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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午夜俠蹤


  那錢橘皮道出一番話來,鐵守容在床上涔涔淚下,大凡一個病人明知病入膏盲,不可救藥,但衷心里未嘗不存著万一的希望,尤其怕听人家說出無救的話來,這錢橘皮一番話雖說得情理兩盡,但言中之意,可含著暗訴這傷勢已危險了,鐵守容是何等慧心之人,那還會听不出來?所以听完這番話后,芳心中一陣辛酸,眼淚直把那枕儿都浸濕了半邊,不由對著那錢橘皮勉強微笑道:“謝謝錢大夫了!我看我這傷是不會……好了……”言罷一陣咳嗽,喘得几乎都透不過气來。
  這錢橘皮此時也似乎被那店小二傳染了,平常那一顆非見財不軟的心,今日竟會破天荒第一次的同情別人來啦!見狀一直皺著眉頭,走近守容榻前歎一聲道:“姑娘!我看你這病不像是陳疾,是不是被什么打傷了?還是吃了什么毒物吧?”
  鐵守容苦笑的搖了搖頭,本想不說實話,一眼見那店小二及錢橘皮眼中竟都帶著一泡淚,滿面焦凄之色,心中不由不忍,歎了口气道:“我就實在……對你們說吧!……我名鐵守容!江湖中俱……稱……我云中雁……”
  方言到此,那店小二猛一睜目,滿臉惊疑之色道:“什么?你就是云中雁?”
  鐵守容點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劍殺赤仙怪蟒……的云中雁……”
  那錢橘皮也似一怔道:“云中雁好象是個大俠客?……想不到會是姑娘……只是你又怎會受此重傷呢?”
  云中雁搖頭歎息道:“距离此處不太遠的華山之尖……有一青衣寺!內中有一赤臂尼忍大師,……我因与她有深仇,不想動手之下,竟中了她的紅霓羔,与六合掌!……”
  那錢橘皮皺眉道:“什么叫紅霓羔?六合掌?這老尼姑好毒!”
  店小二也嚇得臉色發白道:“乖乖!青衣寺!那里頭的姑子誰敢惹?更別說是那忍大師了!她們那一個到這鎮上來,不管吃飯住店,誰敢要錢?好家伙!你這傷竟是被那老尼姑打的,難怪這么厲害呢!”
  此時錢橘皮听說是中了這种怪功掌力,自問也是無能為力,只好歎了口气道:“我方才開的几种藥,買回來以后,一天要吃兩次,這是謂元固气的藥,起碼可使你气血暫固,短日內尚不致加重傷勢,只是要想以這付藥治病,不是我錢橘皮自己泄气,那可真不行,這么吧!我這就回去,西街有個老翰林姓張名進益,此人醫道极高,遍閱醫書,擅醫各种怪症,不過你這种傷,恐怕他也沒什么辦法……”
  說著齒咬下層,猶豫了好一陣子,那店小二一雙鼠目,目不轉睛的瞪著他,滿臉乞望之色,錢橘皮考慮了半天才道:“這樣吧!我錢橘皮好人作到底了,我后天親自去請他一趟,這人平日不懸壺行醫,請他可真難,不過我既然親自去請他,大半是不成什么問題……”
  言罷對著鐵守容一拱手道:“姑娘好好休養吧!千万別心急气燥……這樣對你這种內傷可不大好,后天那張老翰林要來,也說不定他有辦法,總之!這种事不是急的事……唉!”
  說著提著箱子就要走,忽然又停下步,回頭死看了那珠匣一眼,又一跺腳這才走,云中雁喘道:“先生……別走!還沒給錢呢!”
  那店伙聞言連道:“錢大夫已走了!他不要錢!姑娘你放心休養吧!我這就給你抓藥去……”那錢橘皮先聞鐵守容一喚,本已轉回,一听這小二之言,只好又轉過身子,狠狠的瞪了這店小二一眼,心想后天那張大人來看病,看你們不給錢行不行?
  且說他二人出去后,鐵守容一人臥傷在榻,思前想后好不寂寞,最使她難受的,并不是這傷勢輕重如何,而是她忘不了葉硯霜,她想到自己要死了,她默默祈求著上蒼,使她能夠再見葉硯霜一面,但是她失望了,日子是過去了!一天!兩天!三天……。
  那位錢橘皮所介紹的張老翰林來了,但亦是束手無策,只開了兩服滋補的藥,其實鐵守容所以能撐至今日不死,主要是得力于那翠儿所贈的几粒丸藥。
  這种藥赤臂尼名之為“冷心丸”,是她本人親自采集放諸大山中,以七十二味不同靈藥,焙制而成,共得藥百粒,也真可說是起死回生,但云中雁這种紅霓羔,卻是藥不對症。可是對她所受內傷,卻有极大功效,有這四粒丸藥在,起碼半年以內不致有生命危險!
  昏暗的油燈閃著這小屋子,時已是午夜了,這可怜的姑娘,在床上睜大了眼,凝視著那流淚的蜡燭,眼見它由長而短,由短而熄,最后全室昏暗。
  她感到頭部昏暈不能忍,四肢連一絲力气都沒有,窗外的風,在這深秋的午夜,吹打在老牛皮紙的窗上,發出陣陣的響聲,她确有些倦了,慢慢的閉上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忽然她覺得,兩肩上一陣酥軟,像是有人用雙手來捏自己的肩井穴似的。守容無力的睜開了眼,她确是沒有什么力气了,她彷佛看見眼前一個黑影用雙手在自己命門雙肩不時的撫捏著,有一絲絲的熱气由這黑影的雙手傳進來,使她感到這是多日來最舒适的一霎那。
  但是室內漆黑一片,她看不出來者何人,雖然她是能暗中視物,但此時她的精力己不允許她有此能力……暗影里但覺這人雙目如電,嚇得她在床上猛一翻身,強提著气問道:“你是誰?”這人不聞不問,暗影里她只能判出這人的目光如炬,是個男人!兩肩及命門經這人有力的臂一陣堆拿,已感到清醒的多了!
  她睜大了眼再看看這人,這人竟把頭轉向一邊去了,鐵守容猛伸雙腕抓著這人的一只手,借著這人的力,拉坐了起來,抖聲又問道:“你到底是……誰?”
  不想這夜行人一抽手,把手收回來,口中只道了聲:“你……容……”
  竟然一縱身又由窗子出去了,鐵守容驀然一惊,她掙扎著向那人追扑去,但全身已沒有絲毫气力,扑通一聲摔在地板上,她仍自向暗中泣道:“你是……誰?既然有心救我,為什么又不愿……見我?”但窗外是一片漆黑,那有那人的影子,遠天有几顆小星星在一閃一閃地!
  鐵守容伏在地板上哭了!她猜不透這人是誰?為什么他既來救自己,又躲著自己?
  “這人目光如電,來去如風,居然在自己身前來去無蹤,這一身功夫,真令人佩服……”
  “別是葉硯霜吧!……可是他那會這么巧?又那來這么大本事了?……由他方才替自己推拿穴道的手,傳出的熱气,分明這人內功匕臻至爐火純青地步了……”
  她在地板上哭了一陣,不得已又爬上床,猛然她又听到窗口有抽搐聲,不由又一扑,遙吟道:“你……是誰?你是……”忽听嗖!一聲,窗外黑影一閃,這次那人才真的走了!
  鐵守容只好又躺下,側耳听了半天,再沒有一點聲音了,跟著一陣雄雞拍翅之聲,叫了兩聲,原來天已快亮了!
  此時她試著舉動四肢,竟是靈活得多了,除了那紅霓羔潛伏体內無法可除,她已感到輕松多了!心中十分高興,求生欲不由驀然而生……
  “只要能多延一天,總是好的……”她這么想著,不一會她就睡著了,多少日子來她從未這么熟睡過,等到醒后又是一日的下午了。
  隱聞到門口有人敲門,她問道:“誰?”
  那人答道:“姑娘!我給你送藥來了,順便還有點事情告訴你!”
  鐵守容一听聲,知道是那店小二,不由道:“請進來吧!”
  這伙計答應著推門而進,一眼見她竟能坐起來了、不由喜形于面,詫异十分道:“怎么!你能坐……起來了?”
  鐵守容微笑的點點頭道:“除了心里發悶,喘气難!別的痛楚都好得多了……”
  這小二張大了嘴,半天才道:“錢橘皮找來的那糟老頭子,真還有兩下子,姑娘!你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吧!喝了就許又好些了!”
  鐵守容接過藥喝著,心想:“要不是昨夜那個夜行人救我,我那能好得這么快……”可是她也沒說破。
  這小二看著她把藥喝完,忽然一拍自己的后腦瓜道:“有一件大事差一點忘了!姑娘!你可認識一個年青人?”
  鐵守容皺眉道:“什么年青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說著臉一陣紅,這小二急道:“是一個男人!不過樣子我也沒看清,因為那時候天太晚了,這人不知怎么進到我房子里來的?”
  鐵守容一惊道:“什么?你房子里半夜里也進了人啦?”
  那店小二一怔翻眼道:“莫非姑娘房里昨天也進來了人了?”
  鐵守容不由臉一紅,又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奇……怪罷了!”
  這小二才繼續道:“真是怪事!這人把我從夢里連拍帶搖給弄醒了,我也沒看清這人是誰,就覺得這家伙年歲不大,最奇怪的是,這人一雙眼睛真是亮得嚇人!”
  云中雁心中不由一動,暗想這定是昨夜救自己的那個人!但她表面故作不知,仍向那小二道:“他叫……醒你干什么呢?……”
  這小二一磁牙道:“本來我以為他是強盜,才想張嘴叫,不想才叫了半聲,這人一伸手,我的下巴荒子竟會好好的被他給捏掉了……”說著還一只手摸著自己下巴,臉上表情是又气又笑,遂又接道:“我那時可听話了,想叫都不行,這人把我下巴弄下了以后才告訴我說,說他是姑娘一個老朋友,要我好好照顧姑娘起居飲食,一切的錢都由他付,還留下不少錢!”
