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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原來這座大廳整個形狀亦為六角形,每一面都似乎有一排同樣形勢的軒窗,只有一面敞開著,其他五面都垂著銀光閃爍的篩幔。每一面都有一位身著長衣的弟子踞座看守。
  被稱為“二管事”的高桐,這時正自倚窗直立,与一名弟子向敞開著的窗外全神察看。他全神貫注樓外,兩只手把持著一個形若羅盤樣的遠照燈,射出匹練般的一道光華,正在小心地搜索敵人蹤影。風來儀一直走向他身邊站定。
  高桐雙手把鏡,向風來儀欠身為禮道:“來人可能一個,卑職自信可以應付,三娘娘不必擔心!”
  風來儀微微點了一下頭,一雙眼睛向外面看著。
  “你确定來人困在了六光陣里?”
  “卑職可以斷言!”高桐回答道:“這個人很狡猾,鬼鬼祟祟不知他的來意如何!”
  風來儀道:“你可看清楚他是什么長相?”
  “個子矮矮的,動作很快!”高桐道:“大概他沒想到陣發這么厲害,有點惊慌失措,哼!卑職估計他這就要現身而出了!”
  一听見對方個子矮矮的,朱翠算是放心了。
  風來儀輕輕哦了一聲,略感失望地道:“原來不是他,哼,“這就奇怪了!”
  高恫不大明白她的話,怔了一下。
  風來儀冷笑一聲道:“我倒想要看看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居然膽子不小!”
  微微頓了一下,她催促道:“把他逼出來!”
  高桐應道:“遵命!”隨即轉向身邊侍立的那個長衣弟子吩咐道:“逼陣!”
  這名弟子又應了聲“遵命”,即見他將手上一面三角小小令旗揚了兩下。頓時即見到由四面樓內射出了數道燈光。
  這几道燈光卻是全數集中正中射來。一時光華人盛,像是早已演習好了一般。燈光交集之處,正是高桐雙手力握的那個六角鏡盤,頓時幻化出百十道奇光异彩,万千點星光,一股腦儿地全向著當前院落內洒去。
  陣勢的威力,廳內各人,尤其是朱翠万難想知,只是被困于陣內的來人卻是十分消受,想必是猝然遭到了凌厲的攻擊。
  猛可里,再听見一聲十分凌厲的怒嘯聲,一條人影猝然間騰身而出。緊接著這條入影之后,吱吱兩聲尖叫,同時又現出了兩條宛若小童的影子。
  當然這三個影子,一經現身立刻無所遁形地即為四面八方所集中的奇异燈光緊緊懾住,敢情是一人二猴。
  一個身材矮小卻穿著肥碩的矮老人,和兩只异常靈活的猴子,像是猝然來到了迷魂陣內一般,四下里一陣子急沖猛縱。可是每一次都受阻于面前變化詭异的燈光,俱都反彈了回來。
  這個小老人以及兩只猴子乍然現身,朱翠与青荷俱都情不自禁地交換了一下目光,彼此心里都有了數儿。原來這個冒險涉陣的小老人正是那日在街上她們所遇見那個玩猴儿戲的老人,想不到他居然把兩只猴子也一并帶來了。
  使朱翠更吃惊的是,小老人身形一經現出,即為數十道光彩迷离奇幻的燈光所集中,只听見“波”的一聲輕震,一點小小星光在他那件反穿的羊皮小襖上爆炸了開來,頓時引起了一片火光。小老頭嘴里怪叫了一聲,就地打了個滾儿,把上身的熊熊烈火在雨地里熄滅。可是不容他身子站起,嗤!嗤!一連十數點流動的碧光,全數向他身上擊過來。波!波!波!波!炸開了無數團火光,雖然在雨地里,這些气焰難以發揮出預期的效果,可是由于為數眾多,看起來也情勢逼人。
  小老頭一只手原來運施著一對判官筆,這時將雙筆插向腰際,卻把燃著火光的一件上襖脫下掄在手中,四下不停地揮打著飛來的火彈。与他同行的那兩只猴儿,更是嘴里吱吱連聲叫著,有如凍蠅沖窗地四下亂跳亂穿不已。
  看到這里,風來儀微微皺了一下眉,冷冷地道:“哼,原來是他!”
  高桐道:“三娘娘認識此人?”
  風來儀搖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就是了,你沒听過‘鐵馬鋼猴’任三陽這個人么,就是他!”
  高桐冷笑一聲道:“卑職听過!”
  他轉過臉來向風來儀道:“請示三幫主如何發落此人?”
  風來儀道:“還有什么話說,任何人未經許可擅入者,都按幫規處置,叫他作個糊涂鬼吧!”
  高桐應了聲:“是!”
  即見他霍地自位上站起,道:“且容卑職親手處置了他再來复命!”
  風來儀微微點點頭道:“速去速來!”
