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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銀心殿。
  看起來局勢尚算平靜。雖然精銳喪失了過半,但在左明月的坐鎮下,尚能從容鎮定!
  樊銀江雙眉深鎖,顯得十分懊惱!
  “南天禿鷹”秦無畏,“飛流星”蔡极兩位香主,分別坐在他的左右,大家正在商量對策。
  樊銀江一只手指敲著桌面,歎气道:“怎么辦?”
  蔡极道:“這丫頭實在太厲害了!”
  秦無畏道:“就看尹少俠,他實在幫了我們不少忙……”
  樊銀江點點頭:“唉,誰說不是,真虧了他了……”
  左明月一直在外面眺望著。他手中拿著一具由海盜那邊弄來的希罕玩藝儿:望遠鏡!
  由始至終,他一直向敵陣注視著,甚至于甘十九妹与尹劍平的一場拼殺,他也不曾放過。
  這時,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上的望遠鏡。
  樊銀江立時緊張地道:“怎么樣?”
  左明月悠悠地歎息一聲,搖搖頭:“他走了!”
  “誰走了?”樊銀江樣子顯得极為緊張!
  “尹劍平!”
  “什么,尹少快走了?”
  “不錯!”左明月喃喃地道:“奇怪!”
  “左大叔有什么話要說嗎?”
  左明月點點頭,十分費解地道:“我感覺到很奇怪,因為,就我方才所觀察的結果,我實在看不出尹少俠有什么敗績,他并沒有落敗,反倒是……甘明珠那個丫頭,倒像吃了點暗虧!”
  “這,恐怕不大可能吧!”
  “這确是我也想不通的!”左明月侃侃地道:“就我的觀察,尹少俠功力尚不足以与那個丫頭抗衡,可是他的招式技巧卻是高明杰出,為我生平所僅見,我相信甘十九妹對他必然心存大戒,否則她万万不會容許尹劍平就這樣离開了的!”
  樊銀江立刻由左明月手里接過了望遠鏡,向原處眺望了一下,然后收回道:“我什么都看不見!”
  “尹少俠走了,甘明珠也暫時退回!”左明月皺了一下眉:“剛才我觀察到他們雙方在談論著一件什么事似的,他們似乎已經取得了一項協定,只可惜距离太遠,我不能夠听見他們在說什么,這些話一定非常重要,但愿我能听見他們在說些什么就好了
  樊銀江道:“哼,這么說尹劍平也太不對了!”
  蔡极道:“殿主不要誤會,尹少俠絕不會是這种人!”
  樊銀江納悶地道:“當然,我也信他不是這种人,可是他离開之前,總應該來打個招呼,也讓我們明白一下敵人的意圖呀!”
  “南天禿鷹”秦無畏道:“我總覺得這個姓尹的來得奇怪,他的行蹤實在不得不令人有些怀疑!”
  樊銀江一怔道:“你是說……”
  秦無畏道:“別是他們雙方串通好了的吧?”
  “啊?”樊銀江忽然大為緊張地道:“這……倒也不是不可能……噯呀!果真如此,我們的處境可就太……太……”
  左明月苦笑著搖搖頭道:“少君不要胡思亂想,以我所見,尹少俠絕不可能,他定是別有苦衷!”
  樊銀江冷笑一聲道:“不不……這件事我覺得是有點可疑。”他眼睛轉向“飛流星”蔡极道:“蔡香主,你想想看,當初碧荷庄,他不是把我們兩個有意調開嗎?我是在怀疑,他……別是……”
  蔡极搖搖頭道:“我看還不至于……”
  左明月道:“尹少俠絕不是那种人,你們不要瞎猜疑,唉……他所負的使命,實在百倍于你我,他是一個難得的好青年,我對他真是由衷地敬佩!”
  話聲才住,只听見廳左一人寒聲道:“左前輩對在下謬賞,尹某永志不忘,尹某即為此事喪生敵手,卻也死而無憾了!”
  各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循聲望去,只見尹劍平仁立側門正中,顯然各人所說的一切,他都听見了。
  樊銀江与秦無畏乍見對方,一時俱不禁面紅耳赤,呆若木雞!
  尹劍平微微苦笑了一下,直趨向樊銀江面前,抱拳一揖道:“在下蒙樊兄父子謬賞,期以复仇重任,承命以來,枕戈待旦,念茲在茲,但敵人實力太強大,一時不能取胜,但光明曙光已然在望,假以時日,定可完成重任。”說到這里深沉地歎息一聲,緩緩坐下來道:“尹某自問此心可昭日月,我輩此時此際,面臨強敵,同心努力猶恐不及,倘若心存猜忌,必予敵人以可乘之机,尹某言出至誠,務請銀江兄寄以信任,才好說話!”
  樊銀江一時面紅耳赤,簡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方這几句話,真比當面罵他還要厲害,只窘得呆若木雞,真恨不能地下有個縫能讓他鑽進去才好!
  “南天禿鷹”秦無畏亦是一樣,他到底活了一大把年歲,達練人情應遲舉止之道。當下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向著尹劍平抱拳深深一揖道:“秦某真個是白活了一把好年歲,有限無珠,适才對少俠妄加測度,万請海涵,請受老朽一拜,不以唐突見責,何幸如之!”言罷,一連拜了三拜,卻被尹劍平上前攙住道:“秦香主這就不敢當了!”
  左明月道:“少俠武技之高,出乎在下想象,前些時在敝堡与老堡主動手過招之時,顯系有意承讓,是無可疑,失敬,失敬!”
