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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多情自古空遺恨


  在這荒涼的山峰絕頂之上,夜是凄涼的。
  晚餐之后,無所事事,瞿濤在室外行了一周,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月,似乎較平日多了許多。
  他一人很是無聊,想騎馬夜游一番。
  可是一想到石瑤清的叮囑,他就不便再亂走了。
  但是,石瑤清對于他來說,似乎還是一個謎。
  他決心要在今后的交往中,慢慢地去認識她。
  午夜,他坐在蒲團之上,運行了一遍內功,只覺得神清气爽。時間差不多已過“子”時,瞿濤熄滅了燈,正要上床安息,忽見月光由窗口照射進來,甚為明亮,不禁倏地触發了他的雅興。
  他穿上了一件外衣,輕輕推開了石門,月色之下的峰岭,比之白晝更美了一些。興之所至,信步而出。
  他腦子里雖想到石瑤清關照的話,心中不禁有些猶豫,可是也触發了他的好奇之心,還是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山岭間走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么异態,于是又返回室內,准備關門睡覺。
  朦朧之中,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一絲輕微的響聲,睜開眼睛一看,瞿濤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看見一個身著白衣、長發披肩的女人,正自背牆而立,直直地看著自己。
  那女人,臉上罩著一層黑色的面紗,雖不能看見她的臉,可是卻可以看見她窈窕的身軀。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驀然看見這么一個人,是相當令人吃惊的。
  瞿濤猛地坐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女人發出了一聲媚笑道:“用不著害怕,我只是來拿一點東西!”說著轉身走到了書桌旁邊,右手一晃,立時發出了豆大的一點綠色火光。
  她彎下身子,在案頭上翻了一會儿,拿起了一本書。瞿濤見她所拿的,似乎就是那本紅面的“神君散本”,不由心中一動。
  這地方,既是石姑娘暫借与自己居住,自己就該全權管理。現在這個陌生的女人,走進來隨便拿東西,自己如何能容得?
  他勉強地鎮定了一下情緒,又問道:“你是誰?”
  這女人忽地回過身來,笑得全身打顫,道:“你問這些干什么?嗯!”
  霍濤由聲音里,已斷定此人決不是石瑤清。
  這女人的笑聲,令他毛骨悚然,因為她的聲音雖是嬌脆,可是音調卻是又直又尖,很少曲折,有一种令人說不出的冷冷的感覺!
  瞿濤雙手一按床沿,已到了她的身邊,道:“不許隨便拿東西!”
  這女人發出了一聲冷冷的笑聲,忽見她身軀一旋,左手五指向外一伸,直向瞿濤臉上抓去!
  瞿濤不由吃了一惊,因為她那手上,留有很長的指甲,如被她抓在臉上,那還得了!
  他當時冷笑了一聲,雙掌向外一封,那女人發出了一串笑聲,身形回蕩之間,已扑出室外。
  西北風瞿濤沉聲道:“姑娘不道出身份,可就怨不得瞿某得罪了!”說著身形陡然一塌,箭似地追了出去。
  那蒙面女人并未遠去,正面朝石室站著。瞿濤一出來,她又發出了一聲尖笑,猛地扑過來,雙掌齊出,又向瞿濤臉上抓來。
  瞿濤心中大是惊异,因為對方出手,几乎都是向著面部下手,這种招式,是很少見的。
  他冷笑了一聲,足下一個猛掃,雙掌一進一退,向外霍地一送,發出了一招沉實的掌力。
  那姑娘對于這种大力,似乎有些難以招架了。她身子陡然拔空而起,就在這一剎那,一陣風把她面上的黑紗揭了起來!
  月光之下,瞿濤看清了她的臉,不禁嚇得打了一個寒戰。他真不敢想象,天下竟會有這么丑陋的女人。那是一張面色赤紅、凹凸不平、五官錯位的怪臉。瞿濤嚇得身形后退了一步,口中不由“哦”了一聲。
  那女人身形隨之下落,飄飄有如一方白線,她忽然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有一手,莫怪乎小清子看上你了。”說著又向前走上一步,隔著面紗細細地打量著他。瞿濤冷然抱拳道:“這么說,你是石瑤清的姐姐了!”
  丑女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來這里做什么?你難道不怕……”說著又是一聲怪笑,伸出雪白的一雙手,指著他道:“你是看上了我妹妹是不是?哈哈!你也和他們一樣,是一個愛美嫌丑的人?你……”
  她又發出一聲怪笑,狀似至為瘋痴。
  只見她笑了几聲,慢慢走過來,雙手忽地揭開了面紗,發出一聲尖笑道:“看看我!怕不怕呀?”說著又自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瞿濤嚇得直出冷汗,可是當他想到對方是真人時,他的膽力又恢复如常了。當時冷哼一聲道:“石姑娘,這并沒有什么好笑的,你為何笑個不停?”
  這丑女鼻中“哧”了一聲,道:“你不要騙我,你心里其實是害怕的,呶!呶!”說著又揭開面紗,跳了兩下,怪笑了起來。
  瞿濤不知怎地,反倒生出了一种同情之心。他知道對方這些動作,必定是由于极度的自卑心理作崇,而滋生出的一种無聊舉動。由于對石瑤清深厚的良好印象,他對于這個丑怪的姑娘反生出了一些愛怜。當時不由得皺了一下眉,正不知如何對她才好,忽見遠處岭陌上亮起了一盞燈光。翟濤不由吃了一惊,忙引頸望去。
  可是當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已失去了那個丑姑娘的蹤影。這附近山石甚多,自然無法找尋。
  瞿濤心中正自納悶,眼見著那盞紅燈,以极快捷的速度,向這邊馳來,轉眼間已到了面前,現出了石瑤清的身影來。
  石瑤清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色衣裙,滿面惊异之色,一見面就問道:“你怎么在這里,發現了什么沒有?”
  瞿濤點了點頭道:“方才你姐姐來過了,我因不知她的身份,多有得罪!”
