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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舍得一身剮 終把血債討


  但見輕輕飄動的水面之下,隱隱約約有几根柱子在晃動,每一根尖端僅僅距离水面不過寸許,卻是歪歪斜斜插向岸邊。郭彤心里一動,暗忖著必有名堂,卻是不好意思出言向對方詢問。
  覃玉洁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意,隨即一笑道:“你一定感覺奇怪吧?那我不妨告訴你——先王爺是出身工族之人,但是他本人卻是酷愛武功。非但如此,他老人家還在這所王府里養有不少江湖上能人异士,其中有一個姓王的人,人稱鐵衛士,叫王天柱,是其中之翹楚,是一個极難得的高人!”
  “王天柱!”郭彤緩緩地念著這個名字,“姑娘你說的這人,莫非是江湖上盛傳的那個鐵衣太歲王大人……么?”
  “不錯,就是他!”覃玉洁感傷地說道,“這位王大人由于得到先王爺的賞識,曾經請准圣上保他四品軍功的官位,而他素日卻喜与江湖武林人往來,所以江湖上對他的大名知悉甚清,人人都喊他鐵衣王大人……”
  她說到這里,停了一下,輕歎道:“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日后那個糊涂的昏君怀疑我祖父心有异謀。說起來我祖父被冤屈至死,与這個王大人的素日作為不無關聯。朝廷的人總認為我祖父是想憑借武林中的能人异士,以圖對皇帝不利,真是……”
  郭彤輕歎一聲道:“這么說,你祖父死得實在是太冤枉了!”
  “唉,不談這些了!”覃玉洁道,“言歸正傳,我剛才說到那個鐵衣王大人……我的意思是說,這座王府里的所有机關布置,全是王大人一手設計的。”
  說到這里,她指向眼前的池水道:“包括這一些在內,全是王大人的精心設計。即以眼前而論,外人如果不明白所以,即使有一流的輕功身法,也休想渡到彼岸。”
  郭彤一怔道:“這又為什么?”
  “哼!”覃玉洁說道,“難道你不相信?”
  說到這里,她由地上拾起了一塊石頭,抖手向著池內一根木樁頂端擊去。
  水花一濺,只听見“篤”的一聲,眼看著那根樁子霍地向下一沉,即由四周同時射起了四股水柱,每一股都有兩三丈高,在一片銀色水花里,即聞得一陣子叮咚聲響,水面上即似開了鍋的稀飯,落下了許多物件。
  郭彤仔細注目之下,才看清了那些落下之物,竟是一顆顆黑亮的圓珠子。
  原來這些暗器鋼珠,都藏置在噴泉的噴管之內,隨著池水的冒起,首先沖出,其力絕猛。尤其稱妙的是,噴射而出的珠体兩兩相對,一經接触,即發出脆響而雙雙墜落池中。
  當然,這絕非是因為好看或是好玩而設。試想,如果方才接触那根樁子頂端的不是塊石頭而是人的一只腳,那么情形將是如何?
  這么一想,郭彤由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一時只管對著眼前發呆。
  “你可看見了?”覃玉洁道,“那些藏在噴泉里的暗器,名叫王芒珠,上面都淬有劇毒,一經打中人身,毒性立刻發作,身子一到彼岸就橫尸于地!”
  郭彤暗道了一聲好厲害,隨即道:“既是這樣,我們怎么才能渡過這個池子?”
  覃玉洁笑道:“別急,其實知道了這個隱秘,也就毫無奇處了。”
  話聲一落,就見她嬌軀輕輕一晃,有如飛云一片,极輕飄地落在池水之中。
  郭彤自然留意到了她极其特殊的身法,這時就見她一只腳尖,輕輕點向水面柱梢,其姿態端是极美,有如蜻蜓點水——這种一動而靜,由絕頂的快到絕對的靜,的确是极不易為;設非有极高的輕功造詣,万難如此施展。
  只是這一手輕功,就令郭彤大大自愧弗如,也更加确認覃玉洁身手不凡了。
  覃玉洁繼續施展身法,一連三四個起落,有如星丸一跳,到達了對岸。
  郭彤這才注意到,覃玉洁落下的腳步是采取間隔之法,每隔兩根柱子落足一次。不言而喻,那落腳的柱梢必然是實在的,而沒有任何机關。
  郭彤也就如法炮制,很快地來到了池水對面!當他足下方經站定,卻見覃玉洁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腳下地面。
  郭彤見狀問道:“姑娘莫非發覺了什么不對?”
  覃玉洁一指:“你看!”
  順著她手指之處,郭彤發覺到地上有一個淺淺的水印,大小不過一枚制錢那么大。
  郭彤皺了一下眉:“姑娘的意思,莫非是什么人留下的足跡?”
  “嗯。”她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往前面走了几步,伸手指著附近的一個地方,說道:“看!”
  又是一處和先前一般大小模樣的水漬,兩者距离約三丈左右。
  注視著這一點小小的水印,覃玉洁若有所思的臉上,微微現出了一些惊訝,又似隱含著一些忿忿。
  郭彤走過來,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覃玉洁道:“這兩個濕腳印,就是剛才我們見的那個女人留下來的。”
  “你說的是畢無霜?”
  “就是她——除了她,別人不會有這么好的輕功!”她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道,“哼!姓畢的丫頭,我看你又能躲藏到几時,我要你知道我水云洞不傳絕技的厲害!”
  郭彤听到水云洞三個字時,即由不住猝然一惊。蓋因為這三個字他昔日似乎由故世的老和尚靜虛上人嘴里听過,悉知是武林中一個极稱隱蔽怪异的門派;只是對于這一門派的一切,全然不知,這時猝然由覃姑娘嘴里道出,自然使得他吃惊不小。
  當下,他心里一動,想乘机察探一下對方的門路。
  覃玉洁卻先道:“這個畢無霜,果然是一個心思靈敏、武技杰出的人……她竟然只憑表面的觀察,就看出了這池子里布置的机關……”
  郭彤道:“這么看來,她像是与向陽君一邊,跟我們為敵了!”