  尹劍平听他這么一說,情知自己方才与甘十九妹動手過招之事,必已為他所見,事實俱在,實不容他有所遁詞,當下苦笑了一下,未便解說。
  樊銀江在那里僵持了半天,直到現在,才算緩過那陣子別扭勁儿。他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尹劍平亦伸出了手,兩只手緊緊地握住。忽然樊銀江竟自伏在他肩上痛泣了起來!尹劍平拍拍他道:“算了,我明白你此刻心情的紊亂,來,我們坐下說當前吧,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們。”樊銀江默默地點頭,一言不發地坐下來。
  大伙儿俱都知道現在緊急的情勢,心情自是十分沉悶,聆听之下紛紛落座,每一個人的目神,俱都集中在尹劍平身上。尹劍平的心情較他們更為沉重,但是長久以來,他早已習慣了忍辱負重,對于他來說,已經無所謂再有什么更痛苦的事情了,除了死亡以外,他相信實在已經沒有什么再能對他足以构成威脅!
  “尹少俠……”左先生首先打破了眼前的寂靜:“你認為銀心殿還能挺得住嗎?”
  這种開門見山的問句,不禁使尹劍平怔了一下!
  無疑的,這也是眼前每一個人內心亟于想知道的事情,大家伙的臉色就像是罩了一層霜般的嚴肅……
  “唉……”尹劍平長歎一聲:“左前輩這么見問,真使我一時難以置答,如果容許我剖心直言的話,我認為……唉!”說到這里,他臨時頓住了話頭儿,搖了搖頭!
  “飛流星”蔡极登時一惊:“什么?尹少俠莫非認為我們守不住?”
  尹劍平點點頭道:“事實正是如此。”
  他眼光轉向左明月道:“左前輩,以在下之意,敵人甘十九妹以及她手下花二郎之流,确是銳不可當,銀心殿半壁盡失,實在難以挺守得住。”微微一頓,他遂即接下去道:“如果明知不可為而為,倒不如保全現有實力,從容撤守,火速返回清風堡与老堡主切實研討一下,加強清風堡那方面的防務,來得恰當一些!但是……”
  左明月苦笑了一下:“尹少俠顯然還有未完之意,何不一吐為快!”
  尹劍平頓了一下喃喃道:“据在下私下探知,銀心殿一經到手之后,敵人方面的實力,即將移駐于此,前輩當然可以想知,丹鳳軒的那位軒主……較之眼前的甘十九妹,狠辣程度,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左明月幽幽一歎:“這么說,清風堡只怕也勢將難以挺受得住了。”
  尹劍平點點頭道:“以在下之見,确是如此!”
  左明月再次發出了一聲歎息,久久沒有說話!
  樊銀江咬了一下牙道:“尹兄好意,小弟心領了,只是我們不戰而退,把銀心殿雙手拱讓,這件事情恕小弟難采納!”
  左明月搖搖頭,說道:“少君,你這几句話,恕我難以苟同,明明不可為而為,那是愚人的行為,我們似乎有仔細考慮尹少俠所說的必要!”
  “什么?”樊銀江瞪圓了眼睛:“左大叔,你也這么認為?難道說這座銀心殿,就這樣輕易地拱手讓人不成?哼哼……不行!”
  尹劍平道:“銀江兄如要堅持防守,只怕勢將平白喪失許多性命,臨頭來,這銀心殿仍然是難以保全,那么一來,這樣下去清風堡的防務可就更形空虛,只怕是更將難以保守了!”說到這里,他站起來,輕輕歎息一聲:“事關貴堡生死存亡,在下言盡于此,也就不欲再多饒舌,就此告辭,再見了!”言罷抱拳告退。
  左明月道:“少俠留步!”
  尹劍平苦笑一下道:“左前輩极智高人,難道還看不出來此番得失嗎?”
  左明月沉吟道:“如果少俠肯留下來助此一臂之力,則形勢之胜負,尚待兩可。”
  “左前輩你錯了!”尹劍平苦笑著搖搖頭:“在下武功較之甘明珠尚差得遠,方才之所以未現敗跡,乃得力于一些奇异的劍招的運用,并非是我胜過了她。”
  “尹少俠可否說得更明白一點!”
  “前輩!這件事說來話長!”尹劍平苦笑了笑:“而且……我自知很難向你們說清楚……總之,我确實知道,以我眼前的實力,尚不足以与她抗衡,然而,如果假以時日,情勢就另當別論了,也許這段時間不會很長的,但是眼前卻是万万不能夠制胜于她!”
  頓了一下,他才又道:“而且,我為了制胜于她,算得上煞費苦心,個中曲徑更不足為外人道及,此事牽一發而動全局,如果有些許疏忽遺忘,此女聰明透剔,更是難以令人想象,如有少許落在她的眼中,勢將前功盡棄而功敗垂成!基于以上這些理由,我目前必須全身而退!”
  幽幽一歎,他目光掃過現場大多數抱持費解神態的那几張臉,再加以補充道:“我的苦心積慮,百倍于你們,遺憾的是這些事,我不能說明……我能告訴你們的是我在這一事件里,确是已盡到了我最大的能力。”
  他轉向樊銀江沉痛地道:“我勸你三思而行,如果眼前放棄銀心殿,起碼可以免使許多無辜生命的喪失,否則的話你當然知道此一事件的嚴重性……我實在不希望你固執地選擇這一條自取滅亡的絕路!”
  樊銀江怔了一下,忿忿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儿,他才轉向左明月道:“大叔的意思怎么樣?”
  左明月點點頭道:“我以為尹少俠所說,實乃金玉良言。不過,老堡主与少君俱是倔強性情,這些話只怕听不進去,如果輕言撤退,返回清風堡,亦是難以見諒于老堡主,這件事好生讓我為難。”
  樊銀江連聲冷笑道:“這就是了,我這一次出來,爹爹特別關照,要我無論如何守住銀心殿,并且有嚴厲的告誡。”
  “飛流星”蔡极忙問道:“老堡主說些什么?”
  “唉!”樊銀江道:“爹爹關照說,殿在人在,殿失人亡!并且說如果失了銀心殿就不啻等于開了清風堡的大門,叫我無論如何要守住銀心殿,不可失守!”說到這里,他臨時頓住,嘿嘿冷笑道:“這种情形之下,我實在不能撤守,左大叔要走你走吧!”
