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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紅線金丸戲雙鷗


  等到邊瘦桐一覺醒來的時候,早已是紅日西沉,滿室晚霞紅光!
  他伸了一個懶腰,忽然發覺自己手腳竟能自由行動了,禁不住心內一陣狂喜,當時翻身下床,喚道:“司明快來!”
  司明聞聲跑進來,見狀惊喜得呆住了。他張著大嘴,口中呀呀直叫。邊瘦桐哈哈大笑道:“我已經复原了,你還不相信?”說著他來回在房內行了數步,倏地轉到司明背后,雙手霍地一舉,竟把司明給舉了起來!
  這時,他才真正相信自己果真复原了。
  放下司明,他再次發出了一陣大笑。
  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
  只見頭纏白布的歪頭老九,面門而立,臉上帶著冷冷的微笑。邊瘦桐對于此人,一直存有戎心,當下冷然問道:“有何見教?”
  歪頭老九抬了一下手上的托盤,盤內有一杯茶。邊瘦桐含笑道:“怎敢勞動大駕,真是太不敢當了。”說著上前去接。
  歪頭老九咧開兩片厚唇,嘻嘻一笑,一手持著茶盤,伸了出來,目光中,閃爍著詭謐的冷笑!
  邊瘦桐手指方接触茶杯,便覺得杯上透過一种內力,輕輕一端,那盞茶杯竟紋絲不動!
  他不由吃了一惊,這才知道這個索倫人是借此向自己示威較勁的!
  他當下微微一笑,道:“好重的茶杯!”說話之時,猛地一提丹田之气,五指向茶杯一沾,緩緩地把那杯茶端了起來!
  歪頭老九面色忽地一變,手上那張茶盤猛地一抖,口中怪笑了一聲!
  邊瘦桐頓覺手上的茶杯似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猛然地重撞了一下,那杯子急速地一抖,差一點儿脫手而落!可是邊瘦桐所練的“兩磁真力”,已有了七八分的火候,此刻已在不自覺之間,恢复了他昔日的功力。這時他手下的杯子,雖被大力一舉,只不過是顫動了一下,非但杯子本身沒有破裂,就連杯內的茶水,也是一滴都沒有溢出!
  他裝作沒事的樣子把茶杯送到唇邊,呷了一口,含笑道:“好茶!”
  歪頭老九面色蒼白,呆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也不知說了句什么,忽然听他口中一聲低叱,整個身子如同旋風似的,“嗖”一聲,已到了邊瘦桐身邊。他手上那竹制的托盤,倏地搶了起來,照著邊瘦桐摟頭蓋頂地猛然打了下來!
  紅線金丸邊瘦桐自他一進來,已對他存心提防。這時見狀,一聲冷笑,右手一提衣襟下擺,身子如同電閃星馳一般,已轉到了一邊!
  歪頭老九的這一托盤,擦著他的衣邊,猛然地打了下去!
  邊瘦桐口中低喝了聲:“奴才無禮!”他手上的茶杯,倏地脫手而出,直向那瘦高的歪頭老九面門之上擲了過去!
  茶杯本身的力量,再加上邊瘦桐加在上面的真純內力,這茶杯之上的力量,确實相當厲害!
  就在這時,人影一閃,一人哈哈笑道:“好功夫!”緊接著一伸手,已把這飛來的茶杯,接在手中。杯內茶水,高高地濺了出來,几乎濺在了這人的臉上!
  邊瘦桐不由吃了一惊,因為這人竟能接住茶杯,而杯身不破,只此一點觀之,此人确實有极高的真純內力!待他轉過身來,才看清了,來人竟是睛空一羽蕭葦,他哈哈大笑道:“什么事,叫你發這么大脾气?”一面轉過臉來,對著歪頭老九叱道:“還不下去!”
  歪頭老九咧了咧嘴,嘿嘿笑了几聲,轉身而去。
  邊瘦桐走了几步,笑道:“适才我有冒味,尚希勿怪!”
  蕭葦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微微笑道:“莫怪江湖上把你形容成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你的功力果然惊人,佩服!佩服!”說到“佩服”二字之時,他的右手平平地按在了那盞茶杯之上。等到他手掌移開的時候,邊瘦桐發現,那盞盛有熱茶的茶杯,竟自深深地陷入桌面之內,杯口与桌面一般的齊平。
  這种功夫,真夠惊人了!
  試想紅木的桌面,堅比鐵石,即使刀劍亦不易扎入,更何況一個茶杯呢!