  “与你為敵,不是与我們。”她微微一笑,卻又寒下臉來道,“實在說,我原來只是心存為你作一個向導而已,并不愿卷入你們這個是非圈子里,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了。”
  郭彤內心暗喜:“姑娘的意思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了?”
  覃玉洁看了他一眼:“我只是看不慣這個畢無霜神气活現的樣子,既然她存心為敵,我倒要見識見識她到底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風聲里,傳出了一聲女子的冷笑,似有又無,卻是逃不過覃玉洁的耳朵。
  “是誰?”
  她一面出聲叱問,一面仔細地向四面觀看,只是目光過處,難以看出端倪。
  樹帽子“刷刷”作響,敢情又起風了。
  風聲乍起,即听得暗中匿身的那個女子說道:“姓覃的丫頭,我知道你的武功的确不錯,只怕還不是我的對手。這件事,我勸你還是到此為止,少管為妙。”話聲摻合著風聲,雖是清晰在耳,卻是難以确知來處。這個姑娘竟然能選擇适當的說話之机,用以掩飾她藏身之處,确是蕙心蘭質,晶瑩透剔之至。
  覃玉洁雖然心細如發,居然也一時難以斷定。
  候到這陣風停止以后她才冷冷地道:“多謝你的好意,這件事我管定了!你怎么不現出身來說話,偷偷摸摸算什么人物?”
  甚久沒有回音。
  覃玉洁冷笑道:“你怎么連話都不說呢?”
  又過了一會儿,才听得對方傳過來銀鈴般的笑聲,可是緊接著即為風聲所混淆。
  “覃丫頭,你要我說些什么?”
  果然,她又選擇了合适的時候。
  覃玉洁心知對方透剔伶俐,要想探測她藏身之處實在是不大可能。
  “哼!”覃玉洁冷冷地道,“賣弄一點鬼聰明,就當我沒有辦法了?畢無霜,我早晚會遇見你的;等我們見著了面,看你怎么跑?”
  “哧……”畢無霜輕笑了一聲,道:“別臭美了,覃丫頭,還以為我真地怕你不成?”
  覃玉洁其實早已全神貫注,分辨著對方說話的部位,只是礙在風勢不止,難以辨定出确切方向罷了。
  然而,她似乎已窺出了一些端倪。
  當下,就在對方話聲方落的當儿,陡然間揮手向外打出了一掌暗器。
  暗器一經出手,空中閃爍出一片五彩奇光——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五云石。
  所謂五云石,說白了不過是一种天然的石子,一顆顆色澤鮮明。最妙的是這种小石子,份量极為沉重,較一般鵝卵石重一倍有余,而每一顆石子上,卻滋生著長短不一的畸形尖銳菱角。別具慧眼的武林人喜其天生鋒銳,遂用以作為暗器。因為顏色鮮明不一,而取名為五云石,但究其產處,僅有甘肅太陽岭一地。物以稀為貴,江湖上聞其名而始終不見其形樣的人,是大有人在的。
  眼前,迎映著空中絢麗的朝陽,這一掌五云石幻化出一片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
  覃玉洁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將石子打出,一經出手占地五丈方圓。如果畢無霜果真在這個范圍之內,就很難再藏匿不現了。
  一片叮叮聲響,地面上濺起了點點輕煙,卻不見任何動靜,覃玉洁不禁臉上紅了一紅。
  風聲里,再次傳過來銀鈴似的女子嬌笑聲。
  “丫頭,你可是認錯地方了……”畢無霜笑得那么得意,“可惜了這些石頭子儿!”
  覃玉洁怒起騰身,“嗖”一聲縱過去,落身于三丈外的一塊假山石上。
  風颼颼地吹著,她目光一眨不眨地逼視著眼前。
  “畢無霜,你敢再說一句話么?”
  風聲里傳來了畢無霜的一聲嬌笑,在這聲嬌笑之后,卻是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覃玉洁寒著臉,站在那里生著悶气。
  郭彤縱身來到她身邊,道:“姑娘可曾發現她的蹤跡?”
  覃玉洁搖搖頭:“還沒有,不過,快要知道了,等著看吧。”
  話聲方歇,即听得一旁再次傳來一聲冷笑,大有蟬曳殘聲過別枝的韻味——在笑聲的尾音尚未結束之前,似乎已經明顯地換了一個位置,而變為二人身后數丈方圓之外了。
  郭彤立時為之一愕,回身道:“咦,這是怎么回事?”
  覃玉洁妙目一轉,冷冷一笑,放聲道:“畢無霜,你的這一套鬼吹燈,騙得了別人卻是騙不了我!”
  她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念頭,輕輕地“噢”了一聲,冷冷地道:“原來如此!”
  郭彤納悶地道:“姑娘發現了嗎?”
  覃玉洁輕含微笑道:“我還當這個畢無霜真有什么通天徹地的能耐呢,原來是在玩障眼法儿!還好,我見机早,沒有被她騙住。”
  “姑娘發現了什么?”
  覃玉洁道:“鬧了半天,她只是在運用一手蕩气回腸的气功而已,其實她本人壓根儿就沒有离開原來的地方。哼,我說呢!”
  郭彤恍然悟道:“原來如此!”
  “哼!”暗中的畢無霜道,“你這丫頭果然有些見地,嘻嘻——我忽然發覺到,你越來越對我的胃口了,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地給我賠個不是,我倒愿意捐棄前嫌,現在就現身出來,收你作個干妹妹。怎么樣,你意下如何?”
  覃玉洁輕啐一聲道:“不稀罕!”
  “唉!”畢無霜輕歎一聲道,“我是真心誠意,你卻端起架子來了!覃家妹子,你可曾想到,真要是我們兩個為敵,可是對彼此都沒有好處哩!”
  覃玉洁冷冷地道:“那你現在就現身出來!”