  左明月哼了一聲,道:“少君,你當你左大叔是個怕死貪生之輩嗎?既然如此,要留咱們都一齊留下來吧!”說到這里,他轉向尹劍平道:“尹少俠,你已盡了你忠言的本分,那甘明珠雖然厲害,卻也未見准能攻下我這第二道防線,且等著瞧吧!”
  尹劍平冷冷地道:“左前輩莫非指的是這長廊已經布好的陣線。”
  左明月點點頭,說道:“不瞞少俠,正是如此!”
  尹劍平道:“左前輩莫非不知道那甘十九妹也是极精陣法之人嗎?”
  左明月道:“當然知道,要不然她豈能這般輕而易舉地就來到這里?雖然這樣,她要想攻破我這第二道關隘,只怕不容易!”
  “不容易是不容易,卻也并非不能!”尹劍平苦笑了一下,忽然發出了一聲輕歎。
  左明月立刻一惊道:“少俠你怎么了?”
  “沒有什么。”尹劍平緩緩地搖了一下頭,苦笑道:“左前輩法眼無差……在下這就告退了,茲事体大,尚請前輩与銀江兄作慎重處理。”言罷,抱拳環身一拱,遂即向廳外步出。
  樊銀江忙即赶上前一步,正要出聲招呼,左明月卻向他擺了一下手,樊銀江遂即站住不動。是時尹劍平早已閃身而出,剎那無蹤!
  樊銀江恍如有失地在地上頓了一腳:“唉,我是不該放他走的。”
  左明月輕輕一歎道:“這位尹少俠确是苦心孤詣之人,我确信他在對甘明珠的長期戰斗里,實在己是盡到了最大的能力,誠是一智勇兼具的難能高才!”
  樊銀江悵然道:“既如此,他就更不應該走了,有他在這里,總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左明月搖搖頭,說道:“看來他似有難言之隱!”
  樊銀江道:“什么難言之隱?”
  “据我猜想,他与甘明珠必然定了后約!”左明月真知的見地道:“為了實踐諾言,他不得不去。”
  樊銀江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左明月道:“再者,少君莫非不曾看出來嗎?”
  “看出了什么?”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左明月肯定地道:“尹少俠似乎在方才甘十九妹動手過招里,并不曾占了什么便宜,而且,我以為他即使不曾受傷,也必然精疲力竭,自覺實在難以再与甘十九妹一犯之能了!”
  樊銀江回想到前情,頗以為是地點點頭道:“大叔這么一說,想來也是,看來眼前這一仗,誠然是難打得很了。”
  左明月喟然一歎道:“左明月四十結廬華山,原是一遁出世外逍遙之人,你父卻偏偏不讓我享此清福,效法蜀漢昭烈皇帝三顧茅廬,而將左某邀出,自此即与你們樊家結了這不解之緣,老堡主對我之禮遇,不謂之不厚……為此,左某也就在你們這清風堡死心塌地地住了下來。”深深一歎,他遂即接下去道:“眼前正是我報效老堡主之時,說不得只有与姓甘的那丫頭殊死一拼了!”
  樊銀江道:“左大叔何以說這些?姓甘的丫頭固然是厲害,但眼前大叔你所布置的這個陣勢,她卻是未必能破得了,我們仍有出奇制胜反敗為胜之机,怕她何來?”
  左明月欲言又止,只是苦笑了笑,未再多說。
  樊銀江卻道:“大叔莫非認為……”
  左明月道:“尹少俠剛才說的不錯,那甘十九妹誠然是一個深請陣法之人,我這陣勢是否能夠阻遏住她的攻勢,還是未知之數!”
  樊銀江道:“大叔為什么要這么認為?”
  左明月冷冷一笑道:“少君請想,如果甘十九妹不是深惜陣勢之人,少君等何以會險些喪生于石林中?”
  樊銀江微微愕了一下,冷笑道:“話也不能這么說,大叔不是曾說過,這兩种陣法完全不同嗎?”
  左明月點點頭道:“不錯,然而,這丫頭顯然在占据分水廳之初,已經看出了一些兆頭,你只看她等竟能出入長廊,來去自如,即可知那甘十九妹大非等閒了……唉,敵方實力卻是大大超過我們,正如尹少俠所說,我們這一邊,想要保全活命也不能了。”
  听了左明月這一番話,樊銀江神情大是沮喪。
  “南天禿鷹”秦無畏喟然一歎,道:“這么說起來,我們這一方面難道只有坐以待斃了不成?”
  “那倒還不至于!”左明月臉上現出了一番怒容:“今夜這一戰,最是緊要關頭,我等必須要全神貫注,左某三十年潛心習陣,今夜卻要与那丫頭見個高低!”
  微微一頓,他遂即發出一聲長歎,又道:“也罷,”目光一掃“飛流星”說道:“有勞蔡香主,請將為左某所准備的‘沙盤奇門’拿來!”
  蔡极抱拳道:“遵命!”
  樊銀江面上一喜道:“大叔敢是要施展‘沙盤神數’,來取胜對方不成?”
  左明月苦笑道:“取胜實不能說,只是竭盡我所能之力罷了”
  說話之間,蔡极已連同四人,合抬著一個大如桌面的檀木圓盤出來,那圓盤之內滿盤白沙,上面置著許多房屋模型,其模樣一如銀心殿各處房屋建設,只是具体而微而已。
  蔡香主吩咐將沙盤在堂中設好,又令人取來高挑明燈四盞分置沙盤四角,一時光華大盛,將沙盤內白色沙粒照染得微微畢現,一粒粒炫目難開。
  左明月乃就沙盤邊側中央設座坐好,他面向窗外,正可將分水廳一方全觀眼底。
  樊銀江心知這“沙盤奇門”一陣最是具有鬼神不測之妙,在他記憶之中,左明月入堡以來,似乎只在置清風堡防務之時,略略展示,其玄奧之處,即連父親亦莫測其高深,想不到此刻他竟然施展出來,用以來對付甘十九妹之攻擊,可見其對敵人之重視程度!
