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十章 冷夜無情


  上官羽這突然的動作,不禁使得春如水大吃了一惊,赶忙跑過去,把她抱了起來,連聲道:“羽儿!羽儿!”
  上官羽才似從幽夢中醒過來一般,只听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道:“師父……師父……你殺錯了人,她是琴姐……”
  春如水一怔道。“上官琴?不……”
  她赶忙跑過去,細細看了看,頓時面若寒霜,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退后了一步道:“噢……”
  這真是她所想不透的,上官琴怎么會來到這里?為什么要蒙面?為什么她不說話呢?
  月光下,上官琴全身是血,那雙眸子努力地睜著,全身一陣陣地顫抖著,上官羽早已伏在她身上,哭成了個淚人似的。
  春如水慢慢蹲下來道:“琴儿,你這是何苦?你剛才怎么不說話呢……”
  這時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上官琴前胸,歎息了聲道:“唉……沒有救了!”
  上官羽淚眼迷离道:“師父……無論如何你要救她……救她
  春如水搖頭道:“來不及了……”
  說罷冷冷一笑道:“小琴子,為師平日待你不薄,你這是為什么?”
  上官羽也哭道:“姐姐你干嘛要蒙面呀,你到底是干什么?”你……”
  上官琴努力掙起道:“妹妹……你听我說……”
  聲音大小了,小得不得不把耳朵就近,就听上官琴斷斷續續在她耳邊道:“妹妹……离開這里,去……去嫁給蒲……相公……說我……我不能再……再見他了……我……我好恨……”
  身子一歪,鮮血由口角淌下來,一縷芳魂就此消逝。上官羽“哇”一聲又大哭了起來。
  春如水冷冷地道:“你不要再哭了,隨為師上樓看看!”
  上官羽這一霎時,才忽然体會出師父的殘酷和無情,不由慢慢轉過身子,看著師父,只覺得師父這張臉,今夜尤其是此時,看來格外恐怖,不禁打了個哆嗦。
  春如水一只手拉起了她道:“走,你跟我上去看看!”
  上官羽道:“可是姐姐她……”
  “她已經死了!”春如水冷笑了一聲道:“這是她咎由自取,怪得誰來!”
  上官羽只覺得一陣心酸,又淌下淚來,盡管她此刻對師父一万個不滿,可是一向服從慣了,對春如水已經養成了馴服的習慣,而且更加認識了師父的厲害,這時焉能再敢多嘴。
  當下連一聲也不敢出,就隨著春如水掠身而入,二人匆匆行到了春如水臥室內,春如水冷笑道:“你姐姐是怎么知道我室內机關的?”
  上官羽打了個冷戰,喃喃地道:“上次弟子奉命放東西,她陪我一起來的。”
  春如水咬了一下牙道:“好個丫頭!”
  說時按動机鈕,壁上立時開了暗門,春如水進內須臾,面若寒霜地道:“好丫頭……”
  說完,身形一閃,已自窗口飄身而下。
  上官羽嚇了一跳,忙跟著她飄下樓去,就見春如水一路扑到了上官琴身邊,用力地把她尸身抓起來,尖聲道:“好丫頭,你干的好事……你說,那些東西,你交給誰了?說!”
  她一面說一面用力地搖著上官琴冰冷的身子,只可惜她早已身死,此刻尸体冰冷,哪里還能說出一句話來,惱得春如水用力地搖,紅色的血由上官琴傷處四下飛濺!
  上官羽見狀在一邊痛哭道:“師父,你就饒了姐姐吧……”
  春如水用力地拋下了上官琴,一跳而起道:“好賤人……真气死我了!”
  上官羽抽搐著道:“你老人家莫非遺失了什么東西不成?”
  春如水面色發青道:“哼!哼……”
  她身子气得陣陣發抖,不時地抬頭向天,似在思索著什么,忽然一頓足道:“走,我們去看看那姓蒲的小子去!”
  上官羽一惊道:“蒲天河?”
  春如水獰笑道:“這二人狼狽為好,只恨我發現大晚,其實我應該早就發覺的!”
  上官羽由方才姐姐口中,也猜知了個大概,她不知蒲天河早已离開,聞言不由暗暗為蒲天河擔心。
  這時春如水展開身形,一路扑到了蒲天河所住之處,只見室內一片黑暗,春如水轉身向上官羽道:“叫他出來。”
  上官羽有意大聲道:“蒲天河,師父來找你算賬了,還不快出來!”
  一連叫了几聲,沒有一點回音,春如水冷然道:“進去!”
  說時身子扑了過去,雙掌一擊,“喀嚓”一聲大響,把一扇花格窗震成粉碎,二人先后縱入室內,只見室內一片黑暗,哪有蒲天河蹤影!
  上官羽點亮了燈,又找了找道:“他走了!”
  春如水牙齒緊咬著嘴唇,几乎要咬出血來。良久,她才怒聲道:“還有那個姓婁的小子,找他去!”
  上官羽道:“那姓婁的,白天就走了!”
  春如水怪聲道:“為什么不通知我一聲?”
  上官羽低頭道:“師父那時正在和天竺兩位王爺談事情,弟子怎敢惊扰?”
  春如水如喪考妣似地低頭歎了一聲道:“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說時目現凶光,兩只手互捏在一起,發出一陣卡卡聲,忽然一跺腳道:“走,備我的飛艇,追下去!”
  上官羽答應了聲:“是!”
  春如水又道:“慢著,我們一塊去,現在我對你們誰也不敢相信了!”
  說時二人方要舉步,就見一干弟子打著燈籠飛跑過來,春如水厲叱道:“干什么的?”
  那群女弟子嚇得赶忙站住,一個人忙上前抖聲道:“啟稟夫人,大事不好了!”
  春如水心里一跳,強做鎮定道:“快說,是什么事!”
  那弟子喃喃地道:“夫人的飛艇被人亂刀砍碎,而且另一艘快艇‘藏波號’被人竊走了!”
  另一弟子上前喃喃又道:“五云口弟子青珠、藍珠來報,有一少年強行過關,二弟子加以攔阻,為那少年殺傷,如今青珠斷腿,藍珠傷目,來此請罪,請夫人發落!”
  春如水身子一歪,差一點倒了下去,她扶著一棵樹,咬著牙連聲道:“好……好……你們這群飯桶!”
  那群弟子嚇得全數都跪了下來,春如水這時哪里還有心情去管她們,當時向上官羽道:“走,你跟我去,我們追下去!”
  上官羽道:“走路么?”
  春如水厲聲道:“快備馬!”
  立時一名弟子匆匆跑下去,須臾牽來了兩匹馬,春如水同上官羽雙雙上馬,潑刺刺跑了出去。
  上官羽十分詫异地道:“師父,我們怎么追得上呢?蒲天河是順流,這時怕早已出了山口了。”
  春如水獰笑道:“他上天入地我也要追他回來,你跟著來就旦了!”