  說著由袋內掏出一個黃色小袋,遞与鐵守容,鐵守容不由皺眉道:“這人是誰呢?我自己有錢……這錢我不能要……”
  店小二急道:“那怎么行?人家親自叫我交給你的,姑娘不要,我怎么辦?他人又走了,我想找他也找不著呀!”
  云中雁無法,只好接過那小袋子,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小袋金子,當時好不納悶,把它擱置一旁,眼望著那小二道:“他還說什么……?你沒問他姓什么?”
  這小二咧嘴道:“我的媽!我當時嚇都嚇坏了,況且下巴也掉下了,想問他話都不行,不過我可看到他臉了!”
  云中雁不由大喜,忙追問道:“什么樣子?”
  這小二皺眉道:“這人長得可真俊!最奇怪是頭上戴著一頂怪樣的小帽子,又黑又亮,還有兩條什么羽毛挂在兩肩上,腰上還別一枝白色的,不知是簫還是笛子!反正是吹的玩意……姑娘!你可認識這么一個人么?”
  云中雁沉思了一會,心中真想不出是誰,三年前葉硯霜的影子又重回到眼前,她不敢相信,甚而沒敢希望,這人是葉硯霜。
  “他是沒戴帽子的……也沒見他吹過簫!這人一定是別人!”她感到有些失望,不由痴望著那店小二征微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這么個人……”
  店小二聞言又皺眉發了一會楞才道:“不管怎么!反正這人親口說出你的名字,叫我好好照顧你,并且問我你生的什么病,我說了半天也沒說清,只告訴他說姑娘是被人打的!”
  云中雁不由皺眉道,“你告訴他這些……干什么?”但又由得又追問了一句道:“他听了以后說什么沒有?”
  這小二道:“他听了以后,眼瞪得老大,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桌上的東西都跳起好高,又問我那人住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云中雁急問道:“你告訴他了?”
  這小二一笑道:“我那會這么傻,沒得姑娘允許,我怎么敢隨便告訴人家?”
  云中雁才松了一口气,心想這還好!要不然這人要是冒然到了青衣寺,不倒霉才怪!平白無故害人家一條命,自己心何能安?
  想到這、心中一時陷于迷惘,真想不出這人到底是誰?為什么對自己這么關心?想到這里,貝那小二一雙鼠目尚看著自己,不由對他道:“我很餓……有什么……吃的沒有?”
  店小二大喜,笑道:“有!有!能吃東西就好囉……”言罷回頭就走,過了一會端了一大碗面,云中雁只吃了一點就飽了,那店小二見狀不由又皺起眉來還直搖頭。
  晚上這店小二又送了一次藥,云中雁勉強吃下了,待小二走后,自己坐起身,找到了隨身革囊,把內中火折子取出來,心中默想到,那夢行人要是有救自己的意思,今夜一定還會再來!
  一定還是那個時候,自己無論如何今夜總要看清他的面貌,看看他到底是誰?
  想到這里把那火折子放在枕下,不一會天就大黑了,起先她一直想著千万不要再睡著了,但經不住這夜太長了,慢慢她又閉上了眼。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床前有一陣風,她驟然睜開雙目,見那兩扇窗不知何時,竟會自行打開了,鐵守容不禁心中一怔,才要勉強下地,去把它關好,但才一要坐起,竟有一只手輕輕的按在自己肩上,云中雁嚇得惊呼了一聲:“你!是誰?”
  這人半天不動,而且背又轉過去了,云中雁不由在床上急得泣道:“你到差是誰?……為什么既……救……我卻又不愿見我呢!”這人聞聲仍舊不語,但由背影里可看出他上身在不住的抖著,忽然他翻過身來,臉上卻是蒙有一層黑市,僅露出如炬的雙瞳,云中雁見他頭上戴著一頂黑光閃爍的小帽子,有兩道鳳翎垂挂兩肩,那雙光亮的眸子里閃出無限的情意,一直注視著自己!
  云中雁雖在重病中,但女孩到底是女孩,被人家這么一看,可真有點羞不自禁了,不由滿臉通紅,才要開口說話,卻見那人雙目中竟涌出了無數明珠,那是眼淚……鐵守容不由大為不解,忽見這夜行人放低了嗓子道:“鐵……姑娘……你不要管我是誰?總之!可以告訴你,我是來救你的……請你放心我!”
  鐵守容在枕上搖頭吟道:“不行!我不認識你!我不能叫你來給我治傷!”
  這夜行人聞言似乎一怔,半天沒說話,忽然他歎了口气小聲道:“你現在當然不認識我了!因為你已經有了新的……”
  那聲音很低,說到后來竟連他自己也听不出來說些什么,鐵守容聞言大吃一惊,不解道:“你說……什么?你到底是誰?”這人不答話,走前一步,又用手來推錢守容的兩肩上穴道。
  鐵守容乘他正在為自己彎腰推穴之時,突然一伸手,拉下了他臉上的幪布,跟著右手火折子迎一恍,已把這人看了個清楚。
  這人被鐵守容這种突然的動作,惊得一怔,正要返身竄逃,已是無及了。
  鐵守容借著這光一看眼前這人,不由猛然張大了雙目,狂叫了一聲:“葉哥哥!是你!”這人穿著一身青布的箍身拾衣褲,身体很結實,面貌卻有些清瘦,竟是自己這數年來朝夕,甚而連夢中都夢著的人,他就是葉硯霜!
  且說這葉硯霜被鐵守容叫出了名字,而且拉下了面具再想跑也來不及了,一時痴望著鐵守容,就像是一具木人,他看見她那付嬌柔的眼睛,往事一一都重回到了眼前。
  三年多了!這遙長的日子,在一對相戀人的心里,這是多么長久的歲月啊!眼前的妯似已脫了閨門的稚气,雖然她是病得如此厲害,但依然可以看出她是那么的秀麗,俊俏,而且更添了些凜凜俠風!
  她彷佛是一盆秋菊,又像是一樹梅花,雖然傲骨蒼枝,令人不敢侵犯,但是那种美麗,那种多情,只要被她含情的秋波掃上一下,已令人夢寐不思!
  云中雁突然見到了他,不由喜极而泣,勉強坐起了身手道:“葉哥哥!你坐下……”
  葉硯霜依然是凝望著她,半天苦笑的搖了搖頭道:“姑娘!你錯了!我今天是來為姑娘治病的!現在我要走了!”
  鐵守容聞言不由一陣酸心,珠淚刷刷流下,半天才泣道:“葉哥哥!為什么你要躲著我?…………我……知道我不該……走……但是……現在莫非已晚了么?……”
  葉硯霜被這几句話,說得差一點倘下淚來,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玉手,無限相思都傾出了!忽然他又松開了她的手,低頭泣道:“守容……一切鄀太晚了!也許我不該來找你,但是我又怎么能不來……”
  鐵守容喘成了一气,她臉上帶著一种說不出的表情,又似喜极,又似憂怨,又似痛心,她想說話,但是聲音是那么嘶啞低沉,她問他道:“你……是說,你已經結婚了?」
  葉硯霜苦笑一下道:“我倒沒有!姑娘你呢?”鐵守容忽然笑了,雖然她已是那么柔弱,而意料著自己活不了多久,但這笑容是最美,最美的……
  她望著他搖搖頭,然后伸出了那只春蔥似的手,葉硯霜雖狠心不想再親近她,但看到她這付嬌柔無力的樣子,已狠不下心了,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百感齊集,三年來,這么多遭遇,這么多話,突然間應怎么說呢!
  鐵守容喘了半天,她臉上帶著三年從未有的光彩,那雙黑白分明雙瞳,注定著眼前的葉硯霜,一任自己那只平日連碰都不容別人碰的手,在他的手中握住,她感到极度的欣喜,滿足!因為她想要看的已經看到了,就是馬上死了,又有什么值得遺憾呢!
  忽然又有一种极相反的念頭在她胸中閃過,她不能就如此死了,因為他來了,所以她更應該要活下去!但是!她知道那赤臂尼的“紅霓羔”尚未發作,一旦發作起來,那就离死不遠了!
  想到此她哭了,葉硯霜此時內心更是有訴不盡的千頭百緒,他又恨她,更愛她,他不明白她為什么又對自己這么好?
  “她既和那馬兆新訂了親,為什么又會對我如此好?……為什么又會搖頭表示她的痴心?”
  葉硯霜真想不透這是什么道理,本來他想問她,但當他看到她受傷至此,不由又忍不下心,想到這里,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目光正射在她那嬌柔俊俏的臉上,正有兩道淚痕從她那痴情的眸子里無力的流出,尚還凝視著自己,像有無數的話要說似的,葉硯霜由她那雙眸子里,已看出她受有相當的內傷,不由一陣心酸,問道:“你是怎么受傷的,是誰打的?守容!你告訴我!”
  鐵守容無力的搖搖頭道:“以后再告訴你……”忽然她想到自己去青衣寺的動机,不由打了個冷戰,心想:“葉哥哥啊!你要是知道你父親并非病死獄中,而是死在那赤臂尼的手下時,你不知會怎么沖動呢!”但是她沒有馬上告訴他,生怕他一听之下,馬上去青衣寺,那忍大師這么大本事,葉硯霜恐怕也難逃開她的毒手。
  想到這里不由歎了口气,又看了葉硯霜一眼才道:“葉哥哥!這些年……你!都到那去了?
  葉硯霜也歎了口气道:“一言難盡,姑娘!以后再告訴你吧!你無論如何要把你受傷的情形告訴我,等你身体好了,再告訴你我這几年的遭遇,同時我還要問你呢!”
  鐵守容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傷,不由心里一酸,泣然對葉硯霜道:“硯哥哥!我是中了人家的紅霓掌了……已經沒有救了!不過今天既能看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再后悔了……”
  葉硯霜聞言大吃一惊,驀然記得當初師父南天禿鷹,曾和自己說過這种紅霓掌的威力,中人后很少能逃出活命的,曾聞數十年前有一赤臂尼,精擅此掌,要是被人打的,那可真危險了!
  想到此好不憂心,不由望著守答道:“姑娘!你先別難受,人定胜天,也許并沒到了絕望的時候,你可知這种傷有法救沒有?”
