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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風云際會逗神龍


  綠蛇叟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啾”聲厲吼,身軀未落實地,陡然間橫移三尺,讓過云慧一指。
  云慧并不追出,身形半轉,与他正面相對,右手一抬,掌中劍銀光霍閃。
  綠蛇叟見多經廣,早曉得她這柄寶劍,不是凡器,自己雖然一身橫練僵尸硬功,不畏刀槍,卻還是怕有點擋不住它。
  這一見劍光打閃,本能的雙爪一錯,霍然后掠三尺。
  那知身未著地,已聞得云慧脆笑出聲,道:“喂,老鬼怕什么啊,對付你還得用劍嗎?”
  綠蛇叟閃目一瞥,果見云慧已然將寶劍收入袖底。
  這一來,他不由羞惱交集,自覺方才那一退,十分丟人,只是心中卻突然一喜,暗駕一聲:“老乞婆,這真是你命應如此,有寶刃不用,賣弄清高,等一會不要你狗命算我綠蛇叟的功夫是白練了。”
  想著,猛一運气,僵尸功倒轉三匝,也不答話,雙目直勾勾注視在云慧臉上。全身不動,一蹦一蹦的,活像是僵尸重生般,向云慧面前跳去。
  云慧見狀,知他在施展拿手的僵尸功,心中一動,霍然脆叱聲:“打!”
  掌隨聲出,身隨掌動,恍眼間,掌影千重,如波似浪,自四面八方,向綠蛇叟攻去。
  龍淵在旁,見慧姐姐施展出“孤獨掌法”,功力似較前又有長進,頓時寬心不少。
  皆因,他素知這孤獨掌法,雖僅有一十二式,卻是天下第一劍客,綜合各派絕藝,創研而成的精奧奇學,故此一招一式,變化繁复,威力罕世難匹,攻守兼備,勁掌凌歷之极,一經施出,除非是對方功力超過太多,否則便非得等他打完這十二掌以后,方始能尋出還手的机會。
  但事實上,這十二掌式,威力無窮,江湖中卻少有能接得下的,即使能夠接下,不為所傷,十二掌一气串貫,周而复始,只要是真气不泄,便可再反复使用十二或二十四掌,甚至無窮的巡回下去。
  綠蛇叟起始不知利害,一見云慧雙掌攻來,雙爪如封似閉,翻腕便想擒住云慧的雙腕脈門。
  孰料,云慧這式“天覆地戰”,及是虛招,未等用實,一吐乍舌,身形飄忽,移近綠蛇叟右方,看也不看,右臂一抖,擺指如啄,向他的右肋下肋骨啄去。
  綠蛇叟雙臂伸出,未沒收回,肋下勁風已至,心中暗凜:“老乞婆好快的身手!”雙足一蹦左移三尺,將這招讓了過去。
  那知云慧這招還是虛著,右臂未盡,左手已出,微頭滄海,指影如山,指風似劍,眨眼間,疾捷的襲向綠蛇叟背上數處大穴。
  綠蛇叟尚未站穩,猛覺背后指風壓穴,微泛酸麻,頓時大吃一惊,猛提真气,倏然向前扑去。
  云慧見狀,嬌笑“咯咯”笑聲中人如青鶴盤空,一躍而起,一雙蠻靴尖,直蹴向綠蛇叟后腦“對口”“殷天”要穴,身軀在空中纖腰突折,左單后隱,右掌疾出“天雷擊頂”猛的向綠蛇叟身前二尺處空擋拍擊。
  綠蛇叟听風辨位曉得后腦兩大穴又遭敵襲,正欲低頭讓開,那知綠目一轉,對方這一掌竟施得妙不可言,正封死了這一退路。
  心中頓時又是一惊,危急中,厲吼一聲,溢去僵尸气功,雙膝一屈,霍然矮下半尺,雙掌一抬,“亂推彩云”,猛的打出兩圈惊風,向云慧小腹擊去。
  這一著确夠辛辣,換了別人,難以在空中變式,必定會傷在他的掌下。
  但云慧胸有成竹,絲毫不懼,未等他雙掌推抬,嬌軀在空中霍然打一個滾,滾前五尺,嬌軀复展,不但將此招讓于無形之中,更還捷如迅雷般,雙臂向綠蛇叟下盤雙腿打去。
  這一招若分解開來,則任何一個練武人,都不難使用,故此并不稀奇。
  但此際云慧,不僅是一气呵成,輕靈曼妙,更且制敵机先,時間中位,都拿捏得巧是時候,故才令綠蛇叟覺得處處受制,手足失措,無力再施還擊!