  高桐躬身一叱道:“遵命!”反身拔出了長劍,身形霍地一長已自越窗而出。
  眼前奇幻的燈光陣勢,隨著高桐的出戰,立刻有了奇妙的變幻,似乎所有的燈光在這一霎間全部暗了下來。
  朱翠由于對那個玩猴老人產生了好奇,也就對眼前事格外注意。
  高桐縱身前的一霎,她注意到他身邊那個長身弟子揮動了一下手上的旗幟,立時燈光全熄。
  這只是极為短暫的一霎,等到燈光再亮時,顯然高桐已現身當場。
  現場的玩猴老人,早已按捺不住滿腔怒火,偏偏對方這六光陣,高奧玄妙無比,一時竟是難以窺清堂奧,兩只猴儿更是圍著他身邊亂跳亂闖,吱吱怪叫不已。
  須知“鐵馬鋼猴”任三陽其人,在江湖黑道上聲望极隆,武功也頗不可輕視。這一次出道,原意染指“西天盟主”邵一子所藏寶圖,無奈就此一事件險遭不測,遭遇到許多勁敵。”這一次無意間遇見了“無憂公主”朱翠,滿打算可由朱翠身上發上一筆財,卻是想不到誤打誤闖,竟然會來到了不樂幫的行館這所閻羅殿里。他雖是久聞不樂島不樂幫之种种不法离奇,只是卻与他們素無交往,更不知在此濱海內陸,還設有他們的行館,否則他豈敢造次。只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認清眼前形勢,更不知身陷何地,只是知道陷入了前所未見离奇布陣之內。
  果真任三陽要是認清了眼前之特殊情勢,見招轉舵及早抽身未始不能,無奈他偏偏動了肝火,決計要硬拼到底,找回臉面,這就未免有些不識進退了。
  隨同他前來的兩只猴儿,平素仗著任三陽的嬌寵喜愛,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前此雖在邵一子手上吃了虧,曾几何時又自故態复萌。
  這一人二猴原在陣內被困得昏天黑地,雖是怒發如火,卻是找不到發泄的對象,這時忽然發現高桐的闖入,自是俱把矛頭指向了他。
  高桐其人,武功絕高,稱得上下樂幫中僅見的几名高個之一。因為一直處身不樂幫內,最近三年才調入內地,從事于不樂幫的財經秘密安排,對外絕少露面,是以任三陽不識其人。
  這時隨著高桐的乍然現身,任三陽倏地發出了一聲尖嘯道:“兩個儿,給鵝摘下他的照子!”
  “照子”即“眼睛”之意,兩只猴儿自然省得。
  隨著任三陽喝叱,這雙猴儿倏地騰起如飛,“吱!吱!”兩聲怪叫,齊向高桐身前飛縱了過去。
  高桐既是精于眼前陣勢,哪里又會把兩只猴子看在眼里?只見他肩頭輕晃,已閃向一旁。兩只猴儿那么快的身法,竟然雙雙扑了個空,紛紛墜落下來。
  “鐵馬鋼猴”任三陽,一聲怒叱,緊接著二猴之后,倏地躍身而前。
  “老小子,你欺人大甚!”
  隨著他嘴里的這聲喝叱,兩只判官筆在手上“當”地互碰了一下,冒起了一點火花,一雙筆鋒霍地向兩下一分,照著對面高桐的眼睛就扎。
  高桐鼻子里冷哼一聲,倒是存心要拿拿他的斤兩,是以在他雙筆來時,身形岸然挺立不動,容得任三陽鐵筆筆鋒几乎已經扎到了眼睛上的一霎間,驀地抬動右手,長劍自腕底倏地翻出,其勢如電,“當啷!”一聲,已架住了對方的筆鋒。
  這一手“脫袍讓位”高桐施展得不溫不火,堪稱“恰到好處”。
  任三陽只覺得手上一陣發熱,忽然才發覺到對方一口冷森森的長劍已然緊緊地貼在了鐵筆之上,由不住猝然為之吃了一惊。
  原來判官筆這類兵刃被貼上,在動手過招上來說,這叫做授人以先招。
  任三陽吃惊之下,向后力挫雙腕,以奇快手法將雙筆收回。盡管這樣,在高桐的劍勢之下,亦使他飽受虛惊。隨著高桐推出的劍勢,一片霞光閃處,羊皮袍子上頓時留下了一道尺許長短的口子。這口劍只要再向前挺送一寸,任三陽可就非得落個血濺當場不可!
  一惊之下,任三陽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腳下向前一個急跨,掌中雙筆同時遞出,直向著對方前心猛地扎了過去。
  高桐第二次揮劍,袖影、劍身,搭襯得极見瀟洒。這一劍看似無力,實則力道万鉤,看似無奇,其實是奇妙絕倫,劍勢一揚,任三陽只覺得眼前劍花繚亂,簡直耀眼難開!除了劍光之外,眼前燈光更形逼人,原來對方熟悉陣勢微妙,一現身便己站妥了有利部位,將任三陽誘入險地。
  眼前万蓬奇光,正為主樓內那盤六角鏡面反映而出,任三陽原本就有些情虛,這時吃眼前鏡光劍勢一逼,仿佛只覺得眼前金花亂冒,一霎間仿佛四面八方全是劍影,齊向自己身上招呼過來。這一手堪稱厲害至极!
  “嘶!”一聲,右肩上先自著了一招。任三陽負痛之下,向外一個急閃,一片血光發自傷處,那地方敢情連衣帶肉,給對方刺下了一大片,只痛得他一連打了兩個哆嗦,腳下踉蹌著向外退開。
  高桐一劍得手,哪里肯就此饒過了對方。
  “姓任的老小子,你留下命來!”
  話聲這才出口,身子平著向前一個快抄,掌中劍又一次向前遞出,卻是出奇的狠。原來高桐有意要在主子風來儀默察之下,展示他的能耐,決計要把任三陽立斃當場。
  眼前這一劍迎合著四面岔集的燈光,更似有“個劍拱照”之勢。
  也就在這一霎,兩只猴子護主心切,雙雙自兩側同時向高桐飛縱過來。
  高桐這一劍原已遞出,見狀不得不分勢先照顧這雙畜生要緊,他冷笑一聲,肩頭輕晃,長劍力收乍揚,隨著二猴其一所發出的一聲凄厲鳴叫,為首落下的那只猴子,先自身首异處,隨著高桐的劍勢揮處,只把這只猴子自肩斜下,活活劈成了兩片,“吧嗒”兩聲,墜落地面。
  任三陽乍見此情,由不住發出了凄厲的一聲怪叫,這兩只猴子乃是他一直由幼猴起開始調教,寸步不离的精神伙伴,稱呼它們是“儿子”,一點也不為過。這時眼見死在高桐劍下,焉能不痛澈心肺!
