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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雞三啼


  返回到下榻賓館紫展閣,馬步云興致猶濃。換上了便服,倚身而坐。
  井天鈴趨前說:“大人歇息一下吧!”
  “不用不用……”馬步云端著茶一副沉思模樣:“這個郭王妃,她在給我掉花槍?”
  “沒有錯的,就是她。”
  井天鈴聲音沉著地道:“就是郭都督的女儿,而且,她身上多半有功夫!”
  “啊一一一”
  馬步云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你……怎么會……”
  “卑職是由她的眼神,以及走路時的一些小動作上看出來的……”并天鈴冷冷地說:“總之,這個女人太不容易對付了,大人對她要多留些心……”
  “你的意思是……”
  ”卑職認為大人不可操之過急……”井天鈴上前一步:“這件事先不要讓王爺知道,万一王爺有心護短,對大人反倒不好……”
  馬步云微微點了一下頭,緩緩靠下身子來,一只手摸著下巴,冷冷一笑:“朱華奎也不知道是在給我玩的什么把戲?這些個王爺當中就數他最精,不好對付,哼哼,不過他要是成心給我碰……那可是有點自不量力了!”
  “大人是說那一件珍珠寶衣?”
  “當然!”馬步云陰森地笑道:“我看他是八成儿舍不得拿出來,這也難怪——咱們得想個法子叫他心甘情愿地拿出來才好!”
  話聲才頓,外面廊子傳來話聲,“啟稟老大人,王府高大管事求見!”
  馬步云怔了一怔,看了井天鈴一眼,點頭道:“有請!”
  井天鈴匆匆趨前,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三人,除了王府總管事高慶麟之外,另有兩名佩有長刀的王府衛士。
  高慶麟雙手捧著個描金黑漆長箱,模樣拘謹慎重。
  “王爺吩咐,這東西要面呈馬老大人!”
  “知道了!”
  井天鈴應了一聲,一雙眸子向著王府隨行的兩名衛士逼看一眼,后者二人這時識趣地后退一步,分侍門轅左右,不再跟進。
  高慶麟隨著井天鈴進了賓館內廳。
  “楚王府內務總管,卑職高慶麟,叩見都督大人!”
  一面說,高大管事真個直直地跪了下去,卻把手中黑漆長箱高高舉起。
  “奉王爺口諭,面呈寶衣,老大人請!”
  “啊!”
  馬步云一惊又喜,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那一個珍珠寶衣?”
  井天鈴赶上一步,雙手接過了漆箱,轉身來到馬步云座前,躬身請示道:“請容卑職啟開一看!”
  馬步云一笑說:“你也忒過仔細了,就快拿出來看看吧!”
  “遵命!”
  嘴里說著,并天鈴轉身把箱子放置玉案,雙手待啟的當儿,才自發覺到箱子敢情是鎖著未開。
  高慶麟警覺地“啊!”了一聲,站起來說:“鑰匙在這里。”
  雙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了把小小金匙,井天鈴走過來接到手上。
  卻在這一霎,耳听得右側方一聲冷笑道:“打!”
  “咻!”
  一片閃爍金光里,爆射出滿屋金星,刺耳尖風里,數十點細小暗器,直向著井天鈴、高慶麟二人全身上下爆射疾飛而來。
  這般陣仗尤其是發生在此時此刻,簡直令人防不胜防。
  誰能想到,在戒備森嚴的王府之內,竟然會有刺客?此時情況,即使身負奇技的井天鈴也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高慶麟就更不用說了。
  “啊!”
  嘴里惊叫一聲,高慶麟猶自想閃身躍開,卻不知飛來暗器過于猛快,簡直不容他有置身之境,身子才不過轉了一半,只覺得右邊半身一陣子奇痛刺心,其中更有數處穴道被擊中,大叫一聲,登時翻倒地上,暈了過去。
  井天鈴雖說較他要好得多,借助于他杰出的輕功絕技,施展了一式“旋風疾轉”,嗖地掠出了丈外,但是來犯暗器既多又快,直似出巢之蜂,急切間想要全身而退,簡直是不可能!
  眼前之勢,出乎常情,井天鈴身勢才自轉出,還不曾落實,只覺著右腿上方腰側一陣奇熱暴痛,已為對方數枚暗器透衣滑身而過,其中一枚更至深入腿肘,登時血流如注,几欲站立不住,倒了下去。
  現場廳內一陣大亂。
  馬步云眼看著這般情況,早已嚇了個魂飛魄散,高呼了聲:“拿刺客!”