  綠蛇叟心中可大為懊惱,鋼牙亂咬,猛然后撤五尺,使云慧這時展開身手,如行云流水般,疾捷而自然的如影附形,跟蹤而上。
  玉掌起處,“手揮五弦”,不容綠蛇叟喘一口气,指尖已指向綠蛇叟胸前“七坎”,期門”兩處大穴。
  龍淵藏在一旁,觀戰多時,他瞥見慧姐姐占盡上風,姿態曼妙,心中既高興,又興奮,不知不覺的站起身來。
  此際,他眼看綠蛇叟狼狽之態,堪堪要傷在云慧指下,心中一樂,頓時鼓掌喝彩起來!
  綠蛇叟被迫得,已然是強弩之末,眼看不保,正在焦急万分!
  云慧不料想此處尚藏有人,聞聲未及細辨,神思一頓,手下不由慢了半分。
  綠蛇叟功力极高,那肯放過這分寸之机,猛的一叱,錯腰擰身,硬提最后一口剩余真气,橫移三尺,口中卻也乘机喝道:“且慢。”
  云慧在龍淵初顯身時,眼角微微,已看清來者是誰。
  故此芳心中喜歡得砰砰亂跳,即使不是綠蛇叟叫停,她也不會繼續打了。
  綠蛇叟這一聲“且慢”叫停,并非因破廟中突現人跡,須得察問,實則是他的緩兵之計。
  皆因,云慧掌法神奇,功力高絕迫得他只能招架,不能還攻,且還形勢殆危,堪堪不保之故!
  龍淵瞥見云慧住手不打,生怕她誤會未釋,又要遁走。疾捷一掠,扑上前去,叫道:“慧姐姐,你不要誤會我啊!我……”
  語聲未完,人已飄近了云慧身邊,雙目一触到云慧那一雙澄藍鳳目,回頭凝睇,目光充滿了欣喜与柔情,心頭一寬,不由改口道:“慧姐姐,你已原諒了我嗎?……”
  云慧瞥見他一付童顏鶴發的裝扮,卻偏一說這孩子气特重的話,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
  她那顆白發蒼蒼的螓首,微微一點,嫣然而笑,方待回答。
  龍淵在空中陡然大喝一聲;“鼠賊爾敢”。
  右手一揮,撒出一道金光,向云慧身前卷去!
  云慧在同一時內,亦覺勁風襲体而至,未暇辨別,來自何地,身形一動,本能的后掠去!
  半空中回頭一瞧,巧好瞥見,龍淵手中的那道金光,纏住了綠蛇叟手中的一條綠蛇!
  那綠蛇好生怕人,長足四尺,粗如儿臂,蛇頭紅信噴吐,倍增其獰惡之態。
  女孩儿家那能不怕這等東西,云慧雖然膽勇過人,欲也嚇得她惊叫出聲。
  龍淵神目若電,空中窺見綠蛇叟,目光閃爍,已知他暗怀鬼計,及見他震袖一揮,自袖中電般射出條綠蛇,暴射云慧之際,頓時大怒,揮手撤出蛟尾鞭,一下便將那綠蛇纏了個結實!
  綠蛇叟見狀,大吃一惊,心知是弄巧成拙,卻又不忍舍棄這賴以成名,訓練調教了四十余年的鐵線蛇。
  這毒蛇不僅周身蘊蓄奇毒,且還堅似金鐵,除非是那七寸子要害,尋常刀劍,絕對弄不傷它。
  故此,綠蛇叟心中雖惊,卻持仗著上述特點,不但未予撒手、反而挫腕運功,叫足真力,猛然吐气間,向后帶去。
  在他想來,無論龍淵的功力是否在他之上,但因身未落地,必然要打折扣。
  這一帶,就是不足把龍淵拋飛出去,最起碼也可將他的兵刃或毒蛇搶了過來。
  那知龍淵功力之高,出人意料,尤其所執蛟尾鞭,正是蛇類的天然克星。
  他一覺對方加力拉拽,真气下注,身形如飛墜落地上。
  在他這時,尚未存有殺心,他一向仁慈,主張尊重別人的權益。
  故此,他雖知眼前這人,多半是先前暗算他的,卻仍存善言開導,和平解決爭端之心。
  所以他雖落在地上,手上可并未加力,准備讓他毒蛇收回。
  那知,云慧在他身后,霍傳來一聲惊呼。
  龍淵心頭一震,以為她也像自己方才那樣,受了暗算,未及回頭細察,心頭勃然大怒,忖道:“這人真不講理,為何鬼計這多,專門与人作對呢?即或你有難言之隱,不愿別人踏入這塊廢園,也該事先在外明示啊!”