  狂叫聲中,任三陽已形同瘋狂般地,驀地向著高桐扑了過去。
  高桐冷笑著肩頭輕晃,影身子大片燈光倒影里。
  他熟悉眼前陣勢,進退左右無形中占了极大便宜,自是穩操胜券,任三陽哪里是他的敵手。
  眼前任三陽身子方一扑到,猝然發覺到對方已在三數丈外,妙的是對方手上只有一口長劍,而每當他引劍揮動時,即像是有千百把劍影直向自己身上招呼過來,雖然明知是假,可是敵晴我明,待机出假中帶真,險惡之极!
  任三陽由于方才吃了苦頭,一個不慎傷了肩頭,這時早已是流血不住,疼痛難當!一襲不中,知道厲害,慌不迭閃身就退。他身子方自退后,尚還不及站定,耳听得后腦尖風刺項,憑著他多年臨敵經歷,立刻就斷定這一次是真家伙,慌不迭向前一個搶扑,卻是慢了一步。
  高桐這一劍真稱得上是神出鬼沒!任三陽躲過了頭可是躲不過背,劍鋒走處,在他后背上留下了半尺來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次可沒有那么幸運了,劍鋒走處非但把他身上那件老羊皮襖子划開了,連帶著可也傷了皮肉。任三陽痛得“吭”了一聲,一連向前蹌了四五步才算站穩了腳步。
  只覺得頭頂上衣袂蕩風之聲,高桐靈活的身子,有似怪鳥一般由頭上掠了過去。
  任三陽發出了一聲悶吼,右手抖處,判官筆有似出洞之蛇,“哧!”划起了一道黑影,直向著高桐背影擲去,緊跟著他身子拱伸之間,再一次地平竄而起,直向著對方背影扑過去。
  按說任三陽出手不謂不狠了,無奈眼前受阻于這個所謂的“六光陣”,大大減低了他出手的威力,況乎敵人更是出奇的陰狠凌厲,神出鬼沒,相形之下任三陽便只有吃癟的份儿了。
  四面八方岔集而來的燈光,簡直令人眼花鐐亂。
  那個高桐恰恰正是站立于万千祥光彩气之中,但見他長袖猝揚,已把任三陽飛擲而來的鐵筆卷上了半天。
  是時任三陽已狂襲過來。一筆一劍,在极為短暫的一霎,一連交鋒了三次,三式都极稱狠厲!
  高桐一張臉顯示著無限陰森,殺机迸現。他決計要在這一霎取對方性命,是以就在第三式筆劍交鋒的一霎,猝然抽回他的長劍,左手倏揚,“噗!”一掌擊向任三陽后肩上。右手長劍倏地一震,幻化出千百劍影,隨著他轉動的身形,已將急怒攻心、气极敗坏的任三陽圍在中央。
  任三陽這時气喘如牛,連番受創受辱,已使他難以保持鎮定,恨不能把敵人一口生吞下去,偏偏眼前這陣勢,竟是那般奇妙,為他生平所僅見,一個把持不住便有性命之憂。這時的任三陽可以說早已銳气盡失,容得他稍事冷靜之后,急怒既去,便只有一腔戰栗了。
  在滿空劍影炫光里,任三陽眼觀六路,耳听八方,跟隨著神出鬼沒的高桐身子打轉,只是很短的時間已令他眼花繚亂。
  就在這一霎,耳听得一聲凄厲的猴鳴,敢情另一只猴子也死在了對方手上!
  高桐人影修現,抖手打出了一團黑影,任三陽待筆一撥,打落在地,敢情是血淋淋的猴尸!
  “鵝的儿……”
  任三陽几乎抽了筋似地全身戰抖著倏地扑向地面。
  “鵝的儿……鵝的儿……你死了……死了……”
  只是一具去了頭的猴尸,看著,叫著,任三陽差一點昏死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一霎,一口冷森森的劍鋒已自架在了他的肩上,容得任三陽一惊抬頭時,對方長劍鋒利的劍鋒,已經逼在了他的咽喉。
  “你若敢動一下,我就割下了你的腦袋!”高桐臉上閃爍著得意的笑:“老小子你認栽了吧:“
  任三陽眼睛里像是要噴出了血來,他身子戰抖得那么厲害。
  “好……小子……你報上個万儿來吧……姓任的就是死也作個明白鬼!”
  “哼哼!”高桐倏地飛起一腳,踢落了對方手上那只鐵筆、掌中劍一擰,改指向任三陽前心。
  “老小子,你就作個糊涂鬼吧!”
  說時,高桐手底用勁,抖動了一下劍身,正待向對方心窩里扎去。
  一只手神出鬼沒地竟由一邊遞了出來,卻是不偏不倚地捏住了他正待遞出的劍鋒。
  “啊!”
  即使身為地主的高桐,也不得不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只怪乎嚇得打了個冷戰。
  其實就那只手本身而論,實在是沒有一點怪异之處,只是此時此刻的猝然出現,真給人“鬼手”的怪异感覺,莫怪乎連身為地主的高桐,也嚇得臉上變色。
  他本能地用力向后面奪劍,那把劍雖被來人兩根手指捏著,卻竟然力逾万斤,用了兩次勁儿都是休想把寶劍抽回,高桐簡直為之駭然!
  順著這人的手,他霍地轉過身來。這個人敢情就与他貼身而立。六尺開外的個子,一身藍衫,那張臉卻是极見猙獰!雨水打濕了他頭上的發,身上的衣,看上去越加地顯現出冷峻陰森。
  高桐一惊之下,說道:“閃開!”
