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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這也只是他腦子里的想法而已。事實上他那只握刀的手,才不過動了一動,只覺得手腕子間一陣子裂骨之痛,一時間仿佛折斷了一般,才知道已然被對方另一只腳踏了個結實。
  扎克汗巴只覺得全身血液為之怒漲,對于他來說,眼前情景簡直是畢生從來也不曾遇見過的奇恥大辱。怎么也不會想到,以全藏王者之尊,有朝一日竟然會屈居胯下之辱;這口气是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咽下去的。
  “你……小子……”右手雖被踏住,還有左手,雖然這是一只受傷的手,可是到情急拼命時也顧不得了。嘴里大吼一聲,猛地抬起來,待以“鷹爪”功力,向對方腿上撩去。
  無如他的這一個念頭,也成了妄想,心念方動,只覺得透過對方踩踏在前胸上的那只腳心,忽然間傳出了一股奇熱力道,這股奇熱气机一經由對方足心傳出,透過自己身子,頓時有如電殛。
  扎克汗巴只覺得身子一個打閃,頓時全身麻痹,為之動彈不得。
  “扎克汗巴!”那個高高在上的海無顏總算說話了:“我原本要去拜訪你的,想不到你居然等不及,自行送到,倒真是省了我的事了!”
  “你……你想怎么樣?”
  最后一個字方自出口,只覺得胸上一緊,緊接著嘴里一甜,由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對扎克汗巴來說,這可是他從來也沒有過的感覺,一任他素行如何自大狂傲,在面對著死亡的一霎,也不容他不為之心惊肉跳:“你……”
  “你的報應到了。”海無顏臉上表情甚是從容。
  自從他足踏扎克汗巴在地的一霎,全場即顯出了空前的寂靜。
  現場雖然有不少的人,但是當他們親眼看見,平素視同神明的扎克汗巴、活佛。竟然會被對方踐踏足下,這一霎無疑使他們感覺到無比的震惊,以至于一個個都呆住了。數十雙眼睛,含蓄著無比的惊恐,全數都集中在那個他們所陌生的人,海無顏的身上。
  扎克汗巴在面對死亡之前的一剎那,不禁也為之怯虛了,那雙平素慣以逞凶,視無余子的眸子,在在顯示著難以堅持的怯情:“你……手下留情。”
  “那倒也未嘗不可!”說完這句話,海無顏隨即松下了踏在對方前胸上的那只腳,扎克汗巴身子抽動了一下,霍地翻身坐起。
  他原是可以騰身躍起的,只是就在將起來的一剎那,一股冰寒奇冷气息,兜頭蓋頂地直向著他身上罩落下來。
  扎克汗巴早已是惊弓之鳥,雖有滿腹詭詐,卻也不敢莽撞行事,頓時就止住躍起的身子,不過是改臥而坐而已。
  冷气來自對方腰側之間,那里懸挂著一口形式古雅的長劍。
  海無顏的一只手,結結實實地握在劍柄上,劍開一寸,隱隱有寒光外泄。
  扎克汗巴由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知道眼前這陣子冰寒的透骨气息,敢情發自對方劍身,正是所謂的“劍气”,此乃极流劍客所具有的功力,扎克汗巴焉有不知之理?
  這一蓬發自對方的“劍气”,事實上深具警戒作用,暗示對方倘敢輕舉妄動,必遭不測之災。扎克汗巴只得強壓惊悸,面含羞憤地坐在當地。
  “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唉!請說吧!”
  “很好!”海無顏冷冷一笑:“扎克汗巴,到現在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扎克汗巴潦起眸子來看了他一眼,內心雖万分不服,卻不敢絲毫現諸表面。
  就在這一霎,那陣子透体冰涼的劍气,忽然間為之消失。扎克汗巴提上胸臆的那陣子緊張,隨即亦為之松懈了下來,歎息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海無顏冷笑道:“以你素日惡行,百死也莫贖其罪,念在你我總是初見,理應留些情面,你如答應我即日起遠离西藏,回返天竺,永世不得人藏,我即可饒你一死,你意如何?”
  扎克汗巴聆听之下,忽然間睜大了眸子。
  “哼哼!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海無顏冷冷地道:“不過,對你這個窮凶大惡之人,不能不留些小心,死罪難免,活罪卻不可饒,我要把你這一身功力給廢了!”
