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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路上的邂逅

  三人一馬埋頭赶路,不覺天色暗了下來。
  李自成尋了處山坳把馬藏了,預備就在這里過夜。
  劉宗敏摸了摸肚皮,道:“可餓得緊。”
  眼睛卻望著姜小牙。
  姜小牙心忖:“盡瞅著我干嘛?這种地方要到哪里去找吃的!”
  嘴上又無法拒絕,只得說:“小人四處找找看。”
  摸黑朝土山底下走去,一邊尋思:“這儿又沒窯洞,連蝙蝠都沒得抓。”
  他這些天來只靠蝙蝠過活,其它食物的味道都已快忘光了,但想起那段日子,胸口卻仍甜蜜得不得了,有時真希望自己能永遠待在窯洞里不出來。
  “唉,蕭姑……師父……怎么出洞的第一天,就到處亂飄,大半天不見人……嗯,不見鬼,跑到哪里去了呢?”
  滿腦子胡思亂想,蒙頭瞎眼的不知走出多遠,卻來到一處斷崖邊上,左面是刀削一般陡直的山壁,右面則是万丈深谷,一條恰只夠單人通過的小路,蜿蜒指向對面山頭。
  姜小牙往前走了數十步,見崖底黑漆漆的不知有多深,不禁心頭發毛:“雖跟師父學了點輕功。卻不曉得有沒有用……我看哪,万一跌下去,多半還是找不著骨頭!”
  正想轉身回頭,卻見對面奔來一人,身形嬌俏,啊娜多姿。
  姜小牙還以為是蕭湘嵐的鬼魂終于找來了,高興的大叫一聲:“師……”
  對方來勢卻快,掀掩之間已至面前,原來是個渾身紅衣的美艷女子,瞪了他一眼,通:“尸什么尸?這里有死人么?”
  姜小牙并沒見過她,不知她就是闖軍陣營中鼎鼎大名的“紅娘子”,連忙暗笑:“沒有……只是胡言亂語罷了。”
  心想:“她把‘師’听成了‘尸’,也難怪,三更半夜一個大姑娘家摸黑赶路,心里一定害怕得很,我可別把她嚇到了。”
  刻意放經嗓門,柔聲道:“姑娘,這么晚了,還獨自在外行走,不怕遇見坏人么?”
  紅娘子的父親是前任“白蓮教”教主,因此她自小便學了一身軟硬功夫、异能奇術,打從八歲開始闖蕩江湖,就只有人怕她,她卻沒怕過任何人,不料今日姜小牙竟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儿。
  生怕她被坏人欺負,心中只覺新鮮至极,大笑一聲,道:“當然怕嘍,我怕死嘍!”
  姜小牙搔了搔頭皮。
  “你要往那邊去,是吧?我也正要回頭。你等等,我走前面,你跟著我。”
  雙手扶著山壁,戰戰兢兢的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往回走。
  紅娘子見他笨手笨腳,渾身破破爛爛,十根腳趾倒有八根露在破鞋子外面,不禁暗暗好笑:“這么個傻小子地想照顧我,真是不自量力。他若發現我就是江湖好漢聞名喪膽的‘白蓮教’主,不把尿都嚇出來才怪!”
  兩人一前一后的貼著山壁前行,驀聞遠方傳來一陣摧心裂膽的呼嘯,聲起時尚在對面山頭,聲落時卻已在姜小牙和紅娘子的上空。
  姜小牙惊忖:“這人好厲害的功夫!”
  紅娘子也臉色大變,將身一縱,躍過姜小牙頭頂,急急搶到山路盡頭的開闊之處站定,喝道:“木無名,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嘛!”
  只見星光一暗,木無名魁梧的身軀已出現在她面前,哼道:“別人怕你,我可不把你當回事儿。”
  紅娘子冷笑道:“刀王、刀霸兩人聯手出擊,都被我殺得落花流水,你又是個啥嘛玩意,敢跟我說這种大話?”