  鐵守容在枕上苦笑了一下,微微搖頭道:“据說在廬山某處,有一种叫銀珠的東西可治這种傷,但……是這銀珠,僅听聞,誰也沒見過,也只不過是扑風捉影之談談罷了……”
  葉硯霜聞言,不由喜形于色,馬上道:“既然有此一說,也許真有這銀珠,姑娘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到廬山去試試看,至多半月就可回來,你千万可別走!等著我!”
  鐵守容忽然苦笑的搖搖頭,伸出手拉住了葉硯霜的膀子道:“好哥哥!你千万……要听我的話,不要跑這么遠,白跑……沒有用的!”
  鐵守容翻身坐起,全身戰瑟不已,葉硯霜見狀大吃一惊,忙用手把他扶著坐好,皺眉道:“妹妹還是盡量少動……”卻不知那守容已把臉枕在了他的肩上,以一雙淚眼凝視著他那英俊的面頰,她想到她也許不久就會死了,眼前自己既是朝暮相思的心上人來了,又何必再矜持那种虛偽的感情,不如讓它隨心的發泄了吧!
  “反正這是曇花一現,生命火花最后的一霎那……”想到這里,她不由一手攀在葉硯霜的頸項,把一半嬌柔無力的上身,全部依在了葉硯霜的怀中。
  葉硯霜此時內心跳動不已,盡管是他內心已愛守容万分,恨不能為她犧牲一切,只要能使她的傷好轉……
  雖然他已和李雁紅有了那么深的感情,而且尚有口頭上婚約,這么作是极不對的,但是又有什么力量,能使他克制著自己,對曾經一度讓他愛欲性命的守容不有所怀念呢!
  何況他愛鐵守容本在愛李雁紅之先,而后來有所改變,只是誤解了守容的不忠,才會改對雁紅親近的,當然他對雁紅的感情也是真的!如今,在這深沉的靜夜里,小室凄燈,面對著自己往昔的愛人,眼見她病入膏盲,更加以對自己是那么親熱,那一顆本欲封鎖的石心,就在這一霎那完全腐化了,他用手輕摟著那柔似無骨的上身,腦中浮起了無限的思潮。
  “我不要做圣人……天啊!我葉硯霜這一生……”
  “雁紅啊!你原諒我吧!雖然你的心里也許并不是如我愛你那么般的在愛著我……但我仍應該對得起我曾經給了的那份感情……那旅舍的一夜……”
  想到這他不由机玲玲的打了個寒戰,才一咬牙,想狠著心把她推開自己怀抱,但當他低下頭,触擦著她那黃秀的云發,看見她那為淚水打濕了的長美睫毛,他的心又碎了!
  他現在真開始怀疑,鐵守容也許并不喜歡那馬兆新,仍是愛著自己的。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裝假的,但是唯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是不容許有一絲偽裝的……”
  要辨別他(她)愛你的程度,你(你)只需小心注視著對方的雙瞳,那里有世界上最真的答案,由他(她)凝視你(你)的目光里,可一窺無遺……
  眼前這守容的目光里,所表現的情焰是那么明媚、真摯……唯有純真的愛和明洁的心相配合的結果,才能產生出如此動人的目光,那是再真不過的了!于是這位多情的硯霜才硬起來的心,不由又軟下去了,他輕輕用手托起了她那微微發燙的臉來。
  鐵守容微微閉著眼,呼吸顯得很急促,她已意料到這舉動的用意,但是她怕!可是她仍是羞的期待著。
  就在這時有兩片微微濕熱的嘴唇吻在了她的唇上……
  窗外的夜風輕輕的吹著,遠處的更樓上一連敲了四下,正是深夜的時候了。
  于是這一對曾經几度波折、离誤、困惑的年青人,才彼此坦誠,真實的首次表現出了他(她)們的愛。
  我多么愛听那午夜的鐘聲啊!
  當它穿過宁溢由遙遠飄來。
  我倆戰瑟的相擁著,打開了心扉。
  讓它進來!在那里回旋。
  當我第一次听到這午夜鐘聲的歎息。
  你用火熱的雙唇,遞給我了一個完整的愛。
  讓心和心交流,讓心和心韻交流……
  良久葉硯霜火熱的唇,离開了她那微微嗡動的櫻口。他是那么的迷醉,同時也是那么的懊喪著,忽然他触目在自己肋下的劍鞘上,不由打了個寒噤,就像一盆涼水從頭上澆下,不由慘然的一笑,對守容道:“容妹!我還有一件東西忘了帶給你……”
  鐵守容仰臉微笑著,那像桃花一樣嬌紅的臉,鬢角微微潤汗,前胸頻頻的起伏著,葉硯霜本想羞辱她的話,在她那純美的微笑里,開始熔化了,她仍喘著笑道:“葉哥哥!我只要你的人,并不要的贈物……”
  葉硯霜心中暗暗叫了聲:“守容啊!你可知我要給你的是什么東西啊,假使我拿出來,你的臉往何處放?……”當時只苦笑了一下道:“你誤會了!這東西本來就是你的,不過現在還是不給你好!等你傷好了以后,我再給你!不過……”
  鐵守容听這些話,真是莫名其妙,不由皺著蛾眉吟道:“不過什……么呢?”
  葉硯霜搖了搖頭,勉強微微笑道:“沒什么!”可是他的內心正要說的話是:“不過當你拿到那把劍時,我已不在你的身邊了!”
  “為了你的尊顏!為了我愛你!我只有這么作……”他這么想著:“我本是一可怜孤獨的人,上天叫我存在的意義,只是給我痛苦,給我殘缺的感情,我所交往的人,她們都會因為愛我,而得到极大的痛苦,而我忠純的內心啊……上天明鑒著我!我何曾存著一絲一毫的心去玩弄你們啊……”
  “快樂、幸福、希望、以及微笑……這些一度我曾獲得的甜蜜啊……都像是天空的浮云,它們飄著!我想抓住它們,可是它們都被狂風所逐退了……其它的也都變成了雨,洒在大地之上,那不是云啊、雨啊!是巫山上的斷腸相思淚!……它們也因為我給它們的痛苦,而感激的流下淚來了……”
  “只是淚!我能帶給別人的只是淚,春蚕至死絲方盡,蜡炬成灰淚始干,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窮期,……看生命之火已快熄了!”
  “但是天啊!我還是年青人啊!我怎么活下去呢!”
  “唯一的生路,我還是走吧!不要貪戀著一時的溫馨,卻讓涓涓的淚水,迷失了我光明的眸子,我本是隨著失望孤獨而來,那么走時又怎能忘記了我這伙伴呢!”
  這些無數的思潮在他腦中起伏著,他就像一頭暴風雨中的雄雞,那么收頸縮翎,戰瑟著,憧憬著未來,他是那么的迷蒙,不知所從!
  有一個結論在他的腦子里閃著:“我決以最大的能力,甚至于犧牲我的生命,也要把守容的病治好了,明天我就去廬山為她求藥,能把她治好了,我就留下那把劍,自己走吧!……”
  于是葉硯霜想到這里,就苦笑著對守容道:“容妹妹!你的傷到底是誰打的?……怎么會如此重?這人又如何對你下如此毒手?据我看竟比那南荒雙怪中鬼見愁喬平的黑羔掌還要厲害得多呢!”
  鐵守容驀然一惊問道:“怎么你也知道……喬……平這人呢?”
  此言一出,但見葉硯霜兩道劍眉一豎,兩眸子內閃出怕人的光,恨聲道:“我豈止知道他!……喬平如再見我之時,也就是他壽終正寢之日……”鐵守容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這年青人的超然毅力,不由為他耽起心來,心想那喬平是何等功力,葉硯霜恐怕不是他對手了。
  一別數載,她不知葉硯霜竟會有了這么大的精進,她的腦中,葉硯霜依舊仍是像從前一樣的,不由對葉硯霜關心道:“葉……哥……哥,那喬平我也認識,并且還中過他的黑羔掌,功力卻是不凡……要……不是一塵子師伯救我,那一……次恐難免……就要受傷了!”
  葉硯霜睜大了眼惊道:“什么?你居然也中過他的黑羔掌?我會被他一掌,差一點把命送掉……”言至此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如此說來,我就更不能饒他了!”
  鐵守容見狀正想勸勸他,但又怕損及了他的自尊,本心想說等自己傷好了,再同他一起去找那喬平報仇,暗忖著自己如今功力,和那喬平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葉硯霜万無敗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生命已危在旦夕了,那還會能作此打算,不由暗自神傷,好不為葉硯霜擔心。
  葉硯霜見狀,想已窺出鐵守容對自己如今武功尚不知道,不由微微笑道:“我知你如今不放心,但我可告訴你,我已不是以往的葉硯霜了,這變化就連我自己也想不通,那喬平再見我之時,我可預告他的命運,是死路一條!”
  鐵守容聞言又惊又喜,不由引目對葉硯霜仔細看去,這一注視果見其那雙瞳子里神光外射,雙太陽穴微征凸出,分明是內力已臻极點的現象,再見到他那頂蛛絲小帽及腰上的白色象牙短笛,意料到他定有一番奇遇,正想好好問問他,并且也就便把自己別后三年的事,也告訴他一番,就在這時她忽覺全身猛然一寒,跟著連打了兩個寒戰,全身一陣戰抖,不由抖聲道:“不……不好……了!”
  葉硯霜見狀大惊,正不知如何處置,忽見她翻了個身,滿臉青紫,忽見她兩手張開,葉硯霜淚如泉涌的扑在她怀里,吻著她的臉道:“容妹妹!你……這是怎么了!我馬上用本身紅蚕罡气把你周身穴道打通,再以“三元開神”与你推拿一翻,你能忍耐几天……我也好去為你尋藥……
  但守容的雙腕緊緊的抱著他的頸項,口中含糊的道:“不要……离……開……我,葉哥哥!我……求……求你!我不要藥!只要你!”