  說罷策動坐馬,飛也似地向前馳去。
  二人扑到了一座橋前,上官羽正要策馬而過,春如水冷笑道:“那樣走太慢了。”
  說罷跳下馬來,雙手用力地推動橋柱,只听見,軋軋”一陣響聲,那座小橋,竟自整個地移向了一邊,在橋身之后,竟然現出了一個大而黑的山洞!
  上官羽跟師父這么久,居然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個隱秘的地方,見狀不由怔了一下。
  春如水獰笑道:“除非他會飛,否則他就跑不掉!”
  說時策馬而入,上官羽隨后跟上,二人穿過了這個黑沉沉,伸手不辨五指的山洞,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榆樹林子,耳邊立時听到了瀑漏的流水之聲。
  春如水策馬如飛,一馬當先向林中扑去,上官羽這時才發現,這地方居然已离山口不遠,只要穿出了眼前這片林子,也就是山口地方,而所謂的山口,乃是行船必經之處。
  看到此,上官羽不由得為蒲天河捏了一把冷汗,她本是春如水不貳之臣,可是此番目睹春如水之狠毒行為,又是殺姐的大仇人,手足之情,哪能不令她痛极仇生,真恨不能一劍殺了她為姐姐報仇!
  可是她因服從慣了,這時雖已動了反意,卻也并非一時就有勇气付諸實現。
  這時見春如水一心想要抓回蒲天河,不由動了些“同仇敵愾”的念頭,生怕她真地抓住了蒲天河,心中一動,立時大聲道:“師父,你等我一等,這里路我不熟!”
  春如水回身怒道:“小聲!”
  上官羽卻假作沒有听到,更大聲地道:“師父,這是什么地方呀?”
  春如水拍馬過去,厲聲道:“小聲!”
  上官羽見她眸子里迸出的怒焰,倒是一時為她嚇住了,春如水冷冷一笑道:“林外就是‘馬尾河’,那廝可能就要來了,若為他听見,豈不是糟了!”
  說罷翻身下馬,道:“快下來,馬留在外面,隨我進去!”
  上官羽只得照樣做,翻身下馬,春如水緊緊抓住她,冷笑道:“小羽子,你听著,要是抓住了蒲天河,找回失物,我們既往不咎,否則,哼……可休想逃得活命!”
  上官羽打了個冷戰,默不作聲,春如水松開了手,命令道:“掣出兵刃,隨我進去,一有消息,速告訴我,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上官羽答應了聲,二人遂自入林。
  這時上官羽耳中听到嘩嘩水聲更清晰了,心中不禁暗暗祈告上蒼,要蒲天河逃過活命!
  春如水手持寶劍,同上官羽一路越出林外,眼前已可見一泓溪水。
  那馬尾河在寒碧宮內迄通如蛇,不過是個較大的小溪而已,可是一出山口,到此地看來,可就大大地不同了,水面開闊,水勢湍急,看來真有如長江大河一般的雄偉。
  在河水兩側,布滿了各式的怪石,春如水自己藏身在后,又擺手招呼上官羽也藏好了身子。
  二人方自藏好了身子,就見河水遠處,似有紅燈一亮,現出了一葉快舟的影子。
  春如水大喜道:“他果然來了!”
  上官羽見狀大急,忙大聲道:“師父,蒲天河來了!”
  這一聲清脆的呼聲,在靜夜里听起來,更覺得聲音悠遠,波心的那艘小船,似乎立時得到了反應,就見它在水面上打了個轉儿,遂向岩邊偎去。
  春如水几乎要气昏了過去,只見她牙咬得格格有聲,用發抖的聲音向上官羽道:“好丫頭,原來你是存心的!好……”
  上官羽喃喃道:“師父你老人家千万別多心……”
  春如水連聲噓道:“禁聲!噓……”
  上官羽赶忙住口,心中好不得意!
  那上流所來的快船,果然正是蒲天河,他因遵從上官琴之言,在所有寶物載上船后,又等了一會儿,因不見她來,暗想她可能由陸上走了,于是他就獨自策舟順流而下。
  這一程水路因是順水,水勢湍急,所以舟行至為迅速,不一刻已行出寒碧宮外,這時他心中才算是一塊石頭落下地。
  方才上官羽那聲呼叫,他倒是听到了,不過由于水聲相雜,只听到模糊的一點聲音,于是赶忙把船身靠邊,細听了甚久,斷定沒有什么之后,才又繼續向前駛來!
  春如水遠遠看見不由大喜,她口中恨恨地道:“好小子,我看你此番還怎么跑!”
  上官羽身子在寒風里發著抖,那口寒光閃爍的劍壓在地面上,心里卻暗忖道:“万一要是師父真下手,我也說不得拼出一死救他一命了!”
  想著,身子在寒風里越發地抖得厲害。
  眼看著蒲天河所駕駛的那只小船,在浪波中起起伏伏,如箭矢般駛了過來,春如水作了個暗號,正要騰身而出。
  就在這時,一股极細的冷風,直向春如水腦后襲了過來,春如水全神貫注在水中小舟,正要使出极大的內家功力,阻攔小舟的來勢,卻不料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會有此一手!
  這股冷風一襲過來,春如水立刻悉知是一件獨門的厲害暗器,當時身子向下一伏,口中叱了一聲,仍然扑出去攔舟。
  可是這時,晴影中又是一聲冷笑,一人用著极為蒼老的聲音道:“老太婆,財迷心竅,打!”
  這個“打”字一出口,就听得“刷”的一聲大響,一蓬飛針有如是細雨一般,直向春如水整個身上飛了過來。
  春如水這一次再不閃開是辦不到了,當時口中發出了一聲尖叫道:“是什么人?”
  雙足一踹,用“金鯉倒竄波”的身法,陡然把身子反穿了出去,出勢如箭,就空一轉,卻又似四兩棉花一般落在了地下!
  春如水盡管在如此情勢之下,仍然忘不了奪回失寶,她口中大聲道:“小羽子,你給我先攔船要緊!”
  上官羽答應了一聲,嬌叱道:“吠,哪來的小船!”
  隨著這聲喝叱嬌軀騰起,已扑到了岸邊,蒲天河乍見人來不由吃了一惊,正不知來者何人,上官羽已抖出一件暗器道:“看頭!。
  蒲天河一低頭,暗器已打了空,不由大怒,冷笑道:“哪里來的野丫頭!”
  口中叱時,身軀正要騰起,忽見那少女玉手一擺,輕噓道:“快過去,我師父在后頭呢!”
  蒲天河心中一愣,赶忙收住了勢子,倒映的月光,使蒲天河看見了對方的臉,不由一愣,他也來不及再說什么,急流的江水,已把小船沖得順流而下,上宮羽赶忙為他把鎖在岸邊橫江的鏈子解開來,小船因此毫無阻攔地過去了。
  蒲天河立在船尾,一抱拳道:“二姑娘相助之恩,沒齒不忘!”
  上官羽停立江邊,輕叱道:“還說這些干什么,我姐姐都為你……”
  船行甚速,霎息之間已流下數十丈以外,望著滾滾的水流,這姑娘只覺得一陣心酸,淚珠儿簌簌地淌了下來,忽听得身后林內春如水高聲道:“小羽子,你在哪里?”
