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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蔡家這座宅院,建筑得极具气派。一行人步出大廳,來到了搭有天棚的前面院子,即見一輛漆有本門標志的金漆馬車,正自第一進院子向廳前馳過來。凡是本門中人,卻也都知道,只有總令主夫婦与四壇兩堂首腦才有資格乘坐這种金漆座車,即可證明來人正是坤壇的壇主本人無疑。
  巨雨閃電里,這輛金漆座車,一直馳到了大廳正前方的天棚前面才戛然停住。坐在前座的車把式自前轅一躍而下,張開了紙傘,隨即敞開了車門,即由車廂里步出一個身披黑絲面子大氅,生得長眉細目,四旬左右的斯文文士樣人,自車廂內步出。
  鐵氏兄妹一齊抱拳執禮,那人一笑道:“難得你們兄妹都在這里,岳某這不速之客未免來得太突然一點了!不敢當,不敢當!”
  宮鐵軍等人亦相繼上前行禮見過。
  這位看來年歲并不大的壇主一笑道:“各位少禮,本壇這一次來,是為了配合風雪二堂主,為本門料理一樁公事的,”說到這里微微一頓,目光視向鐵孟能,道:“怎么,二老還沒有來么?”
  鐵孟能道:“風雪二位老人家已經來了,現在大廳,因公職在身,所以沒有出來,特命我們兄妹出來迎接壇主。怎么,莫非本門有什么大事不成?”
  墨羽岳琪點頭道:“這就是了。”說到這里,轉向雨地里的金漆座車,突地面色一冷道:“總提調,你們可以下車了,地方可是到了。”
  鐵氏兄妹不禁又是一惊。
  “怎么?”鐵孟能惊訝的道:“鷹大叔也來了。”話聲未落,即見由金漆車座內相繼走下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各人都不陌生,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非但是不陌生,簡直是太熟悉了。正是那位職掌宇內二十四令總提調,位高權重的晴空一隼鷹千里。
  鷹千里身后的一個人,各人也認識,黑紫的臉膛,濃眉凸目,面色陰沉,他是新近才放為令主的一掌金錢念無常。
  這兩個人的忽然出現,俱都令各人惊訝不已,尤其是那位職掌宇內二十四令總提調的鷹千里,看上去面若黃蜡,一臉忿容。令人惊駭的是,這位平素八面威風的鷹九爺一只左腕,居然齊時斷失,垂飄著半截空袖子,襯托著他瘦小的身軀,看上去無限凄涼。
  宇內二十四令總提調這個職位,在幫子里不過是僅次于總令主,比之四壇二堂并不遜色。由于職掌有別,平日并無權屬之分,而今一旦屈居人下,是他絕對不能甘心雌服的。
  鐵氏兄妹雖然已經猜出几分,料知這位素日大權在握的鷹千里,必然是身犯了幫法,才會為岳壇主押回,接受風雪二老所主持的幫法處置。話雖如此,在事情尚未明朗以前,卻也不敢妄自猜測,當下雙雙上前見禮。
  鐵小薇一派天真,惊訝的道:“鷹大叔,你的手怎么了?”
  鷹千里鼻子里哼了一聲,那雙深陷如鷹隼的眸子在他兄妹臉上轉了一下,點頭道:“很好,你們兄妹兩個都在這里。老太爺可是來了?”
  老太爺指的就是宇內二十四令的總令主鐵海棠。
  鐵小薇搖頭道:“爹沒來,風雪兩位老人家來了。”
  一听見風雪二者來了,鷹千里那張憔悴的臉上陡然興起了一片惊懼之色,突地站住了腳步。那位坤壇壇主墨羽岳琪,立刻警覺的身子向外一閃,擋在了鷹千里身前。立刻,就有一股強勁的潛力,由他身体傳出來。這股內潛之力的對象自然是鷹千里,鷹千里頓時臉上現出無可奈何的一副失望表情。
  墨羽岳琪道:“你可得認清楚了!你跑得了么,認命吧。”
  鷹千里把一嘴牙齒咬得咯吱吱直響,冷森森地笑道:“姓岳的,在鷹某人跟前,你神气個什么勁儿!除了老太爺本人降罪,看你們誰又敢把我鷹某人怎么樣,走!俺們進去。”說完不待吩咐,率先大步向廳內行進。跟在他身后的那個一掌金錢念無常,目睹及此,由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滿臉哀容,一言不發的跟著鷹千里向大廳步入。
  墨羽岳琪緊緊跟在念無常之后向內步入,鐵氏兄妹与其他人這才隨后進入。
  大廳內已多了八名護法的黃衣弟子,八弟子每邊四人分左右侍立在香案兩側,更增加了肅殺的气氛。
  鷹千里率先方自踏入廳內,一眼就看見了當堂居中而坐的風雪二老,當然他也不曾遺漏了正中的那個香案。頓時他臉色一變,變得雪也似的白。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打量著居中高坐的風雪二老,鷹千里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他那只獨手拱了一拱,冷峻的道:“蘇李二兄別來無恙,久違了!”
  雪老人李云飛引臂寒臉道:“鷹總提調請坐。”
  鷹千里臉上帶出一副暴戾表情,大步向前,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一掌金錢念無常雙手抱拳,向著風雪二老深深一拜道:“卑職念無常一參見二位堂主!”
  雪老人點頭道:“念令主請坐。”
  念無常應了聲:“不敢!”深深一拜,退向一側,不敢就座,卻挨著鷹千里座邊直立在側。
  風雪二老隨即由座位上站起,与坤壇壇主墨羽岳琪相互見禮,岳琪隨即落座,弟子獻茶退下。
  風老人目注岳琪道:“岳壇主一路辛苦,功不可沒。”
  墨羽岳琪微笑點頭道:“蘇堂主說哪里說,本壇受總令主密令所囑,敢不從命,倒是二位堂主來得恰是時候,使本壇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踏實了。”
  雪老人李云飛點頭道:“這件事若非是岳壇主出面,只怕沒有這么方便,老朽二人職掌所在,亦不敢掉以輕心,此次奉命行事,只求公正斷案,以不負總座期望!”
  岳琪道:“老堂主斷案素稱公正,況乎更是奉命行事,自然不會錯了。”
  雪老人聆听之下,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老朽也就不再多說,且把這樁公事料理之后,再与岳壇主敘舊吧。”
  岳琪含笑道:“二老公事要緊。”
  風雪二老各自點了一下頭,彼此對看一眼,隨即由那位風律堂的堂主蘇雨桐首先發話。只見他面色一沉,卻把一雙鋒芒畢露的三角眼,瞪向鷹千里道:“鷹千里,你還有什么話說么?”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使得客廳內各人俱都為之一怔。
  晴空一隼鷹千里那張瘦削的臉上,猝然刻划出兩道极深的紋路,只見他冷森森地笑道:“蘇堂主這句話,說得好無來由,你我同幫共事,平常職司有別,向無過往,我又有什么話要對你說。”
  雪老人李云飛聆听到此,陡然火起,手拍椅把,發出了叭的一聲:“大膽叛徒!”他厲聲叱道:“事到如今,你還敢如此猖狂,須知我二人斷案向無私心,慢說此行受有總座親口托囑,即使沒有,只要罪證确實,卻也容不得你欺上瞞下這般橫行。”
  各人目睹著雪老人李云飛這般詞色,俱不禁嚇了一跳,再看座上的鷹千里,卻是面現獰笑,并無絲毫畏懼之色。
  聆听之下,鷹千里猝然發出了貓頭鷹似的一聲怪笑,這般盛气,使得在座各人更不禁吃了一惊。
  笑聲一頓,鷹千里目射精光的道:“李云飛,你少給我來這一套,鷹某人當年隨同總令主打江山的時候,幫子里還沒有看見你這一號,你又神气個什么勁儿?”
  雪老人神色一凌,道:“好可惡的東西,竟然敢在我二人香堂設處這般气焰,平素是如何的可惡,也就可想而知了,說不得要請出大法來對付你了。”說到這里,偏頭向一旁的鐵孟能道:“孟能听令!”
  鐵孟能呆得一呆,站起抱拳說道:“弟子在。”
  雪老人宏聲道:“香燭侍侯。”
  鐵孟能聞言又是一呆,隨即應聲道:“遵命!”
  在座各人也都知道香燭一經燃起,即所謂開了“香案”,眼前風雪二老,即將要以幫法來對付鷹千里了。
  晴空一隼鷹千里神色一凌,霍地站起來道:“李云飛,你敢!”
  雪老人一只手捋著下頷上那部雪白的胡子,連聲冷笑不已,即見香案上燭火香檀俱已燃起,卻有一方覆有黃綢子的木架,供在案中,不知是什么物件。風、雪二老各自由座位上站起,特向案前走去。
  鷹千里忽然一聲斷喝道:“慢著!”
  二老止步,互看一眼。風老人蘇雨桐長眉一剔道:“鷹千里,你膽敢阻扰香堂不成?”
  鷹千里怒聲道:“無恥的兩個老匹夫,明明是你們几個私設香堂,意欲加害于我,卻要假公濟私說什么受意總令主的口令,既是總令主的命令,可有什么憑證?要拿不出憑證,私設刑案,鷹某人豈能心服?”
