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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東浪涌


  “君子有成人之美”,在江海楓暗中觀察左、席二人交往情狀之后,內心真有一种說不出的高興!
  因為左人龍、席絲絲二人無論就才識外貌,任何一方面來說,都是确堪匹配的。
  難得他二人兩相繾綣,并馳江湖,如能結為眷屬,該是多么理想!
  因此,他才有意促成他二人這一段姻緣。
  他本意想要見見左人龍,可是正因為有了這种想法,乃感到有些不便!
  天山之星左人龍的那种脾气,他是了解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才暗中入室,取走了師門二物,留下書信,揚長而去。
  對于席絲絲,江海楓自始就沒有敢動“情”字這個念頭,他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看她是一個涉事未深的小姑娘,可是他所喜歡的卻不是這一類型。
  如今,他做了這件事,仿佛輕快了許多,可是,不知如何,內心深處卻不期然產生一种孤單落寞的感情。
  离開了蘇州,他一徑奔向無錫,因為据他推測,秦桐是想坐船直去南京,在南京會合了朱奇、燕九公之后,再來對付自己。
  江海楓洞悉秦桐企圖后,非但不懼,并即刻產生一种迎頭痛擊的构想。
  這件事情一天不了,他也就一天無法安心,干脆兩筆賬作一筆算,和他們作一個了斷,心情倒可爽快些。
  當日到無錫,第二天就抵達了江陰。
  在此他看見了浩浩蕩蕩的江水,舟檣密布,江帆如云,自此上達金陵,不過兩三日的水程。
  江海楓沿途風塵,早已疲倦,今日得乘輕舟,倒是一件快心的事情。
  講好了船价之后,他就把馬赶上了船。
  這是一艘雙桅大帆船,乘船的客人有數十人之多,牲口也不少。
  滿載后,這艘船就起錨而行。
  江海楓途中并不和任何人搭訕,他只是瀏覽沿途的風景,晨昏看著日出和日落,心情也就不自禁地為之開朗了許多。
  第二日的黃昏時分,這艘“海鷗”號的大帆船,已經到了蘇省水陸通邑鎮江。
  只見舟船云集,亂成一片。
  船家把船靠攏之后,有些客人下船,有些客人上船,上上下下,十分頻繁。
  鎮江是一個大鎮,街市十分熱鬧,海楓既到此,理應下船一游才是,何況船要明晨才開,有的是時間呢!
  他于是把馬留在船上,換上了一身干淨的衣服,手持一柄折扇,風度翩翩地下得船來。
  臨岸時船身与岸邊還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其間搭以板橋,兩旁有很長的扶繩。
  江海楓也像一般人一樣的,扶著繩子慢慢地走下去,船上下來的人极多,人擠人很是熱鬧。
  忽然他身前的人一陣亂叫,有人道:“不好!不好!這老頭儿要掉下去了!”
  其他的人,也大聲道:“快拉著他!快!”
  海楓心中一動,忙應聲前去,只見一個年愈古稀的老人,一身灰布長衫,足登皂靴,身材很是瘦削;一頭白發,其白如銀,前額上部,已禿落得稀稀落落,后面那些白發,長短不一,竟連發辮也不易結,就像鸚鵡似地散亂著,樣子很是不倫不類。
  這老人像是喝醉了酒,嘴里咭咭咕咕,不停地說著一口道地的蘇州話,很不容易懂!
  只見他左手拿著一個瓷酒壇子,右手抓著半只油雞,不時地咬上一口。
  他就是這么一路斜斜歪歪地直向這條大船上行來。
  海楓見他雖是醉態十足,足下也是歪歪斜斜,可是步法卻是不亂,腳下所踩的地方,也都是有惊無險,只是看起來嚇人得很。
  就這樣,這個老人閃閃晃晃地走了過來,搭板上的行人,看到這种情形,無不閃身相讓,生恐被他撞下水去!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他已經看出了,這個老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他之所以如此,定是有心偽裝而成,但究為何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個老人酒气熏天地,已走到海楓近前,忽見他身形一偏,直向海楓身上倒來。
  江海楓并不閃躲卻淡然一笑道:“你這是怎么走路的?”
  說著右手向外一伸,裝著去拉老人的腕子,而事實上卻是向他手腕“曲尺穴”上拿過來!
  老人身子本已倒向了海楓的身上,這時卻忽然向右面一翻,口中含糊地道:“好家伙!”
  只見他右手拿著酒壇的手,向下一沉,不偏不倚的躲過海楓的這一手!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惊,微怔之下,這個怪老頭已瘋瘋癲癲地走了過去。
  海楓回過身來,正要發話點破他的偽裝,可是轉念一想,就又閉口不言了。
  因為江湖上形形色色的怪人很多,自己行俠江湖,已經惹了不少的麻煩,何必再另樹仇敵多惹事故?
  所以他雖覺出對方身份可疑,卻把臨時到口的話忍住不說,內心不免惊疑的是,以自己如此的造詣,出手擒敵,竟吃對方輕描淡寫的就躲開了,對方老人武功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海楓略為惊愕了一下,遂一笑,重又轉過身來,直向岸邊上行去。
  他上了岸,才覺出已是掌燈的時分,家家戶戶都點著了燈,大街上更是插滿了形形色色的燈籠。
  海楓找了一家小館子,叫了兩籠“小籠湯包”,一碗湯面,吃得很是有味。
  鎮江的“金山寺”他是聞名已久,只是并沒有來過,飯后問了路,就徒步向金山寺行去。
  當初白素貞斗法海的一段故事,也就是發生在這個大和尚廟之內,雖是小說野史,但是傳聞卻是极盛一時。如今在這規模龐大的寺廟內走走,想起白青二蛇,与那位多情的許仙來,也頗令人玩味!
  他一個人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到深夜,才赶回船去。
  船頭上挑著兩盞小風燈,此外并有許多四角燈,照得很是明亮!
  他上船之后,最關心的是他的那匹馬,見它好好地拴在艙后,前艙的客人,都已入睡了,偌大一座船,卻顯得鴉雀無聲。
  海楓一個人踱出艙口,只見當空一輪皓月,映襯著江水,變幻出金蛇万條,隱約有些船閣的倒影,卻像是幻想中的“海市蜃樓”一般。
  他忽然想起,原來中秋節快到了,無怪這天上的月色,看起來覺得分外地明亮!
  他向船頭上走了几步,意外地發現到,那個白天喝醉的老人,竟是一個“大”字形的,平平地仰睡在船頭艙板之上。
  這時候鼾聲正響,好夢方酣。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就站住腳不再前行。
  他趁這個机會,要好好的觀察一下,此老到底是一個何等人物。
  于是他就靜靜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地細細去觀察,只見老人身材端的很高,一雙大腳足有一尺四五寸長短,兩只大手上戴著四五個各式各樣的寶石戒指,閃閃地發著亮光。
  他那張老臉,在月光之下,顯得十分蒼白,看起來白得可怜。
  江海楓在海島十年的孤處,皮膚由于很少接触日光,已經夠白了,可是和這個老人比起來,卻是差得遠!