  上官羽嚇了一跳,猛地就地一滾,滾入了水流之中,又由水內跳起來道:“師父……”
  春如水忙赶過來,道:“怎么回事?他人呢?”
  上官羽這時周身盡濕,看過去簡直像個落湯雞一樣,她不胜狼狽地道:“我……那蒲天河太厲害……我為他打落水中,啊唷……我的肚子……”
  一只手按著肚子,看過去像真的一樣!
  春如水咬牙道:“沒用的東西!”
  忍不住就手一掌,把上官羽打得一個蹌踉,跌倒在地,上官羽連真帶假,由不住哭了起來!
  春如水嘿嘿笑道:“那鎖江的鏈子怎會鎖他不住?”
  上官羽嬌聲道:“我哪里知道!他就這么過去了,也許是守江的小子偷懶,根本就沒有鎖!”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跟我來!”
  上官羽由地上站起來,周身濕透,看過去真狼狽极了。二人順著江邊,下去有半箭之地,就見岸邊有一所木屋,春如水見屋內尚亮著燈,就喝道:“有人沒有?還不滾出來!”
  室內無聲。春如水一抬腿,“通”一聲已把木門踹開,不禁呆道:“噢……”
  上官羽忙跟過來一看,原來室內兩個漢子,每人背上皆有一個血窟窿,尚在冒著血,像是剛死不久!
  上官羽點頭道:“這必是那蒲天河殺了他們又去開了鎖的!”
  春如水也沒答話,握劍而入,走至桌邊,見桌上有一張紙,紙上墨跡未干,寫著几行字:“胜負已分,暫留爾首,今后如不改過,當將爾寒碧宮踏為碎瓦殘磚,字示春如水老婦……”
  木尺子留”
  春如水拿起紙來,撕成粉碎,怪聲笑道:“老儿大言不慚!”
  上官羽在一邊哆嗦道:“方才發暗器那個人是誰,師父可曾殺死了他?”
  春如水冷冷笑道:“還不是他……”
  說到此,跺了一下腳道:“好,一不做,二不休,趁著他二人尚未离開蒙古,我們傾巢而出,再請哈里族幫忙,就不信拿他們不著!”
  上官羽一聲不哼,春如水忽然轉過身來,望著她冷冷一笑道:“你怎么不說話?”
  上官羽忽然發現師父一雙瞳子內血光閃爍,不由大吃一惊,當時喃喃道:“我說……什么?”
  春如水冷冷一笑道:“小羽子,我知道你是變了心了,嘿……我明白了,方才那小子跑,八成是你幫他的忙吧!”
  上官羽作賊心虛,哪里知道春如水是詐她,只以為她是真地發現了什么,不由大吃了一惊,呆了一呆,喃喃道:“我……”
  霍地翻身就跑,這一來春如水立刻就明白了,一聲怪笑道:“好賤人,你原來和你姐姐是一路的。打!”
  身子向外一騰,右掌一抖,直向上官羽背上打去,上官羽身子向前一滾,已避開了這一掌,春如水狠狠一笑道:“我宰了你!”
  第二次身子向外一竄,掌中劍“刷”一聲猛劈而下,上官羽大惊之下,右手寶劍向外一撩,“嗆”一聲,兩劍相擊,空中閃出了一點火星。
  上官羽身子就勢滾起,撤腿就跑,可是才跑出几步,春如水又自空而落,一劍又劈了下來。
  上官羽身子向前一躬,右手劍“孔雀剔翎”,刷一聲翻出,“嗆”一聲,二劍又迎在了一塊!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還敢還手!”
  上官羽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樹上,只見她披頭散發地道:“你好狠的心……莫非殺了我姐姐,還要殺我不成?我又犯了什么罪?”
  春如水細目眯起,冷森森地道:“就憑你這句話,你就該死!”
  足下一上步,掌中劍由鼻心前驀地點出,劍尖上透出了凌人的冷气,直向上官羽心窩上扎去。
  上官羽這時已然抱定必死之心,反倒膽子大了,見她劍來,一聲叱道:“我与你這老太婆拼了!”
  雙手握劍,猛然揮出,集全身內力于劍身,這一劍也确實夠厲害的,只听得又是“嗆啷”一聲,春如水身子竟為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上官羽一劍得逞,狂叫道:“老太婆,你還我姐姐來!”
  身子跳過去,一劍直向春如水身上扎去,春如水森森一笑,低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就見她身子一偏,左掌就勢向外一分,上官羽哪里是她的對手,原來春如水所練“無极波功”,最是陰狠,往往傷人在不知不覺間!
  這時她左掌微揚,發出無极波功,上官羽只覺得身上一陣發麻,頓時倒身在地。
  春如水赶上一步,一劍向她咽喉上刺去,就在這時,林內一人大喊道:“好歹毒的東西!打!”
  春如水心中一惊,寶劍有了偏差,只听見上官羽一聲尖叫,也不知這一劍到底刺中何處,身后暗器已飛臨背后,春如水劍鋒一偏,“嗆”一聲,把飛來的暗器磕落一邊。
  這時候一人如飛而至,寒月下現出了這人枯瘦的身軀和皓白的發須。
  春如水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更不禁怒火中燒,一聲叱道:“木老頭,你這天殺的!”
  恨到极處,身子一竄而起,掌中劍“毒蛇出穴”,一劍直向來人面門上削去。
  木尺子怪聲笑道:“女娃娃你先爬到林子里去,老夫等一會再來救你,我先打發了這個老女人再說!”
  說話時身子向右一偏,避開了春如水削過來的劍鋒,右掌一抖,吐气開聲:“嘿!”一掌直向春如水腰上擊去。
  一霎時,這一叟一婦在夜色中打作了一團,拳風劍影此來彼往,确是惊心動魄。
  忽然,木尺子身子向外一跳,高聲道:“婆娘,你且住手,我吃虧了!”
  春如水一怔,怒聲道:“什么吃虧了?”
  木尺子嘻嘻笑道:“你手中用劍,我卻是赤手空拳,豈不是吃虧了?”
  春如水獰笑道:“無恥的東西,事到如今,有你無我,有我無你,哪一個還有心情与你玩笑?看劍!”
  木尺子一伸手道:“慢,慢,婆娘!”
  春如水為他一口一個“婆娘”,更不禁怒火中燒,气得全身打顫,連連道:“老天殺的……”
  木尺子嘻嘻道:“婆娘,你說話要說清楚,無恥的是你可不是我,是你搶我的珠寶,可不是我搶你的,現在我只是收回失物罷了!”
  春如水全身發抖,恨聲道:“很好,你承認了……我問你,那兩箱東西,以及四海珠現在何處?”
  木尺子哼了一聲,笑道:“對不起,這是個秘密,老太婆你良心太坏,今夜我無論如何是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說完,伸手入怀內,摸出了一副烏黑色、閃閃發光的皮手套往手上戴。
  春如水一怔道:“老儿你要發什么暗器?”