  “我原本就已現身出來了。”
  話聲起自左側方,仿佛就在眼前。
  覃玉洁、郭彤隨聲陡地轉過臉來,霍然發覺十丈之外,斷壁殘垣處,赫然站立著一個長身玉立的紫衣少女!
  “怎么,覃家妹子,你真地要跟我過不去么?”
  她輕起玉手,緩緩地向這邊招呼:“來,來呀!你們兩個都過來,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覃玉洁道:“誰還怕你不成?走,我們走。”
  覃玉洁正待要縱身過去,又忽然定住了身子,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一片冷笑,自語道:
  “好個狡猾的丫頭,我差一點上了她的當!”
  心里這么想著,覃玉洁卻說道:“畢無霜,你的心意我明白,想把我們調開是不是?不用說,是想給姓金的緩和之机。哼,我可不上你的當,等我見過了那個金貞觀之后,再來跟你算這筆賬。”
  郭彤听她這么說,心里才恍然大悟,畢無霜會在這時現身,用心可能就在此。
  果然,畢無霜就像被玉洁道破了心事,她的秀眉陡地向上一揚,冷冷嗔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有我畢無霜在這里,你們休想去暗算金貞觀那個人!”
  覃玉洁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話聲方歇,就听得“呼”一聲,勁風扑面里,畢無霜已經落身眼前。
  郭彤前此領受過她的厲害,心里一惊,已吃對方隨身而來的那股罡勁力道,將整個身子罩住,登時動彈不得!
  郭彤心想既然自己有這番感受,站立旁邊的覃玉洁也不會例外。
  可是覃玉洁畢竟不是易与之流。
  就在畢無霜身形飛勢前迫的一剎那,她像是忽然遭遇到了來自覃玉洁處的抗拒阻擋之力。這股無形的抗拒力道,使得畢無霜前進的身子忽然站住,緊接著向后一連退了兩步。
  一片略帶溫熱的气息,由覃玉洁站立處洋溢而起,頓時与冰寒嚴密——畢無霜所放射的气息,混成一体。
  郭彤只覺得身上為之一松,先時所遭受的困迫,一時大大緩和了。
  只是与他比鄰的那位覃玉洁姑娘,卻沒有丁點儿輕快感覺——就見她停立的身子,微微起了一陣顫抖,美麗的面頰上,先是著了一層紅暈,繼而變成了一片雪白……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她才緩和安定了下來——然后,臉上帶著鎮定卻并不輕松的微笑轉過臉看了郭彤一眼!
  “這里的事交給我了!”她暗示郭彤道,“你去辦你的事吧!”
  郭彤心里一動,頓時會意,立刻轉過身來。
  畢無霜一聲冷笑,道:“郭彤,你敢!”
  郭彤被她這么出聲一喝,登時站住不動。他轉念一想,又回過身來,怒目看向畢無霜。
  畢無霜用著冰冷的聲音道:“你難道忘了我曾經關照你的那些話了?”
  郭彤被她深邃目光逼視得打了一個寒顫,想到了有關此女的諸多傳說,以及其出手之狠厲情形,不禁气餒了起來。
  然而,憑他的個性,是不易為人所屈的。他微一頓思,隨即冷笑道:“姑娘這話就說錯了,郭某人与姑娘素昧平生,并無恩怨,為什么要為你左右、受你恐嚇?”
  畢無霜秀眉一剔,正要發話,一旁的覃玉洁卻搶先道:“郭兄,你只管放手去做你的,這里的事有我擔當。”
  郭彤心里一松,連忙道了聲“偏勞”,身形一閃掠向一旁,大步向前踏進。
  畢無霜又是一聲叱道:“你敢!”
  話聲甫落,身形陡地縱起,捷若飛鷹般地已向郭彤身前扑去。
  然而,覃玉洁卻已經防到了對方會有此一手,但見她香肩微晃,翩若惊鴻般地攔在了郭彤的身前。
  畢無霜冷叱道:“丫頭,你是找死!”
  話聲出口,出掌如電,劈面一掌,直向著覃玉洁臉上直擊過來。
  覃玉洁身軀向下一矮,右手倏地掄起,兩只手掌霍地接触在一塊儿。
  看起來,雙方式子俱猛,手掌猝然接触之下,彼此的身子都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這不啻是勢均力敵的一触,在雙方身子猝然一陣大動之后,兩雙纖纖玉手,霍然間同時撤回,像是一雙燕子,忽然間分了開來。
  畢無霜似乎沒有想到覃玉洁竟然會具有此等功力,一時為之瞠然。
  “好丫頭,你真地要跟我作對?”
  “那要看你了!”覃玉洁冷冷地道,“如果你現在就离開這里,可以网開一面;要是你堅持己見,硬要插手管閒事,那我只有与你放手一搏了。”
  “哼!說得好輕松!”畢無霜冷笑一聲,“你只是自以為能胜過我罷了!”
  “我沒有這么說,”覃玉洁銳利的一雙眼睛,眨也不一眨地盯著對方,說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不錯,也許我打不過你,可是你要想胜過我,卻也不是那么容易!”
  “啊,”畢無霜一笑,道,“真的?”
  “我對你很清楚,用不著故作神秘!”
  畢無霜秀眉一剔,原想發作,忽然笑了一下,抱著一雙胳膊。
  “好吧,我就听听看,你都知道我一些什么?”
  覃玉洁鳳目一瞟郭彤,發覺到他已經進入一座廢墟大廳,心里略為放松一些,便道:“首先,我知道你是來自天山冷魂谷,可是……”
  “這叫對我很清楚?”
  “還有!”覃玉洁接道,“你師父名叫冷魂先生!”
  畢無霜臉上現著不屑的冷笑。
  覃玉洁直直地瞪著她:“你不要冷笑,這個天底下,只怕沒有人能比我對你們冷魂谷的人更清楚了!”