  石瑤清似乎有些發呆,左右看了一眼道:“走!我們進去說話!”說著匆匆熄滅紅燈。二人隨即入內,點亮了蜡燭,這時瞿濤才發現出她的面色极為蒼白。
  她仰頭像是深思著什么,過了一會儿,才輕歎了一聲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入夜之后不要外出么?”
  瞿濤搖頭道:“是她自己進來的,她說是來拿一本書。”
  石瑤清苦笑了笑道:“完了!”說著搖了搖頭。瞿濤大是惊异,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這么說呢?”
  石瑤清長歎了一聲,道:“我姐姐雖和我是同父同母,可是性情迥异。自從她易容之后,性情更是特別怪异……”
  瞿濤一惊道:“易容?這是怎么一回事?”
  石瑤清冷冷一笑道:“方才你莫非沒看見她的臉?她本來很美的,可是后來……唉!”
  瞿濤輕輕“哦”了一聲,惊道:“原來她的臉是后來變成這樣的!”
  石瑤清眼淚汪汪地說道:“這都怨我那個死去的爹爹……”
  瞿濤忍不住問道:“鬼面神君?”
  石瑤清看了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瞿濤面色微紅地點了點頭,道:“我方才看見神君所著的一本書,才……”
  石瑤清歎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瞞你了。我父親自走火入魔之后,性情大變,晚年研究易容換相之術,几近瘋狂,他最大的錯處是不該用姐姐做試驗……”
  瞿濤不由怔了一下,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神君為什么不把她的面容再恢复原狀呢?”
  石瑤清冷笑一聲,道:“要是那樣就好了,我姐姐自從變相之后,性情大變,整日哭笑無常,她……”說到此,她面色微紅,好似無法啟齒,又抬頭看了看瞿濤,才訥訥道:“我怕她會對你不利。”
  瞿濤一笑道:“姑娘,你太多慮了,我和令姐并無仇恨,再說也無甚關連,她怎會對我不利?”
  石瑤清又歎了一聲,道:“你哪里知道?我雖和她有手足之誼,對她也不能不時時提防,何況你一個外人呢?”
  瞿濤眨了一下眼,說道:“姑娘大可放心,以后我對她注意些就是了!”
  石瑤清這才回憂作喜,她忽然站起來道:“你的武功,我深深地佩服。我姐姐武功雖比我高,絕非是你的對手,我想她對你也無可奈何!”說到此,她一笑道:“天明之后,我要去采買些東西,約在一二日即可以回來,你愿在這里等我么?”說著一雙眸子,直直地逼視著他。瞿濤感激地道:“瞿濤一介凡夫,承姑娘多方關照,感戴之心難以言論。如姑娘不棄,愿作知己之交,如能長居于此,日夕与姑娘習武論交,真是何幸如之!”
  瑤清不由“哧”地一笑,道:“又來了!好吧!我是直性人,一句話,只要你誠心對我,我今生今世不會負你就是!”說著背過身去,微微以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淚。
  瞿濤知她身世凄苦,又因個性倔強,是以乍遇知己,即作海誓山盟之約。似如此真洁之女,塵世尚不多見,一時面色通紅,只覺得一顆心通通直跳。
  短暫的無言,卻胜似有言。他們似乎都已感知對方的真情,良久,相視一笑,石瑤清道:“你要什么東西不要?我明天就下山了!”
  瞿濤在孤燈之下看她,只覺得她是那么的美,那張苹果似的嫩臉,仿佛吹彈即破,一時竟自看得呆了!
  石瑤清面色微微一紅,笑道:“真是的,人家在問你呢!老看什么……”說著把身子背了過去。瞿濤忙自鎮定,微微笑道:“姑娘如需要采購什么東西,我下山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勞累?”
  石瑤清瞟著他,笑了笑道:“你能有這一句話,也就證明你是一個有心的人了,謝謝你吧!”
  瞿濤一身鋼骨鐵筋,這時早已為姑娘的柔情蜜意折服了,他只覺得對方的美令自己無法抗拒。
  人的一生總是有個歸宿的!奇怪的是,每一個人——即使是最堅強的人,在一生之中,也總會為一個人折服的。
  瞿濤就遇見了令他折服的人。他只覺得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美到极點,令自己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石瑤清乍遇知己,更是如同古井拋石,熱情澎湃,無法自已。雖然在表面上看起來,兩人都保持著几分含蓄,可是各人的心中都把對方認定是意中人,真可說是相見恨晚,一見鐘情。
  瞿濤萍蹤江湖,巫山駐馬,巧待佳人,一腔喜悅心情,几乎是無法表達的。雖然他對這個姑娘還有些好奇,但是這樣更加激發了他對她的興趣。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石瑤清的手,只覺得對方溫玉般的肌膚使自己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他低聲地道:“石姑娘……我……”
  石瑤清不禁全身一陣瑟瑟戰栗。
  她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這一手,更沒有想到瞿濤的膽子會這么大,他太放肆了。
  當下兩道蛾眉驀地向兩邊一挑,忽地一摔手道:“你……”
  可是當她的目光触到對方那雙痴情的眸子和微微發紅的俊臉時,一切的憤怒,頃刻間消于無形。
  不知怎么,她的雙頰驀然間紅了,就像升起兩朵紅云一般,她扭了一下身子,嬌聲道:“你這個人真是……好沒羞!”
  可是,當瞿濤再次握住她的手時,她卻再沒有力量拒絕了,她也不想拒絕了!