  邊瘦桐心中不由動了一下,可是他表面上仍帶著自然的微笑,毫不惊奇地走過去,低頭看了一下桌上的茶杯,歎息道:“蕭兄未免太暴殮天物,好好的桌面,按了這么一個大窟窿,豈不可惜?”說著,他平伸右手,在杯口上一按一提,只听得“波”一聲,那盞陷于桌內的茶杯,竟自离桌而起,桌上留下了一個圓形的窟窿!
  睛空一羽蕭葦面色微微一變,接著狂笑一聲道:“你也未免太婦人之心!”說著他雙拳一抱,道:“今日特來奉請,要學一學你拿手的紅線金丸上的功夫!”
  邊瘦桐想了想,慨然道:“二島主如此見愛,真令我慚愧,其實以二島主如此功力,又何必要學我這雕虫小技?”說著一笑,又道:“不過曾有言在先,我也只好班門弄斧了!”
  他回頭對司明點頭笑道:“把我的暗器皮袋給我!”
  司明入內室,取出一個約有飯碗大小的鹿皮囊來。邊瘦桐接在手中,含笑道:“夏侯兄不知在何處?我們走吧!”
  晴空一羽蕭葦目光一掃他手上的鏢囊,哂笑道:“這就是你的獨家暗器‘紅線金丸’么?”
  邊瘦桐道:“正是!”
  蕭葦接過笑道:“讓我見識一下!”說著解開袋中絲繩,打開袋口,只見袋內金光閃爍,耀目生花。那所謂的“紅線金丸”,每一枚只不過黃豆一般大小,每枚金丸之上,帶有一道极細的紅線,但不易看出來!
  睛空一羽蕭葦,看在眼中,不覺甚為稀罕。他真不明白,這么一枚枚小小的暗器,竟會有那么惊人的功力。當下含笑遞還給邊瘦桐,心中卻不禁有些躍躍欲試。因為他和拜兄夏侯三,在暗器上都有极深的造詣。他心下暗想,等一下,要先在暗器上,与紅線金丸較量一下,如确實高超,他才肯甘心情愿地向對方學習。心中想罷,領著邊瘦桐出了“海角紅樓”,直向后院轉去。
  自從与病鷹關大勇交談之后,邊瘦桐對這赤城島開始留心注意起來。
  這會儿,晴空一羽蕭葦要帶他至島主住處,他正可借此机會,仔細地觀察一下,看看這島上防務的虛實。
  二人穿過了草坪,走到十丈開闊的海溝,見岸邊設有极高的鐵絲网,网上布有數以百計的銅鈴。鈴网附近,設有暗卡,有人要由此越牆而過,那實在是不大可能的,更何況网牆之下,又是波濤洶涌的海水!
  這時,只見一只白色的篷舟,正自泊在岸邊,那個名叫靈哥儿的童子,正立在船頭之上。看見二人行近,靈哥儿忙下舟開門,蕭葦笑道:“不必!”
  只見他身形狂飄而起,“刷”的一聲,已越過了那面鐵絲网,如同一只鷗鳥一般,落在小舟之上。隨后他朝著邊瘦桐招手道:“朋友,你也過來!”
  邊瘦桐望了望,笑道:“好高的牆!”說話間,身形縱起,向网牆上一落,那网上的數百枚銅鈴,立時嘩然大響了起來。
  邊瘦桐故意惊慌失措般地由牆上躍下來,落在了船板之上,面色大變地道:“好險呀!”
  蕭葦望在眼中,不由微微一笑,心中甚為得意,暗忖道:“如果是靜夜里,這些鈴鐺能發出更大的聲音,聲聞數里,不愁不為別人听見!”
  邊瘦桐故作吃惊地抬頭看了看,搖頭歎道:“再高一尺,我就無法越過了。”
  晴空一羽蕭葦微微一笑,揮手道:“開船!”他心中正自得意,轉念一想,暗叫了一聲道:“不對!其中莫非有詐!”
  蕭葦一雙瞳子慢慢注定在邊瘦桐身上,心中疑惑地想道:“久聞此人已得內外武功真傳,卻怎會如此不濟?想必是別有用心!”當時也不道破,只是冷冷一笑。
  小舟在靈哥儿的操縱之下,不多時已划抵對岸!