  話方出口,扎克汗巴忽地身形一挺,猛快地掠身而起,就在他掠起的一剎那,右手抖處,一口飛刀,由其袖管內疾射而出:直向著海無顏前胸飛來。
  兩個人近到面對面,如此距离之內,竟然發射暗器,飛刀一經出手,已到了對方胸前,當真是快到了极點。
  他的飛刀快,海無顏的劍更快。刀光方現,即為大蓬劍芒所掩沒,耳听得“當啷!”一聲脆響,那口飛刀已為海無顏出手長劍卷上了半天,變成了一天碎片。
  這口出鞘之劍,顯然威不止此,緊接著劍气上揚,爆射出一道經天長虹,迎著扎克汗巴騰起的身子只是一絞,隨即回鋒入鞘。
  “鏘”地一聲,寶劍回鞘。
  空中洒下了大片血雨。
  扎克汗巴發出了一聲悶吼,空中的身子有如飛天鷂子般地一陣疾滾,緊接著四平八穩的墜落下來,“叭嗒!”一聲,倒向雪地。
  “你……小子……你……”
  几經掙扎,他想站起來,卻是力不從心,終于瞠目結舌,不再移動。
  漸漸地,他身下的白雪被染紅了,只是很短的一霎,已紅了一大片。
  四周沒有一點聲音,環境出奇的靜,只有嗖嗖的風,在雪地里刮著。
  又過了一會儿,四周人群才發出了一陣子聳動,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跑的,反正是第一個才一拔足,余下的緊接著都開始四散逃竄,一剎那,俱都逃走一空。
  現場最后只剩下了兩個人,海無顏、潘幼迪。
  后者輕移腳步,緩緩來到了扎克汗巴身前,向他注視著,又過了一會儿,她才輕輕贊歎一聲道:“好劍法!”
  說完,她偏過身子來,打量著丈許開外的海無顏。
  “你這一手劍法可是新學的?以前我沒有見你施展過,真快!”
  海無顏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緩緩走上來,与她并排立著。
  “這個人武功确是了不起!”潘幼迪回眸睬著他道:“剛才情形,我真為你捏一把冷汗,要不是你出劍夠快,只怕已遭了他的暗算!”
  一面說一面伸出足尖,輕輕探入扎克汗巴身下,向上一挑。已把對方尸身翻轉了過來。但只見死者右手后背,卻在掌心里緊緊握著一口尺許長短的匕首,想是方自袖內掣出,還不及出即遭到對方毒手。
  海無顏的劍顯然是傷中對方腰間要害,深入約數寸,外表看上去,不過是留下一道細小的劍痕,殊不知這一劍已嚴重地傷害了對方肝肺,要不然以扎克汗巴之功力,斷不致如此快就已喪生。
  海無顏心情像是十分沉重,微微搖了一下頭,他苦笑道:“我本來還不打算要他就死,只打算廢了他的功夫,逐出西藏。”
  潘幼迪冷冷地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久聞此人,一生作惡無數,你殺了他,只當是善功一件,大可不必傷感,倒是未來前途,卻要更加小心呢!”
  海無顏禁不住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潘幼迪也正看過來,四只眼睛相對的一剎那,似乎凝結住了。
  那只是很短的一霎,海無顏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道:“哦,任三陽呢?”
  潘幼迪一聲不響地陡然騰身過去,轉瞬間踏雪而回,手上托著看來似乎是凍得不輕的任三陽,海無顏暗吃一惊,忙自赶上去。
  在二人一番推按之后,任三陽總算長長地吐了一口气,睜開眼來。
  “嗯……鵝這是在哪里?”接著他倏地彎腰坐起,用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鵝這還活著么?”
  海無顏一笑道:“死不了!”
  一面說,隨即由身上取出刀傷藥,為他各處傷口上好,包扎妥當。
  海無顏默默地在為任三陽療治時,潘幼迪只是靜靜地在一邊肴著,眸子里含蓄著深摯的情意,及一些傷怀、幽怨……
  雪下得很大。
  包括扎克汗巴在內,這附近原來倒臥著不少尸体,不一會儿的工夫,卻已為飄落下來的雪花所掩失了。
  任三陽盯著半為雪花掩蓋的扎克汗巴尸身,歎息一聲道:“誰又會料到,這個全西藏人都敬畏的活佛,就這么死了,這也是他惡貫滿盈的報應。”
  說到這里,忽似心里一動,驀地回過身來道:“咦!她呢?”
  當然他指的是潘幼迪。
  海無顏苦笑一下:“走了!”
  任三陽眨了一下眼,有點納罕地道:“這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好的她又會走了?”
  “她一向就是這個樣子。”
  說時,海無顏深邃的目光,遙遙地看向遠方,那里正是風雪匯集之處,在雪花飛舞影里,似乎猶獨能看見潘幼迪漸遠的背影。
  “唉!”目睹著那一片消失的故人鴻影,海無顏深深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任三陽滿臉莫釋的表情,伸出手來在臉上搔了一下:“這鵝可就不明白了,照理說,鵝是不該提這件讓你傷心的事,可是鵝卻忍不住非說不可!”
  海無顏只是向遠方看著,漠漠不置一詞。
  “咳!”任三陽喃喃地道:“你可真是鐵打的漢子,她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那個‘燕子飛’的女俠客潘幼迪吧,鵝一眼就看出來了!”
  海無顏冷冷地道:“難道你也听說過這些傳說?”
  “怎么沒有?”任三陽道:“除非你是聾子,否則,這件事誰還會不知道?”