  是時左明月手持三角形小小紅簽數十枚。只見他雙眉微蹙,細細思忖著,一面乃將手上紅簽,就沙盤各處一一插下,大廳內鴉雀無聲,只見左明月一人運籌神思,他手上雖持有數十枚紅色竹簽,卻只扎下了七八枚即現出躊躇為難神情!樊銀江、蔡极二人緊侍其左右而立,但見左明月雙眉微顰,臉上虛浮出一層汗珠,忽然歎息一聲,坐下位來。
  樊銀江一惊道:“左大叔,怎么了?”
  “好個精明的丫頭,”左明月冷笑了一聲,仰頭看向樊銀江:“她竟然事先也防到了我會有此一手!”
  樊銀江緊張地道:“怎么樣?”
  左明月冷冷地道:“這個甘十九妹顯然防了我們一手,早已在他們所占据的分水廳四周,布下了一層假屏障,用以困扰我方的精确判斷。”
  蔡极道:“先生怎么知道?”
  左明月用手上紅簽一指沙盤中前方那具分水廳的模型道:“你且來看!”一面說,他即以手中紅簽在那具模型四周各划了一個十字,大袖一兜,遂即眼看著自那具模型四周處,漸漸上升起一片淡淡白煙。那白煙初起只是淡淡一片,須臾之間,越聚越濃,即形成了一團云霧似的東西,將整個分水廳模型房屋密密罩住!各人乍見這番奇景,俱不禁面面相覷,私下里暗自稱奇不己!
  樊銀江對于陣勢運用,曾隨其父略有涉獵,見狀頓有所悟,點頭道:“甘十九妹敢莫是施展的‘小六乘彌障’之法嗎?”
  左明月惊訝地看了他一眼,甚是意外地點點頭道:“少君此料不差,這丫頭多半施展的是這類障眼法儿,說玄不玄,說淺不淺,要想破它,并非不能,只是也不是那么容易!”
  這番話听得各人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個個互用交目,莫測高深!
  “飛流星”蔡极道:“先生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左明月輕輕一歎道:“無險不為陣,要破她這彌障陣法倒不甚難,只是卻要……”說到這里,微微一頓,說到唇邊,又复頓住。
  樊銀江道:“大叔有話請說,只要能破敵陣,我們是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左明月喃喃道:“那么我要用四名武士,即刻待命!”
  樊銀江點頭道:“好!”立刻吩咐下去,頓時就由蔡极傳下話,由那些紅衣勇士中選出四名精銳之上來。四名紅衣勇土,領命來到了眼前。
  左明月目注著他四人道:“你四人可有為本殿效死之決心。”
  四勇士各自應了一聲,左明月點頭道:“很好,你們看!”一面說,他手指沙盤內所列置的那具模型道:“這就是對方所占据的分水廳,我要你們四個分別奪回大廳四角,這就去吧!”
  四名紅衣勇士抱拳又應了一聲,卻未免有些奇怪,彼此對看一眼,因為左明月只吩咐他們奔向大廳四角,卻沒有吩咐他們做些什么,然而左先生的話顯然已經說完,再沒有下文交待。
  “飛流星”蔡极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先生還沒有交待清楚,要他們去干什么?”
  左明月道:“只要他們听令行事,一切見机而行就是,這就去吧!”
  蔡极愕了一下,卻也不便再多問什么,當下向著四名勇士揮了一下手道:“你們可听見了?這就去吧。”
  四名紅衣勇士,抱拳听令,當時嘴里應了一聲,遂即分別領命而去。
  左先生看著四人前去的背影,輕歎一聲。樊銀江覺出有异道:“大叔,有什么不妥嗎?”
  左明月黯然點了一下頭,輕歎一聲道:“他四人這一走,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為了全殿安危,也只有犧牲他們了!”樊銀江愕了一下,由不住發出一聲輕歎!
  左明月苦笑一下道:“少君可明白我的意思?”
  樊銀江迷糊地搖了一下頭。
  左明月道:“少君可知道‘四柱見血’這一說嗎?”
  樊銀江陡然一惊:“啊,大叔莫非是用他四人之血,來破……”
  左明月黯然點頭道:“這是無可奈何的方法,不如此,不足以得窺敵陣,只希望他們四人能善自珍重,不會喪生敵陣,也就是万幸了!”一面說時他抬起右腕,將束發的一根緞帶拉解開來,登時滿頭頭發披散下來!
  左明月果然是一個學究天人的奇异之士,似乎對于玄奧的“布陣”之術,有著极深的造詣!當下他重新在沙盤前坐下來,全神貫注于沙盤內那一具分水廳的模型。
  樊銀江、蔡极、秦無畏等几個人,俱都偎過來。
  左明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各人循其目光望處,只見那座分水廳的模型,依然如故地被圍繞在一片淡淡的煙云之中,并不見有什么變化。
  蔡极看了一刻,看不出什么名堂,忍不住道:“他四人已經去了嗎?”
  左明月點點頭道:“就快到了。”
  說到這里嘴里念念有詞,兩只手頻頻搓動不已,忽然雙手作勢,向著沙盤上虛按了一下,只听見“波”的一聲輕震,整個台面上閃起了一片青光,卻見左明月兩只手用力按在台角上,臉上現出了一陣痙攣!