  登岸之后,邊瘦桐才發覺,這赤城島真是一個天然的險要之地,大有一夫當關,万夫莫敵之勢。
  只見島上四側,皆是高約百丈的峭壁,其上滿生著綠樹,仿佛是一個天然的翠屏,圍繞著一片平地綠茵。再看附近,花紅草綠,清泉茂林,真可謂人間仙境,美景無限。
  蕭葦帶著邊瘦桐繞過了一片草地,眼前是一溜約有七八丈長短的花架。花架之上,盛開著一种黃色的花,綠葉相襯,美不可言。
  花架的盡頭,有一幢黃色石塊筑成的平房,門窗為淡綠顏色,四面搭出寬敞涼棚。
  晴空一羽蕭葦同著邊瘦桐來到這里,立住了腳,他指了指那長長的花廊,笑道:“你看,在這里表演你的獨門暗器手法,豈不是再理想不過么?”
  邊瘦桐這才知道他把自己帶來此處的用意,當時點了點頭,道:“這倒真是一個好地方!”
  方言到此,就聞得一陣沙啞的笑聲道:“我猜老二會把你帶到這里,果然不錯,算我精明,先你們一步!”
  二人俱都一怔,尋聲望去,就見在一叢開著的花樹之下,血鷗云翅夏侯三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藤椅之上,手上端著一個精致的茶杯,正自嘖嘖有聲地喝著!
  晴空一羽蕭葦不由搖頭笑道:“什么事要想瞞著你,那可是真不容易。好了,你也別坐著啦!”
  夏侯三擱下手上的茶杯,微笑著走過來,道:“邊老弟,這個地方安靜极了,絕無外人敢輕涉一步,你那一身絕技正可以在此展露一下,也叫我兄弟一來開開眼,再者也學學高招!”
  他說著話,已走到了邊瘦桐身邊!
  邊瘦桐發現,在此老的后背右側,佩戴著一個長形豹皮扁囊。扁囊之內,露出了十數束白色的羽毛,看來很是扎眼!
  邊瘦桐在暗器上的造詣,已達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的閱歷十分廣泛。只是這么一眼,他心中已明白,不禁暗暗吃惊!他知道夏侯三佩帶的這些羽毛,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一种奇特的暗器,名喚“鶴嘴白翎”,是一种极為厲害的暗器!
  這种暗器,据說是用一种特有的山藤制成的,山藤本身就是尖銳如椎;而且堅比鐵石,所以無需再加上鐵頭,就可使用。這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這种怪藤之內,可分泌出一种紫黑色的液汁,其毒無比,見血封喉!表面看來是干硬的一根,手摸腰揣也無防,但只要一見血水,毒汁立散。所以這是一种駭人听聞的東西!武林中,對于這种“鶴嘴白翎”,持有兩种看法:一种自詡正道中人,不屑使之;另一种人,卻認為這种暗器本身不易尋制,兼以打法特殊,如無极為高深的內功造詣,那是沒有辦法使用的!
  想不到,這种失傳已久的暗器,今日竟會在這個怪老人身上發現。由此可知,這夏侯三定是此道的高手了!
  邊瘦桐有了這番認識,對于此老更是存了戒心。當下,他微微笑道:“夏侯島主太會開玩笑了,我那兩手玩藝儿,在二位島主眼中,真可說是不值一看,哪里敢說‘開眼’,真太取笑了!”
  他只不過是一种順口的客套,卻未想到血鷗云翅夏侯三把一雙三角小眼一瞪,發出一陣低沉的怪笑,道:“怎么著兄弟!你說話不算數么?”
  邊瘦桐歎道:“老兄你誤會了,我只是自慚學淺,不敢‘野人獻曝’而已!”
  夏侯三仰天狂笑了一聲,道:“老弟,你別太把自己看重了!”說著他由鼻中哼了一聲,道:“你真以為你的紅線金丸天下無敵不成?”他樣子极為輕狂地道:“兄弟,別忘了今天你是到了南海,面對的是南海雙鷗!”
  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豹皮囊,道:“我老頭子要用這一种暗器,領教一下你的紅線金丸,兄弟,你可不必客气!”他侃侃不絕地道:“我們有言在先,我手下可是不留情的!你能躲過最好,躲不過我也無可奈何!”
  邊瘦桐听他說了這么一大套話,非但不怒,卻禁不住一笑。他點了點頭,道:“夏侯島主這番話,我明白了!”
  他笑了几聲,接下去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老實說,我既然敢來,也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道:“當然,要想活命,非要胜你不可!”
  南海雙鷗不由對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血鷗云翅夏侯三冷哼一聲,道:“你很聰明!”
  邊瘦桐微笑點頭道:“我這條命既為你二人所救,就是死在二位手中,也沒有什么可惜!”說著露出雪白的一口牙齒,看了二人一眼,冷然道:“可是我并不一定會死,你們想學會了我的打法以后制我于死地,也沒有那么容易!”