  葉硯霜正在痛心欲裂之際,忽覺守容在自己怀中連連抖動,口中哼吟道:“痒……死我了……”話尚未完,竟再也忍不住,格格的嬌笑了起來。
  葉硯霜不由莫名其妙,起先尚以為她傷已好了,竟會笑了,尚陪她笑了几聲,誰知再一注目,見她秀目中淚痕如涌泉似的連連而出,雙手竟放開了葉硯霜,一齊撫抓著前胸,一用勁,竟把那件湘綢的睡襖給抓破了,露出了貼身的小衣……仍自狂笑著。
  在這靜夜里聲音异常響亮,守容想是也念到此,竟然翻身把口對著棉被,這一陣笑笑得差一點喘不過气來,但她仍伸出一只手,拉著葉硯霜不放。
  葉硯霜忽然大悟,嚇得面無人色,心想這現象不就是那紅霓功發作了么?
  這种情形如果不能迅与制止,起碼要笑一個對時,如此功力強者,三天再發一次,如此三次,任你鐵一般的漢子,也會被笑的吃不住勁,七孔流血而亡!
  葉硯霜想到此,不由机伶伶打了個冷戰,一把把她抱起來,見她已滿身汗濕,已笑不出聲音了,一只玉手掩著櫻口,變笑為泣的猶在激烈的斟著,不由得虎目中冷冷淚下,滴滴都落在守容的臉上。
  時間已經不允許再有多少猶豫,守容如再不与以制止,很可能就會在這笑聲里閉過气去。
  于是這位多情的一世奇俠,再沒有什么顧慮了,他伏在她耳邊泣道:“容妹妹!你忍一忍吧?我是不得已這么作……”但見他駢二指在她頸上“咽喉穴”上一戳,鐵守容雙目一翻,就靜止不動了!
  但她那柔弱的玉体,仍是不停的抖著,由此可見她的痛苦了!
  葉硯霜見狀像瘋狂似的扑在她的身上,泣道:“容妹妹!可怜的守容!你要活下去……你不能棄我而去啊……”他仰天泣道:“上天賜這姑娘一條活命吧……讓她十天以內千万不要傷情惡化,我……定連夜的赶去廬山……”他又回吻在她的頰上,淚下如雨道:“要是……找不到藥……容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這一生已是多余的了……”
  鐵守容心中雖能听到葉硯霜的話,但她已經气若游絲了,何況尚被點了大穴,雖如此她是多么欣慰啊,由是她顫動的更厲害了。
  葉硯霜突然像瘋狂似的,把她全身衣服脫下了,他此時已顧不得什么叫廉恥了,他只知唯有這么作,或能救她一命!
  這位一世奇俠對天吸了一口長气,略閉了一會眼,運出了“會元寶錄中”的太陽神功,霋時之間,雙掌赤紅似火,炙膚如焚。
  這种功力,他尚是首次使用,每用一次要消耗自己很大的功力,葉硯霜低下頭,凝目在她那羊脂似的玉膚上,他簡直不敢再有別念。
  只見他運掌如飛,霎時之間已把她周身三十六處穴道一一揉遍,每一出掌,那守容都一陣吟動,這种功夫使運功及受功之人,都有极大的痛苦,最后那葉硯霜已全身汗透,約莫再有半個時辰,鐵守容的穴道已解開了。
  葉硯需靠在狀邊,喘成一片,凄燈之下,但見鐵守容已睡著了,葉硯霜不敢再触在她的身上,他流著淚,拳著累得發抖的手,替她把衣服穿好,預料到自己把所有的功力都運出了,也許她能有几天平安的日子可過,剩下的時間,自己可不能再耽誤了。
  想到這里,他跳下床,在桌上找到筆硯,抽出一張紙運筆寫了一行字:
  “容妹妹!你等著我,我會很快的回來的,不管成不成功,我一定會回來,因為命是我們兩人的,容妹妹!千万要等著我……”
  他把這紙條塞在了她的枕下,把門打開,竄身而出,像是輕車熟路似的,几個轉彎,已來至一間小房邊,也不叫門,暗運神功,一捏動那門軸,但听“叭!”一聲,那門軸竟活活地被他給斷了。
  室中人抖動的叫:“誰?”卻見人影一閃,眼前黑影站定,這黑影用著悲泣的嗓音道:“小二哥!別怕,是我!”
  這店小二已被嚇得說不出話來,聞聲再仔細一看,心說:“我的奶奶!又是這位爺!”不由下意識的用手摸著下巴,生怕又被這人給捏下了,那味儿可真不好受,但他天膽也不敢再叫,只好披衣下床抖聲道:“大俠……你有什么事……怎么總是半夜來……”
  葉硯霜一把握住這店小二的一只右膀,黑夜里這小二磁牙咧嘴唷唷連聲,那只手都麻了,連唷道:“大爺!有話好說,別使勁……”葉硯霜拉著他就走,小二衣服還沒穿好,一面提著長褲子,一面跑著跟上步子,心想:“這算是什么事!半夜三更的……”須臾已到了守容房中。
  這店小二一進去,見鐵字容臉色青紫,全身汗透,嚇得叫了聲道:“她……怎么了?」
  葉硯霜扑通一聲跪倒在地下,對著這店小二納頭便拜,這小二可嚇胡涂了,一面后退著,嘴里連叫道:“我的爺!你這是干什么?可折煞小人了……”
  說著上前用力拉起葉硯霜立起身后道:“她……恐怕不行了……”
  店小二聞言嚇得打了個戰,上下嘴唇一陣相碰道:“什……么?”
  葉硯霜歎道……“但我要拼全力去救她一命,方才我已用功力把她全身穴脈打開,但也只能保她五天沒事,五天后她一定仍會發作,發作起來狂笑不止,那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廬山离此還有千里,我再快十天才能回來……”
  那小二嚇得變聲道:“十天你能來回廬山?神……仙也不行呀!”
  葉硯霜見這小二雙目,淚如雨下,心中也不由感激万分,可見世道上也有熱腸人,不由急道:“我十天一定可以回來,但是這几天她恐延不了,要是我在尚可与她推拿一番,一月活命是不成問題,但是我走了……”他不由用淚眼一看那小二道:“只有你能幫她了!”
  這店小二點頭道:“這位姑……娘真是可怜,大爺你放心,你就不要囑我我也會照顧她的,我馬上去把錢橘皮找來,叫他守著她!”
  葉硯霜苦笑道:“沒有用!”說到此由腰下解下那白象牙笛道:“我求你由現在起就坐在床邊,十天以內不要离開她,你要不分日夜的看著她,只要她一笑,你就用這笛子在她四肢關節上一一敲打,下手要重,別怕!這樣可減少她的痛苦……”
  “要這么作,也許尚可延她十天的活命,那時我回來了,你就別管了!”
  店小二聞言,略一沉思,恨聲道:“大爺!你放心!就是這么著,我十天來決不离此室一步……”葉硯霜不由大喜,緊握著他手,感激得熱淚交流。
  忽見小二一皺眉道:“我吃飯也可以在這房里吃,只是要……”
  說到此臉竟一紅,葉硯霜急道:“要怎么?”
  那小二歎道:“要大便呢……?”
  葉硯霜要在平時,聞這話早就笑了,但此時他可真笑不出了,一听這話道:“前六天她大概沒什么事,一定有說有笑,后四天可就難說了,沒別的,你得委曲一下,忍著點!”
  這小二嘴中答應著,心里可真發愁,心想:“別的能耐,這玩意怎么忍法?”不由連連皺眉。
  葉硯霜交待清楚了,忽然一瞪雙目,平空一伸手,但听卡嚓!一聲。那距身丈余外的八仙桌,一腿竟齊腇折斷為二,嚇得那店小二鬼叫一聲,葉硯霜冷笑一聲道:“小二哥?我們話可說在頭里,要是你口是心非,不听我的話去作,我回來后,嘿嘿!你就是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你抓回來,這桌子就是榜樣?”
  這店小二嚇得臉一陣白,連叫道:“大……爺……你放心!我一定……照照照辦!”
  葉硯霜見狀又推下臉,和顏悅色道:“小二哥!我知你不會的!你放心!如果你真能這么作,我要把她救活了,我定不會忘記你的,那時侯我買下一家大店送你,你就不是小二了,馬上就是大老板一個!”
  這店小二聞言真個是又喜又怕,不過一想到真要是作了大老板,那滋味可真美……想到此連害怕也忘了,張大了嘴道:“真的?”
  葉硯霜道:“丈夫一言,如皂染白絕無反悔!小二哥!你好好的照顧著她,我走了!”只見他又走到鐵守容床前,滿臉凄楚的又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容妹妹等我……”跟著雙肩平恍,身子就像一朵云似的到了窗口,又回頭看了看,只見他劍眉斜挑,輕歎了一口气,足頓處,就像一樓輕煙似的已飄身而去,霎時之間已無蹤影!
  這小二待其走后,自己走到桌前,用手一摸那桌腿,見那木腿斷處,竟似刀斬一般,內心大駭,不言這小二愈法死心塔地的去侍候著那鐵守容,真個是廢寢忘食。
  且說那葉硯霜縱身門外之后,不敢稍有停滯,展開一身輕功,兔起鶴落的向前直奔。
  廬山是我國名山之一,為戇省之北,周有破山、羅山、吳峰岭等環峙,境內泉清風香,景致奇佳,為我國最佳避暑胜地。
  葉硯霜心憂鐵守容之病,這一夜雙足不停,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其行若飛,見天光透曙,葉硯霜已來至建昌府,离著廬山尚有一段相當距离,但葉硯霜這一夜急馳,已遍体汗下,气喘如牛,就是他再有一身本事,此時也不能不歇息一下,否則真要累倒下了!
  這建昌今名永修,為贛北大鎮,此時雖是黎明,但大街上推車往返,絡繹不絕,多半是販賣菜蔬的庄稼人,乘早把青菜推進城來出售。
  葉硯霜來此,各店門尚未開業,大街上除了這些菜販子以外,行人几乎沒有,這一夜的奔馳,真使他又累又餓,但他腦中一直懸挂著那重傷垂死的守容。
  “她的命完全操縱在自己的雙足之上,而自己命又附和在她的命之上,為己為人,你要咬牙,忍受這一段痛苦,千万不能中綴休息!”