  這么望了一會儿,江海楓也就越敢斷定,這個老人必不是一般常人,定是大有來路。俗謂“河水不犯井水”,自己還是少惹他為妙!
  想著就由他身邊輕輕地繞向船舷,剛离開老人身邊數步左右,突然感覺到一股清風自身邊飄過。
  江海楓是何等樣的人物,當下倏地一個猛轉身,不由面色地變色,心說:“好快!”
  原來方才睡在船艙上的那個瘦老人,這時竟失去了蹤影。
  他惊疑之下,不禁也有些微微發怒。
  因為這個老人,在自己身邊如此賣弄玄虛,分明是一种輕視,自己与他素昧平生,此舉究竟是何用心?
  江海楓內心雖是惊怒參半,可是外表卻是一些也不顯現出來,他橫目往附近江面上一掃,只見舟船雖多,可是像這么大的帆船,卻是不多見。
  一望之下,他也就知道,這個老人必定是藏在這條大船的桅杆之上。
  當下冷冷一笑,一雙足尖,輕輕往艙面上一點,“嗖”的一聲,已把身軀拔了起來,翩翩如一只大鳥一般,已落在了一面大帆之上!
  就在他身子落下的同時,一條灰白的人影,驀地也升了起來,帶著老人的一聲長笑卻向另外的一根桅杆之上落去。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心說:老儿,你哪里跑!
  只見他身形一晃,就空一折,已如同一支射出的短矢一般,直向老人身后追去。
  那個瘦長的老人,顯然是沒有預料到,對方這個少年,竟會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這時見狀,口中咳了一聲,右足尖點在了一根桅杆上,全身驀地向下一甩,僅憑足尖倒挂在桅杆上!
  江海楓身形向下一落,到此他也難保緘默,口中嘻嘻一笑道:“老朋友,玩什么花樣?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咧!”
  只見他上身猛地向前一探,右手卻施出一招貫穴手,直向那挂著的老人身上打去。
  老人口中怪叫了一聲道:“喲!好厲害!”
  大腳一翻,一雙肥大的袖子,倏地往兩下一起,就像一只穿帘的燕子一般,“嗤”的一聲,竟自飛到了另一艘大船之上!
  江海楓大吃一惊,雖只是三招兩式,可是他已可斷定出,這個老人的武功,簡直高不可測,自己也許就不是他的對手!
  這种感覺令他又惊又喜,中原之行,到今日,自己總算是遇見一個大大的勁敵了!
  他劍眉向兩下一挑,冷哼道:“老朋友,我們是不見真章不散!”
  雙腿一曲一彈,就像是一枚彈出的彈子一般,“嗤”的一聲,就空射了出去,仍然是緊逼著老人之后,猛襲過來。
  這一次,那個老人,似乎也知道不動手是不行了。
  因為江海楓逼得大近、太緊,他再想逃走已是無及,只听他沙啞地一笑道:“江海楓,你真要跟我動手么?”
  發話之間,上半個身子霍地向后一翻,一雙大手交叉著向外一分,一左一右,直向著海楓一雙“气海俞穴”之上猛扎了過來!
  海楓一听來人,居然直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愕了一下。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不用說,這必定是敵人買通好了的人物,特意前來對付自己的。
  由是,他本來秉性的一些仁厚,也不禁一掃而空,怒火厲燒,猛哼了一聲道:“你呀!還差一點儿!”
  一面說著,身形向后面“霍”地一坐,凹腹吸胸,老人一雙長手,竟扎了一個空!
  江海楓手下這時再也不客气了,他橫過右臂,用出了八分的內力,施出了“鐵胳臂”的橫練功夫,直向老人當胸撞去!
  他足下站在一根船桅杆之上,僅僅只容下一人,這一撞之力,老人又是沒處落足,看起來是极危險,一個不穩,非要摔下去不可。
  可是老人果非泛泛,他之所以敢找江海楓挑戰,當可證明他絕不是一般所謂的自來送死。
  就在江海楓這一式鐵胳臂,眼看已快要撞在了他的身上之時,這位老人家,忽的發出了山羊似的一聲怪笑,以一口蘇州官話道:“好厲害呀!江海楓!”
  只見他身軀向前一貼,不退反迎,容得江海楓的膀臂,已經沾在了他的衣服之上,他才猛地向后一縮,快慢先后,竟是和江海楓所發出的招式一般無二。
  如此一進一退,竟是絲毫也沒有傷著他的肌膚,這种惊人的“貼”字訣功,真可說是已經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江海楓惊心之下正要抽招換式,二次用重手法傷他,可是老人一只大腳,已經搶著踏上了桅杆之上。
  這种情形,等于是兩個人會合在一根桅杆之上,而杆頂不過比拳頭大一點!
  二人之中,必然會是一人要落身而下!
  這种情形,迫使得二人几乎是同時出招,他二人不約而同,雙雙全都是雙掌齊揚,施出了厲害的掌力,四掌交擊之下,發出了“啪”的一聲,那根大桅杆,發出了“吱吱”的密響,整個船身都動了起來。
  二人在這种情形之下,不約而同的各人都往起一騰,分向兩邊的另外的兩艘船上落了下去!
  黑暗里,他們起得是那么的快,落下又是那么的准,几乎是不差毫厘,各人已分落在了兩根桅杆之頂!
  遙遙對望之下,他二人內心都不禁生出一种欽佩之感,那老人遂低笑了一聲道:“小伙子,你這里來!”
  語聲一落,只見他整個身子已騰了起來,如同星丸跳擲一般地,在這為數整整十艘的船桅之上,此起彼落,其快如風一般地飛馳跳動著。
  江海楓這時已知道,自己今夜,算是遇到了棘手的人物了,他內心不敢存絲毫大意!
  見此狀況,他已猜知老人想同自己在輕功提縱術上較量,自是不甘示弱。
  他一聲不哼的,把師父的輕功提縱之術“竹上黃雀”施展了出來。黑夜里,他輕捷美妙的身法,倏起倏落,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地自后緊依了上去!
  老人呵呵又是一聲冷笑,身形一竄,竄上了最高的一根桅杆,倏地一個轉身,雙手向外一揚,發出了凌厲的劈空掌力。
  只听得“呼”一聲,掌力疾勁,有如一片罡風,直向海楓身上猛襲了過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老人,初次和自己見面,竟然會施展出這么毒狠的功夫!
  當下微微一惊,但其勢頭間不容發,要想在空中從容地避開對方這种掌力,實在是很不容易。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提丹田之气,雙手霍地向外一伸,平著向上一舉一揚,實實地接了這一掌,同時雙掌內也發出了凌厲的掌力,迎著來犯的掌力,回擊了過去。
  無形中,這是二人第二次較掌。
  兩股凌厲的劈空掌力,在當中一接触,只見江海楓空中的身子,一路倒折著,直向江水落去。
  那個桅杆上的老人,也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吆喝,足下那根大桅杆,就像是巨風之下的一棵細竹子一般,一陣左舞右擺!