  風雪二老對看一眼,各自點了一下頭。即見風老人蘇雨桐冷笑一聲,點頭道:“好吧,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本堂這就出示總令主的金令与你看個仔細。”言罷右手一拂,一點金光直向鷹千里面前打到。
  鷹千里雖是喪失左腕,一身武功兀自了得,迎面飛來的一點金星,只見他右手突揚,隨后一抄,已把射來的那點金光接在了掌中。
  各人目光也都情不自禁地向著鷹千里手上看去,只見鷹千里手上拿著一枚金光閃爍的金球,那金球像是純金所鑄,約有雞卵那般大小,其上滿鏤著凸出的縷縷花紋,正是總令主鐵海棠的隨身信物“金球令”。凡是本幫中人,無不知悉這個小小的金球令,所代表的神圣威嚴,無論何時何地,金球令出現,均不啻總令主親身面臨,在場各人目睹及此,均不禁紛紛离座,向著鷹千里手上金球令躬身下拜。
  鷹千里把這枚金球令審視再三,亦不禁為之變色,他自忖不妙,卻力持鎮定的冷冷一笑道:“總令主与我親若手足,我不信他老人家就會對我下此絕情,這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我這就去面見他老人家,好當面向他老人家請示個明白!”言罷信手把那枚金球令向怀里一揣,肩頭微晃,捷如電閃的直向廳外掠去。
  鷹千里這一手其實早在風雪二老意念之中,一旁冷眼旁觀的黑羽岳琪,亦不感到意外。三個人几乎是同一個動作,但只見空中人影電閃,落下的三個人,無巧不巧的橫成一列,正好攔在了鷹千里身前站定。
  鷹千里想是自忖不妙,決計想脫身外出,這時見狀更不遲疑,厲叱一聲道:“閃開!”他左手雖然折斷,卻礙不著這只右手行功運掌,只見他這只手霍地向下一沉,緊接著往外一翻,吐气開聲的叱了一聲:“嘿!”五指指尖向上倏地一場,即有一股巨大的風力,形同是一根風柱般地,直循著正前方的雪老人李云飛當胸猛擊了過去。
  李云飛冷叱道:“大膽!”聲出掌現,兩只手不偏不倚的迎在了一塊儿。
  二人功力原來相差不多,只是鷹千里自斷腕之后,气血大虧,相形之下,已不是雪老人李云飛對手。兩只手掌方自向當中一湊,卻如同一雙燕子般地,倏地向兩下分了開來。這其中卻也有強弱之分,雪老人李云飛身子向下一落,不過是前后晃動了一下,反觀鷹千里,卻是情形不大相同,只見他身子向后一連几個踉蹌,卻不禁直倒了下去。
  晴空一隼鷹千里該是何等狡智之人?他知道自己落在了素稱鐵面無私的風雪二老手中,万無幸理,眼前正是脫逃的惟一良机,真要等風雪二老拿自己開了香案,再想脫身,只怕万難了。有見及此,他哪里敢放過眼前良机。當時趁著向后踉蹌的勢子,驀地向后一倒,就在地上打了個滾儿,獨手疾翻,發出了一掌暗器鐵蓮子。這一掌鐵蓮子,他是用倒打滿天星的手法打出去的,一片呼嘯聲里,十數縷尖風分別向風雪二老以及墨羽岳琪等三人全身打了過來。
  這种打法實在厲害,加以誰也沒有想到鷹千里居然會有此一手,俱都不免吃了一惊,相繼向一邊躲閃開來。
  晴空一隼鷹千里這一手當然是有作用,并非是真的想傷了他們三個人,此舉不過是為了要掩飾他逃跑的意圖。就在風雪二老与岳琪三人閃身躲避暗器故一剎那,鷹千里滾貼在地面的身子,倏地騰身躍起來,隨著他騰起的勢子,活似一頭巨鷹般地,直向著大廳右側,那排落地軒窗扑了過去。
  這時雷聲顯已勢微,只是雨勢看起來卻較先前尤為猛烈。鷹千里把握著此一刻良机,倏地騰身扑出,隨著他那個空中疾滾的勢子,右手揮處,只听見“嘩啦!”一聲大響,整個一扇大窗在他巨力之下,整個地破碎倒落,鷹千里也倒扑在雨地里。
  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為之大吃一惊。
  鷹千里身子在雨地里一個疾翻,箭矢也似地直向著對面屋檐上竄縱過去,卻有三個人緊躡其后。對于風雪二老以及墨羽岳琪來說,鷹千里的逃走,不啻是奇恥大辱。
  他三人職責所在,焉能就這般的听令鷹千里脫逃?況且總令主鐵海棠的金球令還在他手中,果真讓他逃脫,以此號召,今后更不知有何等嚴重之事陸續發生。三個人由三個不同方向,直循著鷹千里身后疾扑而來,風雪二老由兩側,岳琪卻是直扑正中,几乎不約而同的同時縱起。
  雪老人李云飛怒叱一聲,右手抖處,發出了一支甩手箭,哧的一股尖風,直襲向鷹千里側背。
  鷹千里偏身一閃,人已向瓦面墜落,雙足踏處,嘩啦啦連聲碎響,踏碎了大片瓦礫。風雪二老与岳琪身子,已先后扑到。
  雪老人第一個扑到,他也是最恨對方的一個人,嘴里怪嘯一聲,怒鷹也似地,扑襲了過來。
  大雨里,這几個人全身水濕,看上去不胜狼藉,卻也更顯得那种拼命怒殺的猙獰!
  鷹千里當然知道這三個人俱是勁敵,以自己此刻情形,對付其中一人已是不易,更何況以一敵三?心里一急,足下著力,卻把一疊瓦片飛踢而起,散發如雨,分向三人身上擊去。借著這一刻,他身形倒仰,卻施展金鯉倒穿波的身法,“颼!”又竄出了三丈五六,向院子里縱落直上。他雖百般思逃,卻仍然未能逃開眼前三人的糾纏,身形方起,即落入三人的三角陣勢之中。
  雪老人厲叱道:“我看你往哪里跑!”身子向前一欺,兩只手分左右直向鷹千里兩肋上直插了過去。
  鷹千里單掌一起,身形略閃,用單掌伏虎之勢,向著雪老人腰上就切。
  這時風老人怒嘯一聲,由他身后襲到,右手一抖,用劈挂掌勢,暗藏著鷹爪手,直向鷹千里背上抓到。鷹千里只覺得背上一緊,對方的那种充沛力道,顯然已經將自己護身的游潛抓透。鷹千里心中一惊,也顧不得再去傷雪老人,掌勢一起,往后就閃。足下花步錯亂,疾快無比,這种步法名為退身踩云步,鷹千里施展得尤其快速,閃得一閃,已退出丈許以外。他雖然狡詐詭秘,連續躲過了風雪二老的厲害殺手,卻并不能逍遙脫身,似乎那個墨羽岳琪早已把他的伎倆摸熟了。鷹千里身子方自閃開來,猛可里疾翻壓頂,來人這种欺身之勢,誠然說得上高明,事先絲毫不現端倪,等到鷹千里發覺時,已是躲閃不及。只覺得兩處大臂上一麻,已吃來人一雙鐵掌拿住了他的一雙琵琶大筋。這兩處地方一旦受制于人,就算是個鐵打的英雄,也不得不伏首稱臣。鷹千里身子掙得一掙,哪里能掙得脫?
  墨羽岳琪冷森森地笑道:“鷹老九,這可是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了,你還有什么話說?”
  鷹千里只覺得身上痛麻不堪,全身抖作一團,哪里還能說得出話來?只把一雙猙獰眸子,打量著面前的風雪二老,臉上表情更是說不出恨惡模樣,直似要把他三人生吞下去才得消气一般。
  四個人無不全身水濕,尤其是風雪二老,散發長須一經著水,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二個鬼。
  雪老人李云飛探手自鷹千里怀內,摸出了總令主的金球令,伸出了鳥爪也似的一只瘦手,搭向鷹千里肩上,他恨透了鷹千里,手触處,五指力收,深深抓捏進鷹千里的肩肉之內:“岳壇主,交給我吧,他跑不了的。”
  墨羽岳琪隨即松開了雙手,打量著鷹千里道:“鷹千里,你自作自受,我看你還是認命吧!”
  鷹千里為雪老人五指抓得痛穿心肺,有此一鬧,他自忖必死,當然更不甘心雌服听令受刑:“姓李的,你敢!”嘴里說著,他倏地咬碎舌頭,仰翻過臉來,噗地向著李云飛臉上啐出一口血沫。
  雪老人在這种情形之下自是無法閃躲,竟被啐了滿臉都是,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怪叫。
  休要小看了這一啐之力,在一個內功精湛的人施展出來,卻不可輕視,這种咬舌噴血的功力,還有個名字叫碎舌功,又名血箭。原是被害者絕望時与對方玉石皆焚的狠毒招法,旨在傷害對方一雙眸子。施功時力聚口腔,粒粒血珠之內俱都聚積著凌厲的力道,功力精湛者,更能洞骨碎腦,使敵人亡命于彈指頃刻之間。
  晴空一隼鷹千里當然不曾有這般精湛的內功,又加以傷痛在身,無形中又打了一個折扣。雖然如此,卻也不可輕視。雪老人李云飛在對方回臉噴出的一剎那,才陡然想到了是這种血箭之功,其勢已是不及,總算他見机的早,本能的閉上了雙目,及時的偏過了面頰,饒是如此,卻也受傷不淺。
  一口血沫,就像是一蓬飛針似的鋒利,全數都中在了李云飛半邊臉上,剎那間,在他臉上爆開了大片血光,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開了一朵血花。
  雪老人負痛之下,左手外穿,施展的是小天星掌力,“砰!”一掌擊中在鷹千里背心上。后者猝嗆一聲,隨著雪老人手推之勢,噗通栽倒在雨地里,當場吐血昏死了過去。
  雪老人雖然掌傷了鷹千里,自身亦由不住踉蹌退后,卻為風老人一把攬住:“你怎么了?”說了這句話,才發覺到雪老人半邊臉連著頸項間,一片血肉模糊,敢情受傷不輕,不由大吃一惊。
  是時墨羽岳琪,也由雨地里把鷹千里抱了起來,身后足步聲響,大廳內多人也陸續赶到。
  原來就在風雪二老与岳壇主分別追躡鷹千里時,另一個待審的本門叛逆,一掌金錢念無常也有了异動,卻為鐵氏兄妹及時予以制服。
  一行人返回大廳之后,風老人面色忿忿地道:“這兩個本門敗類,居然膽敢藐視總令主的法令,怒闖香堂,罪加一等。孟能,你且好好把他二人給我上了鎖,稍侯片刻,再開香案,重新審問不遲。”
  鐵氏兄妹因見雪老人手捂著半邊臉,一片鮮血淋漓,情知有了意外。想不到素稱紀律嚴明的本門中,一夕之間,竟然生出了這許多事,自是始料非及。
  墨羽岳琪心中關怀雪老人的傷勢,問道:“李堂主要緊么?”