  想到這里他几乎又坐不住了,由石上站起身,忙走近一家店房,這店房方在下門板,葉硯霜至前討了一碗茶喝,另外還買了一包食物,用油紙包好,轉身就走,但是如今大白天,自己又怎能在大道之上,施展輕功絕技,要讓地面上官人看到了,又麻煩。
  想到此不由焦急异常,深悔自己一時情急,放著那小驢在店內不騎,要是再赶回去,一夜又算白跑了,要是去買一匹馬吧,時間也不許可,何況有沒有賣還成問題,正自焦急,忽听一陣蹄聲由身后飛馳而來,葉硯霜聞聲止步,卻見一又黑又大的麻臉漢子,一身黑市馬褲褂,背后斜背著一個黃綢長包,微征露著青綢刀柄,跨下一匹白首黃身的大馬,真個是人高馬大,其行若風。
  這漢子尚离著葉硯霜有七八丈遠,已咧開大口連聲怪叫,口中嚷道:“好小子!想死啦!要讓爺爺撞住你,不把你小子蛋黃給撞出來……”一面右手舞鞭,那份樣子真個是囂張已极!
  葉硯霜要按平時,听到這种話,一定是一笑置之,不會給這等人一般見識,但此時內心急燥憂慮,本就有一肚子不高興,被這麻漢一罵,不由猝然劍眉一挑,心想:你來的正好,我正想要匹馬騎,本尚不知怎么找去,你這一罵,算你小子倒了霉!
  想到這里突然扑身,雙手平伸往路中一站,這一下把那小道給擋的死死地。
  馬上黑漢見狀大怒,嘴中連聲罵著粗話,簡直不能入耳,他竟猛抖絲繩,這匹馬扒開四足,直往葉硯霜身上竄來,說時遲,那時快,這匹馬眼看就要撞上了,忽見葉硯霜騎馬式往下一蹲,全身一陣抖動,那震惊天下的內功,紅蚕罡气絲絲逼出体外。
  突見這馬雙蹄一仰,嘶嘶一聲長嘯,竟然离著葉硯霜身前尚有三尺光景,就走不動了,雙目怒凸,后蹄連連前蹬,但依然進不了一寸。
  馬上黑漢本是附近“老虎砦”上巨盜鏑鈴叟的麾下,奉命打探財路的采盤子,平日一向目中無人,在馬上見這眉清目秀的年青人,居然尚敢橫身攔路,不由勃然大怒,一時發了狠,有心想至這人身前跳過去,踢死了活該,反正大清早上誰也不知道,卻不知那馬眼看已快到了這人身前,竟猛一抬動前足,這黑漢子那里防到會有這一手,不由從馬上一個倒觔斗翻了下來。
  因無備之下,這一家伙摔得還真不輕,只見他在地上滾了好几滾,一個“癩驢打滾”背脊用勁一挺,已竄身而起,一身塵土。
  這黑麻漢子本名李七,外號火霹靂,生就一付蠻不講理的怪脾气,平日驕橫已慣,那能吃這种虧,他也不好好想想,這馬跑得這么快,如何能突然一下停住,就是停也要往前沖几步,怎能說停就停,而且尚往后反彈出好几步?他只以為是這馬自己停下的,那一股無名火,不由全數發到了葉硯霜頭上。
  當是狂叫一聲:“小雜种!大清早上闖你爺爺的喪!”手中七節馬鞭,“刷!”一下,直朝葉硯霜臉上劈下。
  葉硯霜嘴角冷笑著,待其鞭到,猛一伸手一撩,正抓住了這馬鞭一揣,微一抖,這李七向前蹌了兩步,葉硯霜尚沒想到他還有几斤蠻力,一時雙眉一豎,狂喝一磬:“撤手!”三成勁向外一抖,這一下那李七唷!了一聲,當時掌心皮破血流,再看馬鞭已到了對方手中,至此心才覺得來者不善!
  葉硯霜捉鞭在手,跟著一把帶過那馬韁繩,向那李七冷笑一聲道:“我正要一匹馬騎,難為你想得倒真周全,送了馬還帶一條鞭子,看在你這份禮物份上,我也不給你一般見識,還不快滾!”
  說著話一足踩環,方要跨上馬背,忽听那麻漢操著一口北方話大叫道:“王八糕子!你是找死!”只見他一背手,跟著白光一閃,一口厚背鬼頭刀已撤到手中,雙目發紅,往前一探步,”刷!”一聲,這口刀“獨劈華山”,直朝葉硯霜頂門上劈下,真個是力大刀猛,別說是叫他劈上,就讓它沾上一點,也非見血不可!
  葉硯霜本心想這丑漢知難而退,不知他竟敢撤刀撒野,自己一心急著廬山之行,生恐誤了大事,那有心与他蠻戰,見他刀到,手中馬韁振腕而出,這口刀不偏不倚,正砍在了這皮鞭之上。
  卻沒想到這么快的刀刃,竟沒把那皮繩砍損分毫,卻被這細長皮繩將刀身纏了個緊,但听葉硯霜口中喝了聲:“黑小子!再撤手!”這李七可真听話,騰!騰!騰!一連往前跑了三步,怪吼了一聲,手中刀竟真的飛上了半天。
  這一次葉硯霜是運足了內勁,力貫單臂,臂運于繩,故此那皮韁,表面上雖仍是一條普通皮韁,但無异一條百煉柔鋼,李七的刀如何能砍斷它,被葉硯霜那种神力一扯,自己因愛面子仍死握刀柄不放,所以這一來更慘,整個掌心全部破裂,血肉模糊,直痛得唷唷連聲。
  葉硯霜含笑點了點頭道:“怎么樣?還有什么破銅爛鐵盡管拿出來,換只手再試試!”
  那李七此時才知道這年青人竟負有一身奇技,知道如再撤野吃虧更大,不過先天那一付傲脾气仍改不了,直气得一張黑臉,黑中透紫,面上銅錢大的麻子麻麻相疊,真個是奇丑無比,口中恨得厲抖著道:“小雜……”
  忽見葉硯霜雙目一瞪叱道:“你說什么!你罵人可是自己找死!”
  這黑小子嚇得一哆嗦心想:“今天真他媽的倒霉,陰溝里翻船,竟會被這么一個小子給打了。”愈想愈有气哼道:“小子你別神气,好的在后頭呢!你叫什么名字?”
  葉硯霜哂然道:“告訴你地無妨,我叫葉硯霜你記好了!我可有急事要走了,謝謝你的馬。言罷負身上鞍,韁繩抖動,這馬一聲長嘯,其快如箭,直往前方怒竄而去。
  這李七一听對方報名,嚇得一打哆嗦,心想近听六旅鎮上出了一青年奇俠,掌震天下群雄,就連紅云大法師,都讓那年青人給打敗了,這年青人、人皆以“青衫客”稱之,姓葉名硯霜,卻不料就是他。
  想到此真個是余悸尚存,暗慶自己還算好,見机得早,要不然可就要出大丑了!
  且說葉硯霜一馬在騎,神威大振,馬上加鞭,這匹馬白沬狂吐,四蹄如風,在這山的小道上一路狂奔,路人皆立足不進,惊視這一人一騎,似瘋狂的奔著。
  且說這一陣急奔,整整一個上午,馬不停蹄,眼前已來至一處大山,瞻眺望去,山勢陡斜,蜿蜓百里,俗謂“山山相連”由此山竄行彼山往往較平地上行走近了許多,葉硯霜因幼隨恩師卜青鈴曾來過廬山一次,腦中依稀尚記得它大概方向,暗忖由此山越道定可通達!
  此時時已過午,人馬俱已通体汗下,葉硯霜可真有點挺不住了,再看那馬,更是呼嚕嚕出气有聲,正好這大山之下開有几家買賣,此時正是午飯時候,地方雖小,可是生意卻很興隆。
  葉硯霜翻身下馬,真個是精疲力盡,牽馬前行,見有一處涼棚平搭十數丈,棚下擺有十几張桌子,多已座滿,店前有兩個伙計正在叫喊著讓客,葉硯霜拉馬至前對那伙計道:“快給這馬上些好料,我吃完東西馬上還得赶路!”
  這伙計答應著牽過馬,忽然對著那馬一怔,回首笑道:“李三爺沒來?”
  葉硯霜不明其意,當時一皺眉道:“誰是李三爺!……”
  這伙計一指那馬道:“這不是李三爺的馬嗎?這百鼻心三天兩頭在我們小店歇腿,還有不認識的!”言罷滿面怀疑的看著葉硯霜,似等葉硯霜答話。
  葉硯霜心中一動,當時佯裝憶起的啊了一聲:“你也不說清,你們叫他李三爺,我們熟人都叫他黑麻子,他有事在后頭,把馬借給我騎了!”
  這伙計聞言才笑著點頭道:“對!對!就是他!”葉硯霜隨口一語,這黑麻子外號卻不徑而走,以后叫得比那人霹靂還響,李七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且說葉硯霜才進棚下,見各座俱已坐滿,正自發愁,卻見一伙計行前道:“相公!這邊還有一個位子空著呢!”葉硯霜不由跟著那伙計走近一小桌,見那桌上只坐了一個又矮又小的老頭儿,這老頭儿身旁放了一個大藥窶,內中滿是藤根果皮各种藥材,只見他一人獨斟自飲,好不逍遙。
  葉硯霜在其身后,但見他發白如銀,身材矮小,也沒看清他容貌如何,這一對面坐下,無意看了這老人一眼,心中不由然一動,暗忖自己要是沒猜錯,這人定不是一普通藥商。
  原來這人雙眉細長出額,其紅如火,二目下視,想是一心在那杯中物,連葉硯霜正眼也不看,一雙玉手其白如玉,也都留著兩寸許長的指甲,不時輪敲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擊聲,右手筷箸正在盤中翻揀著菜肴。
  葉硯霜這一坐下,那伙計躬身問道:“這位相公吃些什么?”
  葉硯霜道:“什么快就來什么,我吃完還要到廬山去呢!”卻不知此言一出,那矮小老人,聞言竟猛一抬頭,向葉硯霜看去,葉硯霜不由机伶伶打了個冷戰,心想這人長相可真怪!
  原來這矮小老人,除了眉紅如火以外,一雙眼珠竟是全白少黑,僅當中有黃豆大的二個黑點,開合之間神光十足,這老人果是不凡了!