  井天鈴聞聲而警,驀地奮身而前,護向馬步云身前。只以為來人伺机待向馬大人發難,卻是不曾料到,來人另有所圖。
  說時遲,那時炔。
  隨著前番暗器的出手,耳听著“卡喳!”一聲爆響,整扇軒窗片碎飛炸而開,來人刺客有似飛云一片,已自掠身而前。
  黃衣大袖,頭扎蒙巾,起落進退,有如電光石火,卻是舉止從容不迫,儼然大家身手。
  眼前黃影一閃,起落之間,已把置于大理石案上的那個內置寶衣的長方黑漆的木匣搶到手里。緊接著身似旋風,“呼!”地躍起,噗嚕的衣袂飄風聲里,已自脫窗而出。
  各人目睹之下,呆了一呆。才似忽然省轉過來。
  馬步云“哎呀!”大叫了一聲道:“不好!王爺的寶衣被搶跑了!”
  井天鈴焉能不惊?
  他雖然受傷不輕,無如那一件寶衣在自己身上失落,責無旁貸,急憤之下,怪叫了一聲“哪里跑!?”
  腳下猛力一頓,驀地穿窗而出,緊循著黃衣人身后直追了下去。
  現場情形大亂。
  房門開處,七八名錦衣衛士驀地闖了進來,七八口長劍把馬大人團團圍住,守護得水泄不通,生恐來人去而复返,事發万一。
  再看王府的那位高大管事,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兀自人事不省。便有人匆匆把他抬了出去。
  馬步云惊魂甫定,卻又心痛起失手被搶的那件寶衣來了,一時頻頻頓足,連聲大罵了起來,“你們這批死人、飯桶!東西都丟了,還耗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給我追去?”
  追?人早都跑得沒影儿了,還怎么追!?
  井天鈴輕功原是极佳,較之前行的黃衣人并不絲毫遜色,無奈井天鈴身上負傷,行動大為不便,尤其是右側腰時間,血流如注,傷勢雖不至致命,卻大大有礙行動,勉強迫了一程,兩者距离已逐漸拉遠,右腿濕漉漉一片,已為鮮血浸透,不停下來料理一番看來是万万不行。
  無可奈何,井天鈴只得暫停了下來,眼看著黃衣人身子倏起倏落,一如跳擲星丸,霎息間已消失院牆之外。
  這一面平林陌陌。
  瀕著一道溪水,修竹參天,一路婉蜒而伸,溪水既已結冰,天光映襯之下,色如美玉。
  黃衣人一路施展,來此身勢才慢了下來。
  驀地他定住了身子,偏看竹林,似乎發現了什么,一個人即于這時霍地躍身而出,呼地落身眼前,現出了來人,偉岸長軀,虎虎气勢。
  孟小月。
  眼前一襲灰衣,腰身緊扎,手執長劍,极是意气軒昂。
  “閣下好高的身手,佩服之至!”
  說著左手握劍施禮,腳下微轉,已攔在黃衣人身前。卻也姿態自如,有其凌然气勢。
  黃衣人愣了一愣,霍地后退一步,詫异道:“是你?”
  孟小月聆听之下,神色變了一變。
  “你是……”
  “嘿嘿……”黃衣人忽然發出了一串冷笑,凌聲道:“孟小月,怎么,你還要給我動手,攔我的去路不放么?”
  孟小月聞聲而警,由不住一連后退了兩步。
  卻在這時,黃衣人已自行探手,拉下了臉上面巾,露出了白皙清懼的面頰以及事先撮結成虯的一撮山羊胡須。
  “啊……”孟小月不胜惊詫地睜大眼睛:“裘老先生……是你……”
  “不錯,就是我!”
  緊接著,這位王府清客一聲朗笑道:“孟小月,你還要向我出手么?”
  “老先生……你……你……”
  “我怎么了?”裘大可霍地逼前一步,目射精光地直看孟小月道:“說我是賊、是盜……哈哈……那可隨你的便,孟小月,不!我想你真的姓氏應該是姓金吧?那一位屈死九泉的金開泰,金老將軍,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先人吧?”
  孟小月陡地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會不知道?”裘大可冷冷說道:“從你第一天來我就猜著了,怎么著,姓馬的与你有殺親之仇,你不報,反而來管起我的閒事來了,小子,這一次你可是拿著雞蛋往石頭上碰,你可是自己找的,怪不得為師我手黑心辣了!”