  他愣愣地看著海無顏道:“鵝原來倒還有些怀疑這碼子事不盡實在,嘿嘿!今天一見,才知道是真的,兄弟,這件事,鵝比你總是大兩歲吧,你得听鵝一句話,你可是老大不小的了,難道還打算光一輩子身?”
  他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海無顏隱隱含有威芒的一雙眸子給壓了下去。
  “嗤!得!就算鵝是白說吧!”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他一面打量著附近,嘖嘖稱奇地道:“這群免崽子來得快去得快,說一聲走,可真他娘的一個都不剩,鵝們是不是也該要動身了?”
  海無顏站起來抖了一下身上的落雪,走過去找到了他的馬,翻身跨上。
  任三陽見他默默不置一詞,即猜知他怀有滿腔心事、也不再多說什么,當下也跨上了馬。
  照著來時的樣子,海無顏在后,任三陽行前,當中是馱寶的駱駝,一行人獸浩浩蕩蕩地直向山下行進。
  大敵既去,任三陽的心情可松快多了,雖說是自個儿在前面獨行,嘴里可也不閒著,一時自拉自唱起,唱的都是北地流行的秦腔。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
  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將你從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這首古詞,乃宋時詞人謝希孟所作,詞意悲切。尤其發自任三陽沙啞蒼老的嗓音,听來更覺回腸。
  任三陽把一首《卜算子》唱著唱著,他連續過了三處雪丘,回過頭卻難以看見身后的海無顏。陣陣寒風迎面吹過來,真有呵气成冰的那股子冷勁儿。
  “吁!”任三陽暫時拉住了馬,冷風吹得他實在是有點受不住,一面呵著气,摸索著身上,想找著打火器來上一口煙。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樁怪事儿。
  一頭青花毛的小驢儿,獨個在前面樹下踢著蹄子,就在它前面咫尺左右,半躺著一個漢子。
  那人可能已經凍死了吧!直直地伸著兩條長腿,這么冷的天气卻是那么單薄的一條青布褲子,扎著褲口,腳下是一雙漢人習慣穿著“雙臉氈”,又名“扒地虎”的那种鞋。一件月白里子的夾袍子,下擺迎著風已翻了過來,半搭在這人臉上。
  這漢子身子半側著,一只手縮到了怀里,全身上下浮蓋著白花花的大片雪花,不知道是死了還是睡著了,反正是樣子難看极了。
  任三陽突然見此,眼珠子都直了。
  “唷,這是他娘的哪號人馬?”
  心里嘀咕著,可就沒有心思再抽煙了,兩腿一夾坐騎,胯下青花馬匆匆赶了過去,一直走到這人跟前,對方還是一動也不動。
  “呸!”任三陽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可真邪气了,又死了一個?”
  本想繞過去,裝著沒看見也就算了,無如一眼看見了那頭小毛驢儿,只見它全身上下拾掇得倒是挺可愛,一套皮鞍子連帶著白銅的扣花,真是樣樣齊全。
  這還不說,最讓他放不下的卻是拴在那小毛驢脖子上的一個紅漆酒葫蘆。一看見這玩藝儿,任三陽卻是打從嗓子眼里發痒,情不自禁地就下馬。
  “這可是活該老天爺可怜,阿彌陀佛,我任三陽在此,百無禁忌!”
  想到了“死人的東西吃不得”這句話,他才來了上面那一句,其實心里還真的有點犯嘀咕。
  摸著了小毛驢,由它脖子上摘下了那個葫蘆,掂了掂,可不是沉沉地,拔開塞子,一股酒香直沖鼻梁,可是久別數月的“二鍋頭”。
  任三陽這分子高興,可就不用提了。
  回頭看了一眼,駝駝群才出來三分之一,海無顏在最后面,還早著呢!
  “嗤!”心里一樂,差點沒笑出來。
  “你可是積了德啦!”
  向著地上躺著的那個人拱了拱手:“老子先灌滿了酒,再看看你小子是死是活吧!”
  說著“咕咯!”先來了一大口,一股子熱气,直貫丹田,心里那分子樂簡直無言可喻,由不住咕咯咯一連又是三口,這才算過了癮。
  “相好的,喝夠了吧!”
  不等任三陽放下了葫蘆,就覺得肩膀上“叭嗒”!被人拍了這次一下。
  可不是肉巴掌,冰冷冰冷的。一下子就讓任三陽酒醒了一半,手一抖,酒葫蘆可就掉了下來。
  可沒有掉在了地上,像是玩什么戲法儿似地,這個酒葫蘆才落下一半,就彈了起來,直向對方那個人頭上飛過去,那人一張嘴就咬著葫蘆上的繩子。
  任三陽這一霎,才算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敢情就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哪里是什么死人?
  那是個看來六十來歲的老頭,長長的臉,一對死魚眼,尖下巴上留著五六寸長短的白胡子,禿腦袋瓜儿,只在后腦殼上飄著灰白的一片長發。
  我的老天,這個人任三陽是見過,不正是前此在“烏蘇”庄子上還見過的那個不樂島上的三位當家中的宮一刀嗎?