  緊跟著,她那丰腴的身体,被一雙結實的臂膀摟住了。
  石瑤清嚇得几乎要哭了,連聲道:“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瞿兄……”
  瞿濤眉心沁出汗珠,那雙精光閃閃的眸子中,几乎要噴出火來。他那火熱的雙唇,已情不自禁地吻在了石瑤清的粉頰上。
  “哦!姑娘……姑娘……”
  他吻她的臉、眉、發和粉白如玉的頸項。
  “瞿濤,你听我說……不要……不要……”
  可是感情的奔馳,如平原馳馬,如果在一開始的剎那間,你無力抗拒,那么后來就一發而不可收了。
  石瑤清眼里滾出了熱淚……淚水弄濕了她苹果般的雙頰,那是一副弱者的表情,女孩子總歸是女孩子,是受不了一點委屈的,即使她是心甘情愿的!
  瞿濤像是一只餓虎,熱烈地吻著她。
  這在二人來說,都是一生中破題儿頭一遭。
  盡管如此,二人僅有的一點良知,還能阻止著他們不要放浪下去,再進一步就不堪設想了!
  那副結實的身子,有力地壓下來,石瑤清掙扎著用力把他推開!
  他們趺坐在地上,各自背靠著石壁,頻頻气喘。
  瞿濤直著瞳子,意態朦朧,像個傻子。
  石瑤清衣衫不整,秀發蓬松。
  喘息了一會儿,他們清醒多了。
  僥幸!真僥幸!沒有做出有傷大雅的事情。
  他們只是互相望著,用那雙充滿了羞澀和柔情的眸子,万般心情意念,俱在不言之中。
  忽然,石門被推開了。
  二人不禁惊得身子一動,但眼下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們只能用惶恐的眸子,望著門口。
  一個面覆黑紗的女人,站在石門前。
  她發出一串嬌媚的笑聲,音韻悠揚!
  石瑤清忽地自地上站起來,羞澀地道:“姐姐……我們什么也沒做……你來這里做什么?走,我們回去吧!”說著就要走出去。
  那個黑紗覆面的女人,卻伸出一雙手攔住了她。格格地笑道:“清子,好呀你,半夜三更……”
  石瑤清忽然叱道:“你胡說……”
  瞿濤見狀自是大慚,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含愧地道:“你不要誤會……”
  石瑤清用臂一搪他,嗔道:“沒有你的事……”
  瞿濤只得后退。石瑤清理了理頭發,強作笑臉,對那黑紗覆面的女子道:“我給你介紹一下吧,這是……”說著用手指了瞿濤一下,道:“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那個人,他的名字叫瞿濤!”
  她姐姐發出了一陣蕩人心魄的笑聲。
  燈光之下,她那身著黑裙的身子,在陣陣地顫動著。如果不看她的臉,只听這聲音,那是多么嬌脆動人的笑聲!可是一想到她的臉,這聲音就會變得那么陰森和怕人!
  石瑤清又轉過頭來,對瞿濤含笑道:“這是我姐姐石霜清!”
  瞿濤抱了一下拳,道:“失敬!”
  石霜清似乎正在隔著這層黑紗全神貫注地打量著瞿濤,聞言之后,她笑了笑,回過頭來,對石瑤清道:“這人是你讓他住在這里的?”
  石瑤清面色微微一紅,點了點頭道:“是的,暫時借住几天!”
  瞿濤不由汗顏,道:“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立刻搬出去。”
  石瑤清忙道:“不用!這房子現時沒有人住,空著也是空著!”
  石霜清也媚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气,你自然是可以住下去的。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是不是?”說著格格地笑了几聲。石瑤清不由秀眉微皺,她輕輕推了石霜清一下道:“姐姐!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石霜清冷然道:“我就是來找你回去的!誰知你竟會在這里胡來……”說完低下頭又笑了起來。石瑤清見她當著瞿濤的面,竟是如此放蕩,口不擇言,不禁又羞又气。當時憤憤地說:“你如果不走,我就走了。”說著獨自出門而去。
  石霜清格格一笑,對著瞿濤媚聲道:“那么我也走了,以后我會來看你的!”
  瞿濤一時反倒不知說什么好了,只對著她尷尬地點了點頭,隱隱听見她姐妹二人爭論之聲漸漸遠去。
  熄滅燈火之后,瞿濤仰臥在榻上,回想著方才的情形,還禁不住陣陣心跳,暗中忖道:好險!
  如果那時讓石霜清撞見,后果真不堪設想。自己是一個男人,還說不上什么吃虧;可是石瑤清的貞節,豈不要毀于自己之手?
  想到此,他禁不住冒出了一頭冷汗。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既非無情無義,而瑤清亦非弄情負心,二人雖未明言終身之約,可是卻已有所暗示。有情人在一起,此類事情又怎能夠不發生?
  他由石瑤清聯想到了石霜清,二人雖是姐妹,可是在言行上,卻是极大差別。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人一變性情,就連羞恥之心,也不存在了?
  石霜清既然如此,自己對她要格外注意才是。
  他獨自輾轉反惻,左思右想,時喜時憂,不知過了几個更次,東方既白,他才沉沉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是一個陰雨霏霏的日子。
  瞿濤在石室內,枯坐了一天!
  他雖是不時地翻閱著書,或觀望著風雨巫山的景致,藉以消悶。可是大部份時間,他的腦中仍然在追憶著那個可愛的姑娘,此時此刻,未免有些“英雄志短,儿女情長”了!
  他腦子里想,自己已是二十好几的年歲了,實在也該有個家了。
  眼前這位石瑤清,端庄淑靜、秀外慧中,實是千里難覓其一的理想伴侶,自己又何必猜疑?
  再說,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長住巫山,這樣和對方相處下去,終究不是一個常事。還是早作定算,不如等瑤清返回之后,當面向她求婚;然后自己也就定下心來,离開這個地方了。
  想到此,內心真是火似的熱!
  正當他意亂情迷之際,忽然听見石門上,有人輕輕地叩著。
  瞿濤翻身下床,問道:“是誰在外面?”
  室外傳出一片哧哧低笑聲,瞿濤立刻知道是誰來了,他忙把衣服穿好,猶豫地問道:“是霜姑娘么?”