  想著,手腕早已漸漸加重了力气。
  他兩人相距六尺。運力各拉住一端,不動不搖,活像是舉行拔河比賽!
  龍淵飄然而立,且不使用猛勁,雙目炯炯如電,注視著綠蛇叟,宛似毫不在意!
  但綠蛇叟卻是青筋暴气,切齒咬牙的運出了十成勁力。雙目充滿毒恨怒火,看樣子恨不得要將龍淵生吃活剝了一般。
  龍淵見狀,心中暗凜,道:“這人以相法之,生性凶殘嗜殺,不宜与人相處;以气觀之,則額現晦紋,主有凶殺之禍,想來怕气數將終,活不多久了!”
  云慧站得遠遠的,觀看他倆較勁,見龍淵不急不徐的和他磨菇,便道:“喂,老頭儿!那蛇怪怕人的,快弄死算啦!”
  這一聲“老頭儿”,叫得又脆又輕,龍淵心頭一甜,頓時寬心大放。
  皆因往年在海底石洞中時,兩人為練習易容之術,常化裝成各种人物,這“老頭儿”三字,便是當時云慧對他的昵稱。
  今日此地,云慧又叫了出來,豈非也已然誤會冰釋,不再計較了嗎?
  故而龍淵在高興之下,也未曾慮及,若果弄死那蛇,是否會加深了綠蛇叟對他仇視之心,而只想著討取玉人歡心,頓時答應聲:“好!”
  手腕一震,只听得“彭”的一聲,蛇頭自七寸處,一斷為二。
  綠蛇叟運力后拉正急,這一拉斷,立時“登,登,登”連退三步,方才站穩!
  不過綠蛇叟卻也气紅了眼睛,“啾”聲厲叫,將死蛇猛的一摔,在怀內掏出一柄尺長短劍,“嗆啷”一響,抽劍出鞘,廢園中立時多出來道閃閃紅霞!
  云慧一見那劍,劍芒伸縮不定,頓時“咦”道:“這不是你丹血劍嗎?”
  龍淵見寶劍落在綠蛇叟手中,心中更气,開言且不答話,驟然掠身進扑,道:“還我劍來!”
  四字出口,人尚未達,綠蛇叟腕一震,劍芒霍吐半尺,向龍淵刺去,同時也接說:“還你!”
  龍淵見狀,霜眉微皺,雙臂隔空齊揚,虛空一抓,說道:“拿來!”
  指上丹鐵神功發動,暴射出十成真功,分別扣提住劍身劍鞘,猛的一收。
  綠蛇叟起始見龍淵雙手作勢抓劍,心中冷笑一聲,這老不死的真不知天高地厚,這等鋒利的寶刃,豈是能抓得的。
  故此不避不讓,反往龍淵手中加疾推出。
  孰料相距尚有一尺,不但劍身,連左手中的劍鞘,也似被無形之物抓著,猛的向外掙去。
  綠蛇叟大吃一惊,但還未容轉念,劍身劍鞘,已然被掙脫掌握,落在了來人手中。
  綠蛇叟駭极一怔,忘卻走避,吃龍淵飛起一腳,踢中左跨,頓時被踢得啾然大叫,向三丈外的萎草中飛去!
  龍淵這一腳,乃是為防他搶攻而發,并未真打算踢著他。
  誰知綠蛇叟駭然忘其所以,不知走避,踢個正著,到反把龍淵嚇了一跳。
  綠蛇叟一身橫練的疆尸气功,刀劍不傷,這一腳龍淵未展全力,雖然飛出老遠,卻未損骨皮。
  綠蛇叟一落地上,強忍痛楚,爬起身來,略一定神,心知眼前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功夫高,自己空練了三十年,卻還和人家走不出十招去,不由得又是灰心,又是惱恨。
  不過他素性狡猾毒辣,眸珠一轉,鬼聲叫道:“老儿一腳之賜,綠蛇叟謹銘心肺,不知兩位如何稱呼,若肯見告,以后定必加倍報還。”
  龍淵聞言,暗歎一聲,心在這場仇恨是結定了,只是大丈夫立身處地,敢為敢當,既然种因,便得使他結果,只要屈不在己,怕他何來,因道:“區區龍凌云,雖有冒犯之處,但若閣下反躬自省,必不致厚責區區……”
  綠蛇叟不耐煩听他嘮叨,轉頭瞅著云慧,尖聲鬼叫般,道:“老乞婆,你呢?”