  木尺子一聲怪笑道:“你知道什么,這是我老人家的防身兵刃,你要知道這玩意儿的名字么?我老人家給它取名叫‘黑蛟追命奪’。老太婆,你領教一下吧!”
  春如水足下一滑,已到了木尺子身邊,寶劍一抖,一聲龍吟,散出了滿天流螢。
  這婆娘劍身一轉,划出了一道銀虹,直向木尺子上半身卷了過去。
  木尺子口中一聲叱道:“來得好!”
  就見他雙手虎口齊開,直向劍身上抓去,發出了“嗆”的一聲,春如水虎口發麻,差一點寶劍脫手,這一來才知道厲害!
  原來他這雙手套,竟是不畏刀劍,非但如此,他這雙手套,十指尖尖,在手指尖端,全似配有如同劍尖也似的十支短刃。
  木尺子身子一轉,又是一聲怪笑道:“老太婆,你嘗嘗這玩意儿味道如何?”
  口中說時,右掌一抖,更挾足了十分內力,直向春如水腰上直插了下去。
  春如水身子一轉,左手一揚,用“無极功”,想去傷木尺子左肋,可是木尺子早已防到她有此一招,口中大笑道:“婆子你除了會這一手,還會啥?”
  說時身子一滾,左掌也學樣抖出,他發的掌力乃是至剛功勁,一剛一柔,頓時發出了“通”的一聲,空中大震了一下,遂化為烏有。
  春如水一領劍身走偏鋒而上。木尺子怪聲連笑,兩手分向春如水兩肩上抓去!
  在黑壓壓的樹林前,兩個人各自展開身手,看過去真是惊人已极!
  木尺子雖然是手無兵刃,可是他手上那雙蛟皮套子卻是厲害得緊,既不畏兵刃鋒利,又以十指尖刃,形同十支短劍,是以運用起來,极具威力,春如水竟是絲毫也占不了上風!
  看看彼此交手有三十多個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負,春如水固是怒叱聲聲,木尺子也有些不耐煩,再者,他心中一來惦念著蒲天河,二來又擔心上官羽的傷勢,此刻不知她到底如何了。
  二人都是同樣的焦急,所發招式,更形劇烈!
  忽然,木尺子猛叫一聲,整個身子平倒了下去,春如水只以為他為自己的劍傷著了,不由大喜道:“老儿,你納命來!”
  說罷一搶步,舉劍就戳!
  就在這時,那臥地人木老頭,隨地四肢一彈,倒竄而起,那樣子簡直像是一個大猴子,一雙瘦長的手爪,霍地掠了出去。
  這真是极快的一剎那!
  木尺子二臂一晃,春如水身形一蹌,慘叫了一聲,整個臉盤為木尺子一只有手抓了個正著,頓時血光一現,春如水鬼也似地叫著,亡命般地向林內竄去!
  木尺子呆了一呆,冷笑道:“春如水,你該知道老夫我的厲害了,這還是我手下留情!”
  言罷正要順江而去,忽然想到了那姑娘,就定住身子,大聲道:“姑娘,你可以出來了!”
  不想喚了兩聲,依然不見回音,心想也許她走了,正要离開,忽見樹林邊一黑影在地上蠕動著。
  木尺子呆了一下,道:“噢,姑娘你……”
  身形一閃,忙縱過去,低頭一看,只見上官羽全身是血,她抬起頭來時,更顯得异常微弱。
  木尺子忙把她抱起來道:“姑娘你傷在哪里了,唉!”
  說時跺了一下腳,自語道:“我早來一會就好了!”
  言罷就近看了看,吃了一惊道:“哦!莫非你就是上官琴姑娘么?”
  上官羽慘笑了笑,微弱地道:“上官琴是我姐姐……我是上……官羽。”
  木尺子又愣了一下道:“姑娘先不要說話,我來看看你的傷!”
  當下匆匆抱著上官羽的身子來到了河岸邊的那個小屋子內,室內尚亮著燈,木尺子把姑娘放下來,歎道:“我先要謝謝你方才對小徒网開一面……我……我真對不起你!”
  說時抽搐了一下,洒下了兩行老淚!
  上官羽本來閉目呻吟,聞言立時開目道:“什么?你是蒲天河的師……師父?”
  木尺子點點頭道:“不錯。姑娘,你的傷怕是不輕呀!”
  邊說邊看了看她身上,忙自身上取出些刀傷藥,草草為她包扎上了些,因為姑娘傷處正是前胸地方,木風子雖是年老之人,卻也不能一點不避嫌疑,一時連眼都不敢直看。
  室內除了閃閃欲熄的燈光,還有姑娘嬌喘的聲音,她又羞又痛,汗珠子一粒粒滾滾而下。
  木尺子喃喃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姑娘你不必顧什么面子了……只是你的傷太重,怕我這藥也沒什么用!”
  上官羽在床上點首道:“謝謝你,老前輩……”
  她忍不住哭泣道:“你還是丟下我別管了,我是活不成了……我只怕就要死了……”
  木尺子最是心軟,這時早已老淚縱橫,聞言跺腳道:“你不要說這個話,我一定得救你,咱們到前面找小蒲去,他身上有好藥!”
  一听找蒲天河,上官羽就不吭气了。
  木尺子看了看她道:“你身上這么濕怎么行,你可帶了隨身衣服?”
  上官羽搖搖頭,木尺子呆了呆道:“也罷,你湊合著穿我的吧!”
  言罷遂自解開背后包袱,取出了衣服,當時也不顧什么好不好意思,就幫著上官羽把身上濕衣脫去,換上了干淨衣服。
  經此一陣搬動,上官羽喘得更厲害了,前胸傷處又溢出許多鮮血。
  木尺子遂又為她點了止血的穴道,道:“二姑娘,我背著你走吧!”
  上官羽這時雖有許多話想說,可是傷勢過重,人已有些現出昏迷狀態,聞言并不答話。
  木尺子就把她背在背后,用布帶子扎緊,試了試道:“怎么樣,好不好?”
  上官羽哼了一聲,木尺子道:“打起點精神,你死不了!”
  出了房間,順著江邊,木尺子展開了身法,直是快如脫弦之箭,不一刻已下去了數里之遙!
  忽然他定住身子道:“姑娘?”
  上官羽夢吃般地應了一聲,木尺子嘻嘻笑道:“行!死不了,你可別睡著,一睡著可就麻煩了!我還是跟你聊聊天吧!”
  上官羽喃喃道:“我口……渴。”
  木尺子呆了呆,心中一酸,他知道這是失血太多的現象,只要一給她水喝,這條命也就完了。
  當時搖搖頭道:“姑娘,你忍一會儿吧,快到地方了。姑娘,你姐姐呢?”
  上官羽喃喃地道:“死了……”
  木尺子一呆,道:“死了……啊?”