  夏侯三尷尬地笑了一聲,道:“老弟,你把我們兄弟想得太不是人了!”
  邊瘦桐哈哈一笑道:“那么,就請高抬貴手!”
  晴空一羽蕭葦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別光斗口呀!”
  夏侯三回頭笑道:“便宜你這小子了,我們打架讓你冷眼學招!”說到此,他對著邊瘦桐點了點道:“來!我們就比划一下吧!”
  只見他身子微一晃動,已自拔了起來,輕飄飄地落在了花架之上!
  此老在架上那個站式,不歪不正,不前不后,一雙長臂垂在膝旁,竟是一副開玩笑的姿態!
  可是在邊瘦桐的眼中,卻是莫測高深!他知道自己現在面臨的,是一個大大的勁敵,稍一大意,就會有性命之憂!
  當時他足尖一點,用“燕子穿云”的輕功絕技,把身子騰了起來,扑籟籟地落在花架的南端!只用右足尖點著架上的橫枝。
  他的身子看來,簡直就像是風擺殘荷,可是一任他怎么搖動,足下卻始終离不開那一個“點”。
  夏侯三看到此處,啞著嗓音叫一聲:“好!”然后邁動兩只腳,在花架上前后走動起來!
  邊瘦桐目光含蓄地看了他一眼,自袖內取出了那裝著“紅線金丸”的鹿皮小袋。這小袋之上,系有一根細長的紅繩。邊瘦桐把它套在頸上,足下也開始跳動起來。
  血鷗云翅遠遠看見,高聲笑道:“紅線金丸預備好了?”
  瘦桐朗聲道:“你的鶴嘴白翎也預備好了么?”
  夏侯三忽然站住了腳,嘿嘿笑道:“你果然是好眼力!”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只見他兩只手霍地向前一伸,整個身子直直地向后平著竄了出去!
  邊瘦桐見他不直向自己奔來,卻向相反方向馳去,心中已自明白,此老要發暗器了!
  果然不出所料!
  這個干枯瘦削的老人,足下方一著架,倏地右手向前一伸,整個身子向后一個倒仰,“犀牛望月”式,把上身仰了過來。几乎同時,他口中低叱了一聲:“看箭!”
  也不知什么時候,他手上已取出一支“鶴嘴白翎”,白羽一閃,這支羽箭已自擲了出來!
  他的打法十分奇怪,不是用臂力或是腕力,而是僅僅憑著大中食三個指頭的“捻”力。
  這支“鶴嘴白翎”一出手,發出“哧”的一聲響,只一閃,已到了邊瘦桐面前!
  速度之快,真令人措手不及!
  可是邊瘦桐早已有備在先。就在夏侯三仰身的剎那之間,這位少年俠士,已把肩膀向左錯開了數寸!這時見暗器打到,身子向左一滾,就勢以中食二指的指尖,向外一鉗,已把這支“鶴嘴白翎”鉗在了指上,他口中冷笑一聲,道:“好箭!”
  這句話尚未說完,那夏侯三倒過來的身子,借兩手彈動之力已騰了起來!白白的長須,在暮色之下,看來就像是一個凌空的老仙人。他那張開的一雙手臂,活似一只大鳥,令人聯想到南海雙鷗的名號,絕非是平空捏造的,而是其來有因!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第二支“鶴嘴白翎”又擲了出來!
  這一次卻是由上往下發出的!天空里,只可以望見一個小黑點。待你能夠看清楚的時候,就已到了你的眼前了!
  然而,夏侯三這技藝超卓的暗器手法,今天在這個年青人的身上,卻仍然占不到絲毫的上風!
  他的暗器一出手,就听到對方一聲朗笑!邊瘦桐擰身而退,就在他轉身的剎那間,把原先捏在手中的那支鶴嘴白翎箭,隨手向空中拋了出去!
  兩個小黑點,在空中甫一接触,只听得“崩”的一聲,向兩側飛去!
  夏侯三身子下墜,邊瘦桐背道而馳!
  兩個人對于眼前發生的事,一眼也不看,足下都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在這黃花盛開的花架之上,兩個人那倏起倏落的身形,有如星丸跳擲,快得不可捉摸!
  一剎那,二人碰在了一塊!
  夏侯三怪叱了一聲:“看打!”五指向外一探,直向邊瘦桐前胸插過來!
  邊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在暗器手法之下,居然還包含著掌法在內!
  他倏地凹腹吸胸,一式“老子坐洞”,身子向后一坐!