  這一次他可是施足了力道,左手握處,施展“流云飛袖”的鐵袖功,整個袖角有如一片利刃,直向藍衣人頭上掃過去。
  藍衣人冷哼一聲,竟在對方鐵袖拂面的一霎,身子霍地躍起。身子雖然起來了,可是他那只緊緊捏在對方劍鋒上的手卻是沒有松開,就憑著二指拿捏之力,偌大的身子就像是一只倒豎的靖蜒,直直地倒立在對方劍鋒之上,這番奇异姿態不禁把現場目睹的任、高二人看得呆了。
  不容高桐施展第二次身手,藍衣人單手輕彈,輕飄飄已离地而起,落向一邊。
  “得罷手時且罷手,能容人處且容人。”他冷峻地道:“姓任的固然罪有應得,老兄也未免太狠一點了。”
  高桐与他正面相對,這一次才算看清了他的臉,紅里透黑、兩顴高聳、鷹鼻子鷂眼,敢情是張面具,這人原來不欲讓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特別加以掩飾。
  自然如此一來,對他就更加諱莫如深了。
  高桐一惊之后,膽力繼壯。他自覺有恃無恐的,一來這里陣勢已然發動,自己精于陣路,進攻退守,想來要較對方方便得多。再者自己武技精湛,對方出手不凡,終不能以此就妄論輸贏,況乎主子風來儀尚在一旁暗觀,至不濟就算自己落敗,她焉能袖手旁觀?
  有了以上諸多自恃,高桐自是無懼于他。
  “相好的,你報上個万儿來吧!”
  嘴里說著,高桐已迅速地轉向一邊,這么做是有意把對方身形現向明處,以便發動凌厲的陣勢來對付他。
  哪里想到。對方顯然是個大行家,偏偏就是不上當,高桐身子方自轉過,這人也自跟著轉動,妙在步法一致,快慢相若,高桐轉他也轉,高桐方停他也停下,仍然是先前未動前一般的架勢。
  “哼哼……”藍衣人冷冷地道:“見面總是有緣,相逢何必曾相識,大管家的你就用不著打听了。”
  語聲一頓,他目光轉向一旁的任三陽冷冷地道:“我們久違了,老兄半世為惡,照理說我是不應該管你的閒事,只為兩害之間取其輕,也就不為已甚了。”
  任三陽原已自忖必死,卻沒有料到竟會在性命俄頃之間來了這么一個救星。
  所謂“行家伸手,剃刀過首”對方到底是什么斤兩?任三陽焉能不識?成信他确是自己生平罕見的高人奇士,由不住猝然心生景仰,對方雖然口出不遜,對自己并無好感,到底總算是有救命之恩,為此性命危難之間,也只有暫托庇護了。
  “好說……”任三陽面現苦笑,抱拳一拱,道:“閣下隆情,來日必犬馬以報之。”
  藍衣人冷哼一聲道:“現在不是客气的時候,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關照。哼哼,你當這六光陣是好玩的么!”
  任三陽雖然不認得此陣的奧妙,但“六光陣”這個名字他可是听說過的,聆听之下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自己誤打誤闖,竟然來到了“不樂幫”的手里,只是不樂幫遠在南海不樂島,何以又會在此地?一時卻是大惑不解。
  然而,無論如何,他心里的這個悶葫蘆總算打開了。
  此時此刻,實在無能再逞強斗狠,如果不遵照眼前這個蒙面人的指示行事,只怕性命休矣!
  一旁大敵高桐冷眼注視之下,已可感覺到對面這個藍衣人的不是好相与。由于藍衣人像是熟悉陣勢,一上來即看破了行藏,目前所站地勢,高桐若想出手即使無害于己,也休想占上一點便宜,倒是向任三陽發動出手,或可趁對方問答分神之際,取他性命也未可知。
  高桐心里這么想著,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忽然身子一晃快步搶向“巽”位。
  這個位置一經站定,立刻對任三陽所立身的位置形成了鋒利的一個死角。
  任三陽忽然覺出面前光華大盛,還來不及看清一切,高桐已驀地切身直入,掌中劍直劈中鋒而下。
  這一招高桐是衡量好了眼前情勢才行出手,劍勢一出,頓時幻化為一面光牆,直向任二陽正面全身劈壓了下來,這一招顯然是借助陣勢的微妙与燈光的錯覺所形成的厲害殺著。
  任三陽方才已經領教過了厲害,猝然見此大吃一惊,本能地向后擰身,無奈由于身陷微妙的陣勢之內,在高桐所攻的陣角之內,正好是一個死角,身子擰動之下,有如推山拔海,哪里能夠動彈?眼看著對方長劍所幻化而成的一片光牆,形同巨海長波般地直向他身上卷了過來。
  任三陽動既動彈不得,更迷于眼前玄妙的劍勢,方自大吃一惊,猛可里一片衣袂閃過,藍衣人竟然又在此危机瞬息之間來到了面前。
  他的出手,似乎永遠含蓄著鬼神不測!落身、展袖,看來是一個動作。大片的袖管是如何揮揚出去,簡直難以看清,不過顯然又是運施得恰到好處。
  只听見“當啷!”一聲脆響,長袖的一截袖沿不偏不倚地正好搭在了對方劍身上。
  緊跟著藍衣人喝叱道:“撒手!”