  “宮一刀”三字一經入腦,任三陽可就像是泥菩薩也似地給塑住了。
  宮一刀的臉,想是在雪地里挨久了,被凍得卡白卡白的。他是獨臂人,一只胳膊早就沒有了,空著的那只袖子,被風吹得到了脖子后面,可是那另一只手上并不空著,緊緊地握著一口刀,老長老長,纏有羊皮線的把手,雪亮晃眼的刀身,給人說不出的那股子“冷”。
  任三陽的眼睛,似乎已被對方那片刀上的寒光給懾住了。
  不用說,剛才任三陽落下來的酒葫蘆,就是被這口刀挑起來的。
  一股懾人心弦的寒气,發自對方的刀身,等到任三陽忽然想到了害怕,感覺大事不好的當儿,已經的确是“大事不妙”了。
  誠如所知,宮一刀的絕世刀法,并世無雙,這個天底下如論刀法,也許只有“燕子飛”潘幼迪的那口玉翎寶刀,才能相提并論,任三陽与她比起來,可就差得太遠了。
  眼前任三陽忽然覺出不妙,再想閃躲哪里還來得及?也算是他命該如此,活該喪生于此。就是任三陽足下前踏的一霎,那口長柄快刀自下而上陡地翻了起來,電光乍閃,任三陽“喔”地惊呼一聲,一只右大臂已經齊著肩骨關節整整被斬落下來。任三陽嘴里再一次發出“喔喔!”聲,整個身子像是風車也似地一陣子疾旋,踉蹌而出。
  其實這也只不過是霎時間事,緊跟著宮一刀再一刀的揮出,卻是施展他最稱杰出的“气波刀功”。刀气乍吐,有如飛虹倒卷,迎著任三陽的身子只一下,已是身首异處。
  任三陽那一顆枯朽的人頭,隨著宮一刀的刀光,足足飛出了丈許以外,“扑通!”落到在雪地里,緊跟著他的尸身也倒了下來。
  這一切說起來似甚瑣碎,然而發生的時候,卻是那么的快,不過是交睫的當儿,任三陽已橫尸雪野。
  宮一刀一刀揮出,緊接著身子向左側躍出,其快捷輕靈有如雪中寒狸,卻有一個人的身子,看來較他更要快上一籌地縱了過來。
  一片衣袂聲蕩過,現出了海無顏碩大的身影。他只是听見了任三陽的呼聲,感覺到有些奇怪,情不自禁地赶過來看個究竟,卻不意一看之下,竟然發現了這等慘事。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怪事,一時間魂飛九天,有如身遭雷殛般地震蕩,緊接著爆發出狂炙的怒火,這股狂怒,毫無疑問的,一股腦地都沖向宮一刀的身上。
  宮一刀身子方自躍起,卻被迎面而來、海無顏所發出的大股內力自空壓下,上力不繼,一個踉蹌自空中跌了下來。
  對于宮一刀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他真的難以相信,什么人能夠有這等力道,竟然連自己也招架不住。在雪地里一陣子蹣跚,總算把身子給定住了。一抬頭,對方那個魁梧的漢子就站在對面。
  如今的海無顏較諸多年以前,實在是有著极大的差別,況乎過去的形象,原就是模糊的,是以宮一刀雖然遍翻腦海,也難以認出對方這張臉來,對他來說,那是完全陌生的。
  “啊!你是誰?膽敢插手宮二爺的閒事?”
  宮一刀一面說時,那雙閃爍的眸子,頻頻在對方身上轉動不已,臉上再一次地洋溢著獰惡的殺机。
  海無顏先不回答他的話,徑自走向任三陽無頭的尸身旁邊,彎下身來察看著。
  剎那間,他的眼睛紅了。大顆的淚水自他瞳子里滾落下來,一滴滴滴向白雪,這一霎對他來說,仿佛有“天旋地轉”之勢。
  然而,他依然克制著自己,慢慢地走過去,自雪地里拾起了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任……兄……任兄……”
  那顆頭是再也不會說話了。
  瞬間以前,就從這張嘴里談笑風生,唱出過凄涼的秦腔,不過是剎那之間,竟然人天隔絕,生死兩分,真是從何說起?從何說起?
  海無顏驀地抬起臉來,用那雙凌厲的眸子,狠狠地向宮一刀注視了一眼,后者在他的注視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
  雖是無言的一瞬,卻像包含著万千毒言的詛咒,更有莫大的嚇阻作用。
  那是一种無言的挑戰,像是在說:“你先不要走,等著我的!”