  上官羽斷斷續續地道:“我姐姐和蒲相公共謀竊回寶物,不想為春如水發現,殺死了我姐姐……蒲相公并不知道……”
  木尺子抹了一把眼淚道:“可怜……”
  說罷,竟然望風干號了一聲,一面跑一面嘶啞地道:“這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們呀!”
  竟然越說越哭得厲害,眼淚就像豆子般的,一個勁地往地上洒。
  如此跑了甚久,上官羽在背后道:“怎么說是你害了我們呢?”
  木尺子咧開大嘴道:“二姑娘,你哪里知道,這些錢原來是我的,后來你師父搶走了,我因心有未甘,才叫蒲天河來找回去,蒲天河在蒙古認識了你姐姐,二人結伴去寒碧宮,后來……想不到你姐妹居然都為此送了命!”
  說到此,又頓了頓道:“說錯了,你是不會死的!”
  上官羽在他背后喘道:“原來是這樣……老前輩,蒲天河可曾娶過媳婦了?”
  木尺子呆了一呆,遂道:“還沒有。”
  上官羽咳了一聲,喃喃地道:“我就嫁給他吧!”
  木尺子吃了一惊,忽然心中一動,暗忖看來這姑娘神智已昏,口不擇言,此刻焉能再叫她失望傷心?不如用几句好話先哄哄她吧!
  想著就笑道:“姑娘,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給你做媒。哈,那時候你就是我的徒媳婦了!”
  上官羽似乎顫動了一下,喜道:“真……的?”
  木尺子心中一動,嘴里只得道:“當然是真的!”
  上官羽口中喃喃又道:“謝謝……謝謝……我……”
  木尺子又叫了她一聲,上官羽忽然道:“老前輩,快到了嗎?”
  木尺子點頭道:“快了……快了,當初我与蒲天河約好是在‘八帖’見面。噢!這可是說著說著就到了!”
  上官羽在他背后掙扎了一下道:“停停……”
  木尺子忙站住道:“姑娘有事么?”
  上官羽似乎神智清爽多了,微吁道:“我要下來……老前輩,你……你先放下我。”
  木尺子一怔道:“你要下來?這怎么行?”
  上官羽嬌笑道:“我臉上都是血,泥巴……髒死了,我要洗洗!”
  木尺子呆了呆,忽然點頭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怕小蒲看你不漂亮是吧?”
  上官羽只催促道:“快……快放下我!”
  木尺子口中答應,早已老淚縱橫,姑娘又道:“快放下我,放下我,我好了。”
  木尺子只得把她放在一塊石頭上,上官羽果然能站起來,她慢慢走到水邊,蹲下身子,木尺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也暗暗吃惊,忖道:“怪事……莫非她真的好了?”
  就見她用那雙洁白的細手,掬了一捧清水,慢慢在臉上洗著,洗了甚久,總算把臉洗干淨了。
  木尺子看見笑道:“真的,這一下漂亮多了,我們可以走了!”
  上官羽嫣然一笑,木尺子也禁不住心中一動,忖道:“這丫頭真美!”
  就見她慢慢坐下來,笑道:“這風吹著真舒服极了……”
  言罷又用手沾著水,慢慢理她的頭發,把長長的發絲結了根挺長的辮子。
  木尺子不忍掃興,只得在一邊耐心地等著,上官羽結好了辮子,含笑道:“你看我好看吧?”
  木尺子撫掌道:“美极了!好了,姑娘咱們該走了!”
  上官羽點點頭,含笑立起,忽然卻又伏在石上哭了起來,只听她口中夢吃般地道:“姐姐……姐姐啊!你死得好慘!”
  木尺子心如刀割,立在岸邊,就好像一個木頭人似的。過了一會儿,才過去拍拍她肩膀道:“咱們走吧,春如水方才為我抓傷面門,可能雙目已瞎,最起碼,也會瞎了一只眼,落個一輩子殘廢,總算給你消一口气了!”
  他說時一拉上官羽的身子,卻覺出她身子又似乎和先前一般的癱瘓了。
  費了半天事,把她背在背上,這時東方已有些灰灰的魚肚白色,野鳥不時飄空而過,馬尾河上,已有一二只早起的漁船,由下流慢慢划來。
  木尺子長吁了一聲道:“天亮了,我也累了,咱們叫船來吧!”
  說罷就大聲喚來了一只漁船,正好那小船也是要去八帖,木尺子就搭了個便船。
  立在船頭,望著江心,這老頭儿內心真是說不出的難受,口中只管哺喃地道:“錢……錢……都是為了錢!”
  霎時間,東方跳起了一輪紅日,木尺子高興地叫道:“啊,看呀!姑娘你看太陽出來了!”
  一連說了兩遍,沒有一點回音。木尺子一惊,正要放她下來,就見那舟子睜著大眼走過來,面色极為可怖的向自己背后望著。
  立時,木尺子就覺得頭上“轟”的一聲,差一點要倒了下來。
  當時匆匆把上官羽放下背來,紅日下,這姑娘早已面色蒼白,四肢僵直,死去多時了。
  木尺子又叫了兩聲,不見她答應,一時再也忍不住號陶大哭了起來。
  那舟子是本地人,雖不會漢語,但同情之心,人皆有之,也立在一邊直歎气。
  木尺子邊哭邊說,他是一句也听不懂!
  小船靠岸了,岸上是層層的黃沙,間或有一兩塊青蔥蔥的田地,這地方就是“八帖”了。
  木尺子抱著姑娘的尸体,慢慢下了船,老淚縱橫地向前走著。
  他生平殺人如麻,見得死人大多了,可是就不曾有一個曾經使自己落過淚,如今這個姑娘的死,竟然深深地感動了他。
  雖然他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然而由于她的死是和自己有關,所以他良心也就更難安了。
  木尺子抱著上官羽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向前走著,足下是一步高一步低,也不知是要去何方!
  忽然一個光腳丫子的小孩跑過來,跟在他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道:“喂,老先生你是姓木嗎?”
  木尺子慢慢回過身來,看了小孩一眼,道:“你是誰?”
  小孩身上披著一塊破狼皮,頭上戴著黑熊皮的帽子,還淌著鼻涕,吸了一口鼻涕道:“你別管我是誰,只問你是姓木不是?”
  木尺子木然點頭道:“是又怎么樣?”
  小孩跪在地上叩了個頭,站起來,嘻嘻笑道:“不怎么樣,財神爺,有一位蒲大爺要我在這里等你,老爺子,你跟我來吧,我真冷得受不了啦,等了大半夜了!”
  木尺子皺了一下眉道:“那人在哪里?”
  小孩子指了一下道:“在那邊,你跟我來吧!”
  說時,一個勁地看木尺子手上抱的上官羽,摸了一下頭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木尺子冷笑道:“不要你管,頭前帶路!”
  小孩一彎腰道:“是,財神爺!”
  木尺子大怒道:“混蛋,誰叫你這么叫我?我名字也不叫財神爺!”
  小孩嚇了一跳,一面摸著頭,口中喃喃地道:“這……這……蒲大爺那邊兩大箱子的寶貝,都是你老人家的,你老不是財神爺是什么?”