  說時左手夾箱,右手曲肘若弓,陡地施出了一股內力,隱隱气勢,直把他身上那一襲黃色長衣,脹得又大又圓,鼓膨膨猶如一個大球。
  裘大可緩緩向前面跨了一步,原本清懼的瘦臉上,亦像是陡然吹足了气,脹是又圓又大,灼灼神采的一雙眼睛,极其凌厲地直盯著孟小月,竟自殺机迸現。
  “孟小月,念及你這一段師徒情誼……我原有心饒你不死,只怪你陰魂不散,三番兩次与我作對,此番狹路相逢,卻是饒你不得!”,
  “不!”孟小月后退了一步。
  這一霎他心緒紊亂已极,再怎么說,裘先生于他終是有師徒情誼,雖說他行為不正,偏失正道,卻也不忍向他出手,白刃相加,更何況自己更非是他敵手,強自出手,正如所說,何异以卵擊石,自己找死?
  卻是他的這一番用心,并不為裘大可所諒解,竟自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驀地,他跨前一步,右裳推處,發出了凌人掌勢,一股風柱,直循著孟小月身上襲來,力道之猛勁,前所未見,驀地逼近,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孟小月想不到曾是授功的恩師,一朝變臉之下,竟然會對自己施展出如此毒辣的殺手。
  猝惊之下,他雙足用力,驀地騰身躍起,卻不免重心頓失,整個身子隨著對方的掌勢,霍地向后狂飄了出去。
  這一霎孟小月順手抄著了一截竹梢,耳听得“卡喳!”一聲整杆竹子俱為之從中折斷,如此一來,他也就一并跌落下來。
  卻是覺著左側方下半截身子,也就是為對方掌力所掃中處,如同中了万把細針,一陣奇痛砭骨,几乎使他當場暈了過去。
  這才使他猝然憶起了此老的厲害殺著“三陰絕戶手”。那是一种配合气功施展,极為毒辣的殺著,眼前設非是自己距离較遠,見机得早,怕是已遭了他的毒手。
  心里這么想著,孟小月更不怠慢,慌不迭在地上一陣子打滾,掙扎著躍身而起。這才知道,下半截身子麻痛不堪,一時竟難施展。
  黃衣飄動,裘大可再次逼近眼前。
  “小子,你還想跑么?”
  裘大可霍地跨前一步,一霎間臉現殺机,無比的自負狂傲里,卻又興起了陰森森的一抹冷笑。
  他已心態篤定,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一條性命,完全操持在自己手上,倒是不必急于一時,非要致其于死地不可了,除非他……”
  “孟小月……念在這些時日的一段交往,我對你可以网開一面……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于人,你當然不愿意死!”
  “老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孟小月霍地坐正了身子,神色為之一怔。
  裘大可哼了一聲:“我可以饒你不死,卻要你洗心革面,從今跟我而去,眼前王府已非你我逗留之處,馬上就走,自此海闊天空,优游自在……那時候非但我這一身功夫,傾囊傳授与你,而且……”
  說著他一手捋著頷下的山羊胡子,赫赫地笑了起來,先時臉上的一片殺机,頓時大為收斂。
  “……你應該知道,我家姑娘一直對你都不錯……真要這么死了,可就太讓她傷心……我看……”
  裘大可說到這里,忽然頓住大歎了一聲,點頭說:“剛才是我太過莽撞了一些,不知者不罪,小月,今后只要你對我忠心不二,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師兄師妹,還在前面等著我們,這就去吧!”
  一面說,待將探手扶起他來。
  孟小月忽地向后一收,踉蹌著站了起來。
  “不!”他說:“我不能跟你去……”
  “為什么?”
  “為什么?”孟小月凌聲道:“裘先生,我看錯了你,難道你要我跟著你去到處打搶為盜?”
  “盜亦有道,較之贓官污宦,又有什么不好?”
  裘大可冷言以對,表情沉著。
  孟小月扶著竹子喘息不已,一面運气調息,試著使下体盡速复元,腦子里卻盤算著眼前的出手應變。
  “不……”孟小月搖頭說:“我不會跟你去的,你走吧!”
  “那你就非死不可了!”
  裘大可霍地前跨了一步,一股凌人的气机,驀地直向著孟小月正面沖擊過來。
  孟小月早已識透先机,身子滴溜一個打轉,已到了裘大可右側,左腿雖不利落,較之前番已大見輕松。
  隨著他轉動的身子,掌中長劍驀地划出了一道長虹,銀河倒卷般,直向著裘大可肩上劈了過去。
  這一招孟小月醞釀甚久,功力大有可觀,眼前救命關頭,自是不得不用其极。
  裘大可“啊!”了一聲,倉促之下,霍地往后一閃,冷笑道:“大膽!”