  可是夏侯三這种掌法,純是一招虛式。就在掌法打出去的同時,他帶著一聲長笑,夾起了股勁風,由邊瘦桐的頭頂上,极快地掠了過去。
  邊瘦桐這才知道,對方原來是施的花手!他不由面色一紅,因為這种手法,暗中含著輕視的意味在內!
  他冷哼了一聲,就在彎身下腰的剎那間,手心中已取了三枚紅線金丸!
  夏侯三騰在空中的身子,向下一落!黃花被他帶下來的風力,壓得左右搖曳時,這個怪老人,又撥出一支“鶴嘴白翎”。
  邊瘦桐存心要讓他在暗器打法上出一次丑,以泄他對自己心存輕視之憤!就在夏侯三身形將轉來轉之間,邊瘦桐口中厲叱了聲:“打!”
  夏侯三四肢一松,整個身了向下一矮!在這個時候,他猶然未曾忘記,要瞻仰對方金丸的打法!
  他看見一枚金色的豆子,由對方掌心里一跳而出,方向卻是垂直而上!
  血鷗云翅心中正自惊异,卻見對方指尖向下一招,只听見“吱”的一聲。一股尖哨似的風力,一閃而至,几乎令人無法看到它的蹤跡,自然,也就無從捉摸它飛來的部位!
  夏侯三只覺得眼前一亮,金光一閃!眨眼之間,耳根之下,一涼一熱,金丸已擦耳而過!憑著他那一身迅捷的身法,也不禁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地身形一扭,整個身子像個大車輪似地,平空一擰,直向花架之下墜去!
  可是他并沒有掉下去,而是伸出右手,用三個手指輕輕捏住花架的一根橫枝!
  不料就在這時,第二枚金丸打到了!令人惊异叫絕的是,這枚金丸就像生了眼睛一般,竟自夏侯三捏著花枝的手指縫隙之間,一滑而過!
  血鷗云翅夏侯三,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由嚇出了一頭冷汗!
  他悶哼一聲:“好暗器!”那垂吊著的身子向前一蕩,左手向后一探,又一支“鶴嘴白翎”哧地一聲擲了出去!同時他的身子,向前一跳,僅用右手一個指頭,又鉤在一枝突出的花枝之上!那花枝只有小指粗細,而夏侯三用一指鉤垂著,偌大的身子竟凌空不墜,這种凌虛踱气的功夫,也确實令人有“歎為觀止”之感!
  邊瘦桐看到這一情形,足下輕似猿猴一連點過三條橫梁;口中叱了聲:“著!”二指一捻,“哧”地又發出一枚金丸。
  這枚金丸在紅日之下,划出了一道光華閃爍的金線,一閃而出,不偏不倚,正打在夏侯三借以托身的那枝花莖之上!那細若小指的花莖,為金丸一折為二。
  夏侯三懸空的身子,再也垂挂不住了!他手指一松,口中“哦”了一聲,整個身子翩然墜落而下。
  落地之后,他那一張蒼白的臉,頓時變得血也似的紅,頷下的白須,就像銀針似地,瑟瑟抖動!
  他抬起頭來,只見年輕的邊瘦桐正迎面立在花架之下,手上拿著一枝“鶴嘴白翎”,正自低頭細細地觀看著!微風拂動著他翩翩的長衫,他的神態是那么安詳,絲毫不顯得浮躁,他微微一笑道:“承讓!”足下微點,已翩若惊鴻似地飄落而下!
  血鷗云翅夏侯三惡狠狠地盯視良久,未發一語,忽地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邊瘦桐啞然失笑,內心也感到有點過分。這時,晴空一羽蕭葦含笑過來,道:“他就是這個脾气,只能贏人家,別人不能胜他,平素和我較技也是一樣!”說著笑了笑,道:“你不要介意!”
  邊瘦桐歉然道:“夏侯島主手法高明,失之于大意,我只是僥幸取胜而已!”
  蕭葦沉聲笑道:“算了吧,旁觀者清,你的紅線金丸,果然有玄妙的動力,我見你屈指捻指,皆异于一般,你肯傳授給我么?”
