此去吧!”
  段南溪輕歎一聲道:“你還是不死心……也罷,我們就姑且一試。”
  說著勉強站起,伏向尹劍平背后。
  尹劍平匆匆用一根緞質腰帶,將他系好,遂即站起,略一顧盼,即由桌上拿起了掌門人所留下的那口“玉龍劍”,身形略閃,已飄身門側!
  站在大廳后門,向外窺伺了一下,只覺得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人影,顯然甘十九妹一行四人,仍然在前面不曾移動。
  一片烏云緩緩由天空飄過,院落里更顯得异常的黝暗。把握住此一刻良机,尹劍平已閃身而出。他身法异常的輕靈,顯系輕功极佳,起落之間,己來到了一棵大榕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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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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