  那老人不意間一看葉硯霜也是一怔,遂即低頭吃飯,葉硯霜待那伙計走后,自己不由又打量那小老人几眼,見他一身紅色短衫,腰扎黑絲帶,足下一雙芒鞋,絲帶之上尚懸有一個紅漆酒葫蘆,最怪是背后尚系著兩根粗如儿臂的青色竹筒。
  那時民風,男人衣紅,真可說是怪事了,尤其是這老人,如今已這么一大把子年歲了,穿一身紅衣,可真有點渲染視線了!
  但這棚下之人,卻無一對其面帶惊奇的,由此判來這小老人定是此處長客了!
  葉硯霜正在怀疑不止,那店伙已端來一大盤新蒸的肉包子,還有兩樣下酒菜,一角酒,待擱下后,笑對那老人道:“九老今天忘了喂蛇吧!”
  這紅衣小老頭迷縫看眼一笑,一口陝西話道:“敢情!我真忘了,快把二號黃皮拿一角來……”一面由腰帶上解下那二竹筒,口中尚歎道:“小東西可饞坏了,在里面直動!”跟著把它豎于桌上,葉硯霜才知這竹筒里面竟裝的是蛇,不由一惊,心想世上還有喂蛇吃酒的?這真是奇人怪事了!
  那老人把竹筒擱于桌上,略一轉動那竹筒上端,竟措開成一小有銅錢的圓孔,老人用他那長指甲,在竹筒上微微一敲,口中哼道:“我的香妃!出來吧!”葉硯霜聞聲差一點笑出來,心想這名字倒別致!誰知老人話才一完,那小孔中果然伸出一頭。
  葉硯霜一看這頭,心中暗暗惊异,一般蛇首不外三角形,或惰圓形二种,但這蛇頭卻是其圓如珠,翠綠油亮,葉硯霜嚇得一怔!
  這蛇頭伸出以后,咧開占了全頭面積三分之二的大口,噓噓連聲,唇開處劍齒齊列,好不怕人。
  老人見其頭伸出后,喜得眉飛色舞,嘴中哄道:“我的香妃,今天可餓坏了是吧!等會啊!等我把黑娘娘叫出來,你們一塊吃吧!”
  葉硯霜心中又是一惊,心中真個又惊又笑,心想這可真好,你又有娘娘又有妃子,看樣子你倒是個皇帝了呢!
  此時那矮老人話一完,一任那圓頭小蛇伸首筒外,連連噓叫,也不管它,又把另一竹筒放在桌上,照樣捏開一孔,用指甲敲了兩下,嘴中哼道:“黑娘娘出來吧!”話才一了,葉硯霜微聞筒中一陣急轉之聲,跟著由筒上端小孔中猛出一頭。
  葉硯霜一看這蛇頭,當時嚇得吸了口冷气,心想這兩條蛇真是在那找的,一條比一條怪。
  原來這一條蛇頭,又黑又亮,標准的三角型,最奇是這蛇頭之上,有像雄雞一樣的一個紅冠,其紅如血,這蛇頭一伸出,口中呱呱連聲,惹得老人呵呵大笑,慢慢點頭道:“別慌!別慌!我還沒吃飽呢!你們兩個先忍一會,聞聞味儿吧!”
  他竟真的有意把酒杯畢起,在二蛇頭下傳來傳去,陣陣酒气上升,直把那兩條蛇引得吱吱連鳴,腥液滴垂不已,這矮小老人哈哈大笑,逗夠了,才把杯子高高舉起,先對那圓頭怪蛇道:“把嘴張開!”這香妃也真听話,聞言仰首開嘴,老人手一歪,杯中酒成一細若線絲的水道,直直注入那蛇口中,只見這圓頭小蛇,腮下鼓動不己,須臾那酒飲了個精盡,猶自吐信舐動不止,老人以手叩筒道:“快進去!快進去!吃了這么大一杯還嫌不夠是怎么?”那小翠蛇聞言又叫了兩聲,才快快縮頸進去,小老人笑著把蓋子合上。
  那一邊的黑蛇早就忍不住了,聲若儿啼似的怪叫,呱呱連聲,惊得四座之人都回首往這邊看,葉硯霜不禁被這怪蛇給引得疲勞頓忘,也仔細的瞧著,心中不胜惊奇,想不通這矮小老人到底是干什么地?
  此時這矮小老人又取過杯子,如法泡制的敲了筒子兩下,那黑蛇張開巨口,葉硯霜見這黑蛇口中其紅如血,和頭上血冠同為一色,再襯上它這黑鱗更顯得黑紅相映,好不凌厲惊人!
  小矮老人把酒如法喂后,又敲筒令回,這蛇竟一直呱呱連叫,說什么也不肯收縮,這老人歎了口气道:“誰叫你是娘娘呢!再給你一杯吧!可是你要是給我借酒裝瘋我可剝了你的皮!到廬山你要是給我找不來那銀珠,我不把頭給你砸攔!”言罷又注酒入那黑蛇之口,葉硯霜聞言不由一怔,心想這老人所言銀珠,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銀珠!
  本想問問他,但轉念一想,世上那有這么湊巧之事,自己要找銀珠,他也要找,何況他還是叫這一條黑蛇去找,這不是開玩笑嗎!
  但自己親耳听得這銀珠二字,決不會假了,方想開口問他一下,這銀珠可是藥類,但忽然又想到,自己真是太傻了,如果他真是去找銀珠,還會告訴自己銀珠的藏處,那不是給他自己找對頭嗎!想到這里勉強忍著不出聲,自己赶快吃飯。
  此時這矮小老人又把二竹筒懸好腰帶之上,忽然對葉硯霜哎牙一笑道:“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葉硯霜微欠身道……“不是!不是!我是過路的,老先生!你這兩條小蛇可真有意思,在那捉的?”
  這小老人聞言笑著點點頭道:“我說呢!這地方的人差不多都認識我,我就不知還有你這么個少年俠客呢!”
  葉硯霜笑道:“老人家太會取笑了,我那配稱什么俠客?只不過會兩手江湖把式而已!”
  那小老聞言含笑點頭道:“血沛者凸額,气充者明目,這兩樣老弟都占全了,哈哈哈!”跟著住嘴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弟你貴姓?上那去?可否見告?”葉硯霜暗吃一惊,心想這老人定是一不凡之士,只是自己苦思不起武林中那有這么一位怪人?
  當時勉強微笑道:“小弟姓葉,有要事要赴廬山一行老先生你呢?”
  這小老人聞言一怔道:“你去廬山?那真巧!我也要去,老弟!你可否告訴我你去廬山干什么?”
  葉硯霜聞言心想這好,我問你的話你一句不答,專門問我,當時仍笑答道:“到廬山有點事找個朋友,老先生你貴姓呀?”
  這老人哼了一聲,笑道:人皆以捕蛇人稱我,老弟知道這名字就夠了,其實我是采藥商,捕蛇只不過是副業罷了,一兩年遇不到几條好蛇,那生意可不好作,還不如采點野菜好賣錢呢!”
  葉硯霜聞言心知這類异人,要想叫他吐出真實名姓那是万難,但聞知對方竟是采藥為生,再連想方才他說的廬山采銀珠之說,定是不假了。
  想到此不由笑道:“老先生去廬山何處呢?山路可真難行呢!”
  這小老人點頭道:“給你說你也不知道,這地方人跡不到,有一處七巧峰在大步岭右邊,此處積雪盈丈,我到那去采一种藥……”葉硯霜聞言心內暗喜,心想無意間居然打听出這地方,否則自己真要找死呢!
  當時眼珠一轉,有意試試這老人所言是否真情,故意問道:“那地方還有什么藥?這么高又冷!”
  這小老人聞言微笑搖首道:“反正有藥就是了,給你說你也不知道!”葉硯霜聞言心內大喜,心知這才是真話,那七巧峰定是銀珠藏地了,心中一喜,當時也顧不得再吃了,心想愈快愈好,能赶在這老人之前到達最好。
  當時買了些食物帶入袞中,笑對那小老人道:“老先生,我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要是巧咱們在廬山還能見面呢!”
  這小老人聞言點頭笑道:“你有事先請吧!我還要多歇會呢!”
  葉硯霜忙招呼著伙計算好了賬,看出了那匹馬來,翻身上馬,見這山腳之下,有一方木牌黑字寫著“六回岭”三個大字,展目岭上,重岩峻岭,老藤盤繞,真是好一番雄勢也!
  岭旁有一頗為寬的山道,蜿蜓伸展直通另山,但目望處卻不能盡,葉硯霜抖動絲繩,一路往那道上馳去,馬行如風,待繞過這山正面,眼前山路轉窄,崎嶇不平,雖是午后時分,但遙望岭上煙霧迷漫,正在遙望之際,忽听身后蹄響,葉硯霜急勒韁,因這山道太窄,至多可容三人并騎,因不知身后人數多少,如此疾馳,要是闖上了,翻身岭下,那可不是玩的!
  葉硯霜才把馬拉住,身后疾風扑過,竟是一排兩騎棗紅色的快馬,馬上二人俱是英雄巾頭上扎,背背兵刃,一左一右從葉硯霜兩邊揍了過去,待跑過后,右首之人猛一回頭,對著葉硯霜盯了一眼,冷笑了一聲。
  葉硯霜不由一怔心想,這人是什么意思,當時也沒想到別的,繼續策馬向岭上飛馳著,差不多到了黃昏時分,仍未走下這座岭來,眼前山路愈法難行,馬行此路皆汗也!人馬真是疲憊不堪,尤其是那馬,簡直是不能走了,只好下馬行近一處大樹,把馬捆好,自己坐下打開革袞,取出食物吃著,看樣子今夜是別想出山了。
  那馬此時也低首吃著地下的草,全身直冒白气、葉硯霜已兩夜沒休息了,再加上內心憂急,沿途奔勞,雖有一身絕頂功夫,也不盡感到有些累了,不由靠著樹身,略行坐功。
  這种坐功正是太虛老人所傳至上燥气之法,猝然見兩道粗如姆指的白气,由其鼻中伸出,漸漸越伸越長,約二尺遠近,合會為一,漸漸竟伸長丈余,這正是煉气的至高境地了!