  孟小月第二劍第三劍,劍發連環,一取咽喉一斬下盤,功力內蘊,力透劍身,閃爍劍影里,激發起一天狂濤。
  裘大可面對如此神威,亦不禁為之一惊,身形立即一式倒穿,“嗖!”地起身兩丈之外,借此化解了對方劍上威力。
  這么一來,使自己合了孟小月的心意,一連三四個快轉,唰地閃身竹林。
  這片竹林,雖然占地不大,可是迤邐如帶,衍生無盡,一經遁入,大可從容掩身。
  孟小月一步踏入竹林,本能地使感覺到自己已經平安了。
  那是一口寒光刺眼的長劍,恰于這一霎,陡地刺面而至,隨著竹葉的颯颯聲,一個唇留短須的瘦高漢子已閃現眼前。
  “小子,這一招我早就給你算計著啦!”
  事出突然,孟小月發現來客,簡直不及閃躲,即為對方手中長劍比住了咽喉要害。
  再看對方這人,一身疾裝勁服,皮衣皮帽,胸前十字盤結,長短兵刃一應俱全。那一張陰森沉著的瘦臉,滿布殺机——
  這張臉并非陌生,也曾見過几面一一正是裘大可的儿子裘雁翎,卻不期然在此遇到。
  緊接著他恍然大悟。
  只看對方這身打扮,即知道他父子早已有了一致的行動准備,此番事成決計遠走高飛,不复再會在王府待下去的了。
  只由對方那一雙灼灼凶焰的目神即可判出,這小子實在較他那個老子要心狠手辣的多,孟小月落在他的手里看來是凶多吉少。
  “你小子吃里扒外,看我饒得了你!”
  話聲出口,竟自毫不留情,陡地一劍直向對方咽喉上力刺過來。
  孟小月霍地向后一倒,原是無可奈何的伎倆,卻不意隨著他倒下的身子,壓動著一根竹枝,“唰!”的一聲,反向著裘雁翎臉上彈了過來。
  真正是人不該死,應該有救。
  裘雁翎怒哼了一聲,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把握著這片刻之机,孟小月乃得驀地自地上滾身而去,裘雁翎喝斥一聲:“小子你是找死!”
  聲出,人起,再次躍身而前。
  兩口長劍“叮!”地迎在了一塊儿。
  隨著裘雁翎的轉動抽身,“唰!唰!唰!”一連揮出了三劍,分向對方全身各處揮去。
  孟小月自不示弱,上封下撩,一片金鐵交鳴聲里,著實地迎了對方三招。
  驀地,兩個人像是雙分的燕子,“唰!”地兩下分開來,起落之間,已相隔數丈。
  對付裘雁翎,孟小月并無絲毫畏懼之心,若在平時大可放手与他一搏,只是今天情況特別,對方父親壓陣,孟小月焉敢心存胜望?更何況他半身不适,一條左腿,直到此刻仍不能運行自如。
  是以裘雁翎再次逼近時,孟小月已無心与他戀戰,身子一連兩三個快速輕轉,待得疾速遁開。
  身后的裘雁翎卻是不依,怒气喝道:“小子,今天你跑到天邊,我也饒不了你!”
  話聲出口,劍交左手,耳听著“劈啪!”一聲脆響,右手刀花抖處,其上的四口飛刀,全數發出,直循著前行孟小月背后擲去。
  孟小月霍地頓住了腳步,一式“怪蟒翻身”轉過了身子,一片碧綠竹影里,但只見反映于對方飛刀的四點寒星,兩上兩下,直向著自己身上招呼過來。
  他此刻無心戀戰,只望能逃离眼前危境,當下迎著對方來勢,霍地揮出長劍。
  “嗆!”一聲脆響,火星四濺里,上面的兩口飛刀,已為他劈開。交手之間,才自覺出對方飛刀上的勁道极大,妙在飛刀之上的那种迂回勁道。
  孟小月劍勢方轉,待得乘勢將下盤的兩口飛刀一并揮落,哪里知道長劍還不及下落,先時已為他揮開的兩口飛刀,竟自取勢迂回,霍地又轉了回來,“哧——哧!”刀風里,雙雙向著他兩肋反射而來。
  這么一來,迫使他不得不舉劍以迎,卻是無能再兼顧下盤,眼看著一片刀光閃爍,兩口細薄的飛刀。雙雙直襲而至。
  孟小月一惊之下,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霎他劍勢左偏,雖然再一次磕落了取勢上盤的兩口飛刀,但是攻向下盤的兩口飛刀,無論如何也難以閃躲。
  急切間,一籌莫展。
  斜刺里忽然傳過來一聲冷笑,一個女子的口音道:“憑你也配!”