  云慧見他不可理喻,出言粗鄙,怒叱道:“老妖物神气什么,我龍云慧行道江湖,專門鏟除你這等蠢蠢妖物,你不服气,再比划比划。”
  綠蛇叟惻惻冷笑一聲,道:“老乞婆休要得意,終有一天,叫你知道我綠蛇叟的厲害。”
  說罷,也不等兩人答話,轉身疾掠,向山頂逃去。
  云慧气他不過,晃身欲追。
  龍淵忙勸阻道:“慧姐姐,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与他一般見識呢?”
  云慧聞言,頓住身形,心中欲不肯苟同的想道:“唉,他這付軟心腸雖然可貴,卻不宜對付惡人呀。”
  不過她并未表示出來,默默的低頭站在那里,并不言語。
  龍淵本來已滿心歡喜,尤其是當她也自稱姓龍之時,他暗自得意。
  “慧姐姐也愿意跟我姓呀!”
  但這時見狀,卻不知云慧正為此事害羞,即疑惑了起來。
  他緩緩踱到云慧身畔,沉聲說道:“慧姐姐,你還怪我嗎?”
  云慧緩緩的抬起頭來,明媚的目光,流注在他的臉上,那其中柔情万縷,還加雜著一絲嬌羞之意。
  四目一触,龍淵心中了然,大大的喘了口气,拉起云慧的素手,痴痴的回望著她。
  于是,兩人的感情,在這一瞬間擁抱一起,不須要再使用任何言語,他倆便能深切的了解,欲求得此生的和樂,便必須与對方依附一起了。
  月影西移,東方漸漸發出了第一道曙光,不知何處,突然傳來一聲雞啼,惊醒了二人的痴視對立。
  云慧妙目眨動了一下,突然“嗤”的笑了起來,但不料笑聲方過,卻又幽幽的歎了一聲。
  龍淵雖聰慧無比,卻仍然不了解少女們的芳心,他怔了一下,奇道:“慧姐姐你怎么啦?”
  云慧眨眨眼,說:“我想,我們老了以后,不知是不是現在的這副樣子?唉,同時我想,若我真變成……你對我又是否……”
  龍淵緊握了她纖手一下,急促的說:“無論姐姐你變得怎樣,我總是始終如一的,再說,到那時我不是也老了嗎?”
  云慧感激的盼他一眼,挽著他步入大殿。
  龍淵曾見愛馬慘死之狀,心中對綠蛇叟又增了一分厭惡。
  皆因這畜類及是無知之物,与人了無傷害,怎的仍不肯見容呢?
  不過,他此刻驟遇云慧,尚未与通款曲,加以生性較能容人,故而并未作何表示。
  他只是默默的將馬埋葬殿前,收起行囊,對云慧道:“慧姐姐咱們先离開這里吧?”
  云慧答應著,攜起自己包袱雙雙飛掠出寺,不多時飄然下山,轉入一座較密的樹林。
  兩人見林內細草如茵,朝露映著樹隙中瀉下的朝露,閃閃放光,分外悅目。
  再加上一帶小溪曲彎蜿蜒,潺潺流奔,令人格外產生出一种靜宁之感。
  云慧芳心中充滿生意,緩緩呼吸著新的空气,突然道:“淵弟弟,咱們在這儿休息一下好嗎?啊,你去捉一只雞來好嗎?”
  龍淵奇道:“要雞做什么?”
  云慧笑道:“做飯給你吃嘛?”