  門外又傳出一陣格格笑聲,瞿濤不由皺了一下眉,他無可奈何地走過去打開了門。卻見石霜清穿了一身翠綠,頭上那塊用以遮面的黑紗卻摘去了,現出她那鬼似的一張臉來!
  瞿濤不由嚇得后退了一步。可是他立刻保持風度,微笑道:“姑娘深夜來訪,莫非有什么事?”
  石霜清閃身而入。瞿濤不禁吃了一惊,窘笑道:“霜姑娘,有事但請吩咐,夜深了,這樣怕不太……”
  卻不想石霜清霍地轉過身來,冷冷一笑道:“怎么,只有瑤清來得,我就來不得么?”
  瞿濤不禁面色一紅,他強忍著心中的不悅道:“姑娘如以為我不該住此,我可以馬上搬走,不必如此挑剔!”
  石霜清回過身子望了望他,發出一聲冷笑,卻又笑罵道:“好狠心的小賊!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今夜何肯与你甘休?”
  瞿濤忍著怒道:“姑娘有何貴干?”
  石霜清慢慢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她手中拿著一個白色綢包,里邊好像包著什么東西。
  忽然,她尖叫了一聲,一只手撫摸著膝頭道:“啊唷!痛死我了!”
  瞿濤怔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石霜清咧著嘴道:“方才我為了摘這几朵花儿,不慎自崖頭上摔了下來,大概是錯了骨了,你肯為我把錯了的骨扭正起來么?”
  瞿濤點點頭,道:“這自然可以。”說著他走了過去。卻見石霜清翹起一條腿來,短裙分開,露出了那條欺霜賽雪的白腿。
  瞿濤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道:“此女夜半來訪,未必是為這一點點事情,恐怕是另有心机,我需防她一防!”想著就立住了腳步。
  石霜清見他如此,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不肯么?哎喲,疼死我了!”
  瞿濤不由面色一紅,轉念一想,只要自己立心端正,她既是瑤清之姐,為她療治一下腿傷,又有何妨?
  想著彎下身子,去看她的傷處,卻見她就手遞過那個綢巾包儿,道:“你看看這几朵花可好?這是巫山的特產,只怕你沒有見過吧!”說著把那綢巾包儿遞了過來。
  瞿濤伸手接過,只覺得分量很重,心中一動,暗忖:這是什么樣的花儿,如此沉重?想著,退后一步,打開綢包,卻見其中有一顆類似靈芝的東西,通体奇黑,油光發亮。
  最奇的是,這黑亮的莖枝之上,生著一种小如粟米的奇形花朵,花色奇艷,紅紫都有。
  這時他鼻中又聞到了一种清香,沁人心肺。
  石霜清嘻嘻笑道:“你聞一聞吧!”
  瞿濤一時好奇,竟沒有料到其他,當時情不自禁地把這棵奇怪的花放到鼻端聞了一聞!頓時,就覺得一股幽香直入人心肺,上透腦門,全身似有一种莫名的懈怠,當他放下了手上的花時,整個身子竟情不自禁地倒下了……
  以后發生的事,是那么的殘酷!一個有為的青年,頃刻間毀于不幸!
  一切的不幸都已成為事實之后,那蕭蕭的細雨仍兀自落個不停……
  當瞿濤猛然醒悟,翻身坐起來時,才發覺自己身上竟是一絲不挂,赤裸裸地睡在床上!
  這一惊,把他嚇了個三魂出竅,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左右望了望,室內空無一人,只是榻上被褥零亂,枕畔散有几根秀發和一支金釵!
  這一惊,不禁令瞿濤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跳下床來,找到了衣服,匆匆穿好,暗忖道:“天呀!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要昏過去了,靠著牆,思忖了一會儿,才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當時益發慚愧,几不欲生!
  這一切,都是石霜清卑鄙的伎倆……
  瞿濤不由一陣怒火上沖發梢。
  就在這時,他耳中听得一陣歌聲,石門開處,石霜清含笑而入。她那張臉,白天看起來,簡直比鬼還怕人,一臉橫肉,麻麻一層毛,就像是毛栗子一樣敷生在臉上。
  瞿濤強忍著內心的怒火,他要把事情作個了斷!在他心胸內,此刻已萌生了殺机!
  石霜清格格一笑,她右手拿著一面銅鏡,左手卻在掠著頭上的長發,媚笑著道:“早呀!我的人儿!”
  瞿濤目眥欲裂,道:“無恥的賤人,你……”
  他再也無法忍下這一口惡气了,當時右手一揮,“啪”一掌劈出!
  石霜清格格一笑,身形一閃。
  瞿濤的掌力,把壁上的石板整整地打下了一層。
  石霜清竟笑得更厲害了,她躍身在石桌之上,笑著道:“姓瞿的,你已是我的人了!一夜夫妻百世恩,你竟忍心打我!”說著又自放聲怪笑起來。
  瞿濤這時早已失去了理性,這女人竟會這么卑鄙、無恥!自己一生,已毀在了她的手中,自己還有什么臉去見瑤清?
  想到此,真是痛不欲生。
  他大吼一聲道:“你是夢想!”
  說著,整個身子直向石霜清扑過去,雙手一分,向著石霜清兩腋之下插去。
  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石霜清武功也非泛泛,她口中格格一笑,身形一偏,又閃在了一邊,口中仍笑道:“姓瞿的,生米已成熟飯,我看你將就點吃吧!我妹妹瑤清,是不會再要你了!”
  瞿濤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丑鬼!你別作夢了!我瞿濤乃是頂天立地的男人,豈能要你這無恥的賤貨,今天我要殺了你!”
  他聲色俱厲地說著,可是石霜清并不害怕,她尖笑了一聲道:“瞿濤,你現在已不是從前了,你當我妹妹還會看上你?哈哈,你別夢想了!”