  雪老人李云飛冷哼了一聲道:“還死不了!”他平素最是自負,一身武功更是了得,想不到一時大意,竟然吃了這么大的虧,內心之懊喪自非言語可以形容。當下風老人蘇雨桐匆匆陪著他入內看傷更衣不提。
  鐵孟能又囑咐手下侍侯岳琪入內更衣,重新把大廳整理了一番,他遵令特為鷹千里念無常二人加了鐐鎖。
  此時鷹千里才三魂悠悠地醒轉過來,鐵氏兄妹平素在家,与這位鷹大叔最稱親密,這時目睹他斷臂負傷之后猶未能免卻刑難,內心至為沉痛。鷹千里這時看上去,可是至為衰弱了。
  “鷹大叔,你這是何苦。”鐵小薇目睹著他,一時禁不住熱淚汩汩的淌了下來。
  鐵孟能甚為尷尬的在一旁,看著鷹千里道:“鷹大叔,小侄是不得已……還請你老原諒!”
  鷹千里喟然長歎一聲,看著他兄妹二人,閉上了一雙眼睛,只是他哪里能定下心來,隨即又睜開來:“孟能,小蔽,”他聲音和諧的呼喚著二人道:“你鷹大叔這是命犯小人。”說到這里頓住,苦笑了一下,才又接下去道:“他們是最了解你大叔的……我跟你們爹爹這么些年以來,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們過去真可以說得上情同手足,我真不信他會對我下這個毒手。”獰笑了一下,他接下去道:“總令主不是這种人,要說是他老人家的命令,叫風雪兩個老儿來整我,我是怎么也不信!”
  “可是,”小蔽道:“這又怎么會錯得了呢!大叔難道沒看見爹的金球令嗎?”
  鷹千里獰笑一聲道:“這……保不住是他們弄的手腳,我死也不相信總令主會這么對付我。”
  鐵孟能心里卻很明白,毫無疑問,這一定是爹爹的意思,他更知道爹對付那些反叛自己的叛徒,一向是毫不留情,這件事設非是爹本人的意思,任何人也不敢假傳意旨。只是,問題就在這里,鷹千里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竟然要用這么嚴厲的方法來對付他?“鷹大叔!”鐵孟能看著他正色的道:“事到如今,你老也不必再裝糊涂了,到底是為什么?你老要說了實話,我們才能想法子代你求情,要不然風雪二堂主香案一擺,可是誰也救不了你!”
  鷹千里臉色變了一下,卻倔強地搖搖頭道:“我犯了什么罪?孟能,你大叔老實跟你說吧,姓鷹的絕沒有什么對不起你們鐵家的地方,要說起來,只有你們姓鐵的,對不起我姓鷹的!”這句話語气錚鏘复狂傲無比!听見了這句話,在場各人俱都面色一變!
  鐵孟能面色一沉,冷笑道:“大叔,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我們父子對鷹大叔你,還有什么……”
  他的話卻被鷹千里的一聲冷笑打斷了。“孟能,你看見沒有?”鷹千里晃動著他那只折斷了的胳膊道:“我這手是怎么斷的……是為誰斷的?”
  這倒是鐵氏兄妹所不知道,也是极想知道的。
  “老實告訴你們吧,是為你們鐵家。”鷹千里像是很傷心的樣子,聲音叫得极大:“是為咱們幫子里,我鷹千里拼著性命干,為的是什么?想不到到頭來,卻落下了謀叛這么一個罪名,我可真是死也不肯甘心!”他一面說,一面用那只獨手用力的拍打著地,啞聲應道:“老天爺,天理何在!天理在哪里!”
  鐵氏兄妹默默無言地對看著,鐵小薇女孩子家,心地到底善良的多,見狀忍不住眼圈一紅,籟籟落下淚來。“大叔!”她一面擦著淚,一面好心的安慰對方道:“你老人家也不要難受了,我這就去求求風雪兩位老人家去,叫他們務必開恩,先饒過了你。”一面說著,她剛轉過身來,卻意外的發覺到風雪二老以及墨羽岳琪,不知何時都已經現身。站在大廳一隅,虎視眈眈地向這邊怒視著,緊接著各人也都警覺了。
  風老人蘇雨桐怒聲喝叱道:“香案侍侯!”
  侍立的八名弟子立刻答應了一聲,一齊向正中香案兩側行去。風雪二老隨即大步向案前走過去,墨羽岳琪卻就案邊一張座位上坐好。
  香案上二十四盞白燭,象征著宇內二十四令,一鼎四砵象征著一主四壇,一時間,這些白燭俱都全數亮起,砵內的香枝亦經燃著,裊裊冒起了白煙。
  風雪二老臉上帶起了一片肅殺,尤其是雪老人李云飛,他雖然僥幸未曾被鷹千里的血箭傷中了眸子,可是半面臉卻慘不忍睹,此刻已經密密包扎,僅僅露出一只閃爍著猙獰厲光的眸子。
  二老相繼坐定之后,風老人手拍椅案,厲叱一聲道:“開香案!”
  八名弟子又是一聲叱喝,一時隊形交插著,在案前變換成了一個十字形。眼前這八名弟子為平時服侍風雪二堂的門下,自是熟悉一切刑堂規距,一聲吆喝之下,各自由腰側取出了一柄看似銀質的匕首,同時以右手亮出,銀光燦然,動作整齊划一,煞是好看。
  這种情勢,正是宇內二十四令的香案開式,情勢演變至此,似乎已經沒有緩和的余地。
  鷹千里雖是慣施詐術,可是當他目睹著眼前這种情形,也禁不住嚇得呆住了。
  一掌金錢念無常,更是嚇得面無人色,不等待著風雪二老呼喚,即已忍不住噗通跪倒地上,手足上的鐐銬,發出了叮當一陣子碎響。
  風老人大喝道:“奉總令主口令,刑處本門叛徒鷹千里、念無常二人,客地設壇,一切就簡,宇內執法,毋枉毋縱,提主犯鷹千里上來答話。”
  八弟子又是一聲吆喝,外八字形的變換著,同時向兩側閃了開來。為首的兩名弟子閃動之間,已到了鷹千里兩側,同時探手向鷹千里兩肩上抓去。
  鷹千里獰笑一聲,霍地挺身站起道:“大膽!”
  二弟子為他喝聲所阻,突地中止動作。
  鷹千里狂笑一聲,嘴角淌著血沫道:“蘇老頭,你用不著神气活現,鷹某人豈是你所能欺凌之人,今天落在了你們手里,一切由著你們,你們就看著辦吧!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只是,你們卻要說出一個名堂來才行。”一面說他拖著足踝上的鏈子,唏哩嘩啦的已走到了風雪二老面前站定。
  風老人蘇雨桐怒叱道:“大膽叛逆鷹千里,在風雪堂內尚敢逞威,還不跪下!”
  鷹千里冷森森道:“你我同幫共事,豈能跪你?”
  風老人神色一變,霍地站起來怒聲道:“反了!鷹千里,你敢睨視本幫堂規,本座馬上就廢了你!”
  雪老人李云飛在一旁厲聲叱道:“八弟子听令,將這個無恥叛徒亂刀分尸!”
  八名持刀弟子齊口一聲吆喝,一擁而上。
  “且慢!”那位坤壇壇主墨羽岳琪,忽然站了起來。八弟子頓時中止住前進的動作。
  墨羽岳琪在宇內二十四令地位崇高,從不輕發其言,自有其威嚴之一面。岳琪眼前這种情形,顯然卻有侵犯職權之意。
  風雪二老是出了名的難說話,自是難以通融。
  雪老人冷笑一聲,把半邊臉轉向墨羽岳琪,道:“怎么,岳壇主對本堂的處決,有什么不滿么?”
  岳琪深知這兩個老人是出了名的難纏,一個弄翻了,自己先落下侵犯職權一項罪名,實在是擔受不起,況乎他絲毫沒有偏袒鷹千里之意。便道:“李堂主你誤會了!”岳琪尷尬地笑著,抱拳一拱,又道:“鷹千里罪行确實,本座更奉了總令主口令,配合二位老人家,將他拿訊歸案。”
  雪老人冷笑搖搖頭道:“不錯,岳堂主确實為此出力不少,只是審判這兩個叛逆,卻是我二人職責,況乎尚有總令主事先交待。怎么,莫非岳堂主你認為老夫的判決有什么不對么?”
  “李老言重了!”岳琪含著笑臉,說道:“本座豈能會這般認為……只是,小弟臨行之前,承總令主關照,有關鷹千里叛逆之實,務必要掌握确實,任何同謀,都不得輕易放過,況且……”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据小弟所知,最近江湖上盛傳出現了一個武技惊人的怪客,此人似乎對本幫怀有深切敵意!”
  他的這番話方一出口,頓時大廳里起了一陣騷動,傳出一片喁喁私語議論之聲,蓋因為每個人對于這個獨行怪客都有所風聞,是以一經岳琪提起,俱都有所心會,忍不住交談起來。
  雪老人臉色更為難看的看向岳琪,冷笑道:“有關那獨行怪客之事,老夫一路之上也風聞不少,只是這件事与鷹逆又有什么關系?”
  “不,”岳琪极為謙虛禮貌的道:“以小弟所知,似乎他們之間曾經有所遭遇!”
  風老人插口道:“哦。”
  岳琪一笑抱拳道:“是以,小弟認為二位堂主如能由鷹千里事件,對那個獨行怪客有所了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是否這樣,尚請二位裁定,小弟無權過問。”說罷抱拳打了一躬,又自坐好。
  風雪二老對看了一眼,風雪二老在憤怒之下,恨不能立時將鷹千里處死亂刀之下,只是岳琪所說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總之,鷹千里負傷斷臂,复加以大刑,罪證既經掌握,諒他無從狡辯,更不虞脫逃,這一點倒可不慮。
  雪老人不愿因私涉公,授人以口實,當下點點頭道:“岳堂主這個意見很好,倒是老夫失之草率了!”
  岳琪抱拳道:“哪里,”微微一笑又道:“鷹千里雖是罪逆之身,但他在本幫地位崇高,二老何妨賜他一個座位,讓他好好答話,不知二位以為然否?”
  風雪二老彼此又對看了一眼,頓時明白了這位岳壇主的用心。
  在場本門弟子眾多,似不應以鷹千里如此身分之人,當眾受辱,這一點也象征著本門各職的威嚴不容侵犯,雖是罪逆之身,在刑責未确定前,亦不容例外。
  墨羽岳琪話說得很含蓄,但是語气里卻處處在影射暗示著什么。
  風雪二老實在是因為剛才一攪,雪老人更為此受傷,才會沖動的亂了分寸,此刻經墨羽岳琪這么一提,不禁有醒醐灌頂之勢,頓時有所領悟。
  風老人聞言,頓時點頭說道:“岳壇主說的是。”立刻吩咐道:“賜座!”