  龍淵被他一提,立覺饑火中燒,回報一笑,即循适才聞得雞啼的方向尋去。
  不一刻,龍淵手提著兩只野雞歸回,卻不見云慧,龍淵以為她故意支開自己,又复遁去,不由心中大急,叫道:“慧姐姐,慧……”
  那知第二聲尚未叫出,樹隙后閃出個金發仙子。
  只見她身披白紗,飄飄飛舞,曲線玲戲,曼妙多姿,膚如堆脂,晶瑩似玉。
  尤其那嬌顏上,堆滿歡愉倩笑,直對著龍淵翩翩飛來。
  龍淵驟見云慧复還本來面目,嬌容如畫,柔情更深,一時几疑是置身夢中,不由痴立著出起神來。
  云慧俏立在他的面前,瞥見他又惊又喜之狀,剎時間被他看得,粉面上堆起紅云,不由自主垂目避開他那兩道灼灼的眼光,接過兩只雞來,鶯聲說道:“淵弟弟別呆啦,快去洗掉你這付老相吧。”
  龍淵失神的“哦”了一聲問說:“慧姐姐你說什么?”
  云慧“嗤”的一笑,白他一眼,佯嗔說道:“咳,真真該打,你的耳朵呢?”
  說著,伸手拉拉龍淵頷下假須,又道:“我說請你把這個拿掉,就像我這樣子……”
  龍淵瞥見她笑語盈盈,一付少女儿天真之態,心中一甜,握住她的素手,就唇上親了一下,笑道:“我可不能像你,穿紗衣服啊。”
  云慧嬌笑著擂他一下,自去溪畔,殺雞去毛,然后再找些枯枝,生起火來,將兩只野雞,穿在她那柄寶劍之上,就火灸烤,邊烤邊用雞子內挖出的雞油,揉入鹽水,在雞身上涂著,不多時,陣陣异香,已然飄散了開來。
  龍淵在溪邊,洗去臉上的易容藥,又換過一身讀書公子的飄飄長衫,只因頭發著水未干,也像云慧一般,將一頭黑漆漆的長發,披散在肩上。
  云慧重睹龍淵的真面目,芳心中只覺得,他那副朱顏玉貌,更能引人。
  招招手讓他坐在身畔,半故意半有心的,也湊在他的面前直瞧。
  龍淵坦然回視著,四目交投,那綿綿無盡的情意,頓時又擁抱在一起。
  一時兩人但覺內心充滿了溫暖与怜愛,以及一种從未曾有激動,令兩人覺得,他們彼此确實應該屬于對方,而再也不應該分离去了。
  故此,龍淵极其自然脫口而出道:“慧姐姐,我們不應該再分開了,我陪你一齊去完成你的心愿,好嗎?”
  云慧聞言,想也不想的回說:“是的,我愿意与……”
  此言出口,她才突然惊覺,這話實在太坦率了,這不該出自一個少女之口的呀。
  故此緩緩的垂下嫣紅色的玉頰,便驀的住口不言。
  龍淵瞥見她嬌羞之態,听見她這肯定的答覆,多日的惶惑不安,剎時消失無蹤。
  他此時滿心激動与情意,不由自主的伸出雙臂,向云慧纖腰摟去。
  那知尚未摟著,耳聞樹外傳來一陣蒼老的女音,道:“啊,好香呀,是誰在這儿燒肉,蘭儿咱們過去瞧瞧可好。”
  兩人霍然一惊,云慧方覺這語聲好生耳熟,霍又聞另一脆聲緩緩答道:“奶奶你去看吧,我不去。”
  龍淵這下可嚇了一跳,心中想道:“哎呀!這不是風蘭嗎?老天,她怎么也來這儿了。”
  云慧瞥見龍淵面色有异,仔細一想,頓時知道是誰來了。
  她卻也俏皮,對龍淵眨眨眼,悄聲道:“你蘭妹妹來了,還不快去接嗎?”
  龍淵玉面一紅,晃身便欲遁走,云慧早防著他有這著,伸手挽住人,悄笑道:“怕什么?她又不認得咱們。”
  龍淵聞言,心中一動,便也低聲說:“我們也裝著不認得她們好嗎?”
  云慧眨眨眼,點頭答應,故意揚聲說:“啊,雞烤熟啦,咱們快吃吧?”
