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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陷混沌


  曹操借銅雀台之會,運用文揚武攻,令滿朝文武懾服,又振奮了赤壁敗北后頹喪的軍心,他此時十分高興,不覺連飲數杯美酒。
  他已有了五分酒意,正欲下令侍者取上筆墨,亦來作一首“銅雀台賦”。
  不料就在此時,留守荊州樊城的將領派人急赴許都,又赶來漳河畔的銅雀台,向曹操稟報,說劉備不但攻取了荊州重鎮南郡,更攻占了長江南岸四大重鎮——武陵、長沙、桂陽、零陵。
  曹操一听,不由一陣心慌意亂,連手中的筆亦掉落地上,臉上神色亦一片惶恐。
  他身側的心腹謀士程昱見狀,不由奇道:“丞相于百万軍中,矢箭交攻之下面不改容,但為甚听聞劉備得荊州數郡即如此惊惶?”
  曹操道:“你等有所不知,劉備乃人中之龍也。他生平未有立足之地,猶如龍未得水。如今他得到荊州數郡,乃如龍歸大海,后患無窮矣!我又豈能不感憂慮?”
  程昱微笑道:“丞相不必憂慮,我有一計,必令孫、劉二家自相殘殺,丞相則可從中取利。”
  曹操一听,不由心動,忙道:“是何妙計?”
  程昱道:“東吳所倚重者,周瑜一人而已,如今丞相可表奏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周、程二人同為東吳副都督,一旦受封,必与劉備爭奪荊州。孫、劉二家必勢成水火,我則趁其火并之際,各個擊破,則荊州可平、江東可定。
  屆時孫權、劉備無勢可恃,還怕兩人不臣服朝廷嗎?”
  曹操猶豫道:“我与周瑜有赤壁之仇,若表奏他為南郡太守,不會被周瑜笑我心怯嗎?況且周瑜忠心于孫權,若孫權無奪荊州之心。則周瑜亦無奈也。”
  程昱微笑道:“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所慮者乃丞相趁虛進擊江東而已。今封賞周瑜,周瑜欲得荊州之心必熾,亦必极力說服孫權,令其安心,孫權在周瑜的力勸下,又怎會不向劉備決然用兵呢?此乃古時‘一桃殺三士’之計也。”
  曹操大喜,當下再不猶豫,上表朝廷,奏封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第二天,又以漢獻帝的名義,派使者赴江東,向東吳宣示朝廷詔命。
  東吳方面,周瑜在赤壁之戰大敗曹操,乘勢進攻荊州,卻被諸葛亮妙計先取荊州等數郡,將周瑜气急攻心,病倒軍中,此時又接合肥方面的孫權告急文書,周瑜無奈,只好到吳都柴桑養病,留下甘宁守巴陵郡,凌統守漢陽郡,又令程普率兵北赴合肥,支援孫權。
  此時,孫權正在安徽合肥的城外五十里屯兵,与曹操留守在合肥的大將張遼對峙,孫權与張遼,在合肥交鋒,大小十數戰,雙方未分胜負,孫權久攻合肥難下,唯恐張遼反攻,因此急令荊州江陵戰場的周瑜派兵增援。
  不久程普率兵馬赶到,孫權親自出營迎接。接而又報魯肅來到,孫權原坐馬上,聞報即下馬以待,眾將見孫權如此厚待魯肅,均甚感惊异。
  魯肅馬到,見孫權立于馬下待接,不由吃了一惊,連忙翻身下馬,向孫權拜揖。
  孫權請魯肅上馬,与他并馬而行,孫權向魯肅悄聲笑道:“孤下馬相迎,足顯公之貴了吧?”
  不料魯肅斷然說道:“并未足夠。”
  孫權奇道:“如此,如何方足以顯示呢?”