  宮一刀當真就站在原地,不曾移動。他的一只獨臂,緊緊夾著掌下這口長刀。刀身夾在腋下,刀柄卻反握在掌心里,身子直直地站在雪地里,時与刀身緊緊相貼,一雙眸子事實上早把對方環身左右的形象打量清楚了。是以雖然緊張,卻并不懼怕。他決計等待著与對方殊死的一搏,倒要摸一摸對方究是何方神圣人物。
  海無顏在大敵注視之下,依然從容地作了些瑣碎事。
  他把任三陽的斷頭,斷手一拾起來,安放在尸身上,然后脫下身上的長衣,蓋住它。
  “哼!”宮一刀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死的是你什么人?莫非是你老子?”
  海無顏慢慢站起來。
  “你要這么說,也未嘗不可!”
  “他真的是你老子?”
  宮一刀顯然吃了一惊,冷笑著搖搖頭:“我不信!”
  “哼!”海無顏冷哼了一聲,由鼻子里發出了冷笑:“人与人之間,哼哼,我可以告訴你,宮一刀,你所殺的這個人,是我所深深敬重的一個人,你為此便要負全責。”
  “姓宮的早已等著你了,你划下道儿來吧!”
  說著,宮一刀仰天發出了一聲狂笑,雪地里激厲起大片回音,几只雪雞由附近一叢草里拍翅而起,叭叭的扇翅聲,低低地在這片山谷里回蕩著。
  海無顏冷峻的目光,銳利地在附近搜索著,直到他确定這附近确是沒有一個閒人。
  “宮一刀,你只是一個人么?”
  “不錯,我就是一個人!”
  “很好,那么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蓋世刀法吧!”
  “嘿嘿!你會嘗到的!”
  微微停了一下,他喃喃接下去道:“你是新出道的么,你報上個名儿來吧!”
  “用不著!”
  海無顏嘴角顯出無比的冷漠:“拔刀吧,我恐怕還要見識一下你的醉金烏身法!”
  宮一刀面色微沉,必然,這一剎那,他內心起了無比的震撼。
  他這個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是不輕易現出表面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
  一面說,宮一刀嘴里發出了嘿嘿冷笑,笑聲里洋溢著無比的殺机。
  “這么看起來,我們這次見面,倒很有意思。”
  一股刀風,已陡地沖向海無顏。他已經完成了出手之前的一切准備。
  然而,海無顏又豈是弱者?立刻回以顏色,冷森森的劍气,在他手握劍把的剎那間,已大蓬向外運出。刀波劍氣立時糾葛一團,其實卻是兩股絕不并容的气机,由于雙方同為道中高手,一時之間還難分胜負。
  宮一刀的面色,更加凝重了。只有大敵當前,他才會顯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他的目光終于轉向眼前那群駱駝。
  “駱駝上馱的是什么?”
  “寶貝!”
  “可是雪山寶藏?”
  “你又猜對了!”
  這么直率的回答,倒是少見!
  宮一刀心里禁不住有些犯嘀咕,由不住轉動目光,上下又打量了對方几眼。他是一個行事极穩重的人,一絲疑惑,隨即使得他立刻止住了出手的沖動。他還要把對方摸得更清楚一點。借著一連串的冷笑,大股的刀气更廣泛的向外溢出,在空中緩緩散開,直向海無顏正面作不同角度地沖突試探。
  這种出手前的試探,常常是他致胜敵人的不二法門,因為透過了這番試探,他便能掌握住致胜敵人的先机,乘虛而入,一擊而中。然而面前的這個敵人,卻不容他這么稱心,一任他的刀气活動面多么?”,多么尖銳,總有一股堅強的劍氣作為后盾,封得死死的。宮一刀心里的費解可想而知。
  海無顏之所以遲遲出手,其實也不外与宮一刀同樣心理,只是他所展現的較諸宮一刀更含蓄得多,他甚至于無此用心,只由敵人的表現反過來了解敵人而已,确是更較高明。
  “宮一刀!”海無顏冷冷地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當然應該了解到這句話的意思?”
  “不錯,我想你更能了解!”
  海無顏緩緩地道:“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也許你還不知道!”
  “你說吧!”
  “我已經見過了白鶴高立!”
  “是么……”
  外表是出奇的鎮定,但是心里卻壓制著無比的震惊。
  “我還告訴你!”海無顏緩緩地接下去道:“高立本和你存著同樣的心思,只是很遺憾,他沒有成功!”
  宮一刀冷笑著沒有吭聲。這一霎他心里卻不禁十五個吊桶打水,有些七上八下,暗忖道:難道說高老大還不是這個家伙的對手?
  海無顏莞爾一笑:“還有几個朋友的下場,也許你很關心,黃家堡的‘青霞劍主’李妙真師徒,我們也見過面!”
  “哦!”
  “很不幸,她受了重傷,只怕三年之內,她是很難再動彈得了啦!”
  “不用說,這是得力閣下所賜嘍?”
  “那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了!”
  “你還有不知道的!”海無顏緩緩接下去道:“布達拉宮的活佛扎克汗巴,我們也見過面了!”
  “是么?”
  “很可惜,他的遭遇比較慘一點!”