  瞿濤狂笑道:“我殺了你,也就和你們石家絕了緣!”說著身形向下一塌,已再次扑到了她身前。
  可是石霜清“唰”一聲,已先自撤出了劍,冷焰向前一逼,瞿濤只得退后三尺。
  “慢著!”石霜清高聲叫道:“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已經……”
  瞿濤身子又向下一塌,預備再次竄出去,可是他忽然覺得背后有一种异樣的感覺!當時用手向后摸了一下,這一摸,直如當空炸響了一個霹靂,他嚇得身形一晃,道:“我的背……這是怎么一回事?”
  這時,石霜清又發出了一陣媚笑之聲,道:“你明白了吧?駝子……哈哈……你現在已是一個駝子了!怎么,我還配不上你么?”
  瞿濤用力地往牆上撞著,可是怎么也弄不掉背上那個包袱。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腰果然是彎了。
  這是一個多么殘酷的現實!瞿濤的腿頓時軟了,“扑通”一聲坐了下來!
  他用一只手捂著臉,叫道:“天啊!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竟變成了一個駝子?”
  當他的手触摸面頰時,另一种更殘酷的現象使他大惊失色!
  他就像被抽了筋似地,打了一個寒戰道:“我的臉……我的臉怎么了?”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瞿濤,我告訴你老實話吧!你已服下了我石氏門中秘制的易形易容丸,今生今世,你也變不回來了!”說著尖聲大笑著,跳了一下,冷笑道:“你不是看我丑么?哈!現在你應該知道,你比我還要丑,你和我都吃了這种藥了!瞿濤,我們現在應該是同病相怜,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就結成夫妻吧!”
  她彎下身子,格格地笑道:“瞿濤,怎么樣?”
  瞿濤气得全身連連戰抖不已,他咬著牙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石霜清怪笑了一聲,道:“到了現在你還不相信?好的,這是鏡子,你自己拿過去看看吧!”說著把手中的鏡子擲了過去。
  瞿濤接鏡在手,對著臉一照,大叫一聲,几乎嚇得暈了過去!
  鏡中人,已不再是英俊的自己,而是唇翻齒露、鼻扁目斜的一個怪人,尤其是臉上一層毛粟一樣的肉,更令人作嘔。
  這簡直不是一張人的面孔,人不會有這么丑的!
  瞿濤只覺得渾身絲絲冒著冷气,鏡子脫手落了下來。
  僅僅以“憤怒”來表達他的心情,那是不夠的!他傷心、悲痛、憤怒……他甚至想到了死!
  當他低下頭時,一顆亮晶晶的淚珠,像豆子似地,滾落下來。
  他強忍著极度的悲憤,抬起頭問道:“石霜清,我們之間,到底有什么仇恨?你為什么要用這么狠毒的手段來害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整個身子,籟籟直抖,臉色也一陣陣發青!
  石霜清由床上站起來,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需要一個伴儿的,可是誰會娶我?”
  瞿濤冷冷地道:“所以你就用這种手段?”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我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自從你一來到這里,我就愛上了你。可是你對我絲毫也不在意,你只是愛我妹妹。我暗中發誓,一定要把你搶到手里,現在你是屬于我一個人的了!”
  瞿濤啞聲一笑,內心憤恨的怒火,已使他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地向著她走過去。
  石霜清仍不自覺,笑著說:“你我既已同床過夜,也就等于夫妻了,你可以搬到我現在住的地方去,那地方比這里好多了!”
  瞿濤已走到了石霜清身前,冷森森地一笑,恨聲道:“石霜清,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害了我,也害了自己!”
  霎時間,他全身顫抖,目放血光。
  石霜清立刻覺出不妙,她身子向旁一閃,揮動手中劍道:“你要作什么?你……”
  瞿濤哈哈大笑,他身子向前一縱,已到了門邊,用手把石門重重地一關,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這時候,石霜清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大聲道:“瞿濤!你不要糊涂,我不嫌你丑,我是很愛你的!要不然我也不會把清白的身子送給你!”
  瞿濤一聲不哼,伸手從床頭上撤出了劍。
  他回過身來,冷笑道:“現在太晚了,即使我殺了你,也不能補償你對我的創傷!你居然還有臉向我求情討饒?”
  石霜清面色一變,霍地扑到門前,正要用力去開門,卻見瞿濤縱身過來,一劍刺了過來!
  石霜清回身用劍一格,發出了“當”的一聲,她身子乘机向左一竄,扑出了一丈左右。這時她先前的銳气,已一點也看不出來了。她面無人色地道:“瞿濤……你不要犯傻,我錯了!”
  可是瞿濤卻卻像一只憤怒的獅子,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了,他第二次扑過來,掌中劍“長虹貫日”直向著她背心上刺去!
  石霜清身子向下一蹲,雙手托劍向上一迎,又發出了“當”的一聲,并趁勢用右腳的腳尖,一腳向著瞿濤心窩上點去!
  瞿濤冷笑一聲,左掌向下一切,石霜清赶忙縮足,同時身形一滾,掌中劍“晴空揮羽”斜著刺出,向碧濤側肋之上划了過來!
  招式險到了极點!很顯然,石霜清這是情急救命的殺手招式。
  就在這口劍堪堪已將挨近瞿濤的肋骨時,這位少年奇俠發出了一聲怪笑。他用雙手在地面上一揮,整個身子彈起了七八尺高下。隨著他急速的下落之勢,他掌中的那口劍,向外一吐,白光一閃,那石霜清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一劍,齊齊地把她的一只右手砍了下來,鮮血像泉水似地噴了出來。
  石霜清足下用力一點,負傷的身子,“嗖”一聲竄了出去,“砰”一聲撞在了石牆上,她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瞿濤擰身而上,一聲怒吼,手中劍就像是一道閃空的銀虹一般,只听得“噗”的一聲,已刺進了石霜清的前胸,劍尖由背后穿了過去!
  石霜清口中“喔”了一聲,她整個身子向前猛力一扑!寶劍一直貫穿到柄,鮮血順著劍把流淌下來。瞿濤足尖向外一挑,石霜清的尸身仰面摔了出去!