  武林中如今恐尚找不出三兩人有此功力,只須臾已通行十二玄關,直達涌泉,再由七十二脈周行全身,一盞茶時間,葉硯霜已感到矜平躁釋,神情志宁,但前心微微發熱,不由大惊。
  原來這是內力消耗的現象,葉硯霜左思右想,隨覺這兩夜一日不胜奔勞,也不致損及內力如此之甚!不由慢慢推想,忽然大悟,原來昨夜為守容所施“太陽功”時,消耗元气太多,非三數日可恢复的了!
  但此時他腦中已不考慮到這些,腦中所想的只是重傷中的鐵守容,他尚不知那鐵守容所以會負傷如此,還不是為了他,要是知道她是為了替自己報殺父之仇,而且自己父親竟是死在那赤臂尼手中,那將不知他會切齒傷心到如何程度呢?
  且說葉硯霜只運气一周,神智已大感充沛,此時天已暮晚,他想早些赶出此山,于是拉過馬來,才一上馬,那馬竟不待抖棘,自己往右邊一山道岔去,葉硯霜心想好在眼前兩條山路俱是一個方向,就任它走也是一樣,這馬此時竟連聲長嘯,一路掃尾奔馳起來!
  眼前山勢愈發奇險,一巨石矗立道前,這小道須繞石方能通過,石后峭壁千仞,彤云四合,真個有一夫當關,万人莫入之勢。
  石上深鑿有“老虎砦”三個大字,另有小道通山,葉硯霜方想如此形勢,要是有綠林人盤踞于此,倒是一理想之地,方念及此,坐下駿馬一掃尾,竟舍前路不行,欲往這山道奔“老虎砦”馳去!
  葉硯霜猛一勒韁叱一聲:“畜牲!你亂跑什么,想上老虎砦去喂老虎呀?”那馬雖止步,但不時長嘯,踢蹄不止,仍思上山之意,一任葉硯霜磕腹引韁,它卻目視山上,再不多走一步。
  葉硯霜正想給這馬吃點苦頭,忽听得嗖一聲,眼前一物穿來,葉硯霜何等目力,一看竟是一枝白羽短矢,直朝自己耳邊穿來。
  葉硯霜心中一惊,想不到這种荒山野地,竟有武林中人居留在此,想著順手一撩,以中、食二指只一箝,已把那短矢夾在指中,雙指征微一捏,竟把那箭從中一剪為二!這种指力真是惊人了!
  隨著這箭之后,跑下一名漢子,左手挽弓,右手卻執著一壺箭,邊跑邊叫道:“你是干什么地?”
  葉硯霜一豎劍眉道:“我走路的!你說我是干什么的?好好你拿箭射人,小心惹火了我可揍你!”
  這漢子一眼見那紫藤矢杆,竟被眼前這年青人二指一夾就折斷為二,不由嚇得張著嘴,看了葉硯霜一會才合嘴道:“你懂不懂規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老虎砦豈容你想過就過的?”一面說著話,一面彎弓向山上射出一箭,出弦發哨作響,竟是一支雁翎響箭,葉硯間一皺眉,心想又有好看的了。
  想到此大怒翻身下馬,對那漢子揮手道:“去!去!把你們當家的叫下來,我可沒功夫給你嚕嗦!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膽子白晝行劫?”
  話尚未完,已有二騎黑馬,由山上一路竄下,待行近后,葉硯霜一眼已看出,內中一人,竟是方才路上越道之人,另一人卻是一四十余歲的矮小漢子,那高大漠子一身青布勁裝,背背一口鋸齒砍山刀,一站定身形,朝著葉硯霜點頭笑道,“朋友!我們見過面!我們瓢把子有請!”
  葉硯霜冷笑一聲道:“在下因有急事,需往廬山一行,實無暇造訪,請向貴當家的回話,就說我葉硯霜改日定親拜山,今日卻是沒時間!”
  二人一听他報出名字,都似大吃一惊的互相對看了一眼,那矮小漢子嘿嘿笑了兩聲道:“我說誰有這么大膽子,搶了我們老六的馬,還敢由我們門前揚長而過,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青衫客葉硯霜,這就難怪了!……”
  葉硯霜心想:“我如今打擂台倒打出名來了,還給我取了個外號,這倒蠻有意思!
  當時微微一笑道:“兄台太過謙了,如無事小弟就告辭了!”說罷才想拉馬而走,忽然一笑下馬道:“這馬是路上一位黃老哥借我的,既然你們認識,這馬就請帶回吧!”
  話尚未完,那矮漢子已把馬接過,口中哼道:“姓葉的!想走可不行,你得露兩手,給我們哥們看看!再說我們瓢把子有請,你想走可沒那么容易!”
  這小子自持有一身輕柔功夫,有意要試試葉硯霜到底有多少能耐,說著話一手竟往葉硯霜手上握來,明面上像是親熱樣子,實際上卻運著鷹爪力在指上,葉硯霜見其掌到,不躲不避,侍其抓上后,突運勁一收,那進手柔若無骨,這矮漢一握之下,就知不妙,但尚沒容他縮手,葉硯霜已一翻手腕刁住了這矮漢的脈門,正是拿穴的高手。按在了他的腕脈穴上,口中笑道:“老兄太客气了!”
  略用兩分力一捏,這小子痛得呲牙咧嘴,全身跟著一麻,癱瘓成一團,別想再動分毫,此時那黃漢見同伴一照面就吃對方拿穴手拿住,心中一急,也顧不得來人有多厲害,當時一個箭步至前,一抖雙掌“黑虎伸腰”,直向葉硯霜后心打來,葉硯霜見他掌到,微微冷笑著,右手變拿為點,在這矮漢“腕脈穴”上一點,就勢向外一帶,那矮漢子就捧了個狗吃屎,跌座一旁動彈不得,葉硯霜就在帶出那矮漢的同時,身子跟著一閃,這黑漢雙掌打空!
  但他身子向前一蹌之時,已知這年青人确實有惊人的功夫,自己那敢在大意,只見他一反手,已把背后厚背鋸齒砍山刀撤在手中。
  “怪蟒翻身”已閃至葉硯霜身前,大喝一聲:“小子!看刀吧!”掌中刀“橫掃千鈞”,直往葉硯霜腰腹上斬來,來勢是又疾又勁。
  葉硯霜見事已至此,不由把心一狠,當時恨聲道:“好不識抬舉的小子!你當我怕了你們不成!”也不知他怎么一抽身,竟滑至了這人身后,‘金豹露爪’右掌帶著极強勁風,只朝這人右肋擊去!
  掌尚未到,這人已感到勁風冰肌,那敢絲毫怠慢,雙手一抱刀,猛向前一扑,就勢在地上一滾,葉硯霜想不到這渾小子還會這一套,未免呆了二下,這一招竟遞空了,遂見這人在地一翻即起,“笑指天南”掌中刀銀星瀉空似的由下而上,直往葉硯霜面胸一路撩來!
  這一式刀法為“地下刀”法第十九式,救命絕招之一,這黑漢平日絕少用此,今日一急竟把這絕招展了出來,滿心打算,葉硯霜在無防之下,定難躲過。
  不想這口刀堪堪已快挨住對方的前胸,忽見對方人影一恍,自己用力過猛竟向前蹌了一步,掌中刀已走了空招,當時大惊,嘿一聲,硬收去式,帶回刀身,卻見葉硯霜依舊立在原處,并未移動分毫,不由嚇得冷汗直流,心想這人定擅錯骨卸肌之法,竟能把大椎骨向兩邊錯開尺許,這种功夫真是駭人听聞了!
  按理說至此這人應感到知難而退了,但他竟把心一狠,乘著葉硯霜一招才過,未容少緩,鋸齒刀由上而下,“長虹貫日”直劈了下來!
  葉硯霜見這口刀眼看已快剁上了,黑漢子這一式在虛實并用的招式,對方如不閃不避,就化虛為實的直劈下去,要是他仍像方才那么向兩邊錯骨閃開,自己就空可改為“玉帶圍腰”,怎么也不會叫他逃開手去,但他這一刀眼看剁上了,對方仍是笑容未露,心方一惊,同時掌中刀加速劈下。
  眼看已臨葉硯霜頂門,就見他右手突揚,駢姆、食二指,向上一箝。
  這是任何人所想不到的,也是任何人不敢為的,他竟用二指不偏不倚的正捏住了黑漢的鋸齒砍山刀口,以那黑漢如此臂力,再加上這口刀身那么重的份量,這一劈之力,就是兩根大碗口粗的木樁,這一劈之力,也定能一折為二!
  但葉硯霜只憑姆食二指之力,向上一刁,那刀身竟像插在石縫里一般,一任那黑漢用用臂力,左搖右恍,休想動它分毫。
  此時二人身邊不知何時已圍滿了人,這些人群,都是由山上下來的,眼見如此情形,嚇得個個冷汗直流,沒有一個敢出聲的,葉硯霜逼罡勁于右臂,以‘芬陀指’將刀口捏住,絲絲內力,都由這刀身傳入那黑漢掌上,他但覺掌心發熱,漸漸像火焚一般,那刀柄是再也持不住了。
  還沒容他松手,忽見葉硯霜雙目一亮,喝聲:“去吧!”左手向外虛按了一下,就有一股极大勁風,微帶著一股熱暖之勁,這正是葉硯霜本身的“紅蚕罡”勁,那黑漢子如何吃受得住,被這一按之力,竟飛出丈余,一跌交地,但葉硯霜并不想傷他,所以他在地一個“懶驢打滾”已站定身形,瞪著一雙怪目看著葉硯霜,他的內心所感的是又怕,又欽佩,在他這一生中從未遇見過如此武功入化的高手!
  葉硯霜把他震出后,把那口厚背刀捧于手上,眼視周圍眾人一眼,面帶薄笑,又低頭看了看手上那口刀,心中一動,只見他雙掌各撫著那鋸齒厚背刀的兩踹,突然雙臂一勁,喝一聲:“斷!”,但听“拍!”一聲极脆之音,眾人都不由嚇得唷了一聲,個個面上變色!