  說著,俏目一轉,霍見樹隙中閃出兩個人來。
  那兩個不是別人,果然正是白發蒼蒼的武夷婆婆,挽著悶悶不樂的風蘭。
  龍淵強按住心頭的激動,舉目打量兩人,當他的目光触到風蘭的嬌容,立時心靈深處,不由被她那艷容上一抹輕愁所震撼了。
  真的,才只有一日不見,風蘭不僅似清瘦了一些,甚至由于那一抹幽思,而顯得穩重成熟多了。
  他知道她所以致之的原因,心靈深處,因之也不由浮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此時若無云慧在旁,很可能他會去安慰她一番。
  但,他轉眸瞥見云慧那一雙藍眸,似喜似嗔的注視著他,心中一凜,忘收起所有雜念,站起身來,拱手為禮,詢問道:“老人家有何教言?是須要些食物嗎?”
  武夷婆婆自昨夜得知孫女的心事,看見風蘭那副我見猶怜的幽怨之態,心中一方面暗罵那丑小子有福不享,傻丫頭太過痴心;另一方面,卻只好答應,陪風蘭起程,去訪導那龍凌云。
  風蘭見奶奶答應,一刻也等不及,立即收拾好行囊,不等天亮,便即上路。
  她兩人本無一定目的,那知誤打誤撞的行了兩個更次,竟然行到此地,正遇上龍淵兩人。
  但可借對面相逢不相識,不但云慧,便是龍淵也已回复了本來面目。
  武夷婆婆攜著風蘭來此,并非想分享別人的早餐,她實因見孫女一路行來,不言不笑,心下不忍,想借此机會,排起風蘭的好奇的童性,而使她暫時忘去那一段情思。
  那知入林一瞥,小溪邊兩人,一個是异族的美貌女子,另一個卻是如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這公子,青綢儒衫,掩不住一身挺拔身材,雖則披頭散發,卻也蔽不住那一股獨特的鐘靈秀气,尤其是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下,閃亮的一雙大眼,更流露出一股難能可貴的無比的純真与智慧。
  只是,他卻有一种尷尬的表情,強忍在笑容之后,致使他玉頰微紅,卻是更增了几分神秘与誘惑。
  不過,武夷婆婆并未想及其他,只以為他被人撞見与那异族美女在一起,覺得不好意思。
  故此,她并未在意,心里在只是十分震惊、好奇,同時一絲自私之念,不由令她忖道:“這小伙子真俊,和蘭儿配在一起,才稱得上珠聯璧合呢。”
  風蘭瞥見兩人,內心又有另一种想法。她雖然亦被龍淵的飄逸瀟洒吸引了注意,但由于她吃過虎雄的虧,故爾并無十分好感。
  另一方面,她因生平未見過异族之人,對于云慧的金發藍眸,不但惊奇,且也万分奇怪。
  故而,她一徑瞅著云慧,心想:“不知她會不會說我們的漢話。”
  這上所述心內,寫來甚多,其實時間卻是极短。
  武夷婆婆聞得龍淵之言,又見他態度和易,心中一動,故意裝出傲慢之態,道:“正是,老婆子餓啦,小伙子可愿將這烤雞孝敬我老人家嗎?”
  龍淵毫不猶疑的答應道:“好!”立即自劍上取下一只,雙手捧了過去。
  武夷婆婆一手抓過來,雙目一瞪,又道:“我孫女也沒吃東西,那一只也一并孝敬了吧。”
  龍淵聞言一怔,心中頗有些為難,皆因,從語气中,他已知這位是風蘭的祖母——名震江湖的武夷婆婆,若論他与風蘭的交情,別說是一只雞,便比雞更為珍貴的東西,也會毫不遲疑的雙手捧上。
  但目下當著云慧,若果如此,那她豈不誤會。
  因此,他心遲疑的回頭望望云慧,希望她能有所表示。
  那知云慧卻故意作怪,她默默的垂帘靜坐,像是睡著了一般,對武夷婆婆所言,竟像根本未曾听見。
  武夷婆婆冷笑一聲,道:“怎么,舍不得嗎?那這只我老人家也不要啦。”
  風蘭在一邊見奶奶一反常態,故意找人麻煩,中心頗為不忍,便道:“奶奶……”
  龍淵見風蘭秀眉緊皺,可怜兮兮,心中暗歎一聲,伸手將劍上另一只烤雞取了下來,道:“老人家休得生气,這烤雞并非珍貴之物,在下怎會吝嗇。”
  武夷婆婆這才轉怒為喜,一手接過,拉著風蘭坐落在溪畔,三丈外一方石上,分予風蘭一只,用手撕著,吃得滋滋有味,邊吃邊含糊的說好。
  龍淵看在眼里,心中奇怪這武夷婆婆,怎會如此不通情理,人卻回身對云慧悄聲道:“慧姐姐,我再去捉兩只來好嗎?”