  立在杆頂上的老人,也隨著上下不停的驟然大動了起來。
  可是他那一雙腳,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杆頂之上一般,一任它動蕩得如此厲害,竟休想把他移動分毫。
  江海楓就空一分二臂,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輕飄飄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他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
  這是他進入中原以來,第一次遇見強敵,也是第一次發生丟人的事,他不禁霍然色變。
  他決心好好地見識這個能人一下,他覺得又惊奇又興奮,當時仰空狂笑了一聲道:“老朋友,請留神我的暗器來了!”
  說著右手向上一揚,只听得“嗤”一聲,一道金光,直向桅杆頂上的老人飛去。
  老人這時對于海楓,也早已刮目相看,絲毫也不敢心存輕視,此刻見他暗器來了,摸不定是何東西,也不敢貿然用手去接,猛然間劈出了一股疾風,直向飛來的暗器擊去。
  那道金光吃老人這股真力一擊,就空打了一個轉儿,“咚”地一聲落入水內。
  可是江海楓暗器一出手,絕不止一枚,老人掌力,方自撤出,卻听得“嗤!嗤!”又是兩聲破空之聲,自左右兩方同時襲到。
  處此情況之下,怪老人也吃了一惊。
  口中高叱了一聲道:“高明!”
  只見他雙袖同時向下一分,足下一點,竟自在桅杆頂上,施出了“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地拔空而起,身形“翩若惊鴻!”
  兩枚暗器“叮”的一聲,碰在一塊,空中冒了一個火星儿,遂又落了下去。
  那個老人,如同一只二度栖枝的鳥儿一般,又落在了桅杆之頂,身形不停地搖晃著!
  他身上那襲肥大的衣服,被江風吹得“呼嚕、呼嚕”直響,看起來他是那么的逍遙自在!
  江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冷笑了一聲道:“好功夫,老朋友,你既有如此功夫,何故如此躲躲閃閃,豈不令人見笑了?”
  話聲方了,只見那老人袖管一收,一聲狂笑,卻由那桅杆之頂直直地落了下來。
  當時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海楓身前,江海楓右臂一抬,正要出招,那老人哈哈一笑道:“江海楓,你且慢來!”
  海楓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又怪笑了一聲道:“鼎鼎大名的中原一劍江海楓,誰還會不知道?老夫對你是久仰了!”
  說時雙瞳閃閃發光。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找我為何情由?”
  老人往空舉了一下他那雙瘦腕,呵呵一笑道:“江少俠,你不要誤會,我老頭子因景慕你這一身功夫,所以特來領教領教,并無惡意!”
  海楓哼了一聲,道:“你和朱奇、燕九公分明是一路的,卻還當我不知道么?”
  老人聞言掀開他那兩片厚唇,“嗤”了一聲,道:“老夫豈能与那种無恥的東西為伍?少俠你也太輕看我啦!”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當下皺了皺眉道:“那么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道:“咱們是不打不相識,等我們打完了,再說好不好?那時候你就知道,老夫我不是与你無理取鬧了!”
  說罷左手虛晃了一下,右手“順水推舟”,當胸一掌,劈了出去。
  江海楓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前之勢,也只好打完再說了。
  當時淡然一笑,左足向右一划。
  老人的掌勢,這時已當胸而去,江海楓一張右手虎口,由下而上,直向他的手腕之上捺去!
  老人口中“喲”了一聲,倏地一個疾轉,江海楓這時使出了“逼”字一訣,突把上胸一偎,看起來動作和老人一樣的快!
  老人身形霍地向前一倒,海楓也跟著一倒,那老人忽地一聲大笑道:“二伏指!”
  海楓正預備并指外點,忽然竟為對方把自己的心意道出,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足尖反點,身勢如同疾浪倒轉似的猛然翻了過來,足下一定,惊愕的道:“咦!你……”
  老人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銀河老兄,竟會收了這么一個好徒弟,真可以九泉含笑了!”
  海楓更是一惊,當下劍眉微軒道:“你是誰?請快快道出与我師門的關系,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老人點了點著道:“江海楓,你可不要客气,只管把你拿手的功夫使出來,我如說出身份來,只怕就不便動手了!”
  海楓沉聲道:“你老貴姓大名?”
  老人搖頭笑道:“這些等一會儿再談吧!”
  說著身形一轉,雙拳突出,以“通心掌”直向江海楓背上猛然搗來!
  海楓聞言,心中已不悅,不由暗忖你這老儿也太狂了,莫非我真的就怕了你不成?
  這時老人雙拳打近,他仍然是紋絲不動,老人忽地撤回了雙拳,笑道:“高明!”
  當時化拳為掌,自兩側內進,又直向海楓兩助之上猛戳了下來!
  江海楓退后了半步,雙手一分,作了一個“抓”的姿態,老人忽地又自己把招式撤回。
  只見他笑了笑,又道:“好!高明!”
  身形向下一殺,雙掌齊翻,向海楓兩腿上切來。
  江海楓這時不由忽然大悟,吃了一惊!
  他這時才看明白了,對方老人竟是施展的一套“六合分筋錯骨手”,這套功夫兼能考驗出一個人的真功夫,看來雖是一沾就起,可是對方如一現惊慌之色,招式也就立刻用實。
  他這一套“六合分筋錯骨手”,是按打、切、戳、按、抓、推六字訣所組成的六式手法,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此刻老人的抽招,分明“切”字訣已失利,看來他是要施展第三字訣“戳”字一招了。
  果然一念未完,老人一聲狂笑,整個的臉向上一仰,足下向前一竄。
  那种姿態,就像是一個人踩著什么東西,突然滑倒了一樣。
  只听得“嗤”一聲,其快如矢,已到了海楓身邊,海楓無防之下,心中大吃一惊!
  就在他尚還不及閃避的當儿,老人那原來貼在兩側的一雙手腕,倏地抬了起來。
  二腕一上一下,就像是兩把利劍一樣的,一奔“心坎”,一奔“气海”,其快如矢,直向江海楓這兩處大穴之上猛戳了過來。
  江海楓不由神色一變,因為他實在沒有料到,對方的身手,竟會如此之快。
  當時一咬銀牙,低叱了一聲:“去!”
  于這千均一發之間,他竟把師門傳授給自己的一式救命絕招“霹靂雙掌”施展了出來。
  一剎那間,只見他一雙手掌,驀然漲大了許多,霍地向外一推,真有雷霆万鈞之力!
  就在他雙掌齊出的當儿,那個飛馳而來的怪老人,發出了一聲怪叫道:“施不得!”
  他那平竄而出的身子,就像“金鯉躍波”一樣的,忽的就空一折,足足倒竄出有三四丈高下!
  只見他兩腋一張如同一只大鵬一般地,已四平八穩地落在了船篷之上。
  江海楓那疾勁的霹靂雙掌,竟沒有傷著他一絲一毫,凌厲的掌風過處,江面上就像是為一把利刃飛快的刮過去一般!
  只听得“嘩嘩”一片水響,當空翻起了万點銀花,遂又叮叮咚咚地落在了江面上。
  整個船身,這時也在劇烈地動蕩著。
  這种情形,煞是惊人。
  那個狂傲的瘦老人也不由得連連點頭慶幸不已,他望著江海楓道:“霹靂雙掌果然惊人,老夫就一把瘦骨頭,要是被打上,可真就要散了。”
  海楓也反唇相譏道:“六合分筋錯骨手,才是真正的厲害呢!在下甘拜下風!”