  畢無霜原本冷笑的臉,慢慢地收斂了起來,代之而起的是慎重。
  “怎么,你莫非不相信?”覃玉洁注視著她,慢慢地道,“冷魂谷的武功,所以天下見重,那是因為三百年前來自潼關的散發先生,在九江……”
  話還沒有說完,即見畢無霜神色猝然為之一變。
  “九江……散發先生?”
  她驀地身形一閃,一陣風似地來到了覃玉洁面前。覃玉洁只當她要發招,驀地抬起了雙掌。
  畢無霜面色一凝道:“別緊張,還不到動手的時候。”
  她抬起目光向著前方看了一眼,發覺到郭彤消失不見了,神色微微一惊。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靜。
  “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想用這些話吸引住我,好叫郭彤那個小子趁虛而入,哼!”
  她眼睛里交熾著隱隱的怒火,道,“你這一手,算是用對了……看樣子,你對于我師門的事情,果然像是知道得不少。那么,我要盤根問底了……”
  覃玉洁點頭道:“你當然會問,因為我所說的是近三百年來武林中的一段秘聞,也許連你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呢!”
  畢無霜皺了一下眉,向著郭彤消失之處看了一眼,輕歎道:“你說得不錯,好吧,就讓那個姓郭的小子如愿以償吧!不過你……”
  微微頓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你也許輕估了向陽君這個人的能力,一旦弄不好,只怕姓郭的小子害了自己。”
  覃玉洁搖頭道:“我沒有見過向陽君這個人,卻听說過他的所作所為,如果這些傳說是真的,此人确是罪大惡极,正該人人誅之。”
  “哼,你知道什么?”
  “莫非那些傳說是假的?”覃玉洁怒聲道,“一個殺人如麻,兩只手沾滿了血的人,還值得同情嗎?”
  “哼!”畢無霜再次冷哼一聲,“一個人的好坏,并不能以殺人多少衡量的!”
  覃玉洁奇怪地打量著她,冷冷地道:“難怪人家說你,看起來你果然對他……”
  畢無霜嗔道:“我不管人家怎么說我,反正我有一定之規!”
  “這么說,你不否認外面對你的那些傳說了?”
  畢無霜搖搖頭:“我不否認,也不承認。”
  她秀眉挑了一下,又打量著對方道:“我們先不要談向陽君的事情……”
  覃玉洁插口道:“不,得先談向陽君的問題。”
  “他有什么好談的?”
  “當然有可談之處!”覃玉洁道,“正如你所說,向陽君也許是一個危險人物,我不希望那位郭先生吃虧上當,甚至于為此喪命!”
  畢無霜笑道:“你的顧慮有道理,憑姓郭的那么一點能耐,要想制死向陽君還差得遠呢!”
  覃玉洁點點頭道:“所以,我們要即時赶上去幫他一把。”
  畢無霜搖搖頭,面現冷笑。
  覃玉洁道:“你莫非忍心眼看著那位郭朋友被向陽君置于死地?”
  畢無霜搖搖頭道:“姓郭的我不認識,跟他扯不上交情,我管不著!”
  覃玉洁冷笑道:“很好,我總算認識你了,告辭!”
  說完,轉身待去。
  畢無霜道:“慢著!”
  覃玉洁頭也不回地冷笑道:“我們沒有好說的了,等這件事完了,我自然會去找你!”
  “不行!”畢無霜冷聲道,“你不能走!”
  覃玉洁眉毛一挑,冷冷地道:“你現在就要跟我一分高下么?”
  畢無霜搖搖頭:“那倒不是,說真的,覃家妹子,我忽然發覺挺喜歡你了!”
  “少來這一套!”覃玉洁回過臉來看看她,“你有什么話,干脆直說吧!”
  畢無霜并不生气地道:“覃家妹子,我們談上一筆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畢無霜道:“我可以帶你去見向陽君,也答應救回你那個姓郭的朋友,只是要答應我一件事!”
  覃玉洁道:“什么事?”
  畢無霜道:“要你把所知道有關我師門的事情告訴我!”
  覃玉洁道:“我當是什么事呢,原來是這些……奇怪,難道你自己真不知道?”
  畢無霜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怎樣?如果你答應了這個條件,我馬上就帶你去會見向陽君,而且負責救回那個姓郭的!”
  覃玉洁點了一下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畢無霜哼了一聲,道:“說話可要算數。”
  “當然!”覃玉洁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
  畢無霜嬌軀輕提,极其輕柔地縱身而出,落向三數丈外的一座廢墟跟前。
  她身子方站好,覃玉洁已跟蹤來到面前。
  畢無霜打量她的身勢,點頭道:“好身手,原來這王府的埋伏你都清楚!”
  覃玉洁道:“這些話正是我要問你的,這府第原是我祖父所有,內里的机關我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倒是你……”
  “哼!”畢無霜淡然道,“既然你對我師門那么清楚,難道不知道我師門最獨特的一門學問么?”
  “什么學問?”
  “管中測天!”
  “管中測天?”
  覃玉洁漠漠地搖了一下頭,訥訥地道:“我只听說過‘以管測豹——只見一斑’這句話。想來,你這以管測天也高明不到哪里!”
  “那你就錯了!”畢無霜冷冷道,“這是一門高深的陣遁學問,學會了這門奇异之學,這個天底下,很少能有困得住我的陣勢;眼前這些名堂,就更不在話下了!”
  覃玉洁道:“話可別說的太滿了,我就不相信,這個天底下沒有能困得住你的陣勢!”
  畢無霜道:“當然有,不過眼前這些陣勢是困不住我的!”
  “啊!”她忽然想起,向著覃玉洁抱了一下拳,“我剛才好像听你說,這座府第与你有些淵源,你可以說得清楚一些么?”
  覃玉洁道:“有何不可?先祖父鄂王是這所宅子的主人,目前這座府第仍為我覃家所有,所以對于你們這些不速之客,不得不了解一二!”