  原來那厚有二指的純鋼刀身,竟被葉硯霜一折為二,這一手功夫,雙掌上若沒有金鋼掌一類的功夫,就算他有數十年的橫練功夫,也休想如此施為。
  葉硯霜這一手功夫,果真有效,一時環身眾人,個個瞪著雙目,嚇得不敢少動,葉硯霜把兩截斷刀往地上一丟,冷笑一聲道:“那位朋友太不禮貌了,我點了他的穴,好在是普通的穴道,兩個時辰后自會解開,我走了!”
  說罷正欲舉足就走,卻听得一陣极刺耳的笑聲道:“不勞費心!尊容請稍留云步!”葉硯霜聞聲止步,探首向右側杯中望去,果見白石之下僈慢走下黑衣人來,這人有五旬左右的年歲,一頭短發,腦后小辮像是一條馬尾一樣,灰白滲雜,兩只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其黃如蜡的肌膚,一雙眸子閃閃放光。
  這人慢慢下來,此時眾人見這人下來,俱都一字排開發聲問安。
  葉硯霜已猜出來人定是瓢把子無疑,當時含笑躬身道:“葉某有何德能,竟容老當家的如此上待?”
  此時那怪老人聞言臉一陣紅,冷笑一聲道:“葉硯霜,老夫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竟光臨敝山,真個使篷蓽生輝,老夫銅鈴叟有意延客,為何卻不賞我個臉呢!當著孩儿們,我這臉可沒處放呢!”
  說著話,臉上肌肉一陣密繃,滿臉落腮胡子也是一陣揚動,狀极猙獰,雙目不由注定葉硯霜。
  葉硯霜一听來人報名,竟是江湖上一名巨盜,早聞此人作案向來是心黑手辣,較那冷面佛金七猶甚,今日不意中竟會遇見此人,自己又傷了他手下數人,這梁子是結定了,看樣子,今天是不能善罷干休了。
  想到此不由勉強忍著气道:“小弟因有急事,路過寶山,實無暇分身拜訪,如老當家的不介意,待日后小弟親赴寶山,當面請罪,不知老當家的意下如何?”
  這銅鈴叟在听話之時,已冷笑著扶起先前被葉硯霜點倒之人,掄手一掌擊在那矮子后心,解了他的穴道,臉色愈發難看,一面回頭對葉硯霜道:“小兄弟!俗稱伸手不打送禮人,我手下兩名兄弟,好心來請兄弟你上山論交,你就是眼中沒有我銅鈴叟這號人物,可是也不應如此不給我留份面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呀!我藍某這里要請教其詳!”
  葉硯霜聞言也似覺有些理屈,當時臉上訕訕慨然道:“老當家的!你老人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弟斗膽也不敢無故開罪你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會你一問便知!今天無論如何,你老人家卻要高抬貴手,改日定當親自拜山以說今日魯莽之罪!”
  話尚未完,這銅鈴叟忽然仰天狂笑了一陣,二目下垂,眼泛凶光,葉硯霜見其二目竟然垂出目外,眼睛珠中黑心凸出珠外,活像一雙鈴鐺,怪不得這老人外號叫做銅鈴叟,看樣子真是名符其實!
  這銅鈴叟一陣狂笑之后,忽然喝道:“老弟!你的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不過我也不想難為你,今日既來了,你就隨我上山,叫老哥哥我稍盡地主之誼,一方面算是你盡了禮了,再方面老哥哥我的臉也圓下來了!你看這辦法如何?”
  葉硯霜聞言心內不由著急,也不禁心內暗暗生气,他本是一個最能忍耐的人,尤其不愿樹此江湖大敵,但如今時間促忙,他那還有功夫隨他上山杯酒論交,自己言詞之間,已處處給對方留面子,不想這老儿竟如此蠻不講理,想到此也不由面色一冷道:“老當家如此責難,真叫在下好生為難了!小弟實因有急事不克躲誤,老兄好意恕小弟不能听從了!”
  罷朝著銅鈴叟一拜,轉身就走,才走一步,身后銅鈴叟一聲厲喝道:“回來!”
  葉硯霜气得臉色發青,回過頭來劍眉一挑冷然道:“老兄!你要如何?”
  這銅鈴叟見對方一回頭,那雙眸子內神光外露,也不由一怔,心惊這年青人好純的一身內功,當時勢成騎虎,眾目之下,自己那能示弱,不由一咬牙冷笑道:“久仰你一身奇技,小老儿不才要領教領教,不知可否賜教兩手高招?”
  葉硯霜早知這一手是再所難免的,當時冷笑著回身道:“既如此請老兄你發招,小弟候教就是了!”言才畢,那銅鈴叟,雙掌一錯,身隨掌走。
  起式就是‘龍行一式隨身掌’,這套掌法,如今江湖上還真不多見了呢!但見他右掌上穿,全身跟著一轉,已正過身來,面上微微帶著冷笑,擺著一付挂掌的姿式,一掌平胸,一掌下翹著道聲:“如此老朽開罪了!”
  葉硯霜此時神智歸一,全身靜如止水,四肢全部放松,外行人眼中顯見他是一付毫無防備的樣子,但在銅鈴叟眼中判來,此子确有一身意想不到的功夫,只由其這一式判來,分明他已煉到六合歸一,气返周天的地步了,全身看來沒一兩力,但卻處處都是力,你只要冒失出手,定遭其凌厲反擊!
  但這銅鈴叟也非等閒之輩,軟、硬、輕三功都有极深的造詣,綠林中聲望也不低于長白裊斯流,此時雖發覺來者不善,但正合上一句俗語‘羞刀難入鞘’了。
  只見他全身猝矮,向前輕躍了兩步,右手一翻以‘奔雷手’突擊葉硯霜左肋,左手‘剪梅指’往對方膀上便切,這是一式雙招!
  葉硯霜待其右掌一到,嘴中哼了一聲,一伸右手‘金絲纏腕’直抓銅鈴叟脤門,只隨便一式,可連帶著破了銅鈴叟的兩招,因葉硯霜出手奇快,銅鈴叟要想逃開對方鐵爪之下,只有閃避,或左手應敵,那么無形中就破了他的‘剪梅指’了!銅鈴叟气得哼了一聲,一雙長臂振處,全身竟像一頭巨大靈猴由葉硯霜頭上掠過,身在空中,雙掌齊出,好一招‘青龍采珠’,掌上勁風就像一堵鋼牆,沒頭帶臉的直朝葉硯霜全身逼下。
  這一勢來的既疾又猛,銅鈴叟雙掌一式的運的是混元劈空掌力,這种掌力厲害的是從高擊下,其勁猶較平地發掌大上了許多,只听得一聲大震,地面上塵飛土揚,灰塵迷漫中里,突有一人影上竄,竟硬截銅鈴叟下式,也是雙掌齊出。
  但卻不是向著銅鈴叟身上招呼,跟著又是轟然大震,那銅鈴叟在空中倒折了几個觔斗,落足一怪石之上,臉色蒼白,再見葉硯霜那依然落足原處,地面上卻有兩個深有半尺的土坑,由此可想見這銅鈴叟掌力之甚了,更由銅鈴叟被震滾翻情形,可想知葉硯霜的掌力了!
  銅鈴叟一震之下,心頭火熱,自知論掌力遠不及這葉硯霜,但他一生傲骨,那能如此伏輸?不由惱羞成怒,在石上猝然一擰身,右掌由朐前一穿,從石上飛縱了過來,竟展出了‘海燕掠波’的輊功絕技,身子并沒縱高,只是平著飛扑了過來。
  身子往下一落,單是找地,輕得好象游蜂戲蕊,這种姿式,在輕功提縱之法上可算是一絕,他落足之處,僅离著葉硯霜有三尺之距!
  葉硯霜方才發掌用勁六成,滿想這銅鈴叟已是難免受傷,卻不知他只是翻了几個觔斗,見狀也不由深深佩服這老儿武功不弱,此時見他已然襲到,身子也不由往右一擰,想避開他的來式。
  銅鈴叟腳一點地,左掌往外一穿,‘毒蛇尋穴手’往葉硯霜腹上打來。
  這是正面的一擊,葉硯霜身后為一大石,已經沒有退后的地方了,待銅鈴叟這一掌已經擦著葉硯霜左肋打過去,突見他左手雙指一分,找銅鈴叟肩頭‘肩井穴’點去。
  可是銅鈴叟的式子十分疾,十分快,也沒見他變招,更沒有見他換式,左掌依然外出,肩頭只微微向下一沉,好一式‘偷云換日’,右掌竟帶起一股勁風猛向葉硯霜打來,葉硯霜左掌向下一沉‘斜單鞭’式往對方脈門便切。
  這銅鈴叟所發兩招全是誘敵之計,只見他一撤掌,騰身而起,和葉硯霜已成了斜對面,二人相欺只是一尺之隔,情勢可險到万分了。
  葉硯霜見這銅鈴叟臉上一片殺气,雙目竟似要滴出血來,猝然的雙掌向外一抖,‘紅霞貫日’直往葉硯霜面門打來!這种招術全是連環運用!
  葉硯霜所以一直不敢施出那‘會元寶錄’中殺手,主要是愛惜對方一身武功,生怕出手無及傷了對方,故此遲遲不敢出手,但一心懸念著鐵守容的傷,那里有心与他這么蠻戰?此時身后是千丈峻岭,銅鈴叟這一手是夠厲害的,到了此時他仍心存忠厚。
  只見他猝然一合掌:‘韋陀捧杵式’,心想這銅鈴叟只要雙掌一開,自己只需抽招換式為‘云龍抖甲’,無論如何也可把他敗之掌下,只要他一服輸,自己見好就收,可是葉硯霜用心太仁了。
  就在葉硯霜‘韋陀捧杵’式,雙掌往上一遞時,忽見那銅鈴叟叫一聲來得好,全身竟猛一后仰,竟然平睡了在這大石之上,上半身猛然向西一擰,右腿帶著一股勁風,這一式名叫‘蜉蝣戲水’,又叫‘鐵犁耕地’,直往葉硯霜下盤掃來,這時葉硯霜左右前后全逃不開了,下面千仞峻岭,只有騰身方可避開,但他這一式是既疾又快,絕不容少緩須臾!
  這才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眼看這一腿就要掃上,葉硯霜將如何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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