  邊瘦桐點了點頭,內心深為佩服,因為自己金丸的奧秘全在指掌之下,不意這蕭葦竟能有見于此,如此觀察能力,絕非常人所及。
  他對這位蕭二島主,從一見面,就生有一种說不出的好感,在他气質之上,似乎有某些地方和自己相似。
  蕭葦豪邁、率直的個性,以及他英俊的面貌、古銅色的肌膚,都能在初次見面的剎那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紅線金丸邊瘦桐為了報答活命之恩,雖明知對方來路不正,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已豈能中途反悔?于是就很實在地把這种暗器的奧秘之處,對蕭葦講解了一遍。他發現,這位看來年歲和自己相仿的青年人,有著超人的智慧和理解力。
  邊瘦桐只微微一點,蕭葦立刻能触類旁通;而且總要追問得很清楚,直到想不任何疑問才住日。
  最后,他滿意地笑道:“你這些手法,的确很奧妙,但我可以說已學會了,不久以后,你就會看到我在這方面會有惊人的成就!”說著,他一雙明亮的瞳子里,散發出了灼灼的精光。邊瘦桐忽然怔了一下,突然感覺到,蕭葦這句語說得太可怕了。他吃惊自己是不是在無意之間种下了大禍,因為南海雙鷗的一切行為,對自己還是一個謎!對于一個“謎”一樣的人物,自己怎能如此的推心置腹?怎能把自己視為不傳之秘的絕技,傾囊傳授給他?簡直是太糊涂了!他這么想著,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這神態,立刻為晴空一羽蕭葦發現了。他朗笑了一聲,拍了拍邊瘦桐的肩膀道:“你是一個很重義气而誠實的人,這一點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敢打睹,你現在后悔了!”說著笑了笑,問道:“是不是?”
  邊瘦桐一笑道:“你猜錯了!”可是他內心實在佩服對方心思的慎密,禁不住看了他一眼。蕭葦哈哈大笑道:“邊兄,你放心,我雖然學會了這种暗器的奧秘指法,可是并不精純,要想達到你今日的功力,我看非五年不能竟功!”說到此,他又爽朗地笑一聲,道:“可是……你會等我五年么?”
  說完,他又大聲地笑了!
  邊瘦桐點了點頭,苦笑道:“我只是守信傳授于你,至于你今后怎么去用它,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又何必去管呢?”
  蕭葦忽然冷笑道:“邊兄,你錯了。”
  他用冷峻的雙目,注視著邊瘦桐,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用你的功夫去殺人、去作惡,你會如何?你難道不管?”
  邊瘦桐怔了一下,道:“可你是不會的!”
  蕭葦哈哈大笑道:“我們交往太淺,彼此都不太了解,但我相信,在對某些事情的觀點上,我們是有相當出入的!”
  邊瘦桐冷然道:“此話怎講?”
  蕭葦獰笑了一聲,道:“就善惡兩個字來說,我和你的觀點,一定是不同的!”
  邊瘦桐皺了一下眉,道:“怎見得?”
  蕭葦一笑道:“很簡單,就以一個‘殺’字來說,你我的看法必然不同!”
  邊瘦桐搖頭笑道:“我并不是菩薩——戒殺!”
  蕭葦冷笑道:“不!你戒殺!”
  邊瘦桐怔了一下,點頭道:“我劍下不死無罪之人!”
  晴空一羽蕭葦忽然狂笑道:“這便是了!”
  邊瘦桐覺得這個年輕人一身全是勁,即使在一言一笑、一舉一動之間,也無不充滿一种灼人的活力。他對于是非觀念的見解,更是惊人!
  他收住笑聲,直視著邊瘦桐,道:“可是對于所謂罪人,該如何判斷?由誰定的罪?什么罪?怎么樣就算犯了罪?相反的,好人,怎么好?誰定的標准?”
  說著他用力拍了背上的劍匣一下,發出了“嗆”的一聲,道:“我的寶劍可不管這些,也許見人就殺,也許一個都不會殺!”
  他說著,目光閃閃,极為可怕,振振有詞地道:“我殺我恨的,我愛我所喜歡的,誰也管不著!天地既生下我,我就有我自己的權力!”
  邊瘦桐不由朗笑了一聲,抱拳道:“道不同,不与謀,恕我告辭!”
  蕭葦忽然拉住他的一只手,笑道:“你放心,今天不跟你打架!”說著松開了手,緊蹙眉頭,道:“奇怪,你的眼光為什么也這么俗淺?”
  邊瘦桐冷笑道:“不是我俗淺,而是你高深了!”
  蕭葦點了點了:“也許是!”說著他歎了一聲道:“我們先不談這個!說實話,你傳授我這种暗器的打法,我非常感激你!”他一只手放在囊內,星目微合,道:“我本來是用菩提子為暗器的!”說著,他摸出了一把,張開手掌!
  邊瘦桐望了望,覺得這些菩提子,要比一般的大上一倍,每一粒都黑光淨亮,互相磨撞,發出一片琤琮的聲音!