  各人目睹這番奇妙變化,俱不禁大吃一惊!倒是樊銀江有些見識,目睹之下,心知左明月所施展的這陣法術為傳說中的“奇門五遁”之一。
  所謂“五遁”也就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眼前看著左明月雙手按台角所顯示的情景,很可能是在借助“本遁”中的“乙木真气”將分水廳的情景,顯示眼前。
  樊銀江此一猜測,倒也不假。眼看著左明月行法更力,倏地,但見他咬破舌尖,向著沙盤內“噗”的一聲,噴出了一片血雨,登時各人感覺到眼前亮了一亮,即清楚地看見了四點大小約同黃豆般的青光,驀地由台面上現出。那四點大小如豆的青光,不可置疑的當知悉是四名紅衣勇士的化身。
  各人怀著緊張的心情,繼續向沙盤注視著,即見那四點青色螢光,正如左先生前所關照,緩緩向著分水廳四角接近。眼看著雙方距离越來越為接近,陡然間,卻見由分水廳內驀地涌現出點點青光,分由四角,向著四名紅衣勇土所顯示的四點螢光抄了過去。
  樊銀江看到這里,大吃一惊,說道:“不好!”
  話聲出口,即見對方大簇青星包抄之下,四名紅衣勇土所顯示的青光化身,驀地被分別自四角所擁出的青色光點圍住,一時敵我混淆不清。即使是毫不懂陣法之人,也能看得出雙方正在交戰的清晰過程。一場激戰的結果,四名紅衣勇士所顯示的螢光,頓時大見不敵,轉瞬間遂即先后被殲滅消失,現場遂即涌現出大片血光。
  正如左明月所說,就在四角血光乍現的一剎那,整個分水廳,倏地极其清楚地擺明了位置,先時所盤繞在大廳四周的一層云煙頓時消失無形。
  看到這里,左明月忽然吁了一聲道:“行了,敵人的陣法總算被我們破了!”
  所有顯示在沙盤台面的青光,就在紅色血光乍現的一剎,同時也跟著消失無形。
  左明月把握著這一剎,毫不遲疑地由台上拿起了四杆紅色旗簽,迅速地分別向著分水廳四角插了下去!他插簽時動作极為迅速,饒是這樣,在他插下最后一支旗簽時,顯然遭遇到了一种無形的阻撓之力,那只持簽的手一時間抖顫得甚為厲害。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硬硬地拉住。左明月雖然施展出全身的力量,仍然不能得心應手,一連插下去好几次,都有了偏差。第四次再待插下時,其力更見微弱。
  忽然,他丟下了手上的旗簽,坐下來忿然冷笑道:“好厲害的丫頭,竟然被她看破了我的意圖,眼前一戰看來勢所難免了。”
  樊銀江一怔道:“大叔,情形如何?”
  左明月冷笑道:“甘十九妹沒有想到她苦心布置的陣勢,竟然被我所破,這丫頭顯然也是此道高手,一時不甘示弱,竟与我暗中斗起法來。”
  微微皺了一下眉,左明月苦笑道:“她已看穿了我的手法,乃用‘丁火’之術意圖防止,我這最后一支柱簽,竟是難以插下,可惜功虧一簣,否則這丫頭勢將受制于我,想要脫困而出,只怕不大容易。”
  蔡极緊張地道:“先生之意,莫非甘十九妹那個丫頭并沒有被先生陣法困住?”
  “不錯,”左明月點點頭:“不過話雖如此,她先時所布置在分水廳的障眼法,己被我所破,而且三面受制于我,只北面一方,可供出入,對于我們大是有利,更易防范,我看事不宜遲,蔡香主你這就同秦香主聯合布置一下,埋伏在北面一側,只等著分水廳敵蹤一現,遂即三面包抄,將之殲滅。”
  蔡极、秦無畏領命待去之際,樊銀江道:“且慢!”
  他一面喚住二位香主,一面轉向左明月道:“左大叔莫非不知甘十九妹那個丫頭的厲害?二位香主豈能是她的對手?”
  左明月笑道:“少君請暫放寬心,我預料甘明珠那個丫頭未必有這個膽子,她現在只怕不得不留在大廳之內,全神貫注于陣法的微妙,以防我另施殺手!”
  說到這里,忽然他触及了另一個念頭,目光視向蔡、秦二位道:“二位香主且請慢行一步,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蔡极道:“先生有何指教?”
  左明月吟哦了一下道:“二位香主如能將兩只旗簽改插在分水廳北面一門正前方左右,即可將那丫頭‘丁火’之術破解開來,或可將甘十九妹那個丫頭之一伙人暫時困住。”
  “南天禿鷹”秦無畏聆听之下,大聲贊道:“好!我們兩個決定遵令行事,即請先生關照就是。”
  左明月道:“時間急促,我也不必再向你二人細說,你二人出門之時,各取紅纓長槍一杆,頂上系上紅布一方,將此二槍,分插對方分水廳北門左右,即刻轉回,自有妙用。”
  蔡极等二人匆匆領命而別,各人取長槍紅布遵囑行事,來到了銀心殿外。
  夜色朦朧,不知何時,這附近迷漫起一片濃霧,銀心殿、分水廳這兩所大建筑物,隔著一條曲折長廊,遙遙相牽,霧色深垂,使人難窺全豹,颼颼夜風不時襲過來,更予人一种心膽俱寒的感覺。秦無畏、蔡极各人手里端持著一杆長槍,悄悄步上長廊,遙窺敵陣,靜悄悄的不見一些儿動靜,隱沒在霧色里的燈光,有如洞庭湖濱的隔岸漁火,更令人望之而生出了無限神秘之感。
  “飛流星”蔡极打量著對方分水廳的情景,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對方人數如此之多,怎么會如此安靜?莫非其中有什么詐術不成?”
  “南天禿鷹”秦無畏搖搖頭道:“不會,我看還不至于,你莫非忘了方才左先生說的,分水廳已三面受制,只有北面一門未曾鎮住,看起來自然毫無聲息。”
  蔡极點點頭道:“倒也有理,只是,我心里說不出來,總覺得有些儿不妥……老哥,你是不知道,甘十九妹那個丫頭該有多厲害,千万不要著了她的道儿才好。”
  秦無畏冷笑一聲道:“我倒希望能見識一下這個丫頭,領教一下她的高招,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儿的角色?”