  云慧已猜知武夷婆婆的用心,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不動聲色,點頭示可。
  龍淵疾步出林,到林外之后,方才大大的透了口气。
  風蘭見云慧一直未曾開口,垂目靜坐,直當她不懂漢話,此時一見龍淵出林,立即過去,將雞還給云慧,打個手勢,表示還給她吃。
  云慧默默的接過雞來,芳心中不由對她又增了几分好感。
  武夷婆婆看見風蘭亂打手勢,笑道:“乖儿你也啞吧了嗎?這姑娘可是通漢話呢。”
  云慧聞言一惊,心說:“方才淵弟弟語聲极低,怎的她竟能听見?”
  原來她尚不知這位,便是名震江湖的武夷婆婆。
  風蘭喜道:“哎啊,你真懂嗎?”
  云慧點點頭,卻不開口,風蘭仔細端詳看她又道:“唉,你真是漂亮极啦,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唉,奶奶你可曾見過嗎?”
  武夷婆婆見孫女突然高興起來,心中也十分快慰,聞言笑著搖搖頭,道:“我老婆子雖活了七八十年,可也是第一次見哪。”
  風蘭這時活似又恢复了童心,拉起云慧的纖手,与自己的比著,又喜又歎的說:“唉,好白呀,比我白多啦,奶奶,你說說,我若同她站在一塊,不真是黑多了嗎?”
  武夷婆婆“哦”了一聲,“嘖嘖”而言道:“真是,你們兩一比,乖儿你真成了小黑炭啦。”
  云慧与風蘭見她說得認真,都格格橋笑起來。
  尤其云慧,由于風蘭一直夸贊她美,心中十分受用,好感更形增加,故而,笑聲方住,忍不住開口說道:“姑娘你也是個大美人呀。”
  風蘭一听,也不但會說漢話,語音聲調,竟無不悅耳好听之极。
  頓時大喜過望,道:“哎啊,原來你會說話啊,那好极啦,我和你做朋友好不好?”
  說畢,不待云慧回答,立即便說了自己姓名,年齡,說要与她結為姐妹。
  云慧与風蘭如此純真坦率,竟為所動,便也照實說出自己的姓名年紀。
  風蘭遂對她襝衽施禮,口稱姐姐,便要下拜。
  云慧一把將她拉住,不讓她行禮道:“俗言說‘相貴知心’,妹妹既折節愿和愚姐相交,但求知心,何須俗禮。”
  又道:“倒是我應該拜見奶奶才是”。
  說著站起來,攜著風蘭的素手,緩步走到武夷婆婆面前,拜了下去。
  武夷婆婆已將她拉住,大笑道:“老身亦非俗人,姑娘何必以俗禮煩我?”
  風蘭也道:“姐姐,奶奶也不喜俗禮的。”
  云慧這時,倒真的對這祖孫生了感情,聞言嫣然笑道:“既如此,奶奶又何必以姑娘見稱呢?”
  武夷婆婆見她說話風趣,老怀彌慰,复大笑道:“好,好以后老身就叫你慧儿吧。”
  此際,龍淵在山上活捉了兩只雞回來,云慧瞥見了他,招手喚道:“淵弟弟快來見過奶奶及蘭妹妹。”
  龍淵聞言一怔,暗忖:“她這是搞什么名堂?”
  云慧對武夷婆婆說道:“奶奶,他名龍淵,是我的……我的弟弟。”
  龍淵這才算放下心事,走過去對武夷婆婆叩了個頭,起來又朝風蘭作一個揖,卻吶吶不知應如何稱呼。
  云慧知他為難,嗤的一笑,道:“我和蘭妹妹,如今已結為异性姐妹,弟弟你比他大,以后可不許欺負她!知道嗎?”
  龍淵暗暗皺眉,表面上連頭也不愿抬。
  云慧見狀,笑聲更脆,半晌方道:“傻弟弟,你啞了嗎?快把雞放了吧,咱們有得吃啦。”
  說著,將手中烤雞舉起來在地面前晃了晃。
  武夷婆婆轉覺得龍淵老實得可怜,接口道:“老身适才有意相對,公子休要放在心上。”
  龍淵邊稱不敢,便將兩只雞重又放走,接過云慧撕給他的半只烤雞,默默的退坐一邊,邊吃邊垂頭猜想著云慧對風蘭親熱的原因。
  風蘭見他悶悶不言,便悄聲向云慧道:“姐姐,你這位弟弟怎么不高興呀?”