  老人呆了一呆,頷首笑道:“很好,想不到你居然有此造詣,無怪乎江湖上把你形容成了三頭六臂,江海楓,我們不再比了!”
  海楓皺了一下眉,心說道:“這可好,打了半天,敢情是在跟他比武!”
  當下微笑道:“老人家身手不凡,海楓万万不是對手!”
  瘦老人嘿嘿一笑,用手拍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說真的,你武技雖不如我,可是我要想取胜你,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海楓答道:“老人家比后輩高明多了!”
  老人忽地一笑道:“這都怪你方才的霹靂雙掌太重了,你看這附近的船家,已被惊動了!”
  海楓果見這几條船上,都已點起了燈,有的還推開了窗子,向外望著。
  老人微笑道:“來,咱們還是回到原來的大船上去談!”
  說著身形一縱而起,海楓也不愿落后于他!
  當時二話不說,身形騰了起來,緊緊躡在他身后,就像兩股青煙似的,一剎那,已來到了大船上。
  那艘大帆船,和先前一樣的平靜,几盞風燈,隨著微風,輕輕的搖動著!
  二人几乎是同時落在了艙面上,對視一笑,老人遂又歎道:“我老了!”
  他一面盤膝坐下來,一面道:“要是前十年,孩子,你就要輸在我手中了!”
  海楓對于這個老人,實在很敬佩,含笑道:“現在,我仍然不是你的對手,老頭儿,你是我生平除恩師外所遇見的第一個能人!”
  說到此,頓了一下,又接道:“雖然在你之前,我遇見了左人龍和木二白,可是他們二人,并不能取胜我,但是你的……”
  說到這里,十分難受地低下了頭,歎了一聲。
  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用不著難受,說一句老實話,像你這身手,不出三年,我老頭子就得在你身底下俯首稱臣,你不要泄气!”
  海楓抬起頭,正色問道:“你究竟是誰?”
  瘦老人眯了一下眼睛道:“老夫姓酆名于柳,只因生性愛水,所以江湖上送了我一個外號叫做‘金鱔王’!”
  海楓不由驀地立起,行了一禮道:“原來是酆老前輩,前輩的大名,晚生早就听先師說過,想不到竟會在此相遇,方才失禮之處,万請不要責怪才是。”
  酆子柳含笑點了點頭道:“難為令師如此高人,尚還會記得我這個不爭气的朋友,慚愧!”
  說著長歎了一聲,似有無限感慨!
  海楓笑道:“听先師說,老前輩一身水底功夫,天下無雙,方才晚輩尚未入水,否則此刻只怕已成了水底的游魂了!”
  金鱔王酆子柳眯著細目,微微一笑道:“這一點,倒不是令師推贊,要說水上的功夫,我如今已是七旬以上的人了,倒還沒有遇見過一個敵手!”
  海楓點了點頭,忽然想起道:“听先師說,老前輩自從在九江手刃了大仇之后,已經退隱沙漠,不知可有此事?”
  金鱔王酆子柳慨然一歎,點了點頭道:“一點不錯,我在塞外已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說至此又一笑,道:“只是人有時候,是會靜极思動的,我如今已這一大把年紀了,再不出來走走,許就這一把老骨頭要扔在沙漠了!”
  海楓含笑道:“這是你老多慮!”
  酆子柳笑道:“我在西北收了個徒弟,也就是這個徒弟,給我惹了不少的閒气!”
  海楓笑道:“年輕人總難免好動的!”
  酆子柳歎了一聲道:“她婚姻之事一天不解決,我也就一天不能安心!”
  海楓一怔,遂笑道:“這么說此來是為了令徒婚事?”
  金鱔王一笑道:“賢契,你猜對了,不論她如何,反正我是有這個意思就是了!”
  海楓笑問道:“令徒今年多大了?”
  金鱔王算了算,道:“大概有二十二了吧!”
  海楓不由笑道:“二十一二還是小孩子,你老又何必操心,我如今已二十五了,尚不急呢!”
  酆子柳嘻嘻一笑道:“只是男女不同!”
  海楓一怔道:“什么?莫非你老的弟子,是一個……”
  酆子柳皺眉一歎道:“一點不錯,她是個姑娘!”
  海楓尷尬的一笑道:“這么說,二十一二是該嫁個人家了,只是令徒定必是武技超群,只怕一般凡夫俗子,不會入她眼中,這种事情,你老人家也是幫不上什么忙的!”
  酆子柳望著他翻了一下眼皮,笑道:“我希望能幫上一個忙!”
  江海楓微微一笑,心說這是你徒弟的事,我何必多問,就把話岔開道:“你老人家是上哪里去?”
  酆子柳笑道:“不是說過了么?給我徒弟說親來了!”
  海楓笑道點了點頭道:“這么說你是見著那個人了?”
  酆子柳點頭道:“見著了!”
  海楓隨意的問道:“談妥了?”
  酆子柳又點了點頭笑道:“正在談!”
  海楓心中一怔,就見他站了起來,走到了自己身邊嘻嘻一笑道:“江少俠,老夫對于你的一切,可說是全都滿意了,只是不知你對我那徒弟的印象怎么樣?”
  海楓不由一愣,眼巴巴的道:“你老在說些什么……”
  金鱔王酆子柳呵呵又是一笑道:“莫非我說了半天你還不明白么?老實說,你正是我徒弟的理想對象!”
  江海楓不由呆了一呆,遂笑道:“你老人家也太會開玩笑了。”
  金鱔王一翻眼睛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
  海楓一惊道:“我与令徒素昧平生,此話是從何說起?”
  酆子柳笑道:“誰說你們素昧平生?”
  江海楓猛地站起來,呆了一呆,心想這位老人家也太會耍人了,當時笑了笑,轉身就走!
  金鱔王酆子柳望著他背影哼了一聲道:“這么說我那徒弟是高攀不上了?”
  江海楓聞言又轉過身來,因為听他語气,并不像是在開玩笑,當下皺了皺眉,苦笑道:“老前輩何出此言?這話是從何說起?”
  酆子柳歎了一聲道:“足下与小徒相處已非一日,怎說素昧平生?依老頭看來,你二人還是彼此有意呢!”
  海楓面色一紅,窘道:“這么說,恕我失禮,令徒的芳名是?”
  酆子柳冷冷笑道:“她曾為你几乎喪命,千里迢迢隨你到了西湖,至今卻為你的無情,而傷心离去!”
  海楓不由神色大變,道:“噢!這么說秦紫玲姑娘就是你的高足了?”
  酆子柳點了點頭道:“正是,江少俠,你能說不認識她么?”
  江海楓不由窘立當地,一句話也作聲不得,良久才苦笑了笑道:“秦姑娘才貌武功,我都深為敬佩,只是明談婚嫁,未免也太輕視她了!”
  金鱔王皺了一下眉,冷冷的道:“小兄弟,我可不大懂你這個文白詞句,你得說給我听听!”
  江海楓歎了一聲道:“令徒人中之鳳,我豈能配她得上?”
  酆子柳哼了一聲道:“也許是她配不上你!”