  魯肅決然說道:“我但見主公威德蓋于四海,遍及中華九州,一統天下,得成帝業,魯肅因此可名留青史,我愿才足也。”
  孫權一听,心中欣然,不由撫掌大笑道:“子敬真是我的大忠臣埃”孫權与魯肅、程普等同入帳中,設宴犒軍,一面商議如何攻破合肥之策。
  就在此時,合肥方向的張遼,卻派人前來下戰書,指名要与程普決戰。
  孫權接戰書,不由怒道:“張遼欺我胜不了他,故指定要与程普決戰!我明日偏不以新軍出擊,誓破合肥曹軍。”當即傳令,于是晚三更出寨,向合肥進發。
  孫權統率大軍,乘夜急進,到辰時時分,兵馬行至半途,距合肥尚有二十多里路,忽聞一聲炮響,曹軍正從合肥方向殺到。
  孫權自赤壁一戰,大敗曹軍,信心已日增,再不懼怕曹軍的無敵神話了。他見曹軍殺到也不惊惶,下令擺出陣勢,迎戰曹軍。
  不一會,只見曹軍陣中馳出一將,指名向孫權挑戰,言語間极為傲慢,似乎欲激怒孫權。
  孫權果然大怒,他怒喝一聲,正欲提槍上馬,親自出戰張遼。東吳軍中早有一員犯將急馳而出,一面厲聲大叫道:“張遼休太狂妄!敢欺我軍中無大將嗎?”此人正是東吳猛將太史慈,是孫權身邊的得力親將。
  張遼見太史慈驟馬馳至,亦知大史慈的勇猛,親自迎戰,揮刀劈向太史慈,太史慈銀槍一舞,架住張遼的大刀。兩人均感手臂一麻,知遇上旗鼓相當的勁敵,兩人也不敢大意,小心迎戰,眨眼斗了七八十回合,依然難發胜負。
  曹軍陣中,大將李典對樂進道:“東吳陣中戴金盔的,便是孫權,若擒得孫權,赤壁八十三万大軍之仇可報,將軍功高蓋世也。”
  樂進一听,也不打話,猛地一拍戰馬,舞動手中雙刀,從側面馳向東吳軍,猶如一道閃電划過,令望者心寒。
  孫權身邊的護衛大吃一惊,慌忙舞戟迎祝不料樂進手中的雙刀如閃電,鋒利無比,刀鋒落處,立斷兩枝擋架的雙戟,護衛只能以戟身迎擊。
  樂進也不戀戰,一擊不成,便即撥馬回走,東吳將宋謙挺槍追擊樂進,被曹軍中的李典窺破,猛射一箭將宋謙射落馬下,宋謙身亡。樂進乘勢回馬,直奔孫權。
  此時正与張遼酣戰的太史慈,見孫權勢危,只好退馬回救孫權,不料張遼卻趁勢大刀一揮,曹軍大隊沖殺過來,東吳軍頓時陣勢大亂,四散逃走。
  張遼戰馬如電,認准孫權的金盔奔來,孫權甚怒張遼輕視他,不肯再退。眼看張遼的戰馬已近丈之內,孫權勢危之際,突有一員大將從側面殺到,接住張遼大戰。這員大將正是周瑜派來增援孫權的程普。
  張遼見程普率軍殺到,知不可久戰,便下今回師,退回合肥去了。
  程普護孫權退回大營,孫權見親將宋謙因他而死,不由放聲痛哭,隨軍長史張紘道:“主公自恃盛壯之年,受不住敵方所激,輕視大敵,孤身犯險,才至親將折損,軍心動遙沖鋒陷陣、斬將奪旗,乃偏將的責任,豈宜主師呈勇呢?望主公以此為誡也。”
  孫權歎道:“是我輕敵之錯,我當改過。”
  說時,太史慈進帳,向孫權道:“主公,未將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与張遼的養馬官乃弟兄。戈定的兄弟被張遼責罰,怀恨于心,欲作內應,刺殺張遼。未將已与其約定,待他殺了張遼,即舉火為號。迎未將殺入曹營。未將請兵五千,殺人曹軍,必可報今日敗挫之仇,更可一舉攻破合肥城也。”
  孫權痛心宋謙為他而死,急于報仇,一听便心動了,忙問大史慈道:“戈定現在何處?”
  大史慈道:“已混入合肥城中去了!有戈定兄弟二人作內應,我必可一舉破合肥。”
  孫權正沉吟間,隨軍的謀臣諸葛亮的兄長諸葛瑾向太史慈道:“戈定不在將軍營中,即將軍難于知道此人之真偽也。
  況且張遼多謀善戰,乃曹操手下的首席大將,望將軍慎重,切勿輕敵。”
  太史慈因今日一仗斗張遼不胜,心中十分激憤,聞言便不由大叫道:“張遼乃曹操手下首席大將,難道大史慈是主公手下無名小輩么?我此行誓取張遼人頭來獻,主公快請允准。”
  孫權為太史慈的膽气神勇傾倒,他亦急于報今日受挫之仇,又急于攻陷合肥,以擴大東吳的地盤,他因此不再猶豫,決然的向太史慈道:“太史將軍神勇可嘉,我又豈會不准?我撥給你精騎五千,望你馬到功成。”
  太史慈拜辭孫權,即時統領五千精騎,向合肥方向疾馳而去。
  史大慈的偏將戈定,此時果然已只身混入合肥城中。他尋到他在曹軍中的養馬官兄弟,兩人密謀戈定作東吳內應之事,戈定道:“我已与太史將軍商定,他今夜必來接應,你打算如何行事?”