  蕭葦大拇指一屈,只听得“叭叭叭”一串爆響!這些菩提子,竟被他一粒一粒地彈打了出去。
  第一粒直沖上天,第二粒偏左直上,第三粒偏右直上,都是快如電閃星馳!忽見掌勢一翻,掌心之上,剩余的三粒,在他這一翻之下,同時脫手而出!隨即,空中響起了三聲脆響,六顆菩提子,從三個不同方向同時墜落!
  這种打法,真是惊人!
  邊瘦桐不由點頭歎道:“好眼力!”
  蕭葦拍了一下手,笑道:“不要夸獎我,比不上你的紅線金丸!”說著鼻中哼了聲,道:“這是我的慚愧!”他沉聲說道:“我本以為我的暗器打法天下獨步,可是今天看了你的,我涼透了!”說著一笑,道:“還差你一籌!”
  邊瘦桐正色道:“不!只能說在伯仲之間!”
  蕭葦笑道:“不妨一試!”
  邊瘦桐點了點頭,二人并肩而言。蕭葦探手囊內,取出一把菩提子。
  只見他靈巧地連用拇指之力,“叭叭”有聲,一粒一粒撥打了出去!
  邊瘦桐雙目視空,也用捻指之力,把紅線金丸一粒粒捻了出去!
  他的每一粒金丸,分別打在對方的一粒菩提子上!
  蕭葦偏頭笑道:“高明之至!”遂又苦笑了一下,道:“我說差你一籌,你說是吧?”
  瘦桐默默地收回了金丸,內心暗暗地告誡自己說:“現在你遇見真正的勁敵了!”
  他什么話也沒有說。他們二人的手法特別,只有他們自己明白,外人是看不懂的!
  蕭葦一笑,道:“我送你回去!”
  邊瘦桐皺了一下眉,道:“夏侯島主……”
  蕭葦笑道:“你不要管他,他今天生气而去,永遠也不會再去求你了。此人心胸狹窄,我最清楚他!”
  邊瘦桐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道:“那倒很好,我可以回去了!”
  蕭葦站住了腳,怔道:“回去?回哪里?”
  邊瘦桐微微笑道:“自然是返回中原,這里雖好,總不是我的家呀!”
  晴空一羽蕭葦搖了搖頭,道:“現在你還不能回去!”
  邊瘦桐冷然道:“為什么?”
  蕭葦搖頭笑道:“不為什么,我們把你從千里之外帶來,總不會這么快就放你回去!”說著鼻中哼了一聲,道:“你應該和海角紅樓中的客人一樣,有一天,我們會集体放你們回去的!”
  邊瘦桐雖是早已料到會有此下場,可是現在由對方口中當面吐出,實在有點令人不堪忍受。
  他冷笑道:“這不是一個正當的理由!”
  晴空一羽蕭葦道:“怎么不是?你想一想看,如果我們把每一個到此的客人都放回去,赤城島也不會有今天的存在了!”說著連聲冷笑不已!
  邊瘦桐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為了這個!蕭兄,你這么想就錯了,你是怕回去的人告密,來此報复?”
  蕭葦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繼續前行,道:“總之,最近你是不能回去的。你安心住在這里就是了,我們絕不會虧待你!”
  二人繞過了一片草坪,在草地前邊不遠,矗立著一幢高樓,嫣紅的花樹,傳出一种醉人的气息。
  蕭葦指著那高樓道:“我大哥夏侯三就住在這里,我和他不住在一起!”
  說話間,由樓內傳出一陣陣絲竹之聲,并且有女子正在賣弄著嬌嫩的歌喉。
  邊瘦桐不由愣了一下,蕭葦似已看出了,他爽朗地笑道:“人各有好,不便相強。有人喜歡寶劍,有人喜歡游山玩水……這并沒有什么奇怪地!”
  邊瘦桐心中不由動了一動,暗暗忖道:“夏侯三已是年過古稀的年歲了,想不到竟如此風流,這倒是奇怪了!”只是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便多問,就笑了笑,隨蕭葦繼續前行。
  在海邊,二人上了渡船,直向對岸划去!
  在行船之時,蕭葦笑了笑,道:“我奉勸你在此老實一些,我知道這些防備是阻不住你的進出的,可是這島上的埋伏,絕非你想象得那么簡單。万一你不听我勸告,涉入埋伏,卻會招至殺身之禍,你要記住!”
  邊瘦桐心中暗暗吃惊,他點了點頭:“謝謝你的好意!”
  船行抵彼岸,何七立在岸邊鐵絲网前等候,邊瘦桐正要躍上去,卻被蕭葦拉住了膀子。
  邊瘦桐一怔道:“干什么?”