  海楓面色一紅,訥訥道:“老前輩,我方才所說的意思,是令徒無論人品武功,都深深令我敬佩,我与她之間,如說俠義之交,尚還勉強,如果作婚姻之論,豈不玷辱了她?這是我一點小小意見,不知老前輩高見如何?”
  金鱔王酆子柳沉聲一笑,搖了搖頭道:“你這么說就錯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非你和她一輩子都不打算婚嫁不成?”
  江海楓呆了一呆,苦笑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弟子如今情形,你老人家也許不知,我如今是孤獨獨的一人浪跡天涯,除了一劍一馬之外,可謂身無長物,我……”
  才說到這里,金鱔王冷笑了一聲,岔口道:“你也太小看我那徒弟了,如果她要的是錢,也就不會一片痴心對你了!”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尷尬地道:“這是她的意思么?”
  酆子柳微微一笑,道:“知徒莫若師,雖是我的意思,也和她的意思差不許多。江海楓,我們俠義道上人,說話行事最要干脆利落,我今天為弟子提親,只听你一個回音,我只要你告訴我答不答應,我听你一句話也就是了!”
  海楓不由一時窘住了!
  這是他到中原以來,所遇見的一個最大的難題,他不便說“不”,可是這個“好”字,卻是更難出口。
  金鱔王酆子柳呵呵一笑道:“怎么著,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遂又一笑道:“你前几天為左人龍、席絲絲拉線,怎么輪著了你自己,卻這么不干脆?”
  海楓不由慨然地點了點頭,道:“老前輩既如此說,令徒又如此不見棄,弟子再要說什么,也太不知自愛了!”
  酆子柳走上前,眯著眼睛一笑道:“這么說,你是答應了?”
  海楓抬起頭道:“弟子蒙秦姑娘錯愛,豈有不喜之理?只是我刻下尚有几件棘手的事情,須我去一一解決,一待這些事情辦完,才能与令徒談及婚事!”
  酆子柳仰頭想了想,遂又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就這么辦,現在我向你討一件信物,也好回去向我徒弟交待!”
  江海楓想了想,慨然地自身后解下了一口長劍,此劍正是那口自三羊道觀中得到的“凝霜劍”,現在他既取到了師門的那一口“子夜綠珠”,一個人兩口劍似乎并無必要!
  他把這口劍雙手遞上道:“此劍名‘凝霜’,乃我隨身之物,請前輩代轉于秦姑娘,暫為聘物,以示弟子之誠!”
  金鱔王酆子柳接劍在手,含笑點了點頭,遂又抽出來看了看,面現惊异的道:“此劍听說為白羊道人鎮觀之寶,怎會又落在了賢契你的手中?”
  海楓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所說不錯,只是現在白羊道人已轉贈給我!”
  遂略微把這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酆子柳听得睜大了雙目,最后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么一回事,白羊老道的行為尚無可厚非,他那兩個拜弟,卻實在鬧得太不像話了,這么一來,倒足可殺他們的威了!”
  說著又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口劍我徒儿暫時為你保管著……”
  說著從怀內摸出了一枚綠光閃爍的翠環,遞向海楓道:“這是小徒的一枚翠環,据她說是她母親留贈給她的,賢契你也暫且收下來吧!”
  海楓雙手接住,金鱔王酆子柳不由笑得嘴都并不住了,一面點頭道:“這就好,我也可以放下一顆心了。好吧!現在你走你的,我再也不會去惹你討厭了!”
  江海楓正色道:“老前輩此去何處?”
  酆子柳笑道:“還不一定!”
  說著由身上摸出了一個紙條,遞給海楓道:“這是我在天山的住址,你事情辦了之后,可來此處相會,我及紫玲必在那里等你就是!”
  說著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賢契,你要好好保重,再見吧!”
  說著就直往岸上行去,江海楓知道留他不住,也就任他揚長而去。
  第二天天方微明,這艘船,就在晨曦之中起了錨,直向南京城馳去!
  中午時候,船行到了“瓜州”,雖是個小地方,可是人口卻很繁盛,很多的油鹽布匹,都在這里轉運,搬上搬下熱鬧极了。
  江海楓自從經夜之事以后,他似乎整個地變了,常常陷入沉思。
  內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是愁!
  船到了瓜州之后,大家少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江海楓卻獨自坐在艙內,他腦子里是在想著秦紫玲,這可說是所謂的“千里良緣一線牽”。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而在一個偶然的机會里,接触到了一塊,竟成姻緣,造物者的選擇,也是太妙了。
  他不禁想到了紫玲那張嬌美可愛的臉,那美麗的笑靨,于是,臉上不自禁地挂起了笑容!
  他想這個女孩子,身世一定也是很孤單的,否則婚姻大事,也不會由師父出面主持,果然如此,那么,自己和她,真可謂同病相怜了。
  海楓這一霎時思潮如海,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這么多的事,也沒有想過這一類的事。
  因為他一向是單純地生活著,而如今,他的生命里,卻要介入另一個人,要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這實在是他沒有想到的。
  想著想著,無意間,触到了那一枚翠環,只覺得冰涼浸骨,摸到了它,就好似接触到了紫玲的肌膚一樣。這位不可一世的大俠客,也不禁驀然地臉紅了。
  思慮中,這艘船又起航了!
  江海楓這時又想到了朱奇,心中有說不出的气憤和懊惱,想不到江湖上的人物,是如此難纏,看來要和他永遠算不清了,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實在不應該去惹這個麻煩!
  不知不覺這艘大船又靠岸了。
  江海楓就走出艙外,到后面去看了看他的馬。
  天空中飄著牛毛細雨,這是一個小商埠“三里集”,上下的人极少,船所以靠岸,不過是上岸去采購一些必要的東西。
  几個伙計披著油綢子雨衣,擔著籮筐下船而去,悵望岸上煙雨朦朦!江水也黃濁濁的,由地面上不時飄來一陣陣的雨腥污穢的味道!
  望了一會儿,無啥意思。
  江海楓正要轉身入艙,這時卻見自岸邊街道上飛快地馳來了兩匹快馬。
  是兩個身著藍布粗衣的庄稼漢子,鞍背上帶著盤纏和行李,頭上都戴著大草帽。
  他二人匆匆馳到了船邊,其中之一向著船身上打量了一下,和另一人點了點頭,也不知說了些什么,二人雙雙翻身下馬。
  其中一個矮身材的,向著海楓一齜牙道:“勞駕大哥,這條船可是往南京的么?”
  海楓不愿与生人搭訕,只默默的點了點頭,那人就笑道:“正好,我們還算赶得巧!”
  一面說著,回頭招呼另一人道:“快!快!把馬拉上去!”
  海楓听二人口音,九江味道很重,心中就覺得,九江雖也是濱江的大鎮,可是离這里卻遠得很,這兩個人,卻怎會由此上船?
  這么想著,心中不禁微微動了一下,這時,就見本船的那位船老板,自身后走上來,高聲叫道:“喂!喂!對不起,我們的人已滿了,不搭客了,你們二位還是上別的船吧!”
  那個矮一點的,這時已把坐騎拉上了踏板,聞言冷笑了一聲,翻著眼睛道:“不搭客了?這种下雨天,你叫我們坐誰的船?再說天都什么時候了!”
