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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鴻爪


  凌晨。
  大雪漫天,寒風凜冽。
  孟天笛、秦風俱已穿戴整齊,翻身上了馬背,踏上雪原。
  曹老掌柜的打著一盞燈籠親自送到門口。
  “你二位好走吧,路上要是不行,可想著回來,我說……”
  一陣風刮過來,風勢里還夾著雪,堵住了他的嘴,冷得打了個哆嗦,可就什么也甭說了,揮揮老棉花袖子,就算是告別吧。
  天色灰黯,所能看見的,仍然只是刺眼的白雪。
  冰天雪地,前路茫茫。
  風雪已停,卻驅不走徹骨奇寒。
  天色原已大亮,卻有層層濃云當空,給人一种錯覺,仿佛又到了將晚的黃昏時分……
  一行修竹,倚道衍生,擋住了北來的迂回寒風,兩匹馬來到這里,自動地停了下來。
  孟天笛四顧了一下:“這是是什么地方?”
  “七星斗子。”
  只說了一句,秦老人便又閉上了眼睛。
  “再下去是……”
  “八步岸崖打馬坡……那里可以打尖、用飯!”
  像“念經”似的,一連串地報著地名,秦老人連眼睛都懶得睜。
  別看他有病,還帶著內傷,騎在馬上的身子,依然直挺,絕不佝僂,裹在玄色披風里的身子,盡管瘦削,卻不“寒顫”,就像他座下的那匹瘦馬一樣,毫不起眼,卻有极強的耐力。那是一匹上選的“伊犁”良驥,卻也只有“識貨”的行家才能認出來。
  孟天笛的馬,已足稱“上駟”之選,比較起來,對方這匹瘦馬,在体力上似更胜上一籌,所謂的“路遙知馬力”真正言之非虛。
  孟天笛跳下馬背,察看了一下兩匹馬的蹄子,都還沒有凍著。
  這种天气,最怕牲口凍了蹄子。
  秦老人合攏的眼睛,不自禁地睜開了兩道細縫,卻是向前道望著!
  那里正有大群的烏鴉低飛盤旋,發著噪耳不停的“呱呱”嗚叫。
  他的那匹瘦馬,已領會了主人心意,秦老人足踝輕輕一碰,便自動出發前行。
  孟天笛忙策馬跟上去。
  “記住,天越冷,越不能停!”秦老人說:“像這种大冷天,牲口半路上是不能停的,停下來就得‘上料’(注:即‘吃食’之意),料上足了,它可就走不動了……要是凍了蹄子,便只有死路一條!”
  說完這些話,秦老人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气,接著便閉目不言。
  他病勢极重,由于連施禁功“魚游清波”,不慎受了內傷,若非借助那只千年野參,為他提住元气真力,只怕早已不起。
  話雖如此,設非他本人有极精湛的內功充斥丹田,為之導引,只憑參力,也是万難為功。秦老人當然有自知之明,所以絕不浪費任何精力。以他當今造詣,無論行立坐臥,皆無礙他的功力運行,閉目不言的時候,一口真力自丹田時而上下,保持著主脈的暢通。
  孟天笛年少技高,向來自視极高,除了已故世的父親之外,生平絕少服人,卻是對眼前這個生病的老人,有著不可抗拒的奇妙感染,因此竟似“息息相關”,深深地服了他。
  以秦老人眼前傷勢來說,絕對是不利行動的,更何況如此惡劣的气候,對他病情勢將构成危險,然而他卻听從了孟天笛的勸告,甘冒風雪以行,目的在于躲避緊迫而來的兩個敵人。
  那兩個來自“星宿海”的孿生兄弟,是如何可怕的角色,便可想而知了。
  打量著前道盤旋的一天鴉群,秦老人忽地勒住了馬。
  孟天笛赶上一步,与他并騎而立。
  “怎么……”
  說時,似已發覺到老人的神色有异。
  秦老人一雙細長的眼睛,只是在附近雪地里打轉,瘦削的臉上,微微帶著一絲冷笑。
  “你可注意到了?”
  眼角轉處,總不离方圓尋丈。
  雪地里似乎有淺淺的一行足跡,如不留意觀察,絕對難以看出。
  像是馬的蹄跡,也說不定是其他獸類,總之,由于蹄跡早已為落雪所覆蓋,只是淺淺的一層。但落在了飽經歷煉的秦老人眼里,卻似頗有所悟。
  秦老人即使低頭向地上觀察,卻也總不忘抬頭向著前道當空鼓噪的鴉群瞧上一眼,表情越見陰沉。
  “有什么不對么?”孟天笛忍不住問了一聲。
  “前面藏著人!”
  秦老人伸手向烏鴉盤飛處指了一下。
  孟天笛愣了一下,順著他手指處前望過去,發覺到一叢松木樹林,稀稀落落點綴雪原,約莫有畝許方圓,由于樹上沾滿了雪,已与地面混為一色,猛一看,倒也不易辨認。
  這般刺骨寒天,什么人躲在樹林里?
  秦老人繼續策馬,走走停停,一路向地面觀察不已,似乎已有所掌握。
  再一次勒住了馬,卻向孟天笛微微冷笑道:“昨天夜里,為你所傷的那個人,八成還沒有离開!”
  孟天笛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馬受傷了!”
  “你……”
  “很簡單,”秦老人眼睛向地面注視著:“從雪地里的蹄痕就可以看出來。”
  他伸手指道:“這只馬雖有四只蹄子,但是其中之一卻受傷了,是一匹跛腳馬。”
  孟天笛依言觀察,除了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深淺不一的蹄痕之外,實在難以因此加以組合而推出結論,不禁將信又疑。
  “等一會你就知道我所判斷的沒有錯了。”秦老人說:“剛才我們不是說到‘凍蹄’嗎,照我看這匹馬便是這樣,如此一來,騎馬的人也就走不動了!”
  這推想甚合情理,只是卻難以斷言,騎馬的這個人就是昨夜下書之人。
  “你心里奇怪么?”
  秦老人似乎窺出了他的疑慮,接下去說道:“這附近甚少人家,這种天气,難以想像有人會露雪而居,再說這里距离‘金沙客棧’不遠,沒有理由不住在那里,而且從蹄痕上判斷,時間不會很久,最多不超過昨夜……從這几個方面聯起來一想,便會得出一個結論!也就明白了。”
  孟天笛點點頭道:“這意思便是,這個人因為有所顧慮才不敢住在‘金沙客棧’!”
  秦老人微微點了一下頭:“那是因為有我,還有你,只是卻沒有想到,他的馬偏偏不爭气,卻在這個時候凍了蹄子,所以才被困在了半路……”
  “這么說,他……”
  孟天笛不禁神情一振,舉目看向前面叢林。
  秦老人冷冷一笑道:“小伙子,咱們抓兔子去吧,要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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