  木尺子嘿嘿一笑,臉色難看已极地道:“再亂說,我就打死你!”
  小孩吐了一下舌頭,油滑地笑道,“再也不敢說了,你們有錢人脾气都大……”
  一面說一面在前面帶路,不久遂走進一片草地,草地滿是沙子,還生著很多仙人掌,上不小心就能把褲子挂破了,小孩一只光腿卻靈活地跳著走著,很是熟練,他走几步回頭看看,木尺子跟在他身后也不說話。
  走過了這片草地,前面才現出几家蘆舍,圓圓的蒙古包,有的正在冒著煙儿。
  小孩齜著黃板牙笑道:“看見沒有,蒲大爺就在我家里,這里只有我們一家漢人!”
  木尺子雙目通紅,頭發和胡子上滿是露水,樣子就像是個傻于一樣!
  小孩跳過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木尺子才惊覺道:“混蛋,你這是干什么?”
  小孩齜牙笑道:“我還以為你傻了呢!原來還有口气!”
  木尺子怒目看著他冷笑道:“小家伙,你再亂說話,我可要揍你了!”
  小孩嘻嘻一笑道:“老爺子,你也別發脾气……”
  吸了一下鼻涕,又接著:“您呀,是大人不見小人怪,走吧!”
  說罷一跳一跳地向前跑去,這時由蒙古包那邊,跑來几只黃狗,汪汪地亂叫,小孩一面打狗,一面回頭笑道:“老爺子,你可快走,這狗可咬人!”
  木尺子抱著上官羽的尸体,一步步走過去,小孩把他一直領到了一個大蒙古包前,几個老蒙古人,正攤開大皮襖,在附近晒太陽,見木尺子來,忙站起來,現出一种奇怪的樣子。
  小孩這時推開了羊皮黏的板門,大聲道:“大爺,你看誰來啦!”
  木尺子跟著進來,就見蒲天河正盤膝坐在草墊上,面有苦色。
  他見木尺子抱著上官羽進來,不由一跳而起道:“怎么回事?她是……”
  木尺子落下了兩行老淚,慢慢把上官羽放下爽,長歎了一聲道:“死了,她死了……”
  “誰?是誰死了?”
  蒲天河猛然扑過去,把上官羽抱起來,看了看,道:“上官羽……這是怎么回事?”
  說時面上現出一片戚戚之色,又問道:“她姐姐……呢?”
  木尺子坐下來,干咳了一聲道:“咳……”
  一個勁地搖著頭,蒲天河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她怎么了,快說呀!”
  木尺子忽然張開嘴,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帛手捶著地道:“死了……都死了,這都是我作的孽呀!”
  蒲天河眸子張得极大,這一剎那臉色极白地道:“她的……尸体呢?”
  “不知道呀……”木尺子哭道:“這是她說的!”
  用手指了一下地上的上官羽,又哭道:“這姑娘為了放你過河,為春如水看出了破綻,下了毒手,可怜她在一路上還活著,想不到一下就死了!”
  說時仰首向天,干號了兩聲,又用手捶地,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光哭有什么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木尺子擦了一下臉上的淚道:“唉!唉!我給你說……我給你說!”
  于是,他就把由上官羽口中所听的,以及自己所目睹一切詳細道了一遍,蒲天河听得如同泥塑,面如黃蜡!
  良久良久,他才長歎了一聲,道:“可怜……”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她姐妹都是為我而死的,我真是死了也無法報答她們了!”
  言罷站起身來,步在門前,只是掉淚!
  木尺子歎了一聲,走過來拍了一下他肩頭道:“事情也過去了,你也想開點,難受也沒用,想法子先把這姑娘埋了吧!”
  一旁那個小孩一听立時過來道:“我看這個姑娘許是死了吧,要棺材不要?找和尚念經可不知道行不行?”
  木尺子甚喜道:“好,小哥就煩你去買個棺材去,和尚就不用找了!”
  小孩跳了一下道:“好,這事我能干,你等一會儿吧,不過棺材是要好的,要差的?是榆木的呢,還是紅木的?”
  木尺子歎道:“當然要好的,就紅木的吧!”
  小孩才跑著走了,蒲天河這時真是心如刀割,對于上官姐妹的死,他內心感到無比的愧疚!
  望著姑娘的尸体,不禁使他緬怀起一些往事,他想到那一日賽馬,這雙姐妹那种活潑美麗的倩影,而如今,不過是數日之隔,她二人竟先后作古,人生是多么殘酷無情啊!
  耳邊又響起上官琴的聲音,那些發自內心的真情話,每一句都像是一根銳利的鋼針,深深地刺進他的內心。
  想著想著,他身子連連戰抖不已!
  木尺子歎了一聲道:“春如水也嘗到了我的厲害,仇也算報過了!”
  蒲天河一聲不哼,自從這件事后,他對木尺子,已失去了原有的尊敬,因為他發覺他不過是一個貪得無厭見財心喜的人,這种人實在不配稱他是師父,所以從現在起,他已是絕口不叫他“師父”了。
  木尺子見他不吭聲,就用眼睛四下看了看,蒲天河冷冷一笑道:“找你的錢是吧?”
  木尺子忽然一笑道:“辛苦你了,你把它擱在哪里啦?”
  蒲天河轉過身子,用力拉開了羊皮帘子,立時現出了裝寶物的兩個大箱子。
  木尺子大喜,似乎立時就減輕了痛苦,驀地扑過去,怪聲笑道:“哈哈……就是這兩個箱子!”
  一面說一面打開了箱蓋,兩手嘩啦啦弄著珠寶,那樣子簡直是貪心极了!
  蒲天河冷眼看著,冷冷地道:“你看看可少不少?”
  木尺子翻動了一下道:“不少,不少,就是這么多!”
  蒲天河點了點頭道:“很好,那么,今天就交給你,以后你自己保管,再丟了可是你的事,我是不管了!”
  木尺子嘻嘻一笑道:“小蒲,你是怎么啦?好啦,你拿口袋來,要多少自己裝!”
  蒲天河冷冷笑道:“你老人家看錯了……你以為我這么出生人死,是為了這几個錢?”
  木尺子一呆,遂笑道:“當然不是,當然不是……不過,這是我一點小意思。孩子,你年紀還輕,哪里知道金錢的可貴,有了錢……哈哈,要啥有啥,沒有錢要啥沒有啥!”
  蒲天河坐下來搖搖頭道:“我不要。”
  木尺子怔了一下,道:“你真不要假不要?”
  蒲天河冷笑道:“此事不要再說了,我這么做,也算是報答你昔日對我的好處了。我等埋了這姑娘以后,就要告辭了!”
  “告辭?”木尺子張大眼睛道:“你要走?上哪去呀,”
  “恕不奉告!”
  木尺子摸了一下頭,忽然想起來道:“小蒲,還有那四海珠,你可拿回來了?”