  話聲方出,耳听得“錚!”的輕鳴,驀地自左側閃出兩線极為細小的金色光華,不過是閃了一閃,已擊向所來飛刀,“叮!叮!”兩聲脆響,分別把來犯飛刀擊落在地。
  孟小月方自認出,來人女子所發的暗器是一雙小小制錢,較之一般俗稱金錢鏢甚至更為細小,卻是灌注其內的真力极是可觀,竟能將一雙飛刀雙雙擊落,不由不令人暗自惊心。
  人影蹁躚,彩衣翻飛里,面前已多了個人。
  她長發披肩,玉姿冰清,襯托著一身錦銹華麗衣著,直似畫上的九天仙女。
  “啊!”孟小月忽地認出了來人:“是你……郭王妃……”
  對面的裘雁翎也似吃了一惊,神色一振道:“王妃……娘娘?”
  “什么王妃不王妃……你們父子玩的好障眼法儿,卻是逃不過我的這雙眼睛!”
  話聲一落,這個看似嬌慵無力的美麗佳人,霍地拔身而起,春風一掬地已閃向裘雁翎當前。玉手輕揮,纖指合并著直向裘雁翎肩上落去。
  不要小看了這輕輕一揮之力,給人的感触卻不啻于一口殺人鋼刀。
  裘雁翎倏地一惊,猛地反手撩劍以迎,卻是對方佳人好快的出手。
  眼看著她那只纖纖玉手,蝴蝶樣的一式巧翻。裘雁翎那么快捷的出手,竟自會撩了個空。
  非但如此,他這里一劍落空之下,郭王妃狀如飛蝶的那一只纖纖玉手,驀地向下一沉,電光石火樣的快捷,只一下,已拿住了對方閃爍奇光的長劍劍鋒。
  “唏哩哩——”
  一陣子顫動龍吟聲里,像是搖碎了一天殘月那般地散發著點點寒星,一任裘雁翎施展出全身的勁道,竟不能抬動掌中劍分寸之間。
  裘雁翎陡然一惊,才自体會到來人這個嬌姿娉婷的美艷少婦,敢情身負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精湛內功,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對手。
  一念之警,乃使得他猝萌退意,劍也不要了。
  他這里方自松劍,抽身,卻不意這個美麗的貴婦人,早已料定了他的有此一著,左手輕起,狀若飛花,一起而落,“叭!”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裘雁翎只覺著肩上一陣奇痛刺骨,直仿佛著了一記鷹爪那樣的尖銳刺骨,頓時為之半体發麻,動彈不得,同時間右手一松,一口寒光刺眼的寶劍,叮當一聲,墜落坐埃。
  郭王妃一招得勢,卻不急急發落,黛眉斜拋,鳳眼旁戈,卻看向右邊竹叢,一聲嬌笑道:“怎么,裘老爺子,你還不出來么?”
  話聲甫落,耳听著竹干強勁的咯吱聲響,一條人影忽悠悠蕩空直起,巨鳥天降般的落下了個人來,不是裘大可又是哪個?
  此時此刻,這個老頭儿已不再輕松瀟洒,顯示在那一張清懼瘦臉上的表情顯然無比气极敗坏。
  “你!”伸手一指郭王妃,他語音极寒地冷冷說道:“我早就猜出了你這個女人來路不正……卻是為什么跟我作對!?”
  郭王妃黛眉輕啟,一喝道:“問得好,告訴你吧,三年以前,我就已經把你們一家子搞清楚了,朱王爺待你不錯,你卻背著他干下這种勾當,將心比心,我只是看不過去,出來打抱不平罷了!”
  “你……到底是誰?”
  裘大可霍地面現殺机:“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么要插手坏我的事?”
  “我不是告訴你么?只是看不順眼,打抱不平而已!”
  “你要干什么,想怎么樣?”