  宮一刀這次沒有吭聲,只是他的目光里,卻渴望著一聆究竟,只是不便出口詢問而已。
  海無顏微微冷笑了一下。
  “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在后山十里之外的那片山坡地找到他的尸体,現在很可能尸身還沒有凍僵,他也是為這個死的!”
  說到“這個”時,他的大拇指挑了一下,指向那駱駝,宮一刀心里自然也就有數了。
  盡管他夠鎮定,但是在他听到了扎克汗巴的“死”,李妙真的“傷”,高立的“敗”,這一連串的大變之后,內心之震動誠然可以想知。
  宮一刀的心不禁有些活動了,這是很微妙的一個趨勢,心情微有所怯,隨即影響到內聚的真力,從而刀上气机也就變弱了。
  相反地,海無顏的劍氣卻是盛气如虹,在對方刀气乍呈軟弱的一霎,立刻前涌,填補了對方空下來的位置,宮一刀佇立在雪地里的一雙腿腳,情不自禁地為之大大移動了一下。
  陡然之間,海無顏的身子已經迫近過來。
  宮一刀濃眉一挑,用力地向前踏出一步,意欲扳倒一上來不均衡的趨勢。
  海無顏卻不容他如此,整個身子在雪地里一個快轉,其勢有如旋風陀螺。
  宮一刀嘴里一聲怒嘯,整個身子向前面雪地里一個疾扑,僅僅只靠著一雙腳尖點在雪面上,全身在快速的一個倒勢里,其實懸空未下。這一式“蜉蝣戲水”,端的是高明之极。設非是這么快速的勢子,簡直無能躲過海無顏那等疾烈的一劍。
  像是一道閃電,隨著海無顏揮出的劍勢,直向著宮一刀身上斬去,由于宮氏的机警,竟然逃過了這一式雷霆万鉤的殺著。
  海無顏這一式殺著,其實也是處心積慮的預謀,隨著劍勢的出乎,他整個身子騰身而起,身劍合一地由宮一刀身上掠了過去。
  宮一刀焉能就此甘心,那條拉直了的身子,在雪地里是那么挺。緊接著的一式鯉魚打挺,更是极見潑辣!弓身!疾竄!“唰!”一下子,已來到了海無顏的身后,長刀摟頭蓋頂地快速劈了下來。
  “當啷啷……”清脆的刀劍交鳴聲中,雙方各自半回著身子,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
  海無顏陡地抱劍當胸。然而這只是另一次發劍的起手式子。緊接著,隨著他踏動的足下,右手撩處,“唰!唰!唰!唰!”一連揮出了四劍,四劍宛若一式,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妙在四劍雖分先后出手,其實卻連為一式,隨著,森森的劍氣有如鬧空的一條銀龍。
  宮一刀大吃了一惊。他的惊嚇,只須透過他張惶的目光即可看知。
  “叮!叮!叮!”
  這一式三刀,算得上是宮一刀的絕妙高招了,三刀迎著了三劍,剩下的一劍顯然要較諸宮一刀遞出的刀要快上一籌,以致于一宮一刀吃了大虧。
  宮一刀大惊失措之下,整個身子向左一個疾轉,依然慢了半拍。
  “哧!”劍光過處,宮一刀左肋上立時現出了尺許長短的一道血痕。
  這一劍夠快、夠准,卻不夠狠。
  宮一刀卻已是吃受不住,鼻子里哼了一聲,隨著他轉動的身子,有如旋風也似地閃了出去。鮮紅的血,立刻溢出來,把他身上那一襲月白色的長衣都染紅了。
  “嘿嘿……”
  一連串的冷笑,發自宮一刀的嘴里,笑聲顯示著難以掩飾的情怯。
  “好小子……好劍法……”
  一面說,他刀咬嘴上,中食二指并處,一連在傷處附近五處穴道上各點一指,頓時就止住了汨汨的流血。剎那間,他眼睛里布滿了紅絲,兩額上青筋鼓起,這是壯年火气方剛時的斗志表現,絕不應出現在此刻他這般年歲的。
  “小子,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仔細了!”