  瞿濤發出了一聲狂笑!可是,這笑聲接著又被飲泣之聲取代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更不知自己為什么哭!
  他匍匐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最后,連一點力量也沒有了,他才止住了哭聲。他站起身子,糊里糊涂地想:“我還是死了吧!我不能再見瑤清了!”想著拿起了劍,正要往頸上抹去,忽然,他心中動了一下,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不行,我不能就這么死,這樣死了太不值得!再說瑤清回來,又該怎么想呢?我豈不是更留下不白之冤么?”當時丟下寶劍,腦中已是一片混亂,變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
  他把行李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背上了長劍,走出了石洞,天上仍飄著纖纖的細雨。
  “瑤清姑娘……”他的腦子里,仍不能忘怀這個姑娘,他歎息到:“我們的緣份完了!”
  他眼中淌下了兩行熱淚,口中喃喃地道:“瑤姑娘,你要原諒我,我不能再見你了!”
  他走到后面,拉出了他的馬。天空響著隆隆的雷聲,烏云聚集得更密了。
  瞿濤翻身上馬,策馬冒雨向山下行去!
  可是這千回百轉的山路,他已不能清楚地分辨,糊里糊涂地亂走一气,雨卻是下得更大了。
  風和雨在空中咆哮著。瞿濤渾身上下,已經都濕透了。他看了看前面,竟然走不通了,胯下的馬,也不禁仰頭長嘶了起來。
  眼前有一處凸出的山石,瞿濤翻身下馬,看著風雨中的巫山,只見白茫茫的一片,雷聲震得山搖地動!
  瞿濤昏昏沉沉地靠在石頭上,內心似乎被當空的霹靂震碎了似的……
  雷雨一直持續了一天,瞿濤在石下蜷曲著身子,昏昏迷迷地進入了夢中。
  黑夜,大概是子時前后。瞿濤忽然被一种异樣的聲音惊醒了。人驀地睜開了眸子,發現眼前有一盞紅燈,紅燈下,一個女人正在低頭飲泣著,聲音至為悲傷。
  這情形,不由令瞿濤出了一身冷汗。他定目看了看,才看出來,這個女人竟是石瑤清!這一惊,差一點又讓他昏了過去,他忽然跳起來,想過去拉馬逃走。
  可是,一只玉手卻死死地拉住了他。
  瞿濤啞聲道:“你是誰?快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
  石瑤清失聲痛哭道:“瞿濤,你不要騙我,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認識你……瞿濤……一切的情形我都明白了,我姐姐的死,是她自找的。她太可惡了,她不該這樣對待你……”
  說著死命地拉著他的手,禁不住又失聲痛哭了起來。
  瞿濤也由不住落下了淚。他一只手遮著臉,顫抖著道:“姑娘,一切都晚了,我對不起你……我配不上你……你走吧!”
  石瑤清忽地扑過來,抱住了他,泣道:“不!不!我們一塊走,我不嫌你丑,我愿意嫁給你!你不能一個人走!”
  瞿濤用力地掙開了她的手,猛地跑開去,縱身躍上了馬,回頭說道:“姑娘……我愛你……可是我配不上你……”
  石瑤清忽然扑過來,抱住了他的一條腿,拼命搖晃著,苦苦哀求道:“帶我走吧!哥哥,不要撇下我……我愛你……你就是變成了鬼我也愛你……”
  瞿濤用力地掙開了她,策馬就跑。石瑤清拚命地在后邊追赶,她邊跑邊叫道:“瞿濤……帶我走吧!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
  瞿濤策馬如飛,他狠心不去理她,可他的心卻要碎了!
  他拚命跑了一程,才定住了馬。人馬都喘成了一團,這時他耳中已听不見石瑤清的聲音了。瞿濤再也隱忍不住,伏在馬背上大聲地哭了。
  他想著石姑娘邊跑邊自揮著那盞燈籠的樣子,那种真情的流露,忘魂的狂奔……一時心肝盡碎,再也坐不住,竟由馬背上摔了下來!
  當他慢慢地由地上爬起來時,東方已透出了魚肚白,天也差不多大亮了。
  這一陣亂跑,益發迷失了方向,反倒是向山上跑了。他只得把馬頭帶回,悄悄地向山下行去!
  前行不遠,他看見一條曲折的山路,心中盤算著,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也許可以行抵山下,便沿著這條山路策馬而下。
  此時,雨已經停了,一陣陣的涼風,吹得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瞿濤策馬疾行,他想盡快离開巫山。可是,他的目光,卻忽然發現一個人影,立于樹下,從背影上看過去,极像石瑤清,瞿濤不由怔了一下。
  他心中忖道:“她還沒有走么?”
  就在這時,又吹過來一陣山風。那個立著的背影,被寒風吹得滴溜溜轉過了身子。瞿濤定睛一看,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差一點儿由馬上栽下來。
  他惊叫道:“天啊!這不是瑤清姑娘嗎?”
  想著單手一按馬鞍,自馬上飛身而下,起落之間,已扑到了樹前。
  一根紅綾,垂吊著石瑤清的身子,在山風里滴溜溜地旋轉著!
  瞿濤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他的腿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聲跪下來,口中大聲喊道:“瑤清……”
  他只覺眼前一黑,口中一陣發咸,“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頓時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瞿濤醒來之后,把石瑤清埋葬在她居住的石樓之前,并豎立了一塊墓碑。在墓碑上,他深情地刻下“玉女石瑤清之墓”七個大字。
  他發誓,今生今世,絕不离開巫山!
  石瑤清雖然死了,可是她仍然活在他的心中,他就是靠著這一點幻想才活下去的!
  每逢晨昏,他總要在這石墓前,徘徊徜徉一番,修剪一下墓前的松柏,拔一拔墓邊的野草。
  在這座石樓附近的曠地上,他种上了杜鵑花,每當春天來臨的時候,這些杜鵑花便開得一片爛漫,紅的、白的、紫的,爭奇斗艷。
  這時候,瞿濤總愛對花神馳,他常常幻想著,這些花,也許就是瑤清變成的,用來安慰自己的痴情和寂寞!