  “噢——”畢無霜似乎吃了一惊,“這么說的确是失敬了,覃姑娘還是一位公主呢!”
  “那倒不敢當!”覃玉洁臉上顯現出一种忿忿,“我和家人遭奸人所害,如今是落難之身,話雖這樣,卻也不容許旁人欺凌上門!”
  畢無霜搖搖手笑道:“你說錯了,我可不敢欺侮你,就拿那個向陽君來說,据我所知,他也是因為公門所迫,傷重不支,加以強敵不舍,才逃來這里暫避一時。覃姑娘,你可不要誤會,我們可不是對你這份祖產存有什么貪心,也不會一直住在這里不走。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覃玉洁冷笑道:“這一點我非常放心,事實上你們也絕無留此不去的理由。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還是快去拜訪貴友為好!”
  畢無霜道:“好吧,你跟我來!”
  身形一扭,縱出數丈以外。
  覃玉洁跟蹤過去,就見畢無霜蜻蜓點水似的,一路倏起倏落,循著眼前這塊草坪,直向前方飛越。
  她身形看來极其輕靈,起落之間翩若無物,卻是既進又退。一陣起落進退之后,已遁出十數丈外,在一堵高出的巨石上落住了身子。她回身探望著覃玉洁,暫候著她的來到。
  覃玉洁早已注意到她起落的身法,見她起落時一雙腳步時開時合,用的是燕雙飛凌虛踱步法。
  當下,她毫不遲疑,身形晃處,施展出輕功術中最最上乘的浮光掠影身手,連續几個快閃,跟了上去。
  覃玉洁有意不使畢無霜看破自己的行藏,是以猝然施出這等快捷身手。后者一時疏忽,果然沒有看清,待要留意看時,覃玉洁已經來到面前了。
  畢無霜神色微微一變,冷下臉道:“水云洞的武功畢竟不同凡響,的确高明!”
  覃玉洁笑道:“彼此,彼此!”
  畢無霜鼻子里“哼”了一聲,身形一轉,飄身進入面前石樓。
  這座石樓為清一色石塊壘積而成,只是半壁偏斜待傾,正中的屋頂上還開有一個大窟窿。就外表而觀,任何人都會擔心隨時要倒塌下來。
  二人先后進入樓內。
  一陣大風,自屋頂猛灌直下,使得二人身子情不自禁地搖動了一下。
  覃玉洁雖然稱得上是主人的身份,可也有沒有來過的地方。眼前這座石樓,她就沒有來過,她一直把這地方當成是一處极危險的所在,想不到畢無霜卻獨獨選中了這里!
  此刻大風由上猛灌而下,整個石樓發出了一陣轟隆之聲,仿佛立刻就要倒塌。
  二女在身形一飄之后,立刻穩住不動,也只有這种突來之勢,才能顯現出彼此的功力造詣与臨危鎮定的气質。
  二女目光相互對視,眼神中都現出了彼此的欽敬之意。
  呼呼的大風,不停地由頭頂上那個大窟窿向下猛灌著,地面上卷起層層飛沙,細小的沙粒在風勢里打著轉儿。吹襲在人臉上,一陣麻辣辣的感覺。
  覃玉洁暗聚功力灌臨四肢,然后向体外逼出,使那些隨著風勢侵近的沙屑不能近身,只是圍繞著身体頻頻打著轉儿。
  她作好了第一步工作之后,才有余暇打量對方畢無霜的動作。
  一望之下,使她暗自惊心不已。
  敢情,對方畢無霜,顯然在她之先,早已作好了這步工作。但見她神清气和面現笑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交熾著机智与祥和。在她注視著覃玉洁時,目神里含蓄著頗多的贊許与欽敬,先時的敵意消失了不少。
  “嗯!”她訥訥地道,“覃家妹子,我愈來愈喜歡你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深交才是。”
  覃玉洁點點頭:“那是以后的事情,現在我們還是辦眼前的事要緊。”
  畢無霜笑道:“你那個朋友要找的人就在這座樓內,你看出了端倪沒有?”
  覃玉洁在她說話時,眸子略轉,看清了這座大廳的規格式樣。
  只見大廳四壁均開有門扉,且都是半圓形的拱門。三面俱合,惟獨那待傾的一面開著,垂挂著五顏六色的珠帘,在風勢里發出琤琮脆響,十分悅耳。
  看到這里,覃玉洁已是胸有成竹。
  只听她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冷笑道:“不勞費心!”
  話聲一落,香肩輕晃,如翩起白鷺,直向著那垂有珠帘的半圓拱門欺身而入。
  覃玉洁覺得眼前為之一亮,不容她對眼前環境多作了解,即有一股极為強烈的勁道,劈頭蓋臉地直襲了過來。
  覃玉洁一時大惊失色,只是她們這類身負奇技之人,确實具有隨時應付一切危机的本能。
  在她甫一發覺強風加体的一剎間,倏地掄起雙手,向著風力來處霍地回擊了過去。
  兩股強風在空中遇合,瞬即彼此抵銷。
  只是,覃玉洁的身子因此禁不住大大地搖動了一下,足見發功人之強悍!
  雖然無損于覃玉洁秋毫,卻使她存下了戒心。
  她已經看見了這個人!
  堂堂正正地盤膝坐在正當中——好高好俊好魁梧的一副儀表,坐下的半截身子几乎跟一般人站著那樣高。
  “向陽君!”覃玉洁心里喊著這個名字,下意識地注意起對方來。
  一頭又濃又重的長發,挽著一根又粗又黑的大發辮,巨蛇似地盤在脖子上。在那辮梢部位,系有老大的一顆明珠,閃閃生光。紫紅色的瞼上,茲生著亂草似的絡腮胡子。
  看到這里,覃玉洁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下寒顫。她發覺對方那雙虎虎有神的眸子,正向自己逼視著,當真稱得上精气逼人!