  說著向著那個高個的同伴一擺手道:“上去!管他的!”
  兩個人繼續拉馬而上,那個管船的,不由火起,自海楓身后一沖而上,口中大喝道:“不搭客就是不搭客,你們兩個是怎么回事?還不快下去!”
  說著就用手去帶那兩匹馬的口嚼,不想卻為那個高個一把給推開了。
  看起來,似乎是輕輕的一推,卻料不到那位船老板,一連后退了七八步,差一點儿坐了下來。
  這時那個矮子似乎埋怨了他同伴一句,立刻擺出一副笑臉道:“老板,算了吧,外出的人,還是給一個方便吧,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一面說著,伸手就摸出了一把錢,遞過去。
  船老板是個大個子,他哪里肯吃這個虧,這時跳著腳大罵道:“混蛋東西,你敢打人?我這個船就是不載人,你們怎么樣吧!”
  一面說著,回頭高聲嚷道:“毛老大、小蔡你們來,把這兩個兔蛋給我攆下去。混蛋!”
  經此一罵,二人之中,那個高個子,不禁色變,可是那個矮子,卻反倒溫和了。
  他斜著眼,看了江海楓一眼,嘻嘻一笑,對著船掌柜的抱了一下拳道:“何必呢!下雨天,你就高抬貴手吧!我們絕不多占地方!”
  船老板見很多客人都出來圍著看,對方一說軟話,他也就不大好意思了,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還像句人話,要像方才那個樣子,我就硬是不叫上,倒要看看咱們誰別得過誰!”
  矮子連連彎腰道:“是!是!是!我這位兄弟他是多喝了兩杯酒,對不起!對不起!”
  船老板挺了一下肚子,冷哼了一聲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其實你兄弟也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种在水面上跑的人,又能怕了誰?你這么一說,我倒是不大好意思了!”
  矮子眉飛色舞道:“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掌柜的翻了一下眼皮,大不樂意地道:“還有別的東西沒有?馬背上搭子里是什么東西?”
  矮子狡猾地笑道:“沒什么,只是一些瓷器,我們要赶到南京脫手。怎么?你掌柜的發了財,要照顧我們生意是不是?”
  掌柜的撇了一下嘴,道:“我呀!沒有胃口!”
  一場風波,想不到這么快就解決了。
  其實其中有個道理,這位掌柜的還算是聰明人,他自被那個高個子推了一把之后,立刻心里就明白,對方二人,絕不是好惹的人物!
  剛才高聲大叫,也不過是虛作聲勢,其實是肚子里發虛!
  現在對方既肯圓場,還是光棍一點見好就收,以免鬧到最后,自己還是吃虧,所以他才肯這么好說話!
  這時候高矮二人,已把牲口牽了上來,一面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
  江海楓一直在冷眼旁觀。
  他心中早已覺出,這兩個人絕非是所謂的買賣人家!
  不過外出行走的人,雖說是不怕事,可是卻也有一個宗旨——“不惹事”!
  江海上各行各業,奇人怪事多极了,怎能每一個都關心、都要去管?
  所以他只望了几眼,就把眸子轉向一邊,卻沒有想到二人竟會走到自己身邊停了下來。
  江海楓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正要避開,不想那個矮子,這時候脫下了草帽,對著海楓一抱拳道:“這位先生貴姓?也是去南京么?”
  海楓心中一動,卻不答他所問的問題,只點了點頭。矮子自笑了一聲道:“方才之事令你先生見笑了!”
  海楓一言不答,這矮子又歎息了一聲道:“其實外面走動的人,和气第一,我兄弟固然是不對,可是這位船家更不對,搭個把人算什么?我們又不是白坐不給錢。”
  那個高個子,咧著嘴笑道:“不是二哥你叫住我,我真想把他推到水里去,叫那王八蛋喝几口水!”
  他說了一句話,也把目光轉向海楓,笑了笑道:“你先生不要笑我,你們是文雅人,見不得這一行子!”
  海楓只是含笑,一句話也不多說。
  這高矮二人,自說了半天,也甚覺無味。
  那個矮子,遂又搭訕道:“老兄你是從蘇州下來的吧?”
  這一句話,不禁令江海楓吃了一惊,他不由倏地轉過臉來,冷然地問道:“不錯,你怎會知道?”
  矮子哈哈一笑,道:“老兄你不要多心,其實像你先生這么文雅的人,不是從杭州來的,就是蘇州!”
  說著用舌頭舐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呀!這條船是從蘇州來的,當然一猜就猜中了!”
  說著兩只手互相交叉著,時開時合,咧著一張大嘴呵呵直笑!
  江海楓听他這么一說,倒也不再疑心了,遂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好眼力,只是我看二位老兄,也不像是買賣人家,不知操何貴業?”
  矮子聞言只是笑,那個高個子,聞言之后,倒是微微怔了一下,矮子忙搶口道:“你先生這就看錯了,大概你是看我們騎著馬,不像是買賣人!”
  說著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是不知道,這些貨有多么沉,要是人挑,真能累死你!”
  高個子也呵呵一笑,道:“憑我們兩個這种樣子,不干這一行,還能干什么?誰要咱們?”
  海楓這時就不免多看了他們几眼,愈發對二人這副尊容不敢恭維!
  只見那個高個子,生就的一個大扁頭,扁鼻子,小眼,一雙鼠眉,黃焦焦的,緊緊壓在上眼皮上面,臉上的黑皮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
  看起來,他年歲有四五十,也許更老一點,很難猜,一條大辮子,緊緊盤在脖子上,像一條蛇一樣的。
  再看那個矮子,一顆大腦袋,只是五官全小,和他那個大頭絲毫也不相稱。
  小鼻子之下,那張厚嘴,卻為一叢絡腮胡子繞滿了,開口一笑的時候,總是露出左面一排金牙。他的頭發已半禿了,只剩下后腦勺上一小撮,留著像小黃瓜一般的一條小辮。
  端詳他的歲數,約比那高個儿略小,也差不多在四十歲開外了。
  兩個人,各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就人馬看起來,可謂之“風塵仆仆”。
  海楓看過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忖思警惕著,對于這兩人卻要十分小心。
  他以為,這二人就算他們不是敵人的一伙,也絕不是什么好東西,自己對他們是沒有什么好說的。
  這時候,采買的几個伙計回來了,挑著挑子,提著籃子,還有一個小子,肩膀上扛著殺剮好了的一頭豬。
  就在細雨霏霏里,這艘大船開航了。
  江海楓很討厭這兩個人,他就趁著開船,返身回到艙內去了。
  這兩個家伙由于中途上船,而艙內已滿,這一點他們倒還挺知趣,雙雙依偎在艙棚底下,咭咭咕咕,低聲地談論著,也不知他們說些什么。
  在細雨聲里,天似乎黑得特別快,很快地,船上就點起了油紙的“气死風燈”!
  為了要按時赶到南京,這條船在晚上也照樣地開航,他們是想在午夜之前,能赶到“儀征”,然后再歇下來休息到天亮!