  一面說,宮一刀身形側轉,長長地向腹內吸著气,像是在調息著一种內功。
  海無顏原可在此時一鼓作气,將對方斃之于劍下,然而他卻似為了表示大家風范起見,掩忍不發。
  或許他另有用心吧!他是在等候著宮一刀情急救命的情況之下,施展出他們不樂島的罕世身法——醉金烏。
  一种醉金烏“身法”混合在“刀法”上的杰出手法,卻是前所未見的奇招。海無顏似乎正等候著他的如此施展。
  “小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聲音里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每一個字都似由牙縫里擠出來的。
  “只怕你還沒有這個能耐……”海無顏的劍,輕輕由前胸向下方垂落,臉上顯示著一些不屑。
  宮一刀一次又一次地運著气,按說他身上已見了血,是不便再施展內練功夫的。然而,大敵當前,性命攸關的要命關頭,已沒有什么好選擇的了。每當他運上一口气,臉上就越現赤紅,到第三第四口气時,那張原本看來瘦削的臉,竟然變成了紫紅顏色,猝然間像是變得肥大了。
  海尤顏看在眼里,依然是不動聲色,他知道宮一刀盛怒之下,已將要施展他們不樂門中的蓋世絕技“醉金烏”身法了。以醉金烏“身法”揉合入“刀法”之內的混合使用,确是前所未見的奇招。海無顏久仰了,今天,他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机會的。
  雪勢變大了,仰視當空,只是那么灰蒙蒙的顏色,雖非鵝毛大雪,卻是其勢不小。兩個人頃刻里籠罩在千疊万疊的“彈云飛絮”之中。
  宮一刀的傷口又在汨汨地出血了。那是因為他運施的內在气功太過于強烈的緣故,雖然事先封閉了“止血”的穴路,亦由不住會有少許流血外溢。他非出手不可,如果在气机內充的一定時間之內不与以緩和,將會有難以預料的可怕后果。于是,在他最后一口長气吸進的同時,腳下情不自禁地顯現出蹣跚形象。
  海無顏依然是倒握著劍把,劍尖下垂,他的一雙眼睛這時忽然收成了兩道細縫,由那里向對方緊緊地逼視著。
  宮一刀終于揮出了他的第一刀。白雪覆蓋著他的身子,這一刀看來甚是令人費解,似乎并非是奔向海無顏,卻是向距离他体外尺許左右地方削落下去。緩慢的一刀,卻似有風雷之勢,只是那么沉實有力地慢慢落下去。
  海無顏聳立著,那么直挺挺地站立著,仿佛對落下的這一刀無動于衷。
  宮一刀發出了第二刀,依然是不著邊際的一刀。這一刀卻是由下向上翻起來的,配合著他踉蹌的身法,刀身斜卷而出,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度,大片的刀風,自這個弧度范圍里向外溢出,頃刻之間海無顏竟然被籠罩在這個弧度之內。
  海無顏情不自禁地為之打了一個寒顫,忽然体會出盈育在對方刀身之內的凌厲殺招。他的劍,卻也在這時猝然揚起,一道寒光射處,直向官一刀肩頭上劈落下去。
  然而,海無顏立刻就覺得這一劍失策了。敢情配合著醉金烏身法所施展的刀功,竟是那么虛玄。這一劍竟然在對方似實又虛的閃動之中落了空招。
  一招落空之下,海無顏大覺不妙,耳邊上響起了對方凌厲的刀風,只覺得半邊身子已籠罩在對方冷森森的刀气之中。“嗖!”這一刀擦著他半邊膀臂,似乎在貼著他面頰的情況下滑了開去。雖是沒有劈中,卻不禁嚇了他一身冷汗,可真是惊險万狀,千鈞一發。
  海無顏在一連閃過了對方三招之后,由不住發出了他的第一招,掌中劍在一聲清脆的龍吟之下,抖出了一朵劍花,直向著對方心窩上扎去。
  原來如今海無顏較諸昔日功夫又自不同,自從深習二天門武功絕學之后,已是身兼數家之長。這一劍看似無奇,其實卻聚集著“二天門”中深奧的“快劍分花”功力。
  宮一刀哪里識得厲害,一刀落空之下,正待第二次運刀向對方進攻,眼前奇光耀眼,已吃對方劍上光暈吸住,慌不迭向上一提刀,大蓬刀光与對方劍光迎在了一塊,“當啷啷!”刀劍交碰中,雙方俱都由不住向后退出了一步:
  哪里知道,海無顏這一招“快劍分花”伎倆何止于此?隨著他落下的劍身第二次跳起,空中頓時炸開了三朵劍花。
  “波!波!波!”大蓬劍光耀眼里,三劍分別是“點前心”“挂兩肩”,隨著海無顏踏上的腳步,霍地直向著宮一刀正面猛攻了過去。
  宮一刀長嘯一聲,霍地舉刀迎上,掌中刀,施出“醉擺乾坤”一招,再次發出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磕開了對方左右雙劍。同時他刀鋒中挺,以雷霆万鉤之勢,直向海無顏面門劈去,以此疾烈之勢,意圖化解對方奔心之一劍,饒此,卻仍然慢了一步。
  一團劍光旋處,帶起了宮一刀破碎的胸衣,這一劍雖賴宮一刀及時抽身,未遭剖心之禍,卻在他前胸處留下了一圈劍痕,碗大的一塊胸肌隨著海無顏旋出的劍尖飛了出去。
  宮一刀“啊”的一聲惊呼,整個身子旋風也似地轉了出去。
  當此要命關頭,他兀自忘不了要向對方施以殺手,一口刀指向當空,忽地大吼一聲,整個身子筆也似地,直向著當前倒了下來。
  這一刀在“醉金烏”刀法中,名叫“醉倒斜陽”,大是可觀。
  宮一刀在兩處重創之后,猶能如此施展,确屬不易,他似乎豁出一條性命,也要將對方斃之刀下。
  海無顏偏偏不叫他稱心如愿。在透過漫天飛雪的稀薄天光之下,兩條人影似乎疊成了一個角度。
  由是,宮一刀壓下影子,看來便与海無顏重合一處,在這個角度里,上沖的刀光,形成了一道經天長柱,直直地向海無顏劈身直下。
  這么猛烈的刀勢,似乎自有“刀法”以來,還是僅見,凌厲的刀風,在刀勢方出的一霎,已形成了极為銳厲的殺傷力道,以至于刀气之下,頓雪紛飛,雪地里立刻形成了深深的痕跡。
  身處在刀勢之下的海無顏看來似乎是莫能為力了。此時此刻,閃避、抵擋,均嫌不及,似乎只是死路一條。
  兩條人影,竟然就這么真的迎合在一塊。似乎也就在迎合之處,傳來了极為輕微的一聲刀劍交鋒之聲“咯!”