  木無名仰天大笑。
  “論武功,我并不比他二人強,但我卻有件東西是他倆沒有的。”
  話聲甫落,從怀里掏出一帖符咒。
  “認得這個吧?斑鳩羅國師賜給我的護身符,你有何妖術,盡管使出來,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
  紅娘子一見帖咒,心知法術必定施展不開,只得用真功夫硬拚,“啪”地從腰間抽出一條兩丈四尺長鞭,手腕一振,鞭身立刻宛若珍珠落玉盤的連串響了一十八聲。
  “算你三生有幸,能夠見識姑娘的鞭法!”
  木無名嘿笑聲中,飛廉鋸齒大砍刀嗆然出鞘,更無絲毫停滯,猶如山塌也似的砍向紅娘子頭頂。
  紅娘子卻不和他硬拚,邁開步伐,輕靈轉動,手中長鞭得隙便朝對方抽一下,一時之間倒也攪得木無名手忙腳亂。
  姜小牙此時方知這個“小姑娘”竟是個武林高手,不禁大感慚愧:又見“刀至尊”木無名凶霸霸的一個大塊頭,居然對一個女子狠狠相逼,毫無怜香惜玉之情,心下不由憤慨,當即拍著巴掌,為紅娘子抓起油來:“對,這一鞭抽它的屁股:等他轉身,再抽他肚子:“紅娘子的武功雖可算得上一流,但面對木無名這种絕世高手,畢竟略遜一籌,仗著身法靈便,三十招之內尚可抗衡;時間一久,不免捉襟見肘。木無名的大砍刀越來越像一堵水泄不通的銅牆鐵壁,節節進逼,使得紅娘子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紅娘子暗叫:“不想今日竟命喪此人之手!”
  已然是束手待斃的局面。
  姜小牙一旁眼見情勢危急。
  忙不迭拔出解手尖刀,將身一縱,朝木無名扑去。
  “大塊頭,你要不要臉。只會欺負女人?”
  木無名見他一身檻褸,本就沒把他放在眼里,見他沒命沖來。
  輕蔑冷哼:“渾頭小子不知死活,憑你也配和大爺交鋒?”
  隨手一刀劈去,意料必把他砍成兩段。
  卻見姜小牙手中尖刀一陣顫動,刀光如同雨珠一般傾泄而下。
  木無名、紅娘子不禁同時一楞。
  “這豈不是‘雨劍三十八招’的起手式‘久旱甘霖人間至樂’么?‘雨劍’蕭湘嵐從不收徒弟,這小子卻從哪里鑽出來的!”
師徒矛盾定律

  木無名惊愕未畢,姜小牙手中短刀直指他心坎,嚇得他連退十余步,喝道:”你是什么人?”
  姜小牙笑道:“要你命的人!”
  手上不停,“雨劍三十八招”連綿遞出,宛若一片雨幕將對手罩在其中。
  木無名忙舉刀格架,但不管怎么擋,刀光仍如雨珠也似潑洒進來,弄得木無名果然像個在雨中奔逃的行人一樣,雙手遮頭,狼狽不堪。
  這下子輪到紅娘子在一旁拍手大笑:“好雨!好雨!再下大一點!”
  姜小牙殺得順手,心中也暗自得意,不料耳旁卻忽然響起蕭湘嵐的聲音:“這一招‘梨花春雨無盡纏綿’你是怎么使的?亂七八糟,不用心!”
  姜小牙喜极大叫:“師父!”
  紅娘子怪道:“誰是你師父?瞎嚷什么?”
  姜小牙吐了吐舌頭,當即住嘴,卻听蕭湘嵐一聲大喝:“‘巴山夜雨’攻他下体!”
  姜小牙應聲出招,卻慢了半拍,被木無名躲了開去;蕭湘嵐又叫:“‘霏霏江雨’斷他后路?”
  蕭湘嵐口中不停指揮,姜小牙卻反而亂了章法,一片刀雨立刻如同偶落的陣雨一般,時下時停。
  到處都是缺口。
  蕭湘嵐气得大罵。
  但她越罵,姜小牙就越慌亂,紅娘子一旁看得也自發急,叫道:“喂,你怎么搞的?剛才不是很順嗎?干嘛自亂陣腳?”
  一句話倒令蕭湘嵐猛然警醒,暗忖:“可是我的不對了,總該讓他放開手腳,否則一輩子也不成材!”