  在任何情況下,一個人如果被這么一雙眼睛盯上,都會感覺不大自然,眼前情形更是如此。覃玉洁在他目光逼視下,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立刻覺得這一步純屬多余,因為對方所顯示在臉上的痛苦与焦急神態,已經說明了他的無能為力。
  似乎用之于方才的那一掌,已經將他所能使出的力量都用光了。
  盡管這樣,覃玉洁仍然未敢掉以輕心。
  原因是,這房間里,并非僅僅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另外還有一個人。
  郭彤!
  第一眼看見郭彤的時候,不禁使她大吃一惊。
  只見郭彤睜著一雙大眼睛,全身筆直地站在向陽君面前,雙方距离約在五尺開外。
  明眼人如覃玉洁者,一眼就看出了郭彤的尷尬——他是被人點了穴了!
  覃玉洁第一個念頭是立刻去解救他。
  可是當她身子剛剛向前襲進時,立刻遭到了一种莫名的內力感應。
  盡管這股內力感應微乎其微,覃玉洁卻一點也不敢輕視。于是足尖輕點,后退三尺。
  地上的向陽君看到這里,那張紫紅色的臉上綻開了几絲笑容。
  是時,畢無霜也已從容地踏入房內。
  她臉上含蓄著一种神秘的微笑,似乎這屋子里的每一個人,以及將要發生的事情,都与她無關似的,而她本人所串演的角色,只是個旁觀者。
  覃玉洁已經顧不上畢無霜了,原因是她已經了解到郭彤所處的危境。
  明乎此,也就明白了向陽君臉上何以顯現出那种笑容。
  覃玉洁以超乎尋常的速度,把眼前所面臨的一切觀察清楚,她得出的結論是——
  向陽君也許限于目前的困境,無能向她出手,可是要想殺死郭彤這個人,卻是易如反掌的,原因是郭彤与他僅是咫尺之間——更何況郭彤顯然還被點了穴道!
  把這一切觀察清楚之后,覃玉洁可就不敢貿然行事了。
  她深邃的眸子,注視著向陽君:“你就是向陽君?”
  他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覃玉洁冷笑一聲:“我知道你是一個很難惹的人物,可是今天你遇見了我,你應該知道下場如何!”
  向陽君唇角現出了一絲不屑,不發一言。
  覃玉洁手指了一下郭彤說:“你為什么把他點了穴?”
  向陽君撩了一下眼皮,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
  覃玉洁點了點頭,道:“你明明可以制他于死命,你卻只點了他的穴道,留住他的活命。哼,想不到你還有點鬼聰明!”
  向陽君臉上現出了笑容。
  覃玉洁道:“你想留著他,來跟我討价還价?”
  “不錯——”
  這兩個字乍然由向陽君嘴里吐出時,使覃玉洁吃了一惊。她原來以為對方所以不開口出聲,是因為受傷過重,中气不足。現在才知道,敢情是自己猜錯了。
  向陽君說出了這兩個字,一雙炯炯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視著覃玉洁。后者迫于他那种凌厲的目光,盡管具有相當大的威懾力,但她認為不須對他心存畏懼,因為只要處置得當,最終還是可以穩占胜場的。
  想到這里,覃玉洁臉上帶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這一絲微笑,不禁使得向陽君目光注視著她:“你的身世,我略知一二,你我原無仇恨,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欺人如此?須知,錯過今日之后,我金某人之神威是不可侵犯的!”
  覃玉洁冷哂道:“井水不犯河水?哼,你說得倒是輕松!我只問你,這地方乃是我覃家所有,你何故任意侵犯?”
  向陽君唇角帶起了一絲傲然,慢吞吞地道:“覃家故居久年為狐鼠所占,姑娘又豈能向彼類討還公道?金某一時之難,被迫不已,還望姑娘大開方便之門,謝了!”
  “哼!”覃玉洁道,“你說得輕松,我偏不依你!”
  她足尖向前踏一步,借著前進之勢,身勢有如穿花蝴蝶一般,滴溜溜一個快轉,飄至向陽君右側方,右手猛地掄起,以貫注在右手五指指尖上的內氣力道,直向著向陽君當頭直戳下來。
  其實,覃玉洁早已蓄勢待發。
  隨著覃玉洁的右手揮落之勢,畢無霜一聲嬌叱,纖細的五指霍然掄起。
  她也是施展出如同覃玉洁一般的內氣功力,所以在她起手迎架時,覃玉洁便有感應。
  像她們這樣居于极高境界的人物,設非有深仇大怨,那是絕不輕易出手的。
  覃玉洁如果不閃躲,或是抽招換式,二人勢是生死一搏了!
  畢無霜之所以孤注一擲,那是情不得已,為的是要救向陽君于危机一瞬。
  覃玉洁卻沒有生死相搏的打算。
  何況,在她右手方出的一剎那,眼角瞟處發覺向陽君指尖輕揚,現出了其紅如血的掌心,正待向前推出。
  他出擊的對象不是覃玉洁,而是郭彤。
  覃玉洁這一惊,非同小可!
  在畢無霜、向陽君兩方鉗制之下,覃玉洁不得不迅速打消出手的念頭,足尖倒點,嬌軀狂奔而起。
  她一起即伏,有如長空一煙,徐徐然飄落地面。身軀下落之處,卻是背貼石壁,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的盯著向陽君,擔心他向郭彤出手。
  向陽君果然不曾冒失出手。他因為知道郭彤的生死与他自己的生死是緊密相關的。
  覃玉洁既然臨陣撤招,他就沒有必要再下殺手,是以掌心紅色即隱于無形。
  覃玉洁感到十分沮喪!
  她那雙澄波眸子,在向陽君身上一轉之后,移向畢無霜,后者也正自嗔著她。現場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只有火爆气氛,似乎隨時都將爆發出來。
  “畢無霜,這又該怎么說?”
  過了會儿,覃玉洁由牙縫里擠出了這么一句話——她那一雙纖纖玉手,十指交插于前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將出手!