  說話之間,這個老頭儿瘦削的身子像似前此一樣,忽然間球也似地漲滿了气,甚而頷下的一綹山羊胡子,也一根根倒立起來。
  卻是這一切并不曾嚇著了面前這個美麗佳人。
  一霎間,她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笑靨,玉手輕輕抬起,掠了掠散在前額的几絲散發,那樣的笑容可人,絲毫也不著怒跡。
  “很簡單,把你背上的這個箱子給留下來……看在多年你置身王府,尚還自愛的份上,我也不難為你,我也知道……”
  說著她不自禁地又自微微笑了。
  “你們一家子都准備好了,船不是都預備下了,自此遠走高飛,倒也不失明智之舉,老爺子。”她笑態可人地嬌聲說道:“這些年你省吃儉用,再加上徒弟的孝敬,手上的錢應該不少了,把東西放下,你們一家子這就走,我決不為難你們,要是心存貪婪,還想染指這件寶衣,我可是万万不依!”
  “你……你是做夢!”
  裘大可忽地前跨了一步。
  隨著他前進的身子,地上落葉“嘩!”地如惹狂濤,飛了滿天都是。
  卻是這般陣仗,并不曾便把這個年輕的女人嚇著了。
  “裘老先生!”她緩緩地看著他說道:“你老人家當年在秦岭一帶的威名我都知道,至于你為什么忽然會金盆洗手,脫离了江湖黑道生涯,這當中當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為什么王爺好心收容了你,你反倒恩將仇報,我勸你三思而行,把東西還給我,領著你的家人這就走吧,再要執迷不誤,我保證你就和當年一樣,那又何必?”
  話聲未已,裘大可已气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她道:“你……好大的口气……有本事放開了我的儿子,我們過手三招!”
  郭王妃點點頭說:“很好,就依著你,我們來個三招分胜負吧!”
  裘大可沉聲道:“怎么說?”
  郭王妃說:“我要是輸了,轉身就走,你要是輸了,卻要把背上的東西留下來,并且從此遠走高飛,不要再現身江湖,這樣可好?”
  裘大可怒聲道:“就這么說定了,你,這就過來吧!”
  話聲才住,郭王妃右手倏起,說了聲:“滾!”
  裘雁翎惊叫一聲,已為她拋得騰空直起,嘩啦,落下來,壓折了大片竹子。
  便在這一霎,裘大可已乘勢騰身躍起,飛天燕子那般的快捷,一起即落,勢如奔電,卻已來到了郭王妃眼前,兩只手“排山運掌”,呼地直向著對方全身擊了過去。
  大股勁道,如江似海,勢若狂濤,隨著裘大可的出手發出了极大聲音。
  卻是眼前這個漂亮的少婦,像是早已料到了他的有此一手,隨著對方的出手,她娉婷的妙軀一如嫩柳扶風那樣地倒了下去,隨著她倒下的身勢,身后的竹枝,發出了劈啪一陣爆響,紛紛為之折斷,其勢之猛,触目惊心。
  無如郭王妃的見机識早,乃使得對方功力白費,緊跟著裘大可的身子,狂風飄絮般自她身上掠了過去,郭王妃也恰于這時弓身躍起,二人身子看來竟是一般的快,便在這個同一勁道里,雙方兩度交鋒。
  裘大可吐气開聲地“嘿!”了一聲,雙方作交叉狀,一式“十步擺蓮”,猛地向郭王妃兩肋上插來。
  無如,這雙手卻被郭王妃巧妙地封在了身外,那确是罕見的一式美妙招數,隨著她細白的一雙纖纖妙手分處,十指手指曲直不一,各有妙姿,裘大可那么快捷的出手,在目睹著對方妙手變化的一霎;忽然間神色大變,待將抽招換式,撤身而退,其勢已是不及。
  眼看著郭王妃翻起的雙手,一如彩蝶翩飛,一起而落,雙雙直向裘大可身上落去。
  妙在這雙手的起勢絕快,變幻無窮,一經著眼,霍地變成了數十只翩翩掌影,隨著郭王妃的一聲嬌叱,疾風驟雨般,齊向著裘大可身上落去。
  裘大可目睹著彩蝶滿空的一天掌影,陡然間像是触及了一個可怕的惡夢,猛可里擰身就退,一任他身法如何快速輕巧,亦不能逃脫那一天疑真似幻的掌影,只听得“叭!”的一聲,正中在他右側肩頭。卻由于郭王妃有識在先的旋身一躍,險險乎擦身而過而不曾命中。
  原來這一手暗器的施展,武林中前所未見,正是裘大可得自東門上代的獨門傳授“五毒狼煙梅花針”,不要說那為數千万細小如同蜂尾牛毛的細小飛針不易防躲,便是那一片黃色煙霧。內蘊奇毒,一經中人,但只吸進少許,也有性命之憂。卻不意這般厲害殺著,竟為郭王妃一念之警,僥幸脫過。
  眼看著毒計不逞,裘大可呆了一呆,霍地轉身而遁,卻是郭王妃這一面,万万饒他不過,一聲嬌叱,飛鷹天降般已落在了他的身后。
  裘大可驀地轉過來身子,万般惊悸里,雙方已交換了一掌。
  心恨對方的狠毒,郭王妃自是不再留情,這一掌真力內蘊,裘大可吃虧在前番的真力已散,如何還能當得?即在郭王妃掌勢甫出的一霎,腳下一個踉蹌,撞身竹林,坐倒下來。
  一口怒血,噗地由他嘴里狂噴出來,即為郭王妃飛身而進,一腳踩在了胸上。
  孟小月目睹及此,狂呼一聲,霍地飛身而前。
  另一面,更有人大聲嬌呼道:“娘娘!”人影猝閃,三姑娘已飛縱眼前。
  “三奶奶……娘娘……求求您,您就饒過了他吧!”