  他——西北風瞿濤,就是這么一年又一年地生活著,人們淡忘了他,他也与世隔絕了!
  光陰茬苒,几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瞿濤講完了自己的愛情經歷,發出了一聲喟歎,頻頻苦笑,目光望著蕭葦,道:“小葦,我想這故事,你過去并不大清楚吧!”
  晴空一羽蕭葦和車釵,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唏噓不止,尤其是听到了最后,車釵竟自淚如雨下,抽泣起來。
  聞言后,蕭葦點了點頭道:“這故事實在是太感動人了,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落淚!大哥,這多年來,莫非你一直住在巫山?”
  瞿濤站起來,走到窗前,目眺前方。
  他苦笑了笑,道:“這是我心甘情愿的,這樣我才比較快樂!”
  車釵一面擦著眼淚,一面抽泣道:“瞿大哥,以前我不懂事,請你原諒我,我沒有想到大哥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太感動人了。”
  西北風瞿濤回過身來呵呵一笑道:“姑娘,你太傷感了。我方才不是說過,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又何必傷心落淚?”
  他口中雖這么說著,可是那雙眸子里,卻早已禁不住淚光婆娑!
  車釵見狀,反倒不敢再傷心了,只怕勾起他的傷怀,她微微歎了一聲,道:“我家世代居住巫山下,竟不知道,此處有如此一個洞天福地,更不知有石瑤清姐妹和大哥你!”
  瞿濤歎了一聲道:“近十數年以來,我從沒有下過山。”
  他目光注定在車釵身上,點頭道:“不過,令尊大人,我卻是久仰的,九頭金獅車飛亮,是沒有人不知道的!”
  車釵听他竟提到了父親,一時不禁悲從中來,低下頭去,落淚不已。
  晴空一羽蕭葦冷冷一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道,車飛亮如今已不在人世,去年就喪身敵手了!”
  西北風瞿濤吃了一惊道:“哦?有這种事?”
  他望著車釵,皺了一下眉道:“令尊武藝高絕,人多勢眾,怎會死于他人之手?這人叫什么名字?”
  這是車釵一件傷心的事,她苦笑了一下,道:“是非曲直,我也不知。這人姓邊名瘦桐,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少年奇俠,武功之高,令人莫測高深!”
  晴空一羽蕭葦卻禁不住在一邊微微冷笑起來。
  西北風瞿濤聞言,眼望著窗外,停了一會儿,回過頭來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莫非姑娘就算了不成?”
  車釵禁不住面色微微一紅,她訥訥道:“不瞞瞿大哥說,我這一點本事,万万不是那邊瘦桐的對手!”
  晴空一羽蕭葦鼻中哼了一聲,道:“車姑娘此話不錯,那邊瘦桐自幼得异人傳授,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瞿濤冷笑了一聲,道:“難道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么?”
  蕭葦歎了一聲,道:“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西北風瞿濤聞言后呵呵笑了,他道:“這么說,我倒要會他一會了。”
  晴空一羽不禁面色一喜,笑道:“如得大哥援手相助,那邊瘦桐必不是敵手!”
  可是他說完這句話后,立刻就后悔了,他以為這种請人報仇的行為是可恥的!
  車釵聞言不由一怔,急道:“瞿大哥已發誓不下巫山,怎能為你我之事,自毀誓言,那豈不是我二人之罪么?”
  蕭葦不由一怔,心道:“怪也,這姑娘竟是真的棄殺父之仇不報,反倒處處為那邊瘦桐開脫,真令人不解!”想到此,內心浮上一种莫名的憤怒,冷笑道:“這個,姑娘就不要操心了!”
  西北風瞿濤道:“我一生最恨仗技欺人的人,這邊瘦桐雖然年歲不大,看來為人卻是太過任性,自負欺人。”說到此,他看著二人道:“二位既是我這醉風樓的客人,我焉能坐視你們被人欺凌?我自有辦法會他就是!”
  晴空一羽蕭葦冷冷地道:“老哥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二人并沒有要求你,那邊瘦桐雖和我有點仇恨,我卻并不想借助于你,你應該知道!”
  瞿濤那刺蝟也似的胡子,一根根倒豎了起來,說道:“小葦子,你不要看我是化外野人,其實江湖中事,我多少也有些耳聞!”說著他冷哼了一聲,道:“那邊瘦桐,我是听人說過的,聞听此人為人正直、武技超群,只是鋒芒太露!你當我會出手傷害這么一個人么?那你就錯了!”
  蕭葦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非曲直,各人見解不同;只他對我蕭葦忘恩負義一節,我就是瞧他不起!”
  瞿濤冷笑了一聲,道:“你當初來醉風樓,我傳你武功時,曾對你說過的話你莫非忘了?”
  蕭葦搖了搖頭,道:“我已記不起來了。”
  瞿濤哼了一聲,道:“你我雖是兄弟論交,可是你卻是受我武技最精的一人。你如今被那姓邊的打敗了,我這老哥臉上總是無光,所以……”他冷笑了一聲,道:“我雖明知那邊瘦桐為人不惡,卻也要會他一會了!”
  蕭葦苦笑了笑,道:“想不到,你的火气還是這么大;不過,我先說在頭里,這可是你自愿的,我并沒有勉強你!”
  瞿濤微微一笑,道:“小葦子,在外面跑了几年,你倒是變得聰明多了,我喜歡你也就是這一點!”
  蕭葦和車釵都忍不住笑了。可是車釵內心卻暗暗地為邊瘦桐擔心!