  右手倏地向外用力一揚,一道劍光直飛當空,高桐“啊唷!”一聲,身子倏地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凌厲斤斗,翻出了兩丈以外,才自拿樁站穩。
  這一霎他臉上罩蓋著极度的惊恐憤怒,掌中劍雖然有賴全力把持,沒有出手,可是由于雙方所加諸在其上的力道過于惊人,高桐握劍的那只手竟然虎口破裂,鮮血染滿了劍柄。
  饒是這樣,高桐卻仍能緊握劍把沒有松手,這分力道亦甚是可觀了。
  藍衣人嘴里喝叱著“撒手”,卻并沒有使對方撒手。似乎微感意外,但是如此一來他也測出了對方功力的深淺,心里也就更有了主張。
  任三陽原本自忖必死無疑,想不到在惊魂一瞬之間竟然又逃了活命,而且伸手救助他的仍然是眼前這個神秘人物,看來今天這個“情”不領是不行了。
  藍衣人一招出手,將高桐擲出數丈以外,眼前更是絕不怠慢,只听他冷笑一聲道:“你得換個地方了!”
  任三陽方自悟出對方像是在對自己說話,藍衣人一截袖管已飛卷過來,其力絕猛,任三陽心中一惊,只以為對方向自己出手,嚇得伸手就擋。不意他的手方自一伸,正好為對方袖管卷上,一股絕猛的吸力突地自那截衣袖上傳出,以任三陽這般功力之人,竟然也不得不隨著對方的力拔勁道,突地拔空而起,隨著藍衣人的轉手之勢落出了尋丈以外。
  任三陽惊魂未定,身子方一落下,仿佛覺出身側四周壓力驀地大為輕松。心中一動,這才暗惊藍衣人敢情已把他救离了險地,最明顯的感覺是眼前似乎已經失去了炫人眼睛的奇亮燈光。
  緊接著面前風力響處,藍衣人已站在眼前。任三陽心中既感又愧,歎息道:“恩人……”
  “住口!”藍衣人一雙明亮的眼睛四下觀看,一面冷冷地道:“你以為現在已脫离了險境?”
  任三陽愣了一愣,無言以答。
  藍衣人目光一轉道:“跟我來!”
  身子一閃,時左又右,時高又矮,轉瞬間已竄出了數十丈外,即在一處花架站定。
  任三陽跟著對方身子疾進,只覺得眼前時明時暗,耳邊風力疾勁,雖已站定還是有點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驀地抬頭,卻發覺到對方那雙光華閃爍的眸子正自注視著自己。
  由于有了以上的一番接触,任三陽便由衷地對對方生出了感激,再者對方這身神出鬼沒的輕功,更不能不令他敬畏,在對方這般深邃的目光注視之下,真有點令他忐忑不安,弄不清對方對自己是怎么一個態度?
  “好了!”藍衣人道:“總算暫時脫困了,想不到對方六光陣如此厲害,差一點把我都困住了!”
  任三陽雖然仔細聆听,想由對方的口音里找出一些端倪,或可猜出他的身分,無奈在一番仔細聆听之后,他卻不得不又失望了。
  “唉!”他沮喪地歎了一口气,苦著臉道:“要不是恩人你仗義打救,鵝可就要……”
  一連歎了兩口气,他接著苦笑道:“……反正……什么也別說了,大恩不言謝,恩人你對鵝的這番恩義,今生今世鵝要是報不了,來生變犬變馬鵝也……”說到這里忽然頓住,一陣傷感禁不住熱淚泉涌,竟自嗚咽了起來。
  “哼!”藍衣人一雙眸子又回到了他身上:“那雙畜生平素助紂為虐,死了也不冤枉,就拿你來說,這些年所作所為哪一件又能見得人?今夜能保住了命,已是托天之幸了!”
  任三陽雖是心里慚愧,到底也是一大把年紀了,被對方這么當面數說,臉上很覺得挂不住。冷冷笑了几聲,他喃喃道:“听口音恩人你年歲不大,想不到竟能練成這么一身神出鬼沒的功夫,姓任的這么一大把子年歲真他娘的是白活了。鵝他娘的也不說什么了,”頓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反正以后,走著瞧吧,鵝任三陽可不是沒有血性的漢子。”
  藍衣人听他這么說,不覺微微點了一下頭,正要說什么,忽然發覺情形有异,立刻轉移了話題。
  “現在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對方的人來了!”
  任三陽一怔,四下顧盼了一下,壓低嗓子道:“在哪里?怎么鵝看不見……”
  對于把“我”稱為“鵝”這個字眼,藍衣人還真是听不習慣,他每說一次“鵝”都令他皺一下眉,也叫無可奈何!
  “你當然是看不見!”藍衣人冷冷地道:“因為你不明白對方這個陣勢的轉動變化。”
  任三陽哼了一聲道:“可不是么,要是鵝弄清了他這個陣也不會丟人現眼,還要麻煩恩人你動手來搭救鵝了!”
  藍衣人冷聲道:“其實說穿了也不是什么難事!你現在換一個方位,或是由左肩偏過頭去看,情形就會好得多了!”
  任三陽愣了一下,依言偏向左肩外看,頓時就覺得眼前一亮,情形果然大為不同。只見眼前十數丈外人影穿梭,十數盞高挑燈分由十數名長衣少年待著。
  這一次任三陽算是看明白了,細算了一下持燈的人共是十二人,他們所站定的位置前后參差不齊,卻是并足直立,絲毫也不搖動,再一推敲始知這些人是按照十二宮的位置布署站立,整個現場充滿著氤氳云气,襯托在五顏六色的燈光里更顯得無限神秘!
  “嗯,他娘的,原來如此,好厲害的陣法!”
  任三陽一面偏過頭去看著藍衣人,緊緊地咬著牙道:“你把陣法給鵝說說,讓鵝進去殺他個措手不及!”
  “哼!你想得也太美了!”藍衣人目光炯炯地道:“現在可不比方才了!”
  “為什么?”
  “因為……”藍衣人冷笑了一聲道:“你再看看誰來了?”