  說話間,三姑娘雙膝一屈,已跪倒郭王妃眼前,一時淚如雨下,早已泣不成聲。
  孟小月慨歎一聲,雙手抱拳,向著眼前殺机滿臉的郭王妃深深打了一躬,不用說,此舉亦在為裘大可求情了。
  終于,她狠不下這個心來。
  什么話也沒有說,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便自轉身自去。
  辭別三姑娘轉回王府,天已近夜色。
  來到了自己的小屋,孟小月像似若有所失,一顆心七上八下無疑是亂极了。
  裘大可的圖窮匕現,容或還可以理解,卻是郭王妃的突現,實在大令人意外,匪夷所思了。
  真正是沒有想到,憑著她那樣的嬌貴体態,竟然會身負著如此惊人的內外絕功,簡直不可思議。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一個极重要的問題是,孟小月不斷地思想著,自己將何以自處?
  以郭王妃那般神出鬼沒,睿智聰明的思想作為,必然對自己這個人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不可置疑的,她必然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身世!
  一個念頭忽然在他心里升起,即是那夜為死去的雙親焚燒紙錢祭祀之時,那一張書寫有父親名諱名簽的神奇失蹤,此刻想來,當非是無因偶然的了。
  那么,郭王妃當應知道自己之所以忍辱偷生,目的何在了?那么,她之苦心孤詣地把自己推荐安排到馬步云的身邊,又是為了什么?
  “啊!”
  一股熱流上下沖激著他……复仇的火焰一經興起,几難自恃,是時候了……也許就是今夜……今夜天是他下手剪除此大奸元凶的最好時机……
  對于整個王府來說,這個突發的盜劫事件,都太令人震惊了。
  寶衣被劫,井天鈴、高慶麟的負傷,內廷都督馬步云直嚇得魂飛魄散。
  接下來王爺朱華奎的親自造訪、慰問,自是不在話下,主客雙方經此一鬧,見面极是尷尬,心里都很不是個滋味。
  馬步云自然是一肚子的牢騷,大不受用,王爺就更不用說了,纖尊降貴地說了好多好話,臨去之前,破例把自己身邊最親信的侍衛頭子李鐵池也留了下來。
  是以,馬步云此刻所下榻的紫辰閣,內外戒備,自是极見森嚴。
  卻是無礙于孟小月的進出自由。
  特意地換上了他副統領的一襲戎裝,匆匆來到紫辰閣,一進大門,可就看見了李鐵池坐鎮中央。
  “老弟,你總算來了!”
  李鐵池一臉不樂意地悻悻說道:“剛才王爺還在問你呢,馬大人也在找你,嘿嘿,難道你還不明白,出了這种事,你的罪可大了……哼哼……”
  孟小月連連抱拳應著,眼睛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的情虛為對方一眼看出。
  過來了一個錦衣衛士,大聲道:“孟侍衛你跟我來,大人召喚你呢!”
  這就正合了他的心意,嘴里應了一聲,跟著那人穿堂入戶,直上樓閣。
  一路所見,錦衣衛、天衛營的人似乎全出動了,三步一崗,五步一衛,刀劍出鞘,端的殺气騰騰。
  盂小月心怀謹慎地隨著這名錦衣衛,一徑來到了馬大人下榻的錦閣,卻見四名配刀衛士左右侍立,見了孟小月,注目而視,并不攔阻。
  二人一經踏入錦閣,那名錦衣衛便站住腳步,向著懸有大幅絲幔的內間大聲道:“孟侍衛到,請大人差遣!”