  養馬官道:“我這儿距中軍較遠,夜間不便行動,只能在草堆上放起火來,你再去前面叫喊,說有人造反,城中必然大亂,我等即可趁亂刺殺張遼,張遼一死,太史將軍必有重賞也。”
  戈定贊道:“此計妙极!城破之日,太史將軍必有重賞也。”
  當下兩人密謀准備去了。
  張遼自回軍合肥,他下令賞勞三軍,但不許解甲宿營,務必時刻警惕。他的親隨不解道:“今日我軍大獲全胜,斬東吳大將宋謙,將軍為甚如此害怕東吳兵呢?”
  張遼肅然說道:“不然,為將之道,不以胜為喜,不以敗為憂,須胜而備,敗而振也,若不然東吳軍料我胜而驕,驕而無備,乘虛攻擊,我如何應戰?因此今夜必須比平日加倍戒備。”
  張遼說罷,即毫不猶豫的傳令三軍,加倍嚴密戒備。
  到半夜,合肥城中,后營忽然起火,隨即響起一片叫反聲,前來中軍大營告急者,不下數十起。張遼接報,即親率親兵將校數十人,赴城中要道把守。有親將進言道:“叫反聲越來越急,將軍宜速往視察。”
  張遼鎮靜果斷說道:“豈會滿城皆反者?此乃作亂這人故意惊嚇我軍心而已!但遇叫反者立斬毋赦。”他隨即下令親兵親將,嚴密巡查。
  不一會,大將李典便將戈定及養馬官擒捉,押到張遼面前。張遼間明戈定作內應的細節,手中大刀猛地一揮,立斬戈定兄弟二人。
  此時已听城外鳴鑼擊鼓,喊聲大震,張遼微笑道:“此乃外應的吳兵,太史慈死期至矣。”說罷、張遼下令城內三軍速上馬,准備殺敵。他又將計就計,下令在城門內放一把火,士兵大聲叫反,又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城外大史慈率五千兵馬,前來接應殺敵。此時見城內火光沖天,反聲震耳,城門洞開,吊橋放下,以為戈定的內應必已得手,便毫不猶豫,縱馬挺槍,當先殺入城內。
  太史慈方才馳入城門通道,城樓炮響,亂箭疾射而下,大史慈猝不及防,身中數箭,他知中計,只好帶傷死命殺出城外。后面李典、樂進二將率大隊曹軍殺來,將太史慈率領的五千精騎,殺得落花流水,折損大半,五千兵馬,剩下不到一千。
  太史慈率一千殘兵,退到城外的營寨,幸虧吳將陸遜、董襲率兵殺出,救了太史慈。李典、樂進見吳軍有接應,亦不戀戰,率軍退回城中。
  太史慈由陸遜救起,退回合肥城外五十里的孫權大營。
  孫權見太史慈受傷垂危,又折了四千吳兵,心中又惊又痛,無奈下令退兵。
  孫權大軍退到半途,太史慈已不治去世,臨死時,太史慈大叫道:“大丈夫生于亂世,本愿揮三尺劍而立不世之功,恨大志未酬,我將死矣。”
  孫權見太史慈戰死,心中十分悲痛。又見周瑜亦出師不利,己返柴桑養病,心中更感不安。到了此時,孫權才忽然醒悟,赤壁之戰之所以大敗曹軍,根本的原因便是劉備軍与東吳軍結盟,以兩弱抗一強,才有胜利之机。孫、劉兩家一旦互相猜忌,各自為戰,便決非曹軍的對手,結果只能是孫、劉兩家兩敗俱傷而已。
  孫權醒悟了這點,亦即終于洞悉了目下的戰略態勢,他自在合肥与張遼一戰無功而退,在頗長的一段時間內,亦不敢輕萌單獨与曹軍或劉備交戰的意念。
  此時,天下的大勢雖然三國鼎立之局大致形成,但卻尚未最終确立,呈見出一番奇特局面。
  首先是原來最弱的劉備,赤壁大戰后,諸葛亮運用奇謀妙計,趁孫權与曹操雙方仍在爭城奪地,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先行奪取了荊州重鎮——南郡(秦,擁有湖北東部及南部之地,郡城即戰國楚都郢城;當時江陵亦包括在南郡之內,而江陵即今湖北江陵縣,与南郡是不同的兩大地方稱謂)。而荊州是西進益州(包括四川、云南、貴州大部)的扼要門戶,這便為稍后劉備進取益州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態勢。所謂的劉備借荊州,實際上所借的,只是荊州的北部部分地域而已。
  接著,諸葛亮又趁此時戰略上的有利態勢,率關羽、張飛、趙云等大將,攻占了荊州南岸的零陵、桂陽、長沙、武陵四郡。至此,漢時的荊州九郡,劉備已然攻取了其中的五郡,初步立穩了腳跟。