  一張檀木椅子平整的抬放居中。
  風老人轉向鷹千里道:“鷹千里,你可以坐下答話。”
  鷹千里微微聳了一下肩,隨即走過去,大刺刺的坐了下來。
  風、雪二老相繼入座。陰森森的气氛,再次的散置開來,每個人都能感覺出那种緊緊壓在血脈里的肅殺。
  風老人一雙閃爍著凌厲凶光的眸子,直直的射向鷹千里,道:“鷹千里,你可知罪?”
  鷹千里冷笑著搖了一下頭道:“本提調只知有功,卻不知有罪!?”
  雪老人又是一聲暴叱道:“還要狡辯!”
  卻不意鷹千里聆听之下,卻像是夜貓子般地發出了一聲怪笑。
  笑聲一斂,他怪聲怪气地道:“各位眼睛不花,都可以清楚的看見,鷹某人這只胳膊可就是最好的證明,有功不賞,無罪刑罰,雖總令主在座,本職一樣要向他老人家討回一個公道!”這几句話說得大气磅礡,倒好像他真有滿肚子冤屈似的。
  風老人冷笑一聲,道:“鷹千里,你不必叫屈,有關你的一切罪證,老夫二人收集的十分齊全,老夫鐵證之下,你雖百口,亦不得擅辯一詞!”
  鷹千里怔了一下,道:“風老頭,你倒是把話說清楚,鷹某犯的是什么罪?”
  風老人冷冷一笑道:“有關你的行為,總令主無時不在注意之中。鷹千里,這些罪證實在說,早已握在總令主手中,總座知道的比我們更清楚。我給你看一件東西。”說到這里,探手由胸衣內取出了一個活頁的折冊。
  在座各人,固是不知道金色活頁折冊是什么玩意儿,可是鐵氏兄妹与岳琪、鷹千里這几個人,卻都心里有數。
  這本金色小冊子,正是總令主隨身所帶的“金批令諭”,在本幫,這本金批令諭所顯示的權威性,更有甚于那枚金球令。
  后者是代表總令主的身分,前者卻代表那位總座的親口令諭。
  在本幫,任何一個人,絕對沒有任何理由,在面對這本金批令諭之后,尚能有所抗拒,也絕對不容許任何一個人對這本金批令諭有所置疑。是以,在風老人這本金批令諭一經取出,鷹千里所剩余的一點优越感,連同著他最后一線希望,也緊跟著一并都為之消失了。一陣子戰栗,起自鷹千里那看來瘦小單寒的軀体上,在极短的一瞬,他那張瘦削的臉上變幻了好几种顏色,最后卻在慘白那個顏色里定了下來。
  跪在他一邊的那個念無常,更不禁全身上下抖成了一片:“二位堂主開恩……開恩……”一邊說,頻頻叩頭不已。
  大家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鷹千里身上,顯然忽略了念無常這個人。諦听之下,才似忽然想到了現場還有一個人存在。
  風雪二老目光一掃念無常,似乎忽然想起什么,風老人蘇雨桐一聲冷笑道:“念無常,有關你的罪名,也是一樣,等一會本座自會有所發落,你且少安毋躁!絕不會冤枉你的。”
  念無常磕了一個頭,直起脖子,面目獰惡的道:“卑職所行的一切,均是遵照鷹總提調指示而行,請兩位老人家明察!”這几句話,在此時此刻一經道出,可是十足的惊人,當真是不打自招。
  鷹千里倏地神色一變,厲聲喝道:“念無常!”
  無奈此時此刻,性命攸關之際,這個昔日被他呼來喚去,惟命是從的手下,卻是再也不听他招呼了。他甚至于連看也不再看鷹千里一眼,卻頻頻向著堂上二老叩頭道:“卑職實在是冤枉的,卑職實在是冤枉的,西二厂的金子,也是鷹九爺命令卑職去劫的……”
  眾人俱都大吃一惊。
  鷹千里陡地一聲咆哮,旋身而起,直向著念無常身前扑去。可是一旁的墨羽岳琪,身法卻比他更快得多了,鷹千里身子方一襲近,卻吃岳琪迎面攔了個正著。
  “總提調,你想干什么?”墨羽岳琪一只手半提前胸,這种情形,只要鷹千里膽敢再前進一步,他這一掌必當迎面劈出,以鷹千里此時情形,那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挺受得住的。
  這時堂上的風老人也大聲斷喝道:“鷹千里,你好大的膽子,你要是膽敢不歸座,我馬上要你血濺香堂!”
  鷹千里環顧左右,各同門人人虎視眈眈,就連方才甚為同情自己的鐵氏兄妹也都變了另一副臉色。他面對著如此眾多的敵人,自忖万万無能取胜,長歎一聲,隨即轉身回座。
  一掌金錢念無常見狀,膽子登時放大了,“敬稟二位堂主!”他大聲道:“那批金子鷹九爺藏金的地方,卑職都知道。卑職是一時糊涂,受了他的騙,卑職可是一個子儿也沒有落著呀!二老開恩……二老開恩……”一邊說,他竟自咧開嘴號陶大哭了起來。
  堂上的雪老人冷笑一聲,道:“無恥狗才,你早干什么來著!這件事你既坦承罪狀,本座自會量刑而處。你現在不必多說,在一旁侯著,知道吧!”
  念無常連連叩頭道:“卑職知道,卑職知道!”
  雪老人這才轉向鷹千里冷冷的道:“鷹千里,你可听見了?”
  鷹千里獰笑一聲,一時無言以對。
  風老人遂把手上的金批令諭翻開道:“總座對你一舉一動,了若指掌,這上面,一共列有你三項大罪,他仔細听著!”
  鷹千里的獰笑,不知何時已變為苦笑了。
  “第一!”風老人朗聲道:“本年二月十四日,有蒙面匪五人,入侵本幫西河第二厂,搶走了地窯里的十七箱黃金,事后你卻久曠時日延遲上報,總座令你徹查,你始終沒有一個明确的交待,這件事總座暗中觀察的結果,認為你嫌疑重大,諭令本座与李堂主暗中調查,我們查證的結果,确系你動的手腳。”說到這里,頓了頓,他臉上現出一抹冷笑:“這件事現在已經不須要再多問了!”他的眼睛看向一旁的念無常,冷冷說道:“念分令主已經有了最好的說明,鷹千里你有什么話說?”
  鷹千里一時面如死灰:“蘇堂主豈能听信姓念的一面之詞,”鷹千里緊緊咬著牙道:“念無常純系小人,他因銜恨我沒有在總座前推荐他為實在的分令令主,所以對我怀恨在心。嘿嘿,我看這件事八成就是他干的,請二位堂主當面嚴刑拷問,看他招是不招!”
  念無常陡地由地上跳起,道:“鷹千里,你胡說八道!”
  風老人一聲叱道:“跪下。”
  念無常駭得重新跪了下來,一時叩頭如搗蒜:“鷹千里這是反咬卑職一口……請二位堂主与卑職做主。”
  風老人嘿嘿冷笑著道:“本座二人要是連這么一點觀察真偽的眼力也沒有,也就不配職掌本幫風雪二堂這么重大的職司了!”
  念無常連連應著:“是!是!堂座明察,堂座明察!”
  風老人隨即轉向鷹千里,冷冷道:“鷹千里,這件事你用不著狡辯,我們當然不會只听念無常的一面之詞。”他冷笑了一聲,接下去道:“好在除了念無常以外,我們另外還有兩個證人。”
  一听到這里,鷹千里乍吃一惊:“什么……證人?”
  “當時參与其事的人!”風老人道:“据本座事后調查的后果,你們當時一共出動了五個人,是不是?”
  鷹千里吶吶道:“什么五……個人?”
  “你!”風老人一頓,再轉向念無常道:“他!另外還有三個!”他胸有成竹的接下去道:“風翅鐺關雪羽、雪豹子白胜、血刀子尚信,對不對?”
  鷹千里搖搖頭道:“我不知道蘇堂主你在說些什么!”
  “鷹千里,你當然不肯承認,也難怪你不肯承認!”風老人獰笑著又道:“因為除了念無常与你本人以外,另外的三個當事者,現在都已經死了,你當然不會承認。不過,我們另外還有兩個活著的證人。”
  “是誰?”鷹千里一雙眼睛几乎都要噴出火來。
  “李五与丘大木。”
  “李五?丘大木?”鷹千里怔了一下道:“你是說西二厂的那個總管事与采辦?”他一面說,臉上已經情不自禁地冒出了汗珠。吶吶道:“他們兩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錯!當時确是死了!”風老人道:“可是后來又救活了。”
  “啊!”鷹千里呆了一下,硬硬地咬著牙道:“這又能說明什么?”
  “你听著!”風老人冷笑道:“据此二人親口供述,他二人當時是因為受令于你的調度而离開現場,卻被狙殺于中途。”
  “不錯,”鷹千里說:“我當時是因為一件特殊的事,須要他們兩個協助辦理,但是,卻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竟會被匪徒狙殺于中途!”
  “這么說你自承你自己是匪徒了!”
  “這話怎么說?”
  “還要說么?”風老人冷下臉來道:“因為那個殺人的匪徒就是你!”
  “我?”鷹千里強恃著鎮定,冷冷一笑,道:“蘇堂主,你有何證据,你不能血口噴人!”
  “我用不著誣陷你!”風老人凌厲喝道:“据事后他二人生還之后的口述,那個殺害他們的人,雖是面罩黑巾,但是,身材語言与你极為酷似。”
  “一派胡……說!”
  “鷹千里,你先不要急,我還有下文。”風老人一針見血的道:“有力的證明是,凶手所持的兵器是一把剖心短刀,這是你鷹千里獨門的兵刃,江湖上舍你以外,還不曾听說有第二個人用過這种兵刃。”
  “這……”鷹千里冷笑道:“你們怎么能确信他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能确信。”風老人繼續道:“經我二人細察他二人傷處,刀鋒出入的大小,正与你那柄剖心短刀的尺寸相吻合,這一點,你又如何解釋?”