  里面“啊!”了一聲,半天才咳了一聲說:“井天鈴呢,他好些了沒有?”
  “回大人的話!”這位錦衣衛士恭敬應道:“井頭儿先時毒發不省人事,此刻已為王府太醫救治,服藥后沉沉睡去,劉太醫說明天早上應該可以醒轉,其它一點小傷應是無妨,請大人寬心!”
  頓了一頓,這名衛士又道:“大人您寬心睡吧,這里有卑職和孟副座在此,內外防范謹慎,料是不會再有事的了!”
  里面的馬步云咳了几聲,忿忿說道:“還能有什么事呢!東西都被搶走了,你們這些人……平常看著一個個生龍活虎一樣,怎么一到事頭上,卻都變成了廢物,就連井天鈴也是一樣……哼哼……真叫人生气,要不是……我非重辦你們不可!”
  接著傳過來對方重重的在床上轉側聲,像是坐起來了,“孟小月呢,叫他進來……”
  孟小月應了聲:“卑職在!”
  趨前几步,撩幔而入。
  燈焰聳聳,照見著馬步云形容憔悴的臉,一頭黃發凌亂披散,兩只紅眼里滿是獰厲。
  那個叫櫻儿的小妾,一臉倦容地正在他身邊坐著,兩只手乏力地在他身上拿捏著。
  “哼哼……你總算來了,剛才這里鬧翻了天,你知不知道?”馬步云睜大了眼睛瞅著他:“王爺剛才還在說,要是有了你在我身邊.就肯定不會發生這种事,可見得他對你是信任有加的……唉……現在還有什么好說的……你們是給我說說看,這個強盜會是哪里來的?有什么法子能把東西給找回來沒有?”
  “大人說的是!”
  孟小月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早已在進前之始,把四下里一切都肴得清楚了。
  “大人但請安心,先時卑職不在大人身邊,乃是去追拿那個惡盜,并与他交了手……”
  “啊!”馬步云神色一振:“后來呢”
  “大人失落的寶箱,已被卑職追回來!”啊一一”
  馬步云聲音都抖了:“在……在哪里?”
  “卑職已親手交給了王爺,今日已晚,王爺說明天再面交給大人,請大人暫放寬心……”
  “太好了……”馬步云隨地仰天發出了狂笑。
  其音高吭,響遏行云,正是他特有的那种笑聲:“金雞三啼”。
  卻是“啼”聲未已,一口鋒利的劍鋒,隨著孟小月的快速出手,已深深刺進了他的前心。
  一陣子血箭,像是正月里玩放的花炮那樣,隨著孟小月長劍的拔出,怒噴出來。
  便自那樣血人也似地倒了下來……
  此去四川,繞道成都,料將還有些腳程。
  在此老河口長江邊上的野渡渡口,一個叫“太陽”的小飯舖里,孟小月系好了馬,一個人叫上一壺酒,切了斤把牛肉,吃了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好整以暇那么懶洋洋地打發著時間。
  門口不遠地方,張貼著那么大張的告示“重金懸賞,緝拿刺客孟小月。”
  多少人亂哄哄地圍著看,他卻是好涵養,一身是膽地滿不在乎。
  胡子、頭發都長長了,再弄上頂帶著皮毛毛的帽子,老神仙也認不出他來。
  吃飽了喝足了,渡船也來了,該走了。
  人擠人,牲口擠牲口。
  孟小月好不容易擠上了船,身后的馬卻是怎么也拉不上來,叫一匹小黑驢搶了先。
  牽驢的女人,土布扎頭,一身粗布棉襖,個頭儿挺高,倒是腰肢細挑,還扎著條大紅布巾子。
  “您勞駕,別擠著您啦,掉下去江里,可不是好玩儿的!”
  語音清脆,极是可人,一拍黑驢屁股,硬是上來了,孟小月身子一晃,差一些真掉下到江里,這可就怨著對方女人太冒失了,不由得狠狠向她“盯”了一眼,卻不意一望之下,使得他大吃了一惊。
  “你……王……”
  “王妃娘娘”四個字還沒說清楚,那個女人先已掩著臉笑了,銀鈴也似的那种清脆聲音:“這不是金大爺嗎!幸會啦——我去成都,您這是去哪儿呀?”
  “我……你……”
  相視一笑,就什么也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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