  不想船行了一半,雨勢卻忽然變大了,辟辟叭叭,打在艙棚、木板上面,就像是在撒豆子一樣的,風也乘著雨勢起來了。
  長江在風雨的肆威之下,也不像方才那么平靜了,只見浪花滾滾,水勢起伏,由兩側船舷上卷起來的水花,就像是兩條水龍一般。
  遠處岸邊上,更是波濤洶涌,真有點像蘇東坡的那一首“大江東去”中,所形容的:“惊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這艘“海鷗”號大帆船,本不是什么好船,几處風帆,早已破舊。
  這時候風浪一大,有的地方,都破開了大口子,船行的速度,不由得驟然大減。
  忽然嘩啦啦一聲大響,一面大帆落了下來,整個的大船,都被震動得搖晃了起來。
  這么一來,整個的船都惊動了,所有的客人都嚇得叫了起來,一時雞飛狗叫,其勢端的惊人!
  風勢雨勢是越來越大,這條船的主帆,又被吹斷了,一時想靠岸都不能夠,整個的船身,只是在水中央打著轉儿,情勢危險极了。
  眼前情勢,兩面是峭壁,江南卻又正是最寬的一面,如此暴風雨夜里,要想呼救也是不能夠。
  船掌柜的和八九個船夫,都惊嚇作了一團,他們在打著旋的船身上跑前跑后,緊纜的緊纜,下帆的下帆,奈何大自然的力量,絕非任何人力所能夠抵擋的!
  江海楓确實也鎮定不住了,他匆匆由槽口赶出來,事實上艙里面早已水漬處處,雨水漏得一塌糊涂,整個的船滴溜溜地轉,轉得昏天黑地。
  江海楓奪門而出時,正是人聲鼎沸、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三四個伙計像猴子一樣地爬在桅杆上,上又不敢上,下也不敢下,全身上下就像落湯雞一樣。
  海楓見正中那兩面主帆,尚還半開著,居然無法把它松下來。
  船掌柜的喉嚨都嚷破了,卻沒有一個人能上去。
  海楓不由在艙檐之下,施出了千金墜,整個身子就像釘在了船上一樣,休想能把他移動分毫!
  他看准了拴帆的一根主索,遂由身上摸出了一枚制錢,二指一翻,只听得“嗤”的一聲!
  天昏地暗之中,整個的船又在狂烈的搖晃旋轉著,這种情形之下,要想能拿個准頭,真是談何容易,錯非有像江海楓這种功夫的人,才能夠辦到!
  制錢一出手,只听得“蹦”的一聲,粗如儿臂的主繩,已斷了一根。
  風帆“嘩啦”一下墜了下來,浪花卷了一船都是!
  船上人都大叫了起來!
  叫聲未絕之際,“崩”地又是一聲大響,第二面風帆,緊接著也嘩啦一聲墜了下來。
  這兩面風帆一落下來,船身的旋轉立刻就停住了,只是仍然是左右擺動起伏著。
  就在第二面風帆落下來的同時,江海楓耳中听到了一個低啞的聲音道:“好手法!”
  海楓猛的回頭,并未見什么人,只是那個方才上船的漢子,站在一邊,正在拉著他們的馬。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想道:“如果方才這一聲暗叱,是出自這兩個人之一,那么倒是不可輕看他們了!”
  因為這种昏天黑地里,他不過是舉了一下手,竟會為對方看破了行蹤,只這种眼力,已透出大大的不凡了,更遑論其它了!
  這時前面人聲鼎沸,他沒有心情再想這些,當時匆匆赶上前去。
  原來這艘船,雖是風帆全落,可是船身過大,仍然兜滿了風力,四處亂飄。
  此刻已為狂風吹到了岸邊,正向青石峭壁之上撞去!
  所有聚集在前艙的人,這時見狀,全都鬼叫了起來,三個伙計抖顫顫的拿著三只長篙,用力地向岩石上亂點,想把船撐開去!
  可是船力過猛,退回去又撞上來,一次比一次猛,一下比一下重。
  三根長篙之中,已有兩根折斷,只有一根還沒斷,只是那個伙計,卻不敢近前,只是拿著長篙瞎比划。
  江海楓見狀挺身而上,他自那個船夫手中,劈手搶過了長篙,大吼道:“快閃開!”
  接著一個大浪,船身起勢如山,直向石壁之上猛撞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大聲叫了起來!
  江海楓于這千鈞一發之間,足下騎馬式一立,右手向外一擰,使出了“大力千斤手”的罕世絕功,一杆直向石壁之上搗去!
  這种功夫,自他學成之后,今天還是第一次施展,果然有惊人的威力!
  只听得“篤”一聲,長篙點在了青石壁面上,就像是釘在了上面一樣的!
  那根長篙立刻就像是一面弓一樣的彎了起來。
  可是盡管如此,這條大船一任它如何的大力,卻無法撞上石壁。
  如此一來,整船的人,都看見了。
  大家于惊心動魄之下,由不住叫起好來!
  有那膽子小的,不禁喊起大神來了,紛紛跪地,叩頭不已。
  江海楓這時也顧不了許多,身法敗露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他奮起真力,右臂向外一抖,大喝了一聲:“開!”
  長杆一點一彈,這艘大船于急流駭浪,狂風驟雨間,竟然猛彈出了丈許之外。
  江海楓趁勢再于水底加上一杆,這艘船又竄出了兩丈以外,來到了江心。
  可是風力极大,這條大船又開始打轉儿了。
  海楓雖說是神力惊人,卻也難免有些手忙腳亂,忽然他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不要慌,往右施篙!”
  惊慌之下,江海楓也顧不得這人是誰,只用勁依言向右舷下方,一篙點去!
  果然,這艘船立時停止了旋轉,遂又听那人笑道:“怎么樣?點波,起手,擰右把!”
  他一連說了三個水面上的專有名詞,江海楓倒不由怔住了。
  他怎會懂這些個名詞儿?當下轉身望時,卻見竟是那一對難兄難弟!
  他二人一身的藍布衣褲,早已為雨水淋得透濕,出聲招呼江海楓的,是那個矮子。
  他們手上各拿著一根長篙,卻只是站在當地發怔。
  江海楓又惊又气,不由冷笑道:“到了什么時候了,你哥倆個還不快救船,當真想下水喂王八不成?”
  矮個子嘿嘿一笑道:“我們還不想死!”
  說著一揚頭對那個高個子道:“快上!時候差不多了!”
  二人一左一右,倏地奔向了船舷的兩邊,石破天惊之中,但見二人兩根長篙,并未向水中落去,卻反倒直向江海楓身上點來。
  海楓一心一意,全神都在應付著這艘大船,怎又會料到,在這种要命的場合里,竟會有人向自己下毒手?
  等到他覺出有异時,后胯骨上,竟為那高個子一篙扎了個正著!
  正好船身在一個高浪起伏之中,他險些為這一顛之勢,摔了出去。
  當下負痛踉蹌沖出了四五步,就見那個矮個子身形一伏,已來到面前。
  狂風暴雨之中,大聲叫道:“小子!咱們都下水涼快涼快去吧!”
  說著他一篙直向江海楓頭上飛來,其勢如龍蛇飛舞,一閃即至!