  蒲天河點點頭道:“也拿回來了。”
  木尺子一笑道:“好极了,快給我看。”
  蒲天河冷然道:“對不起,這四顆珠子可不能給你!”
  木尺子一呆,遂哈哈笑道,“好小子,怪不得你不要別的了,原來想獨吞這四顆珠子呀!”
  蒲天河搖頭冷笑道:“你又猜錯了,實話告訴你吧,這四顆珠子乃是華山碧竹庵當年鎮山之寶,多指師太師徒,為此四海珠還差一點送了命,我曾親口答應這四顆珠子得到后,給她們送上山去!”
  木尺子一瞪眼道:“放屁,四海珠來自天竺,又怎會是她們碧竹庵的鎮山之寶?這東西絕不能給她!”
  蒲天河看著他苦笑道:“你老獨占此兩箱巨寶,已可稱豪一世,何苦如此貪心不足,這四顆珠子确是華山故物,我曾看見老尼持有的法碟,這四海珠是她們的一點不錯!”
  木尺子呆了呆,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說,四海珠是不能給她們的!”
  蒲天河哼道:“莫非送我也不行么?我隨你出生入死,這四顆珠子給我想不為過之吧?”
  木尺子張大了嘴,哈哈一笑道:“給你自是不同了,可是你是不會要的呀!”
  蒲天河冷笑道:“這一次我要了!”
  木尺子怒目凸睛道:“你再轉手送回華山,給那個老尼姑?”
  蒲天河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了。”
  木尺子不由大怒,可是轉念一想,哈哈笑道:“好吧,好吧!就算送給你也是一樣!”
  蒲天河見他答應了,心中略放,由于方才爭執,更可看清了他的為人,心中更加輕視他!
  過了一會儿,那個小孩帶著人抬來了棺材,蒲天河和木尺子把上官羽小心翼翼地裝進去,木尺子問蒲天河道:“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人?”
  蒲天河想了想道:“后面有片青草地,除了這個地方,可就沒好地方了!我看這女人就埋在這里吧!”
  說完拿出錢給棺材商人,又賞了小孩一點,那小孩高興得不得了,就叫著要去看墳地!
  木尺子就向蒲天河道:“我累得很,你跟著他們去吧!”
  蒲天河想了想,點點頭,當時由兩個棺材工人抬著棺材,拿著鋤頭,小孩在頭前帶路,一行人直向后面青草地里行去。
  費了半天事,才找好了地方,蒲天河督促著工人挖了坑,看著把棺木埋下去,這時烈日似火,几個人簡直熱得受不了。
  一切就緒之后,蒲天河又賞了些錢,叫工人走了,才同小孩回去。
  不想才來到村子里,就見几個蒙古人在指指點點,亂成一片,小孩過去問了,跑著過來道:“那位老爺子走了!”
  蒲天河一愣道:“哪個老爺子?”
  小孩道:“哎呀,就是你的那個朋友呀,听說他偷了人家兩個駱駝,帶著箱子,一個人走了。”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走了好!”
  忽然一想不妙,忙跑回去,在屋子里找了半天,跺足道:“坏了!”
  小孩翻著眼睛道:“丟了什么吧?”
  蒲天河點點頭道:“他把我一個小箱子也帶走了!”
  小孩怔了一下道:“我一看這老家伙就知道不是好東西,這可怎么辦呢?怪……他有這么多錢,干什么還偷你的小箱子呀?”
  蒲天河也不理他,想了想,就冷笑道:“小孩,問問他們看,他往哪個地方去了,還煩你給我弄匹馬來行不行?”
  小孩翻著眼道:“馬怕弄不著,這里只有兩匹老馬,還留著耕地呢,駝駝還有,不過也得用錢買!”
  蒲天河摸了摸身上,錢還不少,就點點頭道:“好吧,要多少?”
  小孩隨口開了個价,蒲天河如數照付,小孩拿著錢笑嘻嘻的走了。過了一會儿,真弄了個駱駝來。
  蒲天河見駱駝背上水囊食物都有,還有一個羊皮筒子,也不知是什么,小孩告訴他說:“這也是吃的東西,是青棵粉和粟米粉,混奶子茶,這里也沒什么好東西,大爺,你快追下去吧!那老賊,是往南面去了,大概是往‘達木三帖’去了!”
  蒲天河搖頭道:“別亂說話,他不是賊,那東西原是他的,不過我要向他要過我的東西就是了。”
  說罷又賞了小孩一些錢,拍拍他的頭,正要跳上駱駝,那駱駝卻叫著跳開了,小孩道:“我來!”
  說著一跳過去,一只手抓著駱駝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抓著駱駝脖子上的皮,那只駱駝被迫跪了下來,小孩道:“快上,快上!”
  蒲天河就騎上去,小孩放開手,駱駝才站起來,他囑咐蒲天河道:“這東西性子野,白天不能叫它歇,一歇它可就不走了,晚上睡覺要記住把它前腿拴上,要不然它就跑了。”
  蒲天河道了聲謝,就照小孩手指處行去。
  走了一程,心里不禁有些灰心,暗想:“我追下去有什么用?就算追上了,木老頭莫非還會把珠子給我不成?他和我曾有口頭師徒之誼,我還能跟他翻臉不成?一旦翻了臉,講打我更不是他的對手,這事情到底該怎么辦?
  他心內對于上官姐妹的去世,那層悲傷尚沒有除去,眼前卻又面臨了如此一個棘手的問題,真令人懊喪!
  他本想就此而去,不再去追回那四海珠了,可是自己親口承諾多指師太及其弟子楊采苹,豈能空口無信?
  騎在駱駝上思之再三,似乎已經沒有多想的余地了,只有一條路,繼續追下去,追到了木尺子,無論是明搶暗偷,也要把“四海珠”弄回來。
  時過午后,艷陽高懸,騎在駱駝上,奇熱難耐。
  本地人行走沙漠,多是用數十尺長的一條白布,把整個的頭臉包扎起來,僅僅露出目前一線,以供視物。蒲天河沒有這种習慣,只戴上一頂大帽子,蒙上一層布紗,可是這樣根本沒有辦法防御吹襲而來的沙子。
  他整個身子,由于汗和沙子的混合,黏在一起,說不出的麻痒,真恨不能立時找一池清水;洗它一個痛快才好。
  在沙漠里行走,日出日落都似乎顯得特別快,不久天邊又現出琦麗的彩霞,一群大雁低低地飛掠過來,排成一個大大的“人”字形。
  蒲天河勒住了駱駝,抬頭看了看,大地一片浩瀚,人在這种情況下,真是渺小,渺小到了极點。
  蒲天河長吁了一聲,真有些气餒了,那匹老駱駝嘴里淌著口涎,滿嘴噴著唾沫,人獸都有些倦了。
  他听從那小孩的話,一個勁地狠走,想不到卻陷在了沙漠深處,放眼望過去,盡是黃沙,真不知什么地方有水草,可以打尖休息。
  忽然他想起了方才那群大雁飛行的方向,据常理推測,大雁栖落之處,必是水草蘆沼地方,在如此一片沙漠地方,那木尺子必是在有水草的地方落居了。
  想到此也只好勉強打起精神,繼續往方才雁落之處行去。如此行走了一段极長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午夜時分,他鼻中果然聞到了一种潮濕的空气,一种特殊的水草味道,這种味道,使得他精神不由得一振,他胯下的老駱駝也提起精神,足下加快了許多。
  漸漸眼前現出了一片綠色的影子,駱駝喉中開始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足下更加地快了。
  現在面前是一片青色的草原,甚至于可以在生滿了蘆葦的地方,看見亮光閃閃的水面。
  駱駝來到此,是再也不肯走一步,只管低頭去吸吮著低凹處的淺水。
  蒲天河飄身下了駱駝,只覺得長行了一日,兩胯由于騎駱駝之故,酸痛十分,肚子更在這時咕咕地叫了起來,餓得令人有些受不了。
  蒲天河打開了羊皮筒子,吃了一口小孩為他備下的食物,只覺得又臭又酸,忍不住“噗”的一口噴了出來,腥味扑鼻。
  這時候,卻有一陣奇异的肉香,隨著微風,一陣陣地飄了過來。蒲天河皺了皺眉,仔細地向四下望了望,立時,他吃了一惊,目光望處,在一棵老榆樹下,搭著一張帳篷,篷前還懸著一盞紅燈。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動,冷冷一笑,心想你倒真會享受,居然還有此心情?