  接著電光石火般地,一陣刀劍過往。雪地里,兩個人影糾纏著一連打了几個滾儿,傳出了一連串的刀劍交鋒之聲。
  霍地,一條人影有如星丸跳擲般地,自地面上飛彈而起,連帶著的那一聲叫嘯聲,卻是那么的凌厲駭人。
  一片血雨,宮一刀疾起的身勢里,洒向當空,連帶著卻有一件物什自空中拋落而出。“叭嗒!”墜落雪地,那是一只拿刀的手。
  刀仍然緊緊地握在手上。只是那只手卻已經脫离了身軀。
  顯然地,海無顏的劍,斬下了宮一刀僅有的那一只手,他出劍利落,這一劍齊臂而上,斬下了宮一刀整個的手臂。傷勢情形看來与他過去失去的那只手臂完全一樣。
  “血”如泉水般地涌了出來。
  宮一刀,狗也似地在地上滾著,傷軀過處,白雪盡成紅色。
  在一陣疾翻猛滾之后,這個看來像“冬瓜”也似的身子,竟然恍恍惚惚地由雪地里站起來。
  對面人影乍閃!海無顏已來到了他的正面,臉上顯現著冷漠的笑,海無顏這一刻似有無限感触,他可以輕松地舉劍而下,一劍劈死對方。他卻沒有這樣做。
  “你……小子……報個万儿吧!”宮一刀臉色一片鐵青:“讓宮老二臨死也做個明白鬼儿。”
  “放心,你還死不了。”
  緊接著海無顏抖動手中劍。
  “唅!叭!叭!叭!”
  空中爆出了四團劍花,卻并非取對方性命。四股劍風,分別點中了宮一刀身上四處不同的穴道,立刻止住了對方的流血。
  “小子……你好狠……嘿嘿……好狠的心!”宮一刀嘴里詛咒著,全身抖成一气:“就算你行行好,給我個痛快吧。”
  “你可以不必死。”
  “我……想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海無顏冷漠他說:“你功力不錯,這一手金烏墜刀法,大概并世無雙,留著一口气,傳授給誰吧!”
  宮一刀身子還在打抖。
  “小子……你到底是誰……”他几乎是在哀求了:“求求你,告訴我吧”。
  海無顏“當”一聲合劍入鞘,他原想轉身离開,卻是中途止住。
  “好吧,也許是你帶口訊儿回去的時候了。”
  微微停了一下,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緩緩地接下去道:“我們以前見過,你竟然忘記了。”
  “是么?”
  深深吸了一口長气,宮一刀突然地向后面退了一步,那雙睜大的眼收小了又睜大,睜大了又收小,打量了對方好几次,依然是看不出一些苗頭。
  “我不認識你……哼……哼……不認識你!”
  “你認識的,十年前,在你們不樂島上見過。”
  “那是不可能的!”宮一刀痛心死心之余,似乎也剩下了這口气了:“這個世界上据我所知,還不曾有一個不樂島的敵人能夠活著离開那里。”
  “那么我大概就是一個例外吧,”
  “你到底是誰?”
  “海無顏!”海無顏臉上顯現出無比的愉快,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把積年的隱恨一下子吐出來那么愉快的事了,他接著上前一步,吐字清晰的告訴對方。
  “十年以前,我險些喪生在你們醉金烏的手法之下,大概你以為我死了,其實我又活了。”
  “海……無顏……海無顏……”宮一刀終于記起來了,微微點了一下頭:“不錯……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哼……你竟然還活著……”
  “還沒有死,回去吧,宮老二!我与你私人之間的仇恨,在你這只獨臂掉下來之后,已經完全勾消了。”
  “我謝謝你了。”
  一面說,這個活像冬瓜一樣的人,隨即緩緩地轉過身來,就在他將轉未轉之間,突地右足頓處,飛出了一股雪箭,銀光一現,直向海無顏臉上射來。
  海無顏冷哼一聲,右手翻處,袖影略閃,已將飛來白雪全數卷入袖內,微微一抖,隨即散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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