  其次是孫權的東吳方面,孫權在赤壁大戰后,趁曹操北退之机,由和他周瑜分兵進攻荊州及北面合肥的曹軍領土。
  結果是周瑜攻占了荊州的江陵,程普攻占了江夏,而孫權自己進攻合肥,卻被張遼擊退,不但無功,反而損兵折將,這令孫權從此不敢輕視曹軍。
  另一方面,孫權由于周瑜、程普攻取了長江中上游的江陵郡和江夏郡,長江流域地區基本上已落人東吳的版圖,戰略態勢進可攻、退可守,東吳的形勢比赤壁戰前大大的穩固了。
  最后是曹操方面,曹操慘敗于赤壁,威望受損,內患頓生,關中的馬騰等割据勢力反叛曹操的意向日漸熾烈,在此外憂內患之下,曹操在戰略態勢上處一种不利的收縮退守狀態。曹操將戰線退回他原來進攻江東的出發點——樊城、新野一帶,以防范孫權和劉備的北侵。
  不過,曹操的實力仍十分雄厚,他消滅北方的袁紹后,中華九州,曹操已据有五州,亦即天下已得五分之二。兵雄糧足,地域廣大,根基十分雄厚,孫權和劉備,任何一方亦無力單獨向曹操進犯。而曹操此時鑒于孫、劉聯盟,亦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神州大地上,曹、孫、劉三國形勢,正處于一种不戰不和、互相猜忌、各怀异心的微妙境界。
  而曹操依從謀臣程昱之計,表奏朝廷名義上的皇帝漢獻帝,將周瑜封為南郡太守,封程普為江夏太守,便是想要利用周瑜的急功近利之心,挑起周瑜對劉備的仇恨;進一步利用周瑜挑動孫權進攻劉備,奪回荊州南郡及南岸四郡。
  曹操的戰略意圖是,只要孫權与劉備互相殘殺,他便可以坐山觀虎斗,然后出兵再度南侵,將兩敗俱傷的孫權、劉備一舉消滅。
  曹操派出的“朝廷使節”,抵達東吳都柴桑,宣示了“朝廷”的詔令,封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
  曹操這一著攻心計十分奏效,對周瑜來說,是一個极大的激勵,因為在前孫權雖己任周瑜為南郡太守,但周瑜實際掌管的,僅是南郡的小部分地區——江陵而已,南郡的其余大部分城土,地被劉備“惜”去了,因此周瑜十分惱恨劉備,甚至連主張“以和為貴、同意借荊州”的魯肅,周瑜亦恨怨不已,而對孫權來說,由于周瑜的南郡大守地位被“朝廷”承認,邵南郡的大部分地土被劉備“借”去,便難于向周瑜交代了,他被夾于“朝廷”、周瑜、魯肅三者之間,不由十分惱怒。
  果然周瑜接“朝廷”的詔命后,不久便在江陵向孫權上書,請求孫權派魯肅去南郡劉備處,討回“借”出的荊州。
  孫權接周瑜文書,心中惴惴不安,無奈只好將魯肅召來,責道:“子敬昔日主張借荊州于劉備,如今劉備遲遲不還,你有何見解?”
  魯肅無奈道:“當日我与孔明于文書上寫明,待他得了西川便交還荊州。”
  孫權不由气惱道:“他只說取西川,卻遲遲不去動兵攻取,賴在荊州不走,這豈非等老了人嗎?”
  魯肅知孫權受周瑜挑動,討還荊州之心日熾,他根本已無話可說,只好道:“既然如此,魯肅便去荊州向劉備索討吧。”
  魯肅不敢怠慢,第二天便乘船從吳都柴桑出發,一路西行赴荊州南郡。
  魯肅抵達南郡,見城外正建新墳,城內挂起白幡,守城軍士亦披挂守孝,打听之下,才知原來是劉備的正室甘夫人,因新野、長板坡一役,惊嚇過度,病重剛亡,又知甘夫人貌美如花,劉備至為珍愛。
  魯肅見狀,心中忽然一動,便亦未作任何表示。
  不一會,劉備和孔明知魯肅來到,親自出府迎接。魯肅見到劉備臉有淚痕,知他必是哀痛甘夫人之逝。但劉備沒提及,魯肅就佯作不知。
  劉備和孔明迎魯肅進府,設宴招待,兩人向魯肅頻頻敬酒,十分熱情,但有關荊州之事,劉備和孔明卻絕口不提。魯肅開口不是,不開口又難于向孫權交代,不由十分矛盾,坐立不安。
  又過了一會,魯肅到底忍不住了,他把酒杯一擱,道:“劉皇叔!這荊州之事……”不料魯肅剛一開口,劉備便忽然放聲痛哭,哭得天愁地慘,十分哀痛。
  魯肅不由怔住了,心想:你就算喪了夫人,也不致如此哀痛啊!他心性忠厚,見劉備如此傷痛,便只好先按下荊州之事不提,改而問道:“劉皇叔何事如此哀痛?”