  任三陽依言望去,只見眼前彩光猝現,來自四面八方反射的燈光,一霎間照得他眼花繚亂。
  一個身著粉紅長衣的長發女子,佇立在巨大的雪松之下,這女子望之如三十許人,眉目如畫堪稱絕色,只是略嫌清瘦,且雙顴高聳,一眼看去即可想知是一個慎細精明三刀六面的人物。女子手里拿著一柄玉柄拂塵,背系長劍,身上那襲紅色長衣顯然是一襲法衣,上面繡著云霞日月,更隱隱有八卦的圖影,在她面前設有一個方案,桌上放著一個透明六角水晶球,四而八方反射過來的燈光,俱都集中在這個水晶球上,再經反映射出,更呈瑰麗的奇彩,夜暮下有如一天流星,休說置身在其間者難辨東西,即局外者如任三陽亦是眼花繚亂無限神秘。
  任三陽雖然稱雄黑道,一身內外功力也是相當不惜的了,可是像眼前這种奇妙陣勢,卻是他從來也沒有經歷過的,雖是勉強克制著心里的激動緊張,亦不禁面色迭變。
  “噢,這個小娘儿們又是誰呢?好厲害。”
  藍衣人看了他一眼,道:“虧你在黑道上還混了這么久,居然連她也不認識,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任三陽咬著牙忍著身上的痛,嘿嘿干笑了兩聲道:“不怕你見笑,這個女人鵝是真的不認識。”一面說抬手搔了一下頭,齜著牙道:“他娘的,經過今天夜晚之后,鵝才知道鵝他娘的真的是白活了。”眨了一下眼,他看著藍衣人道:“她是誰?”
  藍衣人哼了一聲道:“不樂島上有三位當家的,你總該知道吧,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噢,”任三陽顯然吃了一惊:“難道她就是人稱的‘妙仙子’風來儀?”
  藍衣人點了一下頭:“你猜對了,就是她!”
  任三陽頓時瞪大了眼,一時連身上的疼都忘了。
  對于不樂島上三位島主的傳說他听得實在太多了,現在猝然發覺到傳說中人就在眼前,自然心里吃惊,兩只眼睛骨骨碌碌在對方風來儀身上打轉不已。
  “原來是她,難怪這個陣勢這么厲害,看起來,今天晚上是凶多吉少了。”
  藍衣人道:“那也不一定。”
  任三陽心里一動,暗忖道:“是了,我竟然小瞧了這位主子,只看他方才在對方陣內前后穿行的模樣,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分明不會把對方陣勢看在眼里,也許他真有辦法對付風來儀這個娘儿們也未可知呢!”
  這么一想,便眼巴巴地看著藍衣人喃喃道:“這么說……恩人你莫非還有什么脫身之計不成?”
  藍衣人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轉道:“那可就要看你的了……”
  任三陽擠著眼睛,一時還弄不清對方的涵義。
  藍衣人卻是暫不理他,隨即轉過頭來,仔細向現場觀察著。
  自從風來儀親自出現之后,現場情勢越加地現出凌厲殺机,但見風來儀手中拂塵不時轉動,隨著她手指之處,燈光自四面八方一齊集中。
  妙的是一經燈光集中之處,必有五七名殺手,自暗中躍起,猝然向燈光聚集處揮劍砍下,無論中与不中,寶劍一落便騰身縱起,絕不遲緩。
  中座的風來儀顯然已是怒火万丈,決計要把隱藏的兩名敵人逼現而出。只見她左手掐著咒訣,不時地動著,嘴里像是在作法似地念念有詞,兩只眼睛含蓄著炯炯光采,隨著座前水晶球的徐徐轉動,四下移動不已。
  看到這里,藍衣人輕輕哼了一聲道:“莫怪乎不樂幫聲名如此顯赫,這位女幫主敢情如此了得,看來我們這個藏身之處也將會為她發現了。”
  任三陽一惊道:“那怎么好?換一個地方吧!”
  “太晚了!”藍衣人銳利的眸子徐徐地在四下轉動:“對方全陣俱已發動,妄動的必然遭災。”
  冷笑了一聲,他繼續接下去道:“如果我一個人,諒他們還無能阻住我的來去,現在加上了你,情形可就沒有這么方便了。”
  任三陽歎息了一聲,臉上無限沮喪。
  “你不必擔心,”藍衣人說:“我既然答應救你脫困,便不會說了不算,不過對方實在厲害,事情能不能成,也只有看你的造化了。”
  “鐵馬鋼猴”任三陽昔日在武林黑道上,該是何等厲害難纏的一個人物,想不到竟然會落到眼前托庇于人這步田地,是從何說起。尤其使他听不順耳的是藍衣人那种說話的口气,有心想頂他兩句,無奈自己一條命還是對方所救,再若眼前對方真要是抖手一走,自己還是真的一籌莫展,這么一盤算也只有忍气吞聲不吭气儿了。
  藍衣人一面觀察著外面,一面向任三陽道:“對方所施展的是‘火雷七殺陣’,你可注意到其中的微妙之處?”
  任三陽搖搖頭苦笑道:“不瞞恩人說,鵝可是‘餅面杖吹火’,一竅儿也不通。”
  藍衣人冷笑道:“沒有吃過豬肉,總也該看過豬跑吧。哼哼,看來你這個‘鐵馬鋼猴’的外號,真是浪得虛名了。”
  任三陽鼻子里哼哼了兩聲,一張黑臉臊成了豬肝顏色,心里那分不自在可就不用提了。
  藍衣人當然絕非口頭刻薄之人,只是別有用心地故意折辱任三陽一番,以使他日后之改邪歸正。這時偷眼察看任三陽臉上神色,冷笑一聲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經過今夜之后,你也算是有些長進了。”
  任三陽嘴里不說,心里卻在暗罵著,他娘的小雜种,老子不過是一時吃癟,弄成鵝眼前這副窩囊相,你竟然門縫里看人,真把老子看扁了,嘿嘿,等一會机會來了,看老子不好歹地出几手絕招儿給你看看。媽的,你還真以為鵝老子鐵馬鋼猴這個外號是揀來的么?