  當時正要扑身過去,忽然心中又動了動,暗忖此刻他也許睡著了,我又何必惊動他,不如偷偷過去,把四海珠偷到手中,就此而行,豈不可以避免与他起一場正面沖突?
  想到此,甚覺有理,當時就放輕步子向那帳篷行去,鼻中這時也就更為那陣肉香所吸引,漸漸行近帳前,只見皮帳高懸,帳內空無一人,在架著的木柴火爐之上,兩個瓦罐中正咕咕有聲地烹煮著什么。
  蒲天河先在門外窺探了一番,不見人來,他就大著膽子走進帳篷,見帳內空無一人,當時就在帳內翻覓起來。
  他翻尋了半天,非但沒有找著那匣四海珠,就連那兩大箱珠寶也沒有找著。事實上,這帳篷內除了皮被褥以及馬鞍等物以外,別無長物。
  蒲天河不由大為灰心,忽然目光窺見一雙女人的花鞋置在褥邊,他不禁吃了一惊,心想糟了,莫非這不是木尺子住的地方?是一個女人的帳篷?
  想到這里,臉色一陣紅,赶忙向篷外跑,待跑到了帳外,鼻中又触到了那奇异的肉香,禁不住口涎滴個不已。
  “管他的,先吃他一頓再說!”
  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去把瓦罐拿下來,打開一看,兩罐內,一罐炖的是兔子肉,另一罐卻是一罐稠稠的粟米粥。
  蒲天河四面看了看沒有人來,他就添了一碗粥,夾起了兔肉試著吃了一口,隨后愈吃愈香,一時風卷殘云,大吃了起來。
  正當他開始再吃第三碗時,忽然背后一聲冷笑道:“不要急,慢慢地吃,小心燙了舌頭!”
  蒲天河猛然轉過身來,才發現身后不知何時,竟然站著一個長身黑衣的少女。
  這姑娘頭上扎著同色的細紗,看過去如同是月里嫦娥一般的美,蒲天河不由嚇得立時丟下碗,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心想不對,這姑娘太眼熟,莫非她是……
  心中一動,禁不住慢慢回過身來,這一看頓時把他惊得呆住了,說不出是羞,是喜,口中喃喃地道:“小蘭……真是你,你……”
  可不是婁小蘭嗎!只見她一雙瞳子似惱又恨地望著他,有點想笑,卻又极力地忍著,不過嘴角已現出了淺淺的笑意,她瞅著他道:“這些東西我本來就是留給你吃的!有什么害臊的,你把它吃完吧!”
  蒲天河窘笑了笑,紅著臉道:“噢……我吃飽了。姑娘……你自己吃吧!”
  婁小蘭映著火光,面上也似現出些羞澀,她忽然低下了頭,喃喃道:“我早就吃飽了!”
  蒲天河想不到這姑娘還沒有去,居然在這里又等著自己,他那一腔至情,怎會不有所激動,當時忍不住向前走上來几步,激動地道:“小蘭……你……”
  婁小蘭一揚臉,冷冷一笑道:“我早該告訴你,木尺子靠不住,你為他出生入死,太不值得了……”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以后就知道了。姑娘你莫非看見他了?”
  婁小蘭點點頭,不言語。
  蒲天河怔道:“他在哪里?”
  婁小蘭目光中流出一片凄涼,苦笑道:“不必再找他了,你所要的,不是這個嗎!我已經為你取來了!”
  言罷,自背后取出一個匣子,隨手丟過來。蒲天河接過來,看了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
  小蘭冷冷一笑道:“你的事什么能瞞得過我?拿著去獻給華山那個丫頭去吧!哼!”
  蒲天河臉上一紅,歎道:“小蘭你誤會我了……我蒲天河今生除了對姑娘你……”
  婁小蘭眸子睜得极大,接著她淺淺一笑道:“說下去呀!”
  蒲天河這時,忽然淚珠禁不住滑流而下,這姑娘一番至情,天涯追蹤,她為自己化解了多少難題,救過了自己多少危難,人非鐵石,焉能無情,更何況蒲天河原本就愛著她,他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于是木訥地望著她道:“我是說,除了姑娘你……今生我……我……不曾愛過第二個……人,我……”
  說著,他由不住低下了頭,心中著實有些害怕,害怕對方听了這句話會大發雷霆,可是他顯然又猜錯了,良久,他抬起頭來,才發現婁小蘭己不在眼前了,不由大吃一惊,大聲道:“小蘭,小蘭!”
  揭開帳篷一看,婁小蘭一雙痴情的眸子,正直直望著自己,她促膝坐在狼皮褥子上,蛾眉微皺,面上是一片紅暈,蒲天河見她沒走,才算放下心來,這時見對方這么看著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當時赶忙退身想出去,可是婁小蘭卻歎了一聲道:“別怕,你進來!”
  蒲天河喃喃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小蘭拍了拍身邊,皺著眉道:“坐下來,我不會吃了你!”
  蒲天河不由劍眉一展,大喜過望,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一面說,一面坐在她身邊,婁小蘭側過臉望著他,良久,輕歎了一聲,揚眉道:“你還走不走了?”
  蒲天河紅著臉搖搖頭,小蘭噗的一笑道:“你呀,也不知哪點好,怎么我會偏偏選上了你呢!”
  說罷一偏臉,見蒲天河目光如炬,情焰似火,不由一惊,方想站起,卻為蒲天河一把攬入怀中,不由急道:“你……”
  小紅燈在夜風里滴滴溜溜地轉著。
  沙漠。夜空。皓月。繁星。正交織成一幅美麗動人的——“十錦圖”。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