  鷹千里怔了一下,作了一個苦笑。
  風老人道:“還有,丘大木有一點明确的提供,這一點,你也無詞可遁!”
  鷹千里吶吶道:“什么……提供?”
  風老人道:“凶手左手腕上戴有漢玉鐲子一個。”
  鷹千里登時面如死灰,過了一會儿,他冷冷笑道:“這些并非不能模仿,如果你們根据這些就斷定這件案子一定是我干的,那可未免有栽贓之嫌!”
  雪老人怒叱一聲道:“住口!無恥的東西,罪證俱全你還要狡辨。”
  鷹千里冷笑道:“空口無憑,李五、丘大木明明已死了,你們硬要說他們活著,捏造出一派胡言,居然想嫁禍于我,豈能要我心服?”
  雪老人一聲斷喝道:“來呀!把人證李五、丘大木帶上堂來。”
  頓時有人應聲入內。
  鷹千里呆了一呆,頻頻眨動著他那一雙三角眼,臉上表情簡直既惊又疑,在他想來這簡直是難以令人置信的事情,他絕不敢相信這兩個人還活著。
  奇跡出現了!李五与丘大木雙雙現身大堂。看上去他們兩個人身上的傷可真是不輕,一個傷在前胸,一個傷在腹部,可都是足以致命之處,然而兩個人竟然死而复活,當真使鷹千里吃了一惊。
  他二人一個是西河二厂的總管事,一個是負責外務進出的采辦,凡是在宇內二十四令手下干活儿的人,沒有人不擅武功,他二人也不例外。
  李五生得中等身材,有點痴肥,丘大木倒真有點像是一根大木頭,又直又高,只是這兩個人現在看上去,可是弱极了,每人傷處都經過一番包扎,而且還上有兩片夾板,如果不是各人身邊都有兩個人攙扶著,看過去簡直是舉步維艱。鷹千里登時呆住了。
  雪老人凌笑一聲,道:“鷹千里,你可看見了?”
  鷹千里打了一個冷戰,倏地站起來,仔細的注視著二人道:“你們兩個居然……還……活著。”就算是再不明白事理的人,听見了他這兩句話也都明白了,鷹千里的這句話,毫無疑問的已經自己承認了他的罪狀。
  他說了這句話后,立刻發覺了這句話所顯示的語病,頓時改作出一副笑臉,緩緩坐下來,又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倒要恭喜二位了!”
  听了他這句話,那個西河二厂的采辦丘大木抖顫顫的一直走到了他面前。站定之后,他手指向鷹千里,面色蒼白的道:“姓鷹的,你好狠的心,居然對自己人施展出這么卑劣的手段,下這种毒手……你以為臉上蒙了一層布,姓丘的就認不出是你了?”
  李五更為憤慨的沖過來,大聲嘶叫道:“姓鷹的,你要償……命!”若不是他身邊有兩個人拉著,他真要扑了過去。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李五与丘大木乍見仇人,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瘋了一般,這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什么話也不須要再說。
  雪老人揮了一下手道:“李五丘大木,你們先下去吧,一切事我們會給你們作主的。”李五与丘大木不能不遵,當時被攙扶著向后面步入。
  風老人怒聲道:“鷹千里,你還有什么話說?”
  鷹千里冷笑一聲道:“我什么話也不用說,這些事我絕不承認。”
  雪老人應聲叱道:“不由你不承認。”
  風老人蘇雨桐冷笑道:“李堂主,你用不著激動,罪證俱實,他承不承認,也都無所謂了!”說完這几句話,他隨即把眼光移向鷹千里,慢吞吞地道:“那么,我再問你第二件事。鷹千里,你假總令主之權勢,私下里任用私人,厚植自己勢力,分明意存叛逆本幫,可有此事?”
  鷹千里心里著實吃惊不小,暗中歎息一聲,自忖道:“我命休矣!”
  風老人不待他有所抗辯,隨即宣示出這一罪狀的細節,舉凡鷹千里如何安插私人鳳翅鐺關雪羽、雪豹子白胜等多人為各分令令主,繼之又收買商人李快刀,傾吞其財,复調用本幫教習常山,私下里訓練新人,以圖另謀組織……有關這一件事的記述至為詳盡,在場各人只听得瞠目變色。
  任何人都難以想象,這個鷹千里竟然會有這么大的膽子,鷹千里本人更是臉色慘變,因為風老人對于這一件事的細節條陳的至為詳盡,而每一件事的發生,都列舉有一二名參与其事的證人,這些證人也同方才的李五丘大木一樣,只要鷹千里膽敢怀疑,立刻呼之即來。
  鷹千里顯然不敢再輕言抗駁,他其實是极其聰明之人,眼前情形多言無益。眾目睽睽之下,他簡直無詞可遁。忽然,他發出了一聲歎息,面對著在場數十雙明銳的眸子,他慘笑了一下,終于垂下頭來。
  看到這里,風雪二老已是心內雪然。他二人目光略一交換,即由風老人蘇雨桐出聲道:“鷹千里,罪證斑斑俱實,不容你狡辯片語只詞,本座与李堂主奉命行事,今日此刻就要將你以幫規處置,你還有什么話要交代沒有?”話說的至為明顯,眼前就要行刑了。
  即使一個最堅強的人,在面對著人生最難以看開的生、死關頭,也會有所猶豫。
  鷹千里到底不愧是一個堅強的人,只是面對著死亡的來臨之前,他仍有太多的遺憾,“雨桐兄!”他至為憔悴的看著風老人道:“我錯了,現在什么話我都不想再多說了,但是,我還有一個請求,只請老兄看在我們同幫共事多年的分上,無論如何,要幫小弟這個忙!”
  這倒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以鷹千里方才那么狂傲的神態,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突然的一個轉變,倒是出人意外。
  風老人一雙細長的銀眉,向兩下分了一下道:“這可要看什么事情了。”
  鷹千里道:“我別無所求,只求面謁總座,能夠最后拜見他老人家一次,雖死無憾!”
  風老人面色一沉,搖搖頭道:“這個辦不到。”他冷笑一聲又道:“總座根本就無意見你,這一點在我等來時,總座已有明确的指示,你大可不必多此一舉!”
  鷹千里怔了一下,面色慘白著搖頭苦笑道:“我隨總座多年,親逾手足,他豈能如此無情。”
  雪老人嘿嘿笑道:“是你喪義于前,豈能怪總令主無情于后?鷹千里,目前本幫顯然已臨多事之秋,本座二人尚有許多要事待理,卻不便再為你多事耽擱,你就不必多說了。”
  鷹千里又是一呆。慘笑一下,點頭道:“也罷,看來鷹某這條命是保不住了。”
  風老人道:“你也曾為本幫立過不少汗馬功勞,身后事,本座定會代你稟明總座,一切從优發落,舍棄面見總令主這件事,其他你若有什么囑托,本座亦愿為你盡力辦到,你盡管說吧!”
  “那倒是不必了!”鷹千里冷森地笑著,臉上罩下了一層慘灰顏色,忽然他像是變得很開脫,丟開了眼前的生死。“既然這樣,我已無話可說了!”鷹千里冷森地道:“你們看著辦吧!”
  風老人轉向雪老人道:“李堂主請宣示他應得之罪吧!”
  雪老人李云飛目射精光道:“鷹千里,本幫幫規,你應該知道,這還要問么!本座叛你亂刀分尸之刑,你可服气?”
  鷹千里尚未說話,只見一旁的鐵小薇哭著扑上來,猛地跪倒地上道:“二位堂主,請……開恩……饒過了鷹大叔吧!”
  這一突然的舉動,不啻使得大廳里每一個人都為之大吃了一惊。因為按照本幫規矩,這扰亂香堂一項罪狀,就是處死有余。
  鐵孟能想不到妹妹竟然會有這种突然的舉止,不禁大吃一惊,頓時怒叱一聲道:“小薇!還不回來。”
  鐵小薇充耳不聞,卻向著堂上叩頭道:“鷹大叔雖身犯重罪,尚請二位老人家看在他身負重傷的分上,暫緩執刑,一切留待日后見著總令主之后再為決定吧!”
  雪老人先是呆了一下,緊接著一聲斷喝道:“鐵小薇你好大的膽子,這香堂開案的規矩,你豈能不知!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本堂鐵面無私,還不下去。”
  鐵小薇不禁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還想再說什么,卻被鐵孟能上前硬把她拖了下來。
  兩老人生恐遲則生變,當下陡地一聲斷喝道:“八弟子听令!”
  八名黃衣弟子一聲吆喝,同時抱拳拱身听令。
  雪老人霍地站起道:“鷹千里厚植私党,殺害本幫同門,籌謀叛逆,罪不可怒,著令立刻執刑,亂刀分尸!”
  八弟子又是一聲吆喝,八口短刀,同時掄起,轉側之間,已快速地向著鷹千里身前偎了過去。
  鷹千里忽然發出了一聲怪笑,厲聲道:“且慢!”他雖是待斬之囚,只是由于昔日在本幫身分崇高,平素威嚴既重,自有其神圣不可侵犯之一面,這聲斷喝,頓時使得八名弟子聞聲止步,一個個面現不安,一時舉棋不定。
  雪老人怒叱一聲道:“反了!”他親自步下位來道:“鷹千里,你膽敢違抗本幫幫令不成?”
  鷹千里嘿嘿一笑道:“李云飛,自古艱難惟一死,既然是死定了,何必勞駕費事,鷹某自己了斷就得了,你且退下去,免得鷹某熱血濺了你那一半臉,往后你可就難以見人了!”