  畢無霜微微一笑,掠了一下長發:“你不要瞪著我,要不是我攔住了你,他呀……”
  眼波儿一轉,向著筆挺直立的郭彤瞟了一眼:“他早就沒命了!”
  玉洁听了這句話,俊俏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時候,郭彤這個戇直少年,竟然在自己心里,偷偷地占了一定的位置。
  她忽然覺出了自己的那份不自在,更難堪的是被畢無霜一語道破!
  她偷偷瞧了郭彤一眼,見他石頭人似地呆呆站在那里,青筋暴跳,面紅如火,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子在臉上滾動著,那副樣子說明他是痛苦到了极點。
  覃玉洁心里一陣子發軟,可越是這樣,反倒越要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哼,他死活又關我什么事?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給嚇唬住了?”
  畢無霜揚了一下眉毛:“你說的是真的?”
  覃玉洁冷笑著沒有吭聲,腦子卻在轉動著:如何能夠在舉手之間把郭彤救過來!
  當然,這么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撇開現場的向陽君不說,只那個畢無霜,就無法逃開。
  畢無霜是何等精明的女子,覃玉洁心想,焉能不知道?
  畢無霜輕輕咳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覃家大妹子,何苦呢,有什么話我們慢慢說吧。這位郭兄弟顯然已經被向陽君用六陰扣脈鎮住了全身脈道,你自信能救得了他么!”
  一句話提醒了覃玉洁,暗叫了聲:“好險!”
  這种六陰扣脈手法,她是知道的。据悉是一种极上乘的內功鎮穴手法,施功人在開始時,即以本身所練的五行真气運之五指,在极短的一剎間,分別注入對方乳中、日月、章門、气海、關元五處穴道之內。
  施功人一旦將對方這五處穴道以真气控制住,即可在反掌之內制對方于死命。
  尤其微妙的是,由于施功人以本身真力貫注相通,除其本人之外,別無解救之門。
  覃玉洁一經由畢無霜嘴里獲悉了這個消息,即打消了救走郭彤的念頭。
  “覃姑娘,我們現在可以心平气和地談一談了!”說話的是那個甚久沒有開口的向陽君。
  他那一雙深湛的瞳子,直直地逼視著覃玉洁。
  覃玉洁先時的逞強好胜,一剎間被客觀形勢沖去了一半。她像是被人忽然揪住了小辮子,由原來的主動變成了被動。
  她暫時壓制住激動憤怒情緒,身形微晃,迅速向前踏進了三步。
  旁觀的畢無霜不由贊歎道:“果然是大家身手,畢竟不同于一般!佩服,佩服!”
  覃玉洁冷哂道:“畢無霜,你少在一邊說風涼話,等這件事完了,我們再好好算賬!”
  畢無霜嘴角含著微笑道:“何必這么急?這件事情完了以后,你不找我,我還要找你呢!”
  覃玉洁不再理她,對向陽君道:“向陽君,你有什么話只管說吧!”
  向陽君嘴角帶起一絲冷笑:“我生平行事,絕不乘人之危,也不希望對方乘我之危……按我以往的性格,眼前這個小兄弟,我万万不能留他活命……”
  微微一頓,又接下去道:“只是眼前形勢特別——老實說,他的死活全操在你的手上!”
  覃玉洁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今天放過了你?”
  向陽君哼了一聲,道:“即使你放過了我,我也不會輕易地放過了你;錯過了今天,我定要向姑娘討還一個公道!”
  覃玉洁柳眉一挑,凌聲道:“向陽君,你也太自負了,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眼看你死在目前,還敢信口狂言,真是不知羞恥!”
  向陽君冷哂道:“乘人之危,才是真正不知羞恥!”
  覃玉洁右手翻動,握住了隨身短劍的劍柄——一蓬劍气,有如万斛露珠般,兜頭蓋頂地直向著向陽君當頭罩了下來!而向陽君似乎早已防到了她會有此一舉——就在覃玉洁的劍气方自向頭頂罩落的一瞬,即見他盤坐在地的身子,籟籟起了一陣子顫抖,覃玉洁落下的劍气,立刻遭遇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登時被格在當空,下落不得。
  覃玉洁心中一凜,才知道自己和郭彤二人,太低估了眼前的這個人。
  按照郭彤先時對于此人的描敘,固然十分可懼,可是据悉他一旦負傷見血而必須使用某种特殊功力复元時,全身必然癱瘓動彈不得。可是,觀諸眼前的向陽君,卻是大謬不然!
  她哪里知道,向陽君全系做作,為了撐持一份不倒的場面,他不惜內轉元丹,將預蓄于丹田之內的功力元气,暫時借提而出。以他素日潛修之內力,這份內蓄元气真力自然可觀,一經提出,足足可以支撐半個時辰。
  向陽君所以如此,為的是必要時保命一搏,卻未曾料到,竟然對覃玉洁生出了阻嚇作用。
  覃玉洁未敢輕舉妄動,倒不是真怕向陽君,而是身忖無能將郭彤由他手上救出。如此一來,也只好耐下性子听憑對方的討价還价了!
  這些念頭,在她腦子里不過是電閃而過!只是剎時間,她就把探出的寶劍快速地收了回來。
  眼前她所接触到的,是向陽君呆滯而諱莫如深的眼睛。
  “姑娘,我勸你還是稍安勿躁的好!”向陽君冷笑了一聲,眼睛緩緩地轉到了郭彤身上,“哼,除非是你想要他死!”
  覃玉洁冷笑道:“我不信你會對他下毒手,你不是這种人!”
  向陽君冷冷地搖了搖頭:“為什么?”他嘴角帶起了一絲傲然,“這個人年紀雖輕可是胸藏險詐,几次三番地刁難我;這一次落在我的手里,豈能對他輕易放過?”
  覃玉洁冷冷地道:“你不會這么做的,因為你殺了他,我也放不過你!”
  向陽君喟然一歎,點點頭:“是了,這就是眼前我大費周折的事情了,所以我才打算跟你談個折中的條件!”