  邊瘦桐這個人,雖和她不過數面之緣,可是不知怎么,在她內心,竟會占下了這么大的一個位置。
  她默默地回想著這几次和邊瘦桐會面的經過,第一次,是在父親八十壽筵上,這也是最令自己痛心的一次!第二次,是在邊瘦桐中毒后,移居“虎風岭”,自己偽裝投降見過他,也就是這一次,自己對于這個人的認識開始有了轉變,并偷偷地愛上了他。第三次,是在押送邊瘦桐的途中,自己偷偷把他和啞童放下小舟,可是仍然被南海雙鷗追上,劫走了。
  車釵還記得,那一次,她是多么的傷心,多么至誠地為他祈禱!
  第四次……也就是最后這一次!
  想到這里,她的眼圈紅了。
  她還記得,邊瘦桐當時那种憤怒的樣子,可是在自己的目光下,他竟變得那么柔順,那么听話地走了!
  想到這里,車釵心中真有一种說不出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已偷偷地愛上他了。她也知道這种愛是多么荒唐,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可是無論如何,自己愛上了他,這是真的。而現在要讓自己計划著去對付他,將是多么不自在的一件事呀!
  她默默地不發一語,用繡計一針針地繡著緞面上的鴛鴦,气氛暫時平靜下來。
  他二人走出了長廊,來到了平台上,瞿濤忽然回過身來,用力地抓住了蕭葦的雙肩,道:“小葦子,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蕭葦心中不由吃了一惊,道:“愛上誰了?”
  瞿濤鼻中哼了一聲,道:“這位車姑娘呀!”
  蕭葦不由呆了一呆,他面色微微一紅,笑道:“大哥,你不要開玩笑!”
  瞿濤搖了搖頭,道:“你不要騙我,我是看得出來的!”
  晴空一羽蕭葦不由苦笑一下,訥訥道:“瞿濤……”
  瞿濤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道:“不要害羞,我知道!”他歎了一聲,接下去道:“也許現在我勸你已太晚了,那么……你打算怎么辦呢?”
  蕭葦后退了一步,搖頭道:“現在說這些太早了,我和她不過結識几天而已;而且這姑娘是有很重的心事!”
  西北風瞿濤冷笑了一聲,道:“年輕人,拿准了主意,就不要再三心二意,遲則生變!”
  他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這件事我可以幫助你!”
  蕭葦呆了一下,道:“大哥,你可不要亂來,這事情是冒失不得的!一來人家姑娘不一定愿意;再者,我眼前事情太多!大哥,你不瞞你說,赤城島完了!”
  瞿濤哼道:“我早就對你說過,夏侯三那人不可久處!”
  蕭葦冷哼道:“你猜錯了,赤城島并非坏在夏侯三手里;而是被紅線金丸邊瘦桐一手挑了!”
  瞿濤“哦”了一聲。這老人滿頭亂發,一陣顫抖,根根的挺了起來,雙瞳內泛出了兩道精光,他沉聲道:“是怎么一回事,告訴我听听!”
  蕭葦歎了一聲道:“詳細情形你也不要問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和夏侯三以及西珊島的海胡子,都栽在這個人手里。我們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如今……”說到這里,他牙關緊咬,星目放威地哼了一聲:“如今我和他已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此仇不報,這口怨气永不能消!”
  瞿濤只是頻頻冷笑,不發一語。
  晴空一羽蕭葦道:“夏侯三眼下和島上剩余的兄弟,也來到了中原,他們也在找尋邊瘦桐,欲報此仇。赤誠島是完了……我們只要有三分气在,此恨必雪!”
  瞿濤聞言冷笑了一聲,自語道:“這娃娃也太狂了……”
  蕭葦臉色微微發窘,道:“不瞞你說,這次來到巫山,我是想學你的‘乾坤一十三掌’,你肯傳授我么?”
  西北風瞿濤冷哼了一聲,道:“你說得艱輕松!這乾坤一十三掌,豈是三朝五夕能學會的?以你今日功底,雖是事半功倍,可是如無一年的苦練也不易見功!”
  晴空一羽蕭葦聞言之后,現出一副失望的神情,歎息道:“這么說來,我的仇短時是不容易報了!”
  瞿濤冷哼道:“小葦子,沉住气,你這筆仇,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蕭葦冷笑了一聲道:“這是我蕭葦的事情,我不想讓大哥牽扯其中。”
  瞿濤哼道:“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蕭葦不由心中一動,訥訥道:“這么說,大哥莫非要誘他上山不成?”
  瞿濤點了點頭,遂又笑道:“你既有心學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該從今天起,痛下功夫,自不難有所成就,報仇的事先丟開不談才是!”
  蕭葦星目一亮,不由大喜。他知道眼前這個怪人,已答應把他生平的絕學“乾坤一十三掌”傳授給自己了。這是一個极難得的好机會,蕭葦自不會放過。他當時緊緊握住了瞿濤一只手道:“一言為定,你卻不能說了不算數呢!”
  瞿濤沉聲一笑,道:“我這醉風樓多年冷清,如今來了你們兩個客人,好像又恢复了生气,使我這丑怪的老頭子,也有了伴儿。只要你們愿意,可以永遠住下去!”
  自此以后,晴空一羽蕭葦和車釵就在這“醉風樓”里住了下來。
  蕭葦自此絕口不談“仇”字,只是每天辛勤地隨著瞿濤苦練掌功;可是這种高深的武學,進展是极慢的,短期內很難看出有什么特殊的成就。
  至于那位車釵姑娘,在傷心、傷情雙重打擊之后,更由于身上的傷病,使她厭惡江湖,怀恨家里的人。而眼前這個地方,倒是一個舒暢身心的最好的地方,她也就暫時住在這里不走了。
  瞿濤雖是一個又丑又駝的老人,可是當車釵獲悉此老以往的那些經歷之后,對于他非但沒了厭惡之心,反倒生出無限敬愛欽佩之情。對于蕭葦這個人,也同時有了好感。可是,這并不能取代邊瘦桐在她心中的位置,這是多么的矛盾!
  未來是那么渺茫,誰知道以后會生出些什么特別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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