  雪老人倒不曾想到他竟然會有此一說,那露出的半邊臉,气得一片雪白,聆听之下,冷冷一笑,揮了一下手,吩咐各弟子道:“退下去。”
  各人身子皆向后退了几步,只是有了前次經驗,每人都心里存下了警惕,深深提防著鷹千里再有脫逃之心。是以各人雖是向后退出,卻都暗中嚴于戒備著,只要鷹千里略有顯示,即當亂刀齊下絕不留情。
  然而他們的這番用心,卻是多余。就在他們各人身子方自后退的一剎那,鷹千里的一只右掌已然陡地翻起,直向自己腦門擊落下來。噗地一聲,擊了個正著。鷹千里這一掌顯然用力至猛,掌勢下,一時血腦飛濺,足足噴濺出丈許以外。
  那些環立在他身邊的人,許多人皆為血腦所沾,弄得不胜狼藉。
  鷹千里矮小的身子,蹣跚著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失去重心,沉重地倒了下來。
  目睹及此,每個人心里都罩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鐵小薇女孩儿家心地慈善,不失純真,由不住痛哭出聲。
  一旁目睹的一掌金錢念無常看到這里,不禁嚇得全身戰抖,冷汗涔涔直下,他心情駭懼,几難開口出聲,只是向著堂上頻頻叩頭不已。
  風雪二老目睹著鷹千里的尸身,也不禁相顧失色,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鷹千里居然會這么干脆的用自己的手來結束了自己。
  微微惊愕了一下,風老人才吩咐身邊弟子道:“把他尸首抬下去。”
  尸体匆匆被抬了下去。
  地上的血漬也經過了一番擦洗,但是無論如何仍抹不掉染在每個人心靈上的那層恐懼与肅殺!整個大廳里,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念無常叩頭的聲音,也許他已經感覺不出疼痛,失去了知覺,只是不停地以頭触地,發出了“碰!碰!”之聲,給人的感覺,似乎整個大廳都為之震動。
  風雪二老重新落座。各人的注意力,一齊集中在一掌金錢念無常身上。
  風老人冷笑道:“念無常,你不用再磕頭了。”這句話一直重复的講了三遍,才被念無常听清楚,他悵惘抬起頭來,各人才發覺他前額早已皮破血流,鮮紅的血染了滿臉都是。
  “二位堂主……饒命!”念無常語無倫次地辯道:“卑職什么都不知道,卑職是冤枉的。”
  風老人嘿嘿冷笑道:“你無須再多狡辯,你的事,跟鷹千里一樣,本座二人都清楚得很。”
  念無常嚇得魂不附体,一時瞠目結舌。
  “不過,”風老人的語气大有緩和:“事有輕重,罪有主從,你雖然論罪當死,到底是听令于鷹千里的策謀,如果能就此洗心革面,未始不可以對你网開一面。”
  念無常心情猝然一松,三魂悠悠的才似回到了現實:“謝謝堂主的開恩,念無常有生之年,絕不敢忘卻二位堂主的大恩大德!”
  雪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說得好輕松,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念無常,你應該知道風雪二堂斷案,一向鐵面無私,你的一切罪狀,本座二人了如指掌,也無需多問,你也不用多說,以你所犯之罪,死有余辜,念在你受人唆使,本座法外施仁判你刀削雙足,你可服气?”
  念無常打了一個哆嗦,由心里升起了一股冷气。
  雪老人不待他答話,隨即大聲喝道:“行刑!”
  八名弟子向前一偎,只听得念無常慘叫一聲,一雙足踝,連帶著其上的一副鐐銬,已被斬落下來。
  一掌金錢念無常再次發出一聲慘叫,登時昏死了過去。他倒臥在血泊里的身子,很快地被抬了下去。
  在場各人雖然不少殺人高手,只是在面對這番惊心動魄的殺人處置之后,也都瞠目變色,從而認識到宇內二十四令的幫規之嚴,以及風雪二者的鐵面無情,從而由衷地生出警惕之心。
  一場血淋淋的堂刑,至此總算告一段落。
  蔡家大廳再一次聚滿了人,卻不是擺設什么香案,而是在商討著另一件大事。
  鶴發銀髯的風老人面色凝重的道:“各位,也許你們已經知道了,最近那個風聞江湖的獨行客,鬧得很厲害,本門受害很大。”頓了一下,他才接下去道:“這件事如果不能迅速地壓制下去,我們宇內二十四令將會受害很大,假使長此听其發展下去,后果將更嚴重,我們這個龐大的組織,簡直就形同虛設,要全面瓦解了!”
  各人頓時吃了一惊。固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陸續听到了一些消息,關于一個行蹤飄忽,武功极高怪人出沒的消息,可是除此以外倒也所知不多。是以,在風老人說罷這番話后,每個人都相繼瞠然。
  鐵孟能首先忍不住道:“你老人家說的可是一個姓齊的?”
  風老人冷冷地道:“這人确實的姓名,尚待證明,關于這件事,我与李堂主已經為此調查了三個月之久,只是對方這個人行蹤飄忽,簡直有意在跟我們開玩笑,有几次我們已經快要摸上了,卻又讓他巧妙地避開……”
  “不錯,”插口說話的是內四壇壇主之一的墨羽岳琪,他臉上現著十分詳泰溫文的笑容道:“風老說的一點也不錯。老實說,我這一次出來,主要就是為調查這個人,至于拿辦鷹千里,那只是附帶的差事。”頓了一下,他繼續道:“總座對于這件事很是重視,‘极邊舵’被挑之后,他老人家曾經親自去看過。”
  “啊!”風老人甚為惊訝地插口說道:“總座居然親自出動了?這一點,我倒是還不知道。”
  “知道的人很少!”岳琪眉頭微軒說道:“總座曾經親自驗看過极邊舵舵主海鳥周波的傷口,得下了一個結論,一個令人擔憂的結論!”
  “什么結論?”風老人問。
  岳琪冷冷一笑道:“也許是總座高估了對方。”
  風老人再追問:“總座怎么說?”
  岳琪面色陰沉地道:“總座細查海鳥周波傷勢之后,認為那個下手的人手法迥异,舉世無雙!”
  “啊!”這一次輪著雪老人惊訝了:“什么人竟有這等手法?”
  墨羽岳琪道:“這可是一個謎了。總座認為這個人是本幫開幫以來,最大的一個勁敵,所以私下里甚以為憂!他老人家甚至于為此大生隱憂,最近与夫人閉門謝客,專一練功,以防必要時与那人放手一搏。”
  鐵孟能吃惊道:“這人可是姓齊,叫齊天恨?”
  “這個……可就不知道了。”說了這句話,岳琪微微一愕,反問鐵孟能道:“少君所說的這個齊天恨又是什么人?”
  鐵孟能道:“最近涼州府出了一個怪客,好像專跟俺們過不去,葛衛士差一點喪了命,在他手下吃了大虧!”
  岳琪登時一惊。
  風雪二老也面現惊异,大家的眼睛不約而同的移向側座上那位藍衣老人葛青身上,后者頓時臉上現出了一片尷尬,窘迫的站起身來。
  墨羽岳琪冷笑一聲道:“葛侍衛,有這么回事么?”
  在宇內二十四令,曾由總令主親手甄選調教出一批近身侍衛,以衣色區別划分為藍、黃、灰三种,其中藍色一等衛士為八人,武功最高,黃色七十二人較次,灰色一百零八人又較次。
  眼前這個葛青,正是八名藍衣一等衛士之一,這一次經令主指派他隨同鐵氏兄妹來到涼州,原是想借助他的經驗武功來協助鐵氏兄妹完成大事,不想中途忽然冒出了一個齊天恨,使他吃了大虧。
  葛青人稱人面佛,那是因為他的一張臉過于瘦削,這時經岳琪這么一問,那張瘦臉上現出了一片赤紅。當下他前跨了一步,躬身抱拳道:“回壇主的話,的确是有這件事……卑職武功不濟,請壇主降罪!”
  岳琪搖頭道:“葛侍衛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并無怪罪你的意思,你只把當日情形,詳細說与大家听听。”
  人面佛葛青苦笑道:“當日卑職在本地小涼州用飯,因聞得一干人放言無羈,損及本幫与總令主名譽,乃上前察問,不意這個姓齊的中途插手,卑職与他一言不合,就動起了手來……”
  風老人插口道:“后來呢?”
  “后來……”葛青吶吶道:“那人的武功實在過于高強,卑職難于抵擋,當場就敗下陣來!”
  岳琪皺了一下眉道:“是怎么一個高強漢子,葛侍衛你該清楚。”
  “是……”葛青漲紅了臉道:“這人武功格式十分奇特,為卑職生平僅見,卑職無能,實在難以窺出那個人的門徑。”
  風老人一愕,轉向岳琪道:“這么說,此人很可能就是總座所判斷的那個人了。”
  岳琪吟哦著向葛青說道:“這人是什么長相?”
  葛青道:“面若重棗,濃眉,翹下巴。”
  岳琪微微搖了一下頭道:“這么說,可就錯了。”
  “怎么?”雪老人在一邊岔口道:“那個人又是一副什么長相。”
  岳琪道:“据我事后各方調查,那個連續挑我們‘剁子窯’的人,卻是眉清目秀神情英挺的美少年,這么一說就不對了。”
  雪老人冷冷的一哼,道:“莫非竟會是兩個人?”
  岳琪轉向葛青道:“你說的這個人,武功有何特征?你想想看。”
  人面佛葛青想了想苦笑道:“卑職實在是……說不出來。”
  “我知道。”說話的那個人,由一旁閃身而出,居然是一直不曾開口出聲的鐵小薇,大家都有些出乎意外。
  墨羽岳琪一笑道:“姑娘何以會知道?莫非見過這個人。”
  “不錯!我見過他。”她冷冷道:“不但見過他,而且還和他比划過。”
  “啊!”鐵孟能惊訝地道:“你怎么沒告訴我?”
  岳琪忙插口道:“算了,這都不要緊,姑娘且把這人的身手形容一下,看看与總座所判斷的那人是否相仿佛?”
  鐵小薇點頭道:“葛侍衛說的對极了,那人武功的确是別成一格,怪极了。”微一思索,她接下去道:“這個人身側環身左右,包藏有一种奇怪的潛力,冷熱兼有,极不易令人近身,我想爹爹說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他。”
  “但是我剛才說了,那個人是個貌相英俊的年輕人,与你們听說的大是不符。”話方出口,岳琪立刻又像是触及了什么,頓了一下道:“我几乎都忘了,這人很可能擅易容之術,或是巧于化裝。”
  “對了,”鐵小薇眉頭一皺:“我也有點怀疑,很可能他臉上有一方人皮面具……”
  風老人點頭道:“這么一說就對了。這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既然來到了涼州,少不得我們要會一會他。”
  鐵小薇一想到那日与他動手時的情景,猶自有些不寒而栗,一時顯得意興闌珊。
  鐵孟能道:“你莫非也不是他的敵手?”