  云慧“嗤”的一笑,故意大聲說道:“什么你這位弟弟,你叫哥哥知道嗎?”
  風蘭粉面微紅,螓首微垂。只听云慧又道:“他呀,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傻了些!蘭妹妹以后,可要多讓著他一點才行呢。”
  說著,流眸一掃,只見那武夷婆婆,滿臉含笑,似隱孕佳評之意。
  風蘭嬌顏嫣紅,卻并無歡愉之色。
  而龍淵秀眉微皺,白眼相加,似在怪她多言。
  云慧心頭,自另有一番主張,暫不表示,卻暗暗思量策划著,今后的許多步驟。
  一會功夫,四人將烤雞食盡,云慧在溪邊淨了手,看看龍淵的頭發已然干了,便走到了他的身后,為他梳發。
  她這种舉動,是由于習慣,皆因過去數年,每日清晨,她都是如此,此時自然而然的,又做了起來。
  龍淵當著風蘭和武夷婆婆,卻覺得有些蹩扭,不過他并未提出反對。
  皆因,一者他樂于享受慧姐姐對他的溫柔照顧;再者云慧做來,態度是如此自然,自己若是拒絕,則豈不羞了她。
  何況,他想:讓這份親熱的舉動,落在風蘭的眼中,先讓她心生警惕,而日后便是知道了他便是龍凌云,也必礙于有云慧摻雜其間,而不好意思,向他糾纏了。
  風蘭果然有些赧然,覺得他們仍是太過“親熱”“恩愛”了些,但垂頭想一想,若自己在“龍哥哥”身邊,豈不也愿意擔任這一項工作嗎?
  但如今“龍哥哥”呢?卻不知落在何方,天涯茫茫,自己該從何處下手尋找?若他是有心藏避自己,則像他那般精擅易容之術,即使是近在咫尺,怕也會認他不出呢。
  風蘭想到這里,鳳目之中,不由酸酸的有點濕潤,因此,她只好垂著頭,踱到溪邊去裝著淨手,以免被人發現。
  武夷婆婆可由此肯定,認為云慧他倆,即使不是夫妻,也必是情侶,但她有點不解,适才云慧的話語之中,為什么有許多暗示,要設法湊合風蘭与龍淵之意呢?
  她不解,一時卻想不出是何道理。
  云慧執起了龍淵的美發,方才惊覺,此時此地是不宜如此的。
  但若是放下不管,卻更著痕跡,因此只好裝作一本正經的為他赶緊梳好,勒上頭巾。
  遂即走到風蘭身畔坐下,梳理著自己的滿頭金發,一邊信口与風蘭閒扯,道:“蘭妹妹,你和奶奶准備到那儿去呀?”
  風蘭已极力忍下的一腔憂思,被她這一問,重又拉了上來。
  只听她幽幽一歎,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和奶奶要去找一個人。姐姐,你到何處去啊?”
  云慧聞言心中暗暗嘉許,似有意的回盼了龍淵一眼,卻見龍淵,正皺著雙眉發呆。
  她暗中一笑,道:“我和弟弟,要周游天下名山大川,并順路拜訪各大門派見識各派的武學。最近的一個目標,是黃山七十二峰,妹妹你可有興趣,与我們同去玩玩嗎?”
  風蘭抬頭目射興奮之光,注視在云慧臉上,許久之后,霍又光芒盡斂,幽幽一歎道:“姐姐的壯學与大志,愚妹有幸參与,本該雀躍三尺,無奈愚妹另有急事,暫時尚不克分身,故爾不能与姐姐同行,真是抱歉。只是,只是日后,若愚妹私事解決,定必往各大山川,去追隨姐姐。”
  說著,神色凄然,几乎流下淚來。
  武夷婆婆在一旁,暗叫:“冤孽!”
  龍淵秀眉皺得更緊,頭也垂得更低,他心中一時又是感動,又是悔恨。
  云慧身為女人,自然了解女人的心事,她這時見風蘭對一個貌陋如鬼的男子,如此熱愛,不由感動得嫉念全消,舒玉臂一把摟住風蘭的身子,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問道:“啊,妹妹,你要找的可是那奇陋的龍凌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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