  心里雖是這么哺咕著,表面上還真的不敢表現出來,只是獨個儿地生著悶气。
  藍衣人卻是心里明白,損歸損總得還要對方心服口服。當下冷冷地道:“我現在就把對方這個陣勢的奧妙告訴你,你記在心里,等一下突圍時便有大用。”
  任三陽嗯了一聲道:“洗耳恭听。”
  藍衣人道:“五行生克之理你是知道的了?”
  任三陽點點頭道:“這個,略知一二。”
  藍衣人隨即就眼前陣勢,約略說了一個大概,其中特別指明了几處生門。至于哪處是暗卡殺門,以及可能藏有伏兵之關卡都一一說明。任三陽果然前所未聞,耳詳目察,心里著實對對方大為折服。
  說話之間,外面情形更已大變。風來儀由于施展“火雷七殺陣法”之后,并沒有立刻奏功,心里大為忿怒。忽見她拂塵一收,一聲吃道:“高桐你過來!”
  高桐應聲而現,趨前躬身道:“卑職在。”
  風來儀怒聲道:“這兩個人我斷定他們還藏在園中,你給我從另一面搜。記住,不可自亂了陣法,他們跑不了的,我要抓活的。”
  高桐應了一聲:“遵命!”手勢一揚,即有四名長衣弟子同時現身而出,隨著他同時閃身而去。
  風來儀心怀忿怒,決計要將敵人逼出,就見她身子前傾全神貫注在眼前六角晶球上,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雙手把晶球一連轉了几下,一蓬白光匹練也似地直射而出。
  看到這里,藍衣人忽然一愣道:“不好!”
  話聲出口,即見他倏地閃身而出,极其快速地在眼前轉了兩轉,左右各行四步,隨即步回原處。
  他身法至為巧快。就在他身子方自站定的一瞬間,眼前奇光刺目,對方晶球上反映出來的一道奇光,已射向眼前。
  任三陽大吃一惊,正要蠢動。
  “不要慌,”藍衣人小聲制止他道:“他們還沒有看見我們。”
  任三陽勉強鎮定,心里卻由不住犯著嘀咕,明明對方所發出的強烈燈光已照在了臉上,怎說沒有看見?
  果然那道晶球所反映出來的強光真的像似并沒有發現什么,少作逗留隨即又緩緩地移向一邊去了。
  任三陽松了一口气,打量著身邊的藍衣人喃喃道:“這可真有點邪門儿。”
  藍衣人輕噓道:“噤聲!”
  話聲方出,先時掃過面前的那片燈光自去而复返,又出現眼前。
  人影一連閃了几閃,高桐与四名長衣少年,已自兩側紛紛現身眼前。
  任三陽一惊小聲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藍衣人炯炯的一雙眸子瞬也不瞬地向當前注視著,冷聲道:“准備你的家伙,隨時都可能要出手。”
  任三陽嘿嘿一笑,握緊了手里的判官筆。
  藍衣人小聲道:“剛才我不及布陣,想不到為這個婆娘看出了破綻。哼哼……我原本還心存厚道,這么一來卻是迫我非下殺手不可了。”
  任三陽只是打量著面前不時來回走動的五個人,想找一個适當的人,在适當的机會出手。當然他心中最恨惡的就是高桐,一雙眸子就跟著他身上轉。
  “這個人叫高桐,”藍衣人輕輕地告訴他說:“武功頗是了得,我看你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把他留給我吧!”
  任三陽冷哼了一聲,心里可不這么想,第一高桐這個名字他從來就沒有听過,顯然是無名之卒,第二方才險些喪命在此人之手,不報此仇這口气實在難消,有了以上兩點見地他勢將要待机找到高桐報仇雪恨了。
  這時高桐帶著四名長衣弟子分在五個方位,仔細地在眼前打量著。
  藍衣人剛才為脫一時之險,不過是匆匆布了個障眼法儿,高桐又是精明干練,精擅陣法之人,眼前這一留神觀看頓時為他看出了破綻。
  “哼!”冷冷一笑,他隨即發話道:“這位朋友敢情也是個會家子,不過眼前這一手三腳貓,也只能騙騙小孩,拿來這里顯得未免過于儿戲了。”
  話聲一落,即見他倏地躍身而起,手起劍落,隨著劍光閃處,又把正前方一截雪松的枝丫砍了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藍衣人一拉任三陽道:“走!”
  話聲出口,藍衣人首先閃身而出,其勢翩若惊鴻,身子一經縱出,已飄身尋丈之外。
  任三陽緊緊隨著他的身后同時縱出,二人身子一經落定,面前倏地奇光刺目,顯然已吃風來儀座前那個六角晶球內所映出的奇亮燈光照住。
  也就在這一瞬間,兩名長衣少年陡地現身面前,二少年一左一右,同時向藍衣人正面夾擊過來,各人手持一口長劍,劈面砍而下。
  換在另一個人,當此千鈞一發想要閃過對方這手殺著實是万難,然而藍衣人顯然胸有成竹,雖在對方強光照眼之下,亦不失其鎮定。
  隨著他雙手翻處,兩截袖角,有似出云之燕,鏘然作響聲中,一雙袖角已死死地纏住了對方劍鋒,緊跟著他兩乎向外一振,對方的一雙長劍已脫手飛向當空。
  藍衣人腳下再跟著一個上步,隨著方才出手的勢力,兩只手向外虛接了一下,發出了凌空掌力,雖不過用了六成勁道,那兩個長衣少年弟子卻已是當受不起,隨著他發出的掌力,整個身子騰起半空,向兩側摔了出去。
  就在這一霎間,他眼角已經窺見了高桐疾閃而前的影子,只見高桐身子一縱,即向空中拔了個高儿。當真是起落如鷹,身子一經下墜,掌中劍已挾著一陣輕嘯,划出了一道長虹,直向著藍衣人身后的任三陽身上招呼了下來。
  任三陽是恨透了高桐,高桐又何嘗不恨透了他。這一手分云劍法高桐施展得极見功力。劍式一出,就著閃亮的燈光,這口劍頓時幻為一天劍影,似乎任三陽全身上下俱都在他的劍勢照顧之下。
  任三陽原本存心給高桐一個厲害,想不到對方竟然更厲害,先下手為強,一樣地饒不過自己,惊慌之中乍見此情,禁不住嚇得打了個哆嗦。
  “他娘的!”嘴里罵了一聲,任三陽手上的鐵筆霍地向天上掄去。
  他的鐵筆方自掄起,就听得身邊的藍衣人一聲喝道:“想死么!”