  鐵小薇抬起眸子,瞟了哥哥一眼,苦笑道:“說一句泄气的話,簡直連人家身邊都沾不上……”心里一動,她不禁又皺了一下眉,像是剛想起來一樣,喃喃自語的道:“奇怪的是,他為什么對我破格手下留情!”
  鐵孟能用力地咬著牙,霍地站起來道:“好小子,我不信這個邪,我倒想要瞧瞧,他到底有多厲害!今天夜里,你就帶我去會一會他。”
  岳琪冷笑道:“這件事少君造次不得!如果這兩人真就是一個人所喬裝,證明此人心怀叵測,他又為什么專門与本幫過不去,這一點倒要弄弄清楚。”
  風老人也說:“既然小薇也這么說,足見這人武功非比尋常,倒是要防他一防。”
  墨羽岳琪道:“這人到涼州來,又是存的什么心!”
  一旁的人面佛葛青開口道:“這一點,他已經說得很清楚,是為了金寶齋的事情來的。他警告說不許我們染指金寶齋。”
  鐵孟能嘿嘿笑道:“好狂的小子,這件事又豈是他管得了的。”
  墨羽岳琪道:“總令主在我离開時也有過交待,這一次司空遠千万不能放過他,總座有兩點指示。”
  鐵孟能道:“什么指示?”
  岳琪冷笑道:“總座倒是還有點故人之情,再說司空遠此人武功也著實不弱,如果能吸收下來為本幫效勞,那就再好不過。”
  鐵孟能搖搖頭,說道:“這一點,只怕不容易。”
  “那就給他來個干脆利落的!”岳琪道:“殺之滅口,免得事傳江湖。”
  鐵孟能道:“后輩正是這么想的,只是這家伙一身武功雖不及他師兄鄔大野那么扎實,可是卻也不可輕視,而且他足智多謀,那一天我原可取他性命,卻為他言語所激,未能全力以赴,只是盡管這樣,他卻被我的變形掌傷了胳膊。我看,他這個傷不是短時間所能好得了的!”
  岳琪皺眉道:“這就是你經歷不夠,當時原就該結果了他,又何至于留下今日麻煩。”
  鐵孟能臉色一紅道:“的确是后輩當時疏忽,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半途又殺出來這個姓齊的。”
  “這人很可能并不姓齊。”岳琪吶吶道:“只可惜鷹千里死了,否則倒可以證實一下。”
  風老人一惊道:“證實什么?”
  岳琪慢吞吞地道:“我沿途調查這件事,竟然有人說,這個人是白馬山庄的棄徒寇英杰!”
  “什么?”鐵小薇忽然張大了眸子:“寇英杰……是誰說的?”
  “鐵記馬場的人說的。”岳琪冷笑道:“包括我本人在內,并沒有見過這個姓寇的,是以無法認定。”
  “我見過!”鐵孟能獰笑道:“姓寇的那個小子燒成灰我也認得!憑他,哼!不可能。”
  鐵小薇這一刻心緒亂极了,腦子里捕捉著寇英杰昔日的英挺神姿,那种翩翩神采卻是無論如何難以与齊天恨的猙獰面目相仿佛。再者,寇英杰昔日那身武功她領教過,雖然不弱,卻是万難与眼前這個齊天恨相提并論。只是,卻又有一种奇妙的聯想,使她下意識地幻想著這個齊天恨,就是昔日的寇英杰,起碼有一點使她這么認為——聲音。雖然事隔兩年,她仍然對寇英杰的聲音有所記憶,當時是沒有想起來,現在被岳琪這么一提,回過來再一想,可就有几分神似。只是,這件事無論如何充滿了怪誕,難以令人相信。
  墨羽岳琪道:“這個姓寇的我雖沒見過,可是据總座事后談起來,卻是推贊倍至,允為白馬山庄最杰出難得的一個弟子!后聞他不見容于師門兩位師兄,被迫离開了白馬山庄,往后倒是沒有再听見他什么消息了。”
  鐵孟能獰笑道:“絕不可能,姓寇的那身本事我見過,充其量兩年不見,我不相信他竟然會練成這身能耐,這件事是絕不可能的。”
  風老人冷冷一笑道:“這話可也難說。”
  大家眸子轉向他看過去,風老人冷冷地道:“這個姓寇的我雖然沒有見過,可是据說,當年郭白云臨死以前,曾把生平秘學都傳授給了他。而且,外面更有人猜測郭老頭所收藏的那卷金鯉行波圖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上,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情形可就不一樣了。”
  雪老人卻持相反的意見,搖頭道:“這件事可就不能這么肯定了,金鯉行波圖到今天為止,江湖上也只不過是個傳說罷了,我不信真有這件東西。”
  岳琪道:“這件事實在是難以令人置信,關于那卷金鯉行波圖的傳說,江湖上已經傳說好几十年了,如果那卷東西真為郭白云所收留著,奇怪的是他為什么自己不曾習會?如果他已經參透了那上面所謂的魚龍百變身法,勢將天下無敵,卻又与事實不行,所以我怀疑是不是真有這樣東西。”
  風老人冷冷一笑道:“這些事都無關宏旨,現在問題是不管來人是否真的是那個姓寇的,他既然膽敢与我們為敵,就得要他知道我們的厲害。”頓了一下他轉向鐵小薇道:“姑娘你既然与這個人動過手,當知道他下榻之處了。”
  鐵小薇道:“我當然知道,他下榻在鳳凰客棧。”
  “好!”岳琪道:“知道地方就好。”
  “只是,”鐵小薇又道:“他現在又不在哪里了。”
  岳琪道:“怎么了?”
  鐵小薇冷冷的道:“据說,已被金寶齋的東家司空遠接走了。”
  各人相繼一愕。墨羽岳琪凝思著道:“這么說起來,司空遠是想拉他為靠山了。”
  鐵孟能道:“我們給金寶齋的限期明天就到了,看來他如今有了這姓齊的幫忙,大概態度又變了。”
  岳琪哼了一聲道:“宇內二十四令威重武林,言出必踐,既然已經表明了態度就絕不更改,金寶齋這個買賣,司空遠非得交出來不可。”說到這里他轉向風雪二老道:“二位堂主對這件事有什么高見?”
  雪老人怒聲道:“岳壇主說得甚是,本職這次与蘇堂主出來之時,總座曾經交待,要我們處理完鷹逆之事后,會同岳壇主在涼州辦事,當時總座并沒有細說這件事,看來這件事岳壇主一定是承命總座重托了。”
  墨羽岳琪點頭道:“不錯,本壇确曾受命。總座的意思,是不容許涼州城有任何別派的勢力存在,并不僅僅指的是司空遠這一個地方。”
  鐵孟能道:“這一點請您放心,去了司空遠,這里再沒有一個可慮之人,其他各門派都微不足道。”
  岳琪點點頭道:“這樣就好。難得風雪二兄适時會集,有我三人与鐵氏兄妹合力以赴,倒要看看司空遠他能弄出什么花樣!”
  各人俱知這個墨羽岳琪一身武功造詣确是了得,連同風雪二老,此三人在宇內二十四令,俱可當得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鐵氏兄妹,以此五人之力,實在是不可輕視。是以,每個人都對明日与司空遠約會之事,充滿了信心,此時此刻,再也不會把那個叫齊天恨的人看在眼里。
  似乎舉座只有一個人不開朗,鐵小薇。還有一個人,葛青。只有他們兩個人領教過那個齊天恨的厲害,深深知道這個人的不可輕視与可怕。
  正午時分,兩輛金漆豪華馬車,直馳向涼州城南的水云巷。
  這是一條极為寬敞的巷道,馬車就在巷子里一座极具豪華气派,占地极大的巨宅前停了下來。
  那巨宅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關閉著,卻在左右門扉上各漆著一只神態栩栩如生的白駒,閣檐上懸有一方巨匾,大書著“白馬西宗”四個大字。
  武林中當然知道,白馬山庄也就是白馬門的另一別稱。已死的郭白云,也就是白馬門的掌門人。白馬門原是發自東陲泰山,后分東西兩支,東派后來并入少林,算是人了神宗,而今日的白馬一門,只可稱作為西宗了。
  自從白馬門掌門人郭白云棄世之后,他身后的兩個弟子,妙手昆侖鄔大野与一提金司空遠,隨即展開了明爭暗斗,誰也不甘心雌服,各以白馬門掌門人自居。
  妙手昆侖鄔大野勢力較大,逼走了司空遠,在白馬山庄自稱庄主,也就無疑是白馬門的當今掌門人,司空遠退离白馬山庄,回到了他勢力所在的涼州,仍保有他所經轄的兩處珠寶買賣,手下有弟子數千人,也挑出了“白馬西宗”這塊招牌,自封為白馬門的掌門人,与鄔大野遙遙相抗。
  宇內二十四令的總令主鐵海棠,以重利拉攏鄔大野,鄔大野目前動態,已甚是暖昧,頗為不定,倒是這司空遠卻尚能站挺了腳跟,不為鐵海棠游說所動。
  而今,宇內二十四令大舉壓境,硬要摘下他白馬門的招牌改隸于宇內二十四令,自是一場火爆,眼前必有可觀。
  兩輛金漆座車內,坐的几個人,在當今宇內二十四令這個組織里來說,可稱得上非比等閒。
  第一輛車里坐的是墨羽岳琪、風雪二老、鐵氏兄妹。
  第二輛車里坐的是黑臉凹目的宮鐵軍,以及瘦削濃眉的江猛,与另兩名本幫侍衛。
  就在這兩輛金漆座車相繼停下的同時,兩扇黑漆大門忽然敞了開來。四名白衣弟子同時閃身而出,隨即分立左右,卻有一個頭戴瓦棱銅寇的黃衣少年居中步出。是時兩輛馬車里的人已經陸續步出。
  那名黃衣少年腳下加勁,一連跨前三步,躬身抱拳道:“白馬門三代弟子查必恭,奉家師之命,恭候各位大駕,各位請。”言罷閃身讓路。
  各人對這番突然舉止,不禁俱吃了一惊。
  墨羽岳琪冷冷一笑道:“令師可是司空二庄主么?”