  晴空一羽蕭葦道:“平日無事少走動!”
  邊瘦桐不悅道:“我知道——”
  話尚未完,就見蕭葦手上拿出一面碧綠色的翠牌,把它塞在邊瘦桐手內,微微笑道:“如有事見我,以此示之,可直接來見。它對你或許有用處;不過,你要記住,不可妄入我大哥住處一步,否則,我也沒辦法救你!”說著揚了一下手,与邊瘦桐告別,拔船而回。
  邊瘦桐匆匆上岸,何七笑著彎腰道:“邊相公回來了?”
  邊瘦桐點了點頭,何七又嘻嘻一笑道:“以后有事,讓歪頭老九通知我,我會馬上來辦理的。這地方今后如無二位島主命令,是不便出入的呢!”
  邊瘦桐冷冷笑道:“不敢勞駕!”遂即進去,何七抽身而退,手上用力拉動一根鐵絲,只听得“吱吱”一陣聲響,竟一連關閉了兩層鐵絲門。邊瘦桐好奇地回過頭來,見何七又用手拉動另外一根鐵絲,鐵絲网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叮叮之聲。隨后他舉起手來,向著兩邊,各自搖動了几下,像是在打暗號!
  紅線金丸邊瘦桐不由吃了一惊,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鐵絲网附近設有埋伏的暗卡;而且网牆本身必定也有若干机關,看來今后自己的行動,勢必要遭到极大的阻礙!
  他看了一會儿,轉身返回紅樓。這時他才仔細地看了一下蕭葦交給自己的那面翠牌,此牌光閃閃,正反兩面都雕刻著一個凸出來的海鷗,正中是一個“蕭”字。
  邊瘦桐不由點了點頭,知道這是蕭葦的一塊令牌,心內不禁暗自歡喜。因為有了這塊令牌,對于今后自己的行動,就會大為方便。
  他不由想到晴空一羽蕭葦那种率直爽朗的個性,他倒不失為一個男子漢,初次和自己交往,竟肯推心置腹……可是他轉念一想,又有些不明白對方是何用心。因此他對蕭葦的幻想,也就不敢再深入了!至于血鷗云翅夏侯三的為人,邊瘦桐更是不太樂觀。
  此人功力至高,可是居處卻有許多女人輕歌曼舞,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這么大歲數,還如此風流不成?
  這是一個沒有結論的問題。
  天色很晚了,司明從外面走進來,他手上握著一個紙團,口中呀呀直叫,同是用手向樓上指划著。
  邊瘦桐立刻明白了,他接過紙團,小聲道:“是關大勇給你的么?”
  司明連連點頭。邊瘦桐就近燈下把紙團打開,只上面橫七豎八地畫著一些線條,和大大小小的黑點,麻麻密密的滿紙都是!
  他想到了白天和關大勇約定的事,當下大喜。他知道這些點和線,定是關大勇在赤城島上設計的暗卡和埋伏的暗器。可是,他看了半天,卻看不懂!他有些著急,把這張圖反复地端詳著。
  忽然,他眼睛一亮,把圖翻過來看,見背面果然有字,寫的是:
  “我被關起來了!這是我畫的地圖,你留著看吧!這個島上危險得很,處處都有埋伏,不要亂動!最好你能想辦法和十一婆及徐錫面見.他們兩個人知道得比我多。如果他們肯幫忙,一切就好辦了。我住第十一號房間,窗戶對面有一棵大樹,有什么消息,可以用紙條通知我,知名不具。”
  邊瘦桐將圖紙匆匆收了起來,問司明道:“你是在他窗下拾到的?”
  司明連連點頭。邊瘦桐道:“你看見他了?”
  司明又點了點頭,連叫帶跳比划了一通,意思是說,關大勇喚他到窗前,然后才拋下紙團的!
  邊瘦桐皺了一下眉道:“今后你要注意,不可隨便在他窗下流連,有事我自己會去辦!”
  司明點了點頭,邊瘦桐又仔細地把那張圖紙研究了一番,依然看不明白。
  現在一個很大的矛盾纏繞著他,使他感到十分煩惱!
  如果邊瘦桐只顧自己的話,這島上即使埋伏重重,憑他那一身超人武功,帶著司明一個人,也不見得就出不去!可是他不忍心看著紅樓內這么多的武林同道被囚禁在此!
  所以,他不能只顧自己。
  關大勇、十一婆、徐錫等人的遭遇喚起了他的同情!
  “我要設法把他們一起救出去!”
  他腦子里反复地想著,終于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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