  蔡极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我看還是不見的好!”
  二人一邊說,緊貼著長廊兩側緩緩向前接近。由于他二人熟悉左明月所布置的陣法,是以行走起來,絲毫也沒有困扰之感,哪消片刻,已抵達對方分水廳這座大廳正前方。
  由于這座大廳三面俱已為左明月玄奧的陣法所封鎖,蔡、秦二人在沒有熟悉之前,卻也不敢輕越雷池。
  互望之后,蔡极左右打量了一番,不胜感歎地點點頭道:“左先生真神人也,我雖不識陣法,卻也感覺出陣勢之微妙,甘明珠這次要想脫圍,只怕是不容易了。”
  秦無畏道:“話是不錯,不過北面不曾設防,卻是一個大大的漏洞,我們這就去吧。”
  話聲一落,他率先縱身而起,向著大廳北面繞去。
  蔡极心知這位秦香主,雖然年歲較自己要大上許多,但是胸無城府,行事遠較自己更要莽撞得多。即以此刻而論,對付甘明珠這等的大敵,他卻視同等閒,當時見狀,心里吃了一惊,赶忙跟上去。
  那秦無畏果然行事膽大,身子一經落下,也不向蔡极取個商量,驀地就向著分水廳北面正門扑過去。他手里拿著一杆紅纓長槍,槍杆一端綁系著一塊紅布,身子方一接近,正待將手里長槍用力向地上扎去,忽然間眼前人影一閃,驀地由一方大石之后閃出一人。
  這人紫黑的臉膛,身材不高,手里拿著兩口魚鱗長刀,倏地縱出,一聲喝叱:“大膽!”話出刀到,掌中雙刀摟頭蓋頂,猛然直向著“南天禿鷹”秦無畏頭上劈下來,秦無畏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在這里有埋伏的人,一時大惊,慌不迭橫槍就架,卻沒有料到手里長槍槍杆乃是木制,如何能擋得對方鋒利刀刃。刀槍相迎的一剎,只听見“哧喳”一聲脆響,秦無畏手里長槍,竟然被劈成兩截。
  施刀的漢子人稱“快刀手”張法,在十三把刀這個組織里,當得上是一個健者,兩口魚鱗刀下,确是有相當不錯的功夫,雙刀一經出手,頓時撤刀旋身,驀地在地上打了個旋風,滾出丈許以外。
  秦無畏一上來就在對方手下吃了虧,雖然不曾負傷,卻是折了家伙,以他平腎性情,不啻被引為奇恥大辱,哪里忍耐得住?嘴里怒嘯一聲,倏地搶步向前,掌中斷槍,照著張法身上就扎。
  他這里槍身方自遞出一半,忽然間就覺得頸項后一股冷風直襲過來,暗影里驀地現出一條人影。
  這人施展的兵刃,顯然不是常見之物,一條纖細的銅鏈,兩頭各拴著一只狀加飛梭般的物件,一經掄施起來滿天飛光。快若流星!這玩藝儿有個名堂叫做“甩頭”,當年黃三泰“鏢”打竇爾敦就是這個玩藝儿!
  施展這個兵刃的人,人稱“虎眼”崔奇,亦是十三把刀的一名好手。這時驀地由暗中現身出來,猝然向“南天禿鷹”秦無畏施出殺乎。秦無畏立刻成了首尾遇敵,顧前不能顧后,等到他發覺到身后不妙時,猝然向外一門,卻已是慢了一步,閃開了正面卻閃不開斜面,卻吃那截狀苦飛鏢的“甩頭”由勁邊滑過,當時留下了一道血槽,痛得他打了一個哆嗦,鼻子里“吭”地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
  秦無畏這里方自吃惊的一,剎,“飛流星”蔡极卻忽然由側面現身而出,既名“飛流星”,當知他所擅長的“兵刃”乃是一對流星錘”,隨著蔡极的出手,一圈栲栳大小的銀色光圈,霍地從他手上飛出,直襲向“虎眼”崔奇腦后!“虎眼”崔奇一惊之下,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敢情不妙,當下慌不迭把出手的“甩頭”猝然向后一帶,“唏哩哩”一聲脆響,兩條銅鏈纏在了一起,雙方各自用力,頓時扯了個筆直。
  這一剎,不啻雙方扯平,四個人分為兩組,捉對儿地打在一團。
  秦無畏——張法!
  蔡极——崔奇!
  一剎那,只聞得兵刃交碰之聲叮當亂響,四個人打了個難分難解。
  忽然秦無畏一聲怒叱,掌中斷槍突地扎迸了張法的后胯,張法負痛怪叫一聲,盡力一掙之下,遂即倒了下來,秦無畏以為有可乘之机,當下一個上步,手中兩截斷槍,沒頭蓋頂地再次向著張法頭頂上打下去。
  就在這一剎,身后傳出了一聲女子的冷笑之聲。
  秦無畏兩截斷槍,眼看著已將擊在張法的頭頂上,猝然听見這聲冷笑,由于他一上來就對于甘十几妹這個人存有戒心,是以乍聞之下,心膽俱寒,哪里還顧到去傷人,當下身子一個快速旋轉,“颼”二聲,倒縱出丈許以外。無論他身法如何快速,較之對方依然是慢了一步。秦無畏身子一經落下,“怪蟒翻身”一個疾轉,卻不禁嚇得打了個哆嗦,敢情對方那個出聲冷笑的女子赫然就站立在眼前,雙方距离不及數尺。
  夜色朦朧里,他看不清對方是怎么一個長相,更何況那女子臉上顯然還蒙罩著薄薄的一層面紗。秦無畏所能看見的,是對方顯露在面紗之外那雙光芒閃爍的眸子,所能感覺的,卻是透過對方亭亭玉立的身材,所傳出的一陣陣冰寒气息。只此二端,已足以令秦無畏大吃一惊,心神俱寒。
  “你,你是……誰?”