  那個叫查必恭的弟子躬身道:“正是家師,各位請。”隨即轉身帶領著來人踏上一條垂直的甬道,那甬道直通向建筑宏偉的一處大廳。
  是時大廳的四扇門早已敞開,主人顯然早已在座,見狀匆匆离座步出。
  雙方乍見之下,宇內二十四令這一方面都不禁怔住了,在他們想象里,今日此刻,司空遠這一方面必然明火執杖,嚴陣以待;卻是万万不曾料到,對方僅得獨身一人。不,應該說是兩個人。這個人在司空遠起身迎出之時,卻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來位子上,直到眾人步入大廳之后,才發現到他的存在:面若重棗,濃眉,寬額,翹下巴。
  起碼有兩個人對他不會覺得陌生——鐵小薇与葛青。
  當他二人乍然認出了這個人正是那個叫齊天恨的怪异敵人時,俱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頓時怔在了當場。這种情形自然很容易使得同行各人有所警覺,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都注意到這個人。
  那個人——齊天恨,穿著一襲黃茧布的長衫,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天,看上去似乎顯得太單薄了。他的那張臉,看上去似乎太嚴肅一點了,面對著這么多的人,處變不惊,這番气勢,先就大大的透著不凡。
  司空遠可就沒有姓齊的這番气勢,雖然他還不知道來的這些人都是些什么身分,可是由對方衣著神態以及年事上看來,卻可以斷定必定是些身尊位高的人物。想到了即將面臨的一切,司空遠由不住生出了一种畏懼,向著座上的那個齊天恨瞟了一眼。
  齊天恨宛若無事人儿似的坐在那里,甚至于面對著這些人,他連看也不多看他們一眼。
  “這位想必就是齊朋友了!”說話的是宇內二十四令的少主人鐵孟能。他的一雙泛有精光的眸子,在說這句話時,含蓄著隱隱的敵意,直直地向齊天恨逼視過去。
  齊天恨緩緩地由位子上站起來,抱拳道:“不才正是。尊駕想必是宇內二十四令的少東家鐵孟能了。失敬,失敬!”話聲一落,他的一雙眸子卻轉向一旁惊愕的鐵小薇,冷森森笑道:“鐵姑娘也來了,幸會,幸會!”
  鐵小薇臉上一紅,冷笑道:“齊天恨,想不到你居然插手硬管這件閒事,只怕今天不會合你心的!”
  “要讓鐵姑娘失望了。”姓齊的臉上,不著絲毫表情,他的憤怒,似乎只有從他冷酷的聲音里,才能夠体會出來。
  “那可不一定!”這一次開腔的,卻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嘴里。一面說著,那個人——墨羽岳琪已緩緩的走過來,他一直走到了齊天恨身前站定。“有時候十拿九穩的事情也會弄砸鍋!”岳琪臉上顯現著一絲不屑:“我想這种事老天爺也不能當家,齊朋友未免太過自信了吧!”
  齊天恨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不然,尊駕是……”
  岳琪朗笑一聲抱拳道:“墨羽岳琪!”……”
  齊天恨點了一下頭道:“原來是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壇壇主之一,失敬了。”目光一轉,視向風雪二老道:“兩位老人家是……”
  一旁的葛青上前一步,厲聲道:“這是本幫風雪二位堂主,還不上前見過!姓齊的,今天可有你好看的了。”
  齊天恨點頭道:“原來是蘇李二位堂主,确是久仰之至!”他沉著對答,卻對一旁說話的葛青,連正眼也不看上一眼。
  風雪二堂主原是极其自負狂傲之人,只是由于事先對這個齊天恨已有了耳聞,倒也不敢過于輕視,諦听之下,二老同時抱拳見禮。
  風老人蘇雨桐面現冷笑道:“齊朋友,老夫目前對你的作為知悉甚清,有道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老弟台,有些事情可是不能強自出頭的啊!”
  姓齊的發出了一聲怪笑,笑聲里含蓄著几許凄愴,也只有細心如鐵小薇者,才能有所領略。她不禁睜大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叫齊天恨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一种感触,她的心忽然亂了,目睹著姓齊的那雙光采熠熠的眸子,想到了此人那种不可思議的武功,忽然間,她來時的那种信心為之動搖了。當然,這并不是促使她心緒凌亂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在于她心里所憧憬著的另一個人——寇英杰。
  自從她開始怀疑到眼前的這個齊天恨就是寇英杰的易容化身之后,她确是心緒大亂。然而,直到現在為止,她雖聚精會神的仔細的予以觀察,卻也未能觀察出這二者之間的相似之處。
  齊天恨笑聲一澀,雙手抱拳,向著風老人拱了一下手道:“風老說的甚是,只是齊某這一次行走江湖,抱定了一項宗旨,就是不達目的,死不罷休!”
  風老人面色一冷道:“老夫愿聞其詳。”
  齊大恨一笑道:“初生之犢不畏虎,齊某人首次出道,決心要在這中原武林闖下一個万儿,不達此境,誓不罷休!”
  一旁的雪老人李云飛不禁發出哂聲道:“闖名立万儿是好事,只是齊朋友,你卻找錯了對象!”
  齊天恨道:“我找對了。”一面說,他遂即又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几下笑聲。
  鐵小薇注意到了他臉上的笑紋,心中忖思著,這人果真要是戴有面具,也必系极為精制的人皮面具,如非用手去摸,簡直不易覺察。她仍然心里存著幻想,假定著這個人可能是寇英杰。
  齊天恨笑聲一綴,精銳的一雙眸子,在各人面上一轉,冷森森的道:“宇內二十四令如今勢力浩大,稱得上獨霸天下,各位又都是其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在下這個万儿,也只有借助各位的大名來烘托一下了,這也就是在下為什么要開罪貴派的原因了。”說到這里,他可就又大刺刺地坐下來,臉上所顯示的那种狂傲神采,盛气凌人。
  鐵孟能年輕气盛,第一個看不順眼:“姓齊的,你少賣狂!”嘴里叫著,他身形一閃,已來到齊天恨身前,猝然雙掌一提,待向齊天恨身上擊去。
  “慢著!”人影再閃,墨羽岳琪疾若飄風般地已來到了面前,同時右手乍翻,已搭在了鐵孟能的一雙手腕子上,硬生生地把他抬起的雙腕給壓了下來。
  在此之前,也就在鐵孟能的一雙手腕方自抬起的一剎那,他忽然發覺到一股极熱气机,似乎由那個坐著不動的齊天恨身上傳逼過來。為此,他也就不由自主地向后猝然退了几步。強烈的气机,使得他發出了一聲猝咳,只覺得胸前著力之處,火焚一般的疼痛不堪。這一惊,頓時使得鐵孟能傲气全消,一時瞠目直瞪著眼前的齊天恨做聲不得。
  墨羽岳琪顯然也体會出了。其實就在他与這個齊天恨方一照臉的當儿,已經先体會出了對方的极不尋常,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齊天恨的那种气勢,先就有奪人之勢,是以他乍見鐵孟能趨前向對方冒然出手,不由大吃一惊,生怕有了失閃,回去無法向總令主交待,這才即時現身而出,加以阻止。
  墨羽岳琪的這一著,果然不失先見之明。齊天恨正待舉起的一只手掌,又緩緩地放了下來,卻把一雙精气逼人的眸子,改向墨羽岳琪注視過去:“岳壇主敢莫是有什么賜教?”
  墨羽岳琪雖是情知對方不是易与之流,只是眼前之勢,卻如箭在弦上,有非發不可之勢。岳琪心念電轉,先不答話,冷冷一笑,向前跨出一步。
  這一步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原來墨羽岳琪在內功一道上,有极為精湛的造詣,一手劈挂金鐘,在整個宇內二十四令來說,鮮有能出其右者。那是一种橫練的混元气功。若配合劈挂掌勢出手,足可攻破敵人頑強的護体罡气,即使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罡功,也難以敵擋。正因為有這么一層自恃,墨羽岳琪才敢以向齊天恨身前欺近。
  齊天恨依然坐著不曾移動。
  岳琪一步跨進之后,卻似走馬燈般的,刷一聲向著邊側,快速的轉了個圈子。
  他果然是見解超人!就在他身子方自閃過的一剎那,一股猛銳的疾風,緊緊貼著他右半面身子呼地疾削了過去。“嘶!”一聲破響,一面高懸的錦緞幔帘,突地平空裂開了一道破縫,破開處一如刀削。
  在場各人對于眼前這种匪夷所思的奇异勁道,無不触目惊心。能夠看出這种怪异勁道的,除去當事者墨羽岳琪之外,似乎只有風雪二老兩人。
  兩個老人的臉色,忽然變得雪也似白。
  也就在同一個時間里,墨羽岳琪已由斜刺里陡然向著齊天恨欺身而近。他右腕霍地翻出,五指彎曲著,直向齊天恨肩頭上力抓了下來。
  坐著的齊天恨固若磐石,身子動也不動一下,只是他的一只手掌,卻迎著岳琪擊下來的掌勢,陡然向上翻起來,其勢如電,快到沒有人看清他的出手,人們仿佛只看到他下沉的肩頭,那只翻起的手掌,電光石火般地已兜空直起。
  啪的一聲,兩只手——應該說是兩個人,就在他們雙方兩只手掌猝然接触的一剎那,兩個人的身子,就像是打入地內的石樁子一般,陡地定住,再也不曾搖動一下。
  然而這只是极為短暫的一瞬,驀地,齊天恨胯下坐椅卡嚓響了一聲,顯系猝然間加入了极大的力道。就在這一剎那,墨羽岳琪的身子卻像是飛鳥般地騰了起來。
  明眼人一看即知,岳琪的這种騰身之勢,絕非是他出自心愿,毫無疑問的是被疾擲騰空而起。
  總算他功力精湛,一旦覺出不妙,即速予以化解,當時就空一個疾翻,卻飄身于丈許以外,盡管這樣,腳下兀自由不住一連踉蹌了三四步才得拿樁站穩。
  以宇內二十四令內壇壇主之尊,墨羽岳琪這個臉,卻是無論如何也挂不住。陡然間,他面紅如血,長眉乍揚,正要出聲怒叱,卻有一股內在里急旋怒張的熱血,霍地自丹田間提升而起,岳琪心中乍惊,卻是再也不敢恃強出聲,硬生生地吞下了這口怨气。一時間,只覺得一雙耳鼓里,宛若響了一聲焦雷般地震響,由不住身子再次的打了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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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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