  “你說吧!”
  “好!”向陽君道,“第一,我要你馬上退离此室!”
  覃玉洁冷笑了一下。
  “第二,兩天之內,不許對我窺伺!”
  “第三呢?”
  向陽君搖搖頭:“第三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哼!”覃玉洁不屑地道,“你說得好輕松,誰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以為我會傻到給你兩天長的時間,去叫你運功還原!”
  “你非答應不可!”
  “為什么?”
  向陽君道:“交換的條件是保全他的一條活命!”
  說到“他”字時,指了一下郭彤——這個人的性命,眼前完完全全操持在他的手里!
  覃玉洁撇了一下嘴:“你以為他的生死,就對我那么重要?”
  “當然重要!”向陽君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因為你喜歡他,要不然,你也不會為他而与我為敵了!”
  覃玉洁的臉色紅了一下,偷眼瞧了瞧旁邊的畢無霜,后者正向她微微抿嘴而笑!覃玉洁秀眉一剔正待發作,可是轉念一想,急作泰然狀。
  “你的這种說法,恕我難以苟同!”覃玉洁眼皮一掃一隅的畢無霜,“這么說,這位畢姑娘也必然是鐘情于你了!”
  輕輕一句話,就收到了報复的效果!
  果然,畢無霜臉上漾起了一种不自在,唇角動了動,欲言又止地不再發話。
  覃玉洁聳了一下肩:“好吧,我接受你的條件,不過我還有一個附帶的條件!”
  “什么條件?”
  “那就是你不單單保全他的性命,而且你不能損害他的武功!”
  向陽君呆了一下,不禁暗贊道:“好個精明的丫頭,原來她早已看破了我的用心!”即不再多想地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就是!姑娘,現在可以退出去了,后天此時,這位兄弟必將寸膚不傷地全身而還,姑娘可以放心地去了。”
  覃玉洁點點頭道:“你雖然心狠手辣,殺人無數,可是我相信你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
  “過獎!”向陽君异常冷漠地道,“姑娘,如果沒有別的關照,就請离開吧!”
  覃玉洁怔了一下,身忖已無理由再在眼前逗留,遂向外步出。
  才跨出一步,又回過身來道:“慢著,為了證實你言而有信,我以為你應該立刻解除他身上的穴道!”
  向陽君搖搖頭道:“不行,這么一來,他即可行動自如。嘿嘿,一旦太阿倒持,形勢可就不同了!”
  覃玉洁因眼見郭彤之痛苦形象,心存不忍,可听對方這么一說,情形确是如此,也不便再多說什么。當下,依依不舍地向著郭彤看了一眼,緩緩舉起了步子。
  她身子方自步出石樓,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畢無霜也掠身而出。
  二女面對面地互視著。
  “如何!”畢無霜微微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吧,向陽君這個人不是好惹的!你看怎么樣?”
  覃玉洁冷笑一聲,也不答話,身形一閃,快如鷹隼地向外遁出。
  然而就在她身子方自縱出的一剎間,耳朵听見了一聲清晰的低吟!
  說是“呼叫”,其實并不恰當,倒不如說是“慘叫”合适。
  覃玉洁縱出的身子忽然就空一個倒折,在半空中翻了個筋斗,撤了回來。
  几乎与她同時,畢無霜也有了反應。看起來,兩人的勢子一樣,相繼同時轉身,直向著方自步出的石樓扑去。
  憑兩個少女的直覺,感到事情不妙!
  就在她二人先后扑入石樓的一剎那,一件触目惊心的离奇怪事,出現在她們眼前,使得兩個俠女魂飛魄散,頓時呆若木雞般停在了那儿!
  郭彤的一只握有短刀的右手,深深地插進到向陽君的前心——也許是力道過猛,因此這只手,在向陽君的前心后背穿了一個窟窿。
  閃爍著銀色寒光的尖刀,染滿了紫紅色的濃血,點點血珠,順著郭彤的右腕尖刀,一滴滴地落向地面……向陽君偉岸的身子,在輕微地顫抖著。
  剔眉、張目,滲以無限的悵恨、惊异、絕望……顯現在這個不可一世的巨人面頰上。他是為自己的死而感到惊异不可思議?抑或是對于眼前的郭彤而心存費解?總之,在他的印象里,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該死在這個少年手上的。
  事實證明,他低估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少年。
  郭彤的武技并非十分精湛,卻有高人一等的智慧与耐力——他自幼即養成了超人的涵養与內定之力,足堪當危不亂,處變不惊。
  事情顯然說明了郭彤這個處心積慮的少年,一開始就偽裝被向陽君點中了穴道,佇立在他身邊咫尺之間,待机而發。后來,終于選擇了适當時刻,將事先藏掩在衣袖內的匕首,插進了向陽君的心窩。
  向陽君傲笑江湖,目空四海,卻想不到會喪生在一個名不見經傳,而武功又万万不是自己對手的少年手中——這是他死不瞑目的!
  郭彤雖然僥幸得逞,卻也付出了最昂貴的代价——生命!
  顯示在現場的是,郭彤的短刀刺進了向陽君的前心;向陽君的兩只手,分別插進了郭彤的兩肋!
  現場鮮血淋漓,触目惊心!
  終于在畢無霜、覃玉洁四只眸子的注視之下,郭彤、向陽君的身子同時倒了下去!
  向陽君唇角牽動出一條笑紋。
  郭彤臉上則充滿了得意之色。
  他們的喜悅,局外人万難臆測。
  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有數。
  對于向陽君來說,他的生命也許并不算長,甚至于可以說是很短。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他短暫的生命里,卻無時無刻不充滿了熾熱的活力,正像是空中的那一輪驕陽。對于整個人生來說,也許他一開始就不曾有所奢求。
  殺人者死——在他初次仗劍江湖之時,他就已經知道這种下場……
  然而,他能說不無遺憾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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