  劉備一听,卻哭得更傷心了,魯肅無奈,只好慰道:“劉皇叔但有傷心之事,可別悶在心中,說出來或有辦法解決。”
  孔明在一旁听了,便立刻接口道:“子敬有所不知,劉皇叔新喪甘夫人,本來也不算什么。但甘夫人當日受曹軍追殺,受惊而死,劉皇叔想到自己身為漢室宗親,本該分疆封土,但時運不濟,欲討漢賊,几番征戰,無功而退,反被曹操逼入几乎妻亡子喪的絕境,思想起來,能不悲傷么?子敬乃忠厚長者,想必定會体諒。”
  魯肅果然心性忠厚,眼見劉備有喪妻之痛,又聯想到劉備昔日的奔波悲苦,今日才總算暫時借得荊州容身,此時此刻,他又如何能向劉備開口討還荊州?他万般尤奈,只好不提荊州之事,反而向劉備好言撫慰。
  魯肅也無心再留下飲酒,他推說乍聞劉備夫人仙逝,未及備下禮儀致祭,改日再前來南郡吊喪,便向劉備和孔明告辭走了。
  劉備送走魯肅,在返府途中,便忍不住問孔明道:“我依先生之計,用喪妻之痛哭走魯肅,令他暫不提及索討荊州之事。但周瑜智計過人,先生拖延之計必被他識破,他日再來追討,卻又如何應付?”
  孔明從容的微笑道:“荊州九郡,非東吳之地,原屬劉表,主公以同室宗親据而取之,有何不可?若東吳敢公然追討,我自有辦法應付。”
  劉備道:“既然我据荊州乃合情合理,先生又為甚主張向東吳言借,更簽立借据文書呢?為甚不物歸原主呢?如此豈非可以絕了東吳窺伺之心么?”
  劉備深知自己在這天下競逐爭雄的大勢中,根本無法与占据天時以及地利的曹操、孫權抗衡,他唯一可以占取的,便只有人和之略,而這人和之略,卻以仁義為其根本。因此劉備處事便只能事事以仁義待人、忠厚處世為原則。因此,他自然不能理解孔明的謀略。
  而孔明施行向東吳借取荊州的大略,源自于他出山時的隆中對。孔明的隆中對主要的策略是聯吳抗曹、立穩根基。
  再圖進齲因此,孔明在他的整個拓展大計中,除了他不能控制的事態——例如劉備的態度之外,其余的戰略行動中,無不以聯吳抗曹為重要的基矗荊州地處南北要沖,亦即兵法上所稱的衢地,歷來便是兵家的必爭之地。曹操、孫權、劉備三家主要軍事力量均极欲据為己有。而對漂泊半生未得居所的劉備來說,荊州猶如是他賴以生存的本命根源,赤壁戰后,孔明助他捷足先登,取得荊州五郡。劉備終于有了賴以生存的地盤,然后他才能作進一步的拓展。若失去這一塊地盤,三國中的蜀國也就根本不會存在。
  但東吳卻偏偏要來斬掉劉備這條命根,一再派魯肅前來追討,向劉備施加沉重的外交壓力,劉備自然又惊又气又惱。
  但孔明雖然明知荊州是決計丟失不得的,卻不同意劉備欲行明刀明槍的硬抗之計。因為孔明深知,如果不留有回旋余地,而激發東吳用武力解決,自己立足未穩,背后又有細大的曹操虎視眈眈,那劉備的處境便极為凶險了。
  一方面是荊州絕不能失去,另一面是東吳非索回不可,又一面是曹操在背后虎視不舍,這三方面的壓力交織在一起,同時又不能与東吳鬧翻,而破坏了聯吳抗曹的戰略大計,這等嚴峻的局面,等閒之輩是應付不了的。
  天机大勢的演行,便是如此的玄妙。一方面是三分天下的天机大勢,已演進到三王初立的格局;但另一方面擺在天下人眼前的這一奇格,卻又面臨隨時變幻的微妙局面。
  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天机定人謀,還是人謀導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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