  劍影闌珊里,遞進了藍衣人一只白皙的瘦手,“噗”一下已叼住了任三陽拿筆那只手的手腕子,緊跟著向上一使勁儿,任三陽身子就像是風箏也似地飄了出去。
  藍衣人雖然及時出手,救了任三陽,自身卻被籠罩在高桐的劍陣之內,他顯然有恃無恐,絲毫也不曾現出慌張神態,“唰!唰!唰!唰!”一連快速的四個轉身,恰恰閃過了高桐的一連四劍。
  帶著一聲冷峻的笑,藍衣人身形猝起,已飄向任三陽身邊。
  “借你的筆用用!”說完這句話,任三陽緊抓在乎上的一只判官筆,已到了藍衣人的手上。
  “相好的,好俊的功夫,你還不能走。”
  說話的正是這座行館里的大管事高桐,想是他連番受挫于藍衣人手下,已由不住激起了無邊怒火。
  話到人到,人到劍到。“唰唰唰唰!”一連又是四劍。
  這四劍与剛才那四劍顯然大是不同,高桐身了轉動奇快,四劍難分先后,但由于出手太快,看起來簡直形同一式,是以藍衣人前后左右一下子俱都在對方劍勢包圍之中。
  高桐顯露了他杰出的劍法,使得亦在劍陣包圍之中的任三陽大為惊駭,忽然感覺到自己即使与此人在平等正常的情況下單打獨斗,亦怕不是他的敵手。
  眼前可真稱得上是高手大會串了。
  藍衣人的身手就是更比他高得多,藍衫轉處。這只鐵筆“叮!叮!叮!叮!”亦是向四面同時點出,不偏不倚正正地點在了對方劍鋒之上,頃刻間把對方凌厲的劍勢化為無形。
  高桐身子一個踉蹌,身勢為強烈的勁道逼得向后一連退了兩步。他自信對付藍衣人已經施出了全身的能耐,奈何對方功力顯然是出乎意外的高,依然是休想能夠占得了一些便宜。
  眼前高桐若非及時退身,便難免為傳自對方鐵筆之內的凌人勁道所傷。
  雙方的勢子一經擺開,藍衣人已把握住适當時机,霍地向前踏進了一步,這一步之進,便使他立于暫時不敗之地。至此高桐才訝然惊覺到,敢情對方對于自己這邊的陣勢亦是了若指掌。
  人影連連閃動,六名長衣弟子,俱都扑向眼前。
  高桐咬了一下牙,掌中劍直指中鋒,怒目視向藍衣人道:“朋友,你報個万儿吧!既然有如此身手,當然不是無名之輩,掩掩遮遮算不得英雄好漢!”
  藍衣人冷笑一聲道:“我已對你破格留情,再要刁難,怨不得我不客气了!”
  高桐已屢次在對方手下吃癟,心里一口怨气簡直無從發泄。對方這么說,更叫他無地自容,當下把心一狠,環顧左右道:“擺陣侍候!”
  六名弟子似乎都已知道來人的厲害,雖然來勢洶洶,卻是并無一人敢猝然冒失出手,現在高桐這么吩咐,倒是正合了心意,當下一聲吆喝,全數分散了開來,卻是一個半月形狀,將藍衣人与任三陽鉗于其中。
  藍衣人冷笑一聲道:“六光陣尚且無奈我何,你這兩手三腳貓就更奈何我不得了!”
  高桐冷冷地哼了一聲,一言不發地緩緩舉起了手上長劍,其他六人見狀亦相繼學樣的,各人俱都舉起了手中劍。七口劍上光華,給奇妙的燈光一炫耀,頓時光華燦爛,眩目難開。
  任三陽是時早已把另一只判官筆拔在手上,見狀赶忙蓄式以待,是時身邊上突然響起了藍衣人的聲音道:“你稍安勿動,這只是對方的花頭而已!”
  聲音就像是貼著自己耳朵發出來的一樣,心知是藍衣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力發出,當下點頭示意,表示听見了。
  是時以高桐為首的七把長劍,在高桐的領先發動下,幻化成各种奇异的式樣,每一發動必然光華大盛,迫人眉睫,給人以無限殺招的感覺。
  有好几次,任三陽簡直感覺到對方的劍勢已經壓迫到頭上的感覺,如非是藍衣人通知在先,胸有成竹的話,簡直由不住混身而入,与對方好好地廝殺一陣才稱心意。
  高桐想是為對方看破了心意,心里更形惱火,驀地厲吼一聲,倏地躍身而前,連帶著身側的六個漢子也一齊騰身過來。
  七口長劍在燈光的炫耀下,簡直是像有七十把劍,四面八方一齊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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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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