  “哼!”那個長身姑娘冷峻地打量著他:“不錯,這正是我要問的。”
  在她陡然現身的一剎,一旁交手的“飛流星”蔡极与“虎眼”崔奇,俱都為她聲勢所奪,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身勢,向她注視過來。
  “飛流星”蔡极曾与她有過一面之緣,是以乍看下,立時就認出了來人正是敵陣中心人物:甘十九妹!登時噤若寒蟬。
  同樣的,甘十九妹也認出了他的身分!
  “原來是你,”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逼視著蔡极道:“剛才我們在石林陣里見過,不是嗎?很好,剛才饒你不死,現在卻是放你不過了。”
  蔡极一腔勇气,想不到在乍見甘十九妹之初,頓時化為子虛,這時一听對方口气不善,立時覺出了不妙,他身子一閃,移向“南天禿鷹”秦無畏身邊,略似慌張道:“她就是甘十九妹,我們……快退……”
  秦無畏雖然在對方一現身當儿,早已猜出了她就是甘十九妹,內心也同蔡极一樣的心惊膽戰,只是由于早先夸下了海口,一時轉不過臉來,諦听之下,他冷笑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甘十九妹,秦某人正想要會會你,丫頭,你拔劍吧。”
  一面說,他用力地丟下手上的兩截斷槍,由身側陡然拔出了他的獨門兵刃“蛇骨軟鞭”,只听得“錚”地一聲,蛇骨鞭抖了個筆直,顯示著此老的內力著實惊人!
  甘十九妹眼角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請問尊駕貴姓?”
  秦無畏兵刃在手,又見對方只是虛言搪塞,無形中膽力壯大了許多。
  當時哼了一聲,目光炯炯地看著對方道:“老夫秦無畏,人稱‘南天禿鷹’,目前身任銀心殿‘武英堂’香主,廢話少說,你只管放劍過來,看看是否敵得過老夫我這條蛇骨鞭。”
  甘十九妹目光下垂,注視著他方才丟棄在地上的那杆紅纓斷槍,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你們的銀心殿里,竟然還藏有這么一個高人,哼,是誰要你們兩個來的?”
  秦無畏一擺手上蛇骨鞭,“嘩啦”一響道:“廢話少說,甘姑娘你拔劍吧!”
  甘十九妹微微頷首道:“我原有怜惜你二人性命之意,既然你頻頻催促,看來你是求死心切,也好,我就成全了你們。”
  一面說,她眼波向著“快刀手”張法,“虎眼”崔奇一掃,道:“你二人閃開一旁。”
  張、崔二人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匆匆退開一邊。
  甘十九妹一雙澄波眸子徐徐又轉向蔡极,點點頭,道:“還有你,你們一塊上吧,這樣也省得我再費一次事。”
  “飛流星”蔡极方才己見過她的不世身手,聆听之下,只嚇得神不守舍,奈何眼前情勢,簡直不容他置身事外,然而明知不敵而敵,更無异送死,何其愚哉?是以,他那雙手雖然緊緊握著一對流星錘,卻不敢向對方貿然出手,甚至于連正眼也不敢瞧對方一眼。這番情景看在他的同伴“南天禿鷹”秦無畏眼中,不禁大為光火,當下怒叱一聲,陡地一掄掌中蛇骨鞭,霍地向甘十九妹身邊欺近,二話不說,舉鞭直向著甘十九妹當頭掄打下來。
  甘十九妹忽地身子一轉,秦無畏蛇骨鞭倏地落空,只听得蔡极一聲惊叫,道:“小心背后。”
  秦無畏方自听在耳中,猛可里只覺得一股极其凌厲的尖銳風力襲向背后,簡直不容他少緩須臾,已被甘十九妹纖纖五指抓了個緊。對于秦無畏來說,簡直無從防范,只覺得背上像是著了一把鋼鉤般的劇烈疼痛,登時皮丹肉裂,鮮血四濺!隨著甘十九妹掌心吐出的勁力,足足蕩出了七八步,一仆蹌倒地上。
  秦無畏這一剎才宛似大夢初醒,猝然發覺到甘十九妹的絕世身法,由不住嚇了個魂飛魄散。他身子在地面上一個疾滾,隨著一個躍身之勢,掌中蛇骨軟鞭第二次揮出,刷啦啦向著甘十九妹正面打過來。
  甘十九妹一聲叱道:“大膽!”
  玉手猝然向外一掄,卻由她纖纖五指間發出了一股疾風,秦無畏蛇骨鞭方自揮出了一半,只覺得身上陡地一陣發麻,登時動彈不得。這一式隔空“打穴”手法,甘十九妹施展得极其奧秘,雖然輕輕一掄,貫注的內力卻足以惊人。可怜秦無畏連對方身邊都沒有沾著,遂即呆石人般地移動不得。由于站立的姿態不能保持平衡,身子僵硬地直向著前方倒了下去。
  一旁目睹的蔡极看到這里,由不住大吃一惊,心中一慌,再也顧不得其他,惊叱了一聲,陡地飛出了手上的流星錘,一圈銀光忽悠悠向著甘十九妹身上直飛了過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玉手輕翻,只一下拿住了流星錘的鋼鏈。
  不要看蔡极是條漢子,臂力奇大,這時看起來,卻連對方一個嬌嬌女子也是不及。他這里連吃奶的勁儿都施展了出來,對方玉樹臨風的身軀卻連動曳沒有動一下,蔡极見狀由不任心里更是著慌,雙手用力向后一帶,這一下可是坏了。原來甘十九妹對敵因人而施,智勇兼具,她早已預料著蔡极必然盡力奪錘,見狀正中下怀,當下假著對方用力奪錘的那股力道,霍地把手一拋,手上的流星錘,原已注滿了勁道,再吃蔡极用力一扯,她再這么一拖,其上所加諸的力道是可想而知。蔡极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此一手,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再想躲閃已來不及,只听得“彭”的一聲大響!