  江海楓這時右胯上的鮮血就像箭似的狂噴了出來。
  此刻見狀,他在船面上一個疾滾,右手就勢,已把緊貼后背的那一口“子夜綠珠”給抽了出來。迎面一格,“嗆啷”一聲,已把長篙劈落在江水之中。
  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負痛而上,忽然看見那個高個子,咧著大嘴,雙手持篙,狠命的直向船底扎下去!
  一連七八下,船底立刻噴出了白色的江水!
  在這种要命的情形之下,誰也不會再去注意誰,各人都只是在照顧著自己。
  船面上發生的這一件流血格斗,以及那個高個子毀船的情形,誰也沒有看見,除了江海楓以外!
  他本是想往那個矮子身前扑去,這時候見狀,他忽的改向高個子扑過去!
  他強忍著胯骨上的創痛,也顧不得流多少血,他知道,這艘船一旦毀了,將要有數十條生命會喪身魚腹。
  當時身形踉蹌扑過來,高聲吼道:“喪心病狂的鼠輩,有我江某在此,卻容不得你們如此猖狂!”
  高個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還沒有死?”
  他雙手一拔篙,迎面抖了起來!
  海楓向外一揮劍,“喀嚓”一聲,已把對方的長篙劈為兩半。
  惊心之下,就見那個矮子,正用一條繩子系著自己身子,手上持著一口薄薄的“劈水刀”。
  他一面系著繩子,一面高聲道:“大個子,走吧!”
  說著用力地自船上推下了一個系有浮木的大袋子!
  海楓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繩子,竟是和這大袋子上的繩子聯著。
  心中正自不解,就聞那矮子尖叫道:“黃白貨都有,夠咱們吃十年的,我先下去了!”
  說著“扑通”一聲,把那個大布包推下了水,自己縱身一躍,“嗤”一聲,也下去了,在水內翻了個身,活像一條大魚一般地,直向對岸游了過去。
  海楓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高矮二人,竟是一雙身負絕技的水賊。
  想不到,他們竟在這种情形之下,“趁火打劫”,做起生意來了。
  當下恨聲冷笑道:“奸賊子,你還想逃么?”
  說著一橫掌中劍,匹練似的揮了過去。
  那個高個子見同伴已然下水,自然不想戀戰,再者海楓武技精湛,确也非他所能抵擋!
  這時他手上還拿著半截斷篙。
  江海楓扑過來時,他也顧不得什么,竟然回臂,以這半截斷篙,直向海楓頭上打去!
  雨水沖擊之下,海楓就見這高個子,一雙眼睛,血也似紅!
  他冷笑了一聲,一撥掌中劍改揮為劈。
  只听見“喳”一聲,遂聞得對方一聲尖叫。
  這一劍,竟連篙帶手,為他劈成了兩半。
  高個子負痛,慘叫了一聲,他半截手臂,竟為海楓這一劍給劈開了。
  急痛之下,他几乎要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他才知道了海楓的厲害,哪里還敢多在船上停留一刻?
  就見他雙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直向江水之中縱落了出去。
  海楓咬牙切齒,正要拚著耗些精血,用“先天一指”取對方的性命,卻未曾料到,他會帶傷入水,浪花翻天里,兩個人一下去,立時就失去了蹤影。
  海楓雖然也識水性,可是這時胯上有傷;再者,他自問也是追他們不上!心中又急又气,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覺到,這艘船,似沒有方才那么動蕩搖晃得厲害了,較先前穩多了。
  心中正自起疑!就听得后艙人聲號天,有人大聲吼叫道:“船沉了!”
  “老天爺,救救命吧,船沉了!”
  海楓這才覺得不對,他忍著胯上的傷,急忙跑向船后,果然后面已沉下一半,水花由好几個破洞中,向上狂噴著。
  船掌柜的只是死抱著一根桅杆發怔,全身上下淋得透濕。
  船上的人,這時都瘋了。
  他們呼嘯的狂跑著,不過是前面跑后面,后面跑前面,有的去堵水,有的卻跪著用頭碰地。
  江海楓見大勢已去,想再救船,已是不可能了。
  他大吼一聲,響個霹靂,無异是對船眾的“當頭棒喝”,各人都是一惊。
  遂見他對大家道:“你們快逃命吧,但不要忘了,抱一樣能飄的東西,船要沉了!”
  他這么一喊,扑通扑通已有好几個人跳了下去,他們都抱著破木頭、木板。
  海楓本打算救几個人,可是他不慎受傷,真是應上了一句俗話:“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也就別再想救人家了!
  可是他仍然很鎮定,用掌中的那一口劍,把船上各處木板都砍下來,分給每一個人。
  這些人打鬧著,搶著木板,就往水里跳!
  急流奔浪里,他們很快地就消失了。
  一霎時,所有人都下去了。
  大船上,竟現出了一片靜穆的气氛,除了風暴和浪花的聲音。
  船已是破爛不堪,愈沉愈深。
  江海楓收起了劍,爬上艙棚,長歎了一聲,用布條把胯上的傷緊緊包扎了起來。
  這時候,身后傳來了一聲冷笑道:“你怎么不走?想死不?”
  海楓吃惊回頭,卻見原來棚角上,另外還坐著一個人。
  這人他認識,正是這條船的船老板。
  海楓不由一惊道:“咦!你還不走?”
  老板苦笑了笑道:“還走什么?我命完了!”
  又冷冷的一笑,道:“你這口寶劍不錯,很利!”
  海楓才想起原來他還怪罪自己用劍砍坏了他的船,不由冷冷笑道:“這時候,你還要船?命都沒有了。”
  船老板長歎了一聲,點頭道:“你說得不錯……”
  接著道:“半生的積蓄,現在全完了……”
  說著用兩只手捂著臉,竟嗚嗚的哭了起來,海楓咬著牙站了起來。
  這時候,整個船已沉下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個禿禿的艙頂。
  海楓用力的掀下了一大塊艙頂,約有門板那么大小,他對船老板道:“再不走就晚了,我們兩個上去吧!”
  船老板翻著一雙血也似的眼睛道:“我決定守著我的船,你快走吧!”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胡說,一條船算什么,有人就有錢,走!”
  說著上前,一把把他夾了起來,身形一竄已上了木板,水花把褲管全浸透了。
  那個老板還用勁地掙扎著,道:“放下我……放下我,你這小子……啊!我的船!”
  一面拚命地踢著兩只大肥腿,可是他不管用多大力,都未能掙開這年輕人的胳臂彎儿。
  只見江海楓昂然立在板上,就像釘在上面一樣的穩,他雖抱著一個人,可是看起來,仍然是身輕如燕。
  疾浪之中,這塊木板卻是那么的穩,慢慢地向岸邊攏去。
  船沉了,浪花、煙靄,唏噓之中還摻著嘶嘶的馬鳴之聲,江海楓忽然想起了他的馬,可是早已不知去向,他恨恨地道:“可惡的水賊,我江海楓如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船老板聞言,忽然扭過臉道:“你是江海楓?”
  江風驟雨之下,他二人像兩個餓鬼一樣的可怕,海楓沒有應他的話。
  顯然,他的內心又為一种新的仇恨所充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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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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