  這一錘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他的腦上,不要說他是一具血肉之軀了,就是一個石頭人,也必將會砸得粉碎!隨著鐵錘的走勢,他身子遠遠地飛起了一兩丈高下,不及落地,在空中已爆出了大片鮮血,當場命喪黃泉。
  天空中散發出一陣濃濃的血腥气息,久久不散。
  旁立的“快刀手”張法与“虎眼”崔奇,看到這里,俱都情不自禁被嚇得呆住了。
  甘十九妹自己也呆住了。
  這种現象,在她初入江湖之始,尚還無從感触,直到最近這几個月才有此感覺。過去殺個把人,簡直是家常便飯,現在卻大是不然。就拿這一刻來說,在目睹“飛流星”蔡极身死的一剎;她內心忽然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傷感不安,一种淡淡的忏悔感覺,瞬息間使一顆心全部亂了。
  她只是痴痴地注視著地面上那具尸体,蔡极的尸体,臉上表情呆滯而茫然。
  又過了一會儿,她才轉向身邊的張法、崔奇二人,輕歎一聲道:“你們可知道死的這個人是誰嗎?”
  “快刀手”張法過去,就燈下仔細看了一陣,點點頭道:“屬下認識他。”
  “他是誰?”
  “回姑娘的話,”張法道:“這人就是銀心殿二位香主之一的‘飛流星’蔡极。”
  嘴里說著,他轉過身子走向倒在地上,被定住了穴道的秦無畏身邊,撐高了燈照了一下,惊訝地道:“啊,這個人姓秦,叫秦無畏,是銀心殿的香主。”頓時他大為高興地道:“哈哈!銀心殿兩位香主全都出動了,都折在姑娘的手里,看起來銀心殿是完全輸定了。”
  甘十九妹漠然地道:“你看清楚了?”
  “錯不了,”張法道:“屬下過去就見過他們。”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緩緩走向“南天禿鷹”秦無畏身邊,仔細注視了一下,后者雖然被點了穴道,不能說話,一顆心卻很明白,尤其是剛才目睹著同伴蔡极之死,早已嚇得心膽俱寒,這時見甘十九妹走向自己,他以為要向自己開刀,只惊得面色慘變,全身上下起了一陣顫抖,那雙眸子在甘十九妹臉上一轉,遂即輕輕合攏。他原以為甘十九妹必然向自己動手,心虛之下才閉上了眼睛,可是等了一會儿,不見任何動靜,卻忍不住又徐徐睜開眼來。
  甘十九妹那雙盈盈秋波在他的臉上一轉道:“姓秦的,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只是有几句話交待你一下,你現在給我仔細听著。”
  秦無畏聆听之下,大大地睜著一雙眼睛,可是顯然的,他的那雙眸子里已失去了原有的惊懼,對于甘十九妹所說的話,已欣然樂于接受了。
  甘十九妹點頭道:“很好,你應該記著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句話,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句話我也要轉告你們殿主等人。”頓了一下,她遂即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們那里有個擅于布陣設陷的奇人,我要你轉告他,他的這點鬼聰明,是難不住我的,如果他識時務,赶快把眼前布置的這些鬼吹燈給我撤了,退開銀心殿、清風堡,到他處發展,我可以饒他不死,要不然……哼……”說到這里,眼睛向著地上蔡极一瞟:“這位蔡香主就是他的榜樣,我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要他赶快退,要不然時辰一過,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話聲出口,她右掌突地向外一揚!一股勁風襲過,秦無畏突地打了個滾儿,大聲地嗆咳著,才似被解開了穴道。喘息了一陣,他緩緩由地上站起來,先時的一腔傲气,早已化為子虛!一時只管看著甘十九妹發呆。
  甘十九妹揚了一下秀眉:“你可曾听清楚了?”
  秦無畏才似忽然惊覺,當下苦笑著點了點頭:“老朽不敢忘怀,多承姑娘手下留情,秦某這就去了。”
  一面說著,他遂即冷笑一聲,抱了一下拳轉身而去。
  甘十九妹輕哼了一聲:“秦香主!”
  秦無畏聆听之下,頓時站住:“姑娘還有什么事交待?”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這位蔡香主的尸身,還要麻煩你順便帶回去了。”
  秦無畏陡然一惊,才徐徐踱回“飛流星”蔡极身邊,不看尚可,一看之下,即刻勾起了他斷腸之痛。
  二十年來,甚至于還要更久遠一點,在未入銀心殿以前,他与蔡极有金蘭之誼,此后二十年,几乎形影不离,后為清風堡主樊鐘秀收留之后,由于事業与共,不啻同胞手足。基于以上之濃厚情感,而論及此一剎之感触,秦無畏即使是鐵石心腸,又焉能不為之斷腸?先時的矜持与抑制,再也無能使他保持從容鎮定,看著蔡极的尸身,他只覺得全身一陣冰寒,一股冷气直沖華蓋,便咽著只叫了一聲:“賢弟”,點點淚珠滾腮而下,一時泣不成聲。
  目睹著眼前的一剎,甘十九妹竟然也頗為所感動,雖然限于那片面紗,難以看清她臉部表情,但看著那雙盈盈秋波,卻交織著一片閃燦的濛濛淚光,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秦無畏無限凄涼地哭了一陣,才似悟及眼前的場合,當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擦干了眼淚,就血泊里雙手抬起了蔡极的尸体,連頭也不回地去了。
  甘十九妹目睹著他漸去的背影,一動不動地守候著,心里就像一團絲般的凌亂,使得她的良知再一次受到考驗。一番強烈的心神交戰之后,她發出了輕輕的一聲歎息,不得不再一次地向眼前現實低頭,她知道她暫時無能脫离開自己所陷身的窠臼,只得把這番潛在意念寄之于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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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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