  蕭湘嵐一住嘴,姜小牙馬上就恢复了原先的順暢,但木無名終非等閒之輩,已窺出姜小牙弱點所在,冷嘿一聲,飛廉鋸齒大砍刀蠢然劈散雨幕,朝姜小牙當頭斬落。
  他積忿已久,這一刀簡直用盡了全力,只听刀風狂嘯,連空气都被割裂。
  姜小牙畢竟沒有對敵經驗,嚇得手腳發軟,全忘了如何招架閃躲;蕭湘嵐在旁不禁眼睛一閉:“完了!孤魂野鬼可當定了!”
  卻見黑影一閃,一聲脆響直逼木無名后腦,卻是紅娘子手里的皮鞭,迫得木無名只好放棄姜小牙,閃身躲過紅娘子的穿腦一擊。
  紅娘子一面揮舞長鞭攻來,一面向姜小牙笑道:“姑娘我從小到大還未曾与人聯手御敵,今日難得,就讓咱們兩個一起來吧!”
  雨劍“皤虹”姜小牙見有了幫手,膽气大壯,短刀一振重新沖上。
  紅娘子笑道:“看樣子,你沒什么打架的經驗。你自己瞧仔細了,我的鞭子長,可別被我甩著了。”
  雨劍“皤虹”姜小牙見有了幫手,膽气大壯,短刀一振重新沖上。
  紅娘子笑道:“看樣子,你沒什么打架的經驗。你自己瞧仔細了,我的鞭子長,可別被我甩著了。”
  姜小牙點頭道:“多謝姑娘提醒,這樣和人打架。确實是頭一遭。”
  紅娘子又嬌笑一聲:“喲!倒是我的榮幸。”
  蕭湘嵐听他倆笑語晏晏,不知怎地,心頭竟冒起一股生平從沒嘗,的古怪滋味,剎那間卻又轉變為憤怒,暗忖:“大敵當前,還在那里恬無羞恥的和女人說笑,這個徒弟真不像話!”
  只見姜小牙和紅娘子兩人雖是初次相見,倒也配合得滿好,一個顧上,另一個就招呼下;:一個攻左,另一個就打右,只鬧得木無名手足無措。
  紅娘子笑道:“喂,我上輩子認識你嗎?怎么這樣天衣無縫?”
  姜小牙從沒听過一個女子這樣和自己說話,不禁靦腆,心中卻想:“人若真的有上輩子,我倒可能和蕭姑娘……不,師父,有些瓜葛,否則今生怎么會有此奇怪的緣份?”
  想著想著,臉上不由浮起一絲幸福的笑意。
  蕭湘嵐看在眼里,越發狂怒。
  “被那野女人挑逗兩句,本性就全都露出來了,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心頭念轉,場中的形勢卻起了大變化,“刀至尊”木無名漸漸摸熟了兩人路數,飛廉鋸齒大砍刀開始加重威力,漸將兩人里入刀圈之中。
  姜小牙、紅娘子只覺面前像是有座山慢慢塌倒下來似的,壓得做倆几乎喘不過气,手上運轉兵刃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蕭湘嵐衡情度勢,已知他倆絕對捱不過十招,偏偏自己又幫不上忙,只有乾著急的份儿,尋思道:“姜小牙用解手尖刀施展我的‘雨劍’絕學,到底吃虧,如果他手里有柄劍,可就好了。”
  卻似回應她心中的希冀,忽見星空一暗,一條鷹似的人影迅快絕倫的橫過眾人頭頂,喝了聲:“渾小子,接劍!”
  一抹烏光直奔姜小牙怀中。
  姜小牙無暇細思,伸手一撈將那東西楞住,卻是柄古色斑斕的寶劍。
  蕭湘嵐不由脫口惊呼:“我的‘皤虹’寶劍!”
  姜小牙心中一震,暗道:“果真是師父所用之劍?怎么竟會在此時出現?賜劍之人又是誰?”
  木無名听不見蕭湘嵐的惊嚷,雖不知這劍來歷,但已隱約察覺情況不妙,連忙虛晃一招迫退紅娘子,狠狠一記殺著猛攻姜小牙而來。
  姜小牙哪還有空思考,撇手丟掉尖刀,一翻腕,拔劍出鞘,只听一聲銀震玉擊的脆響直透云霄,彩虹般的七色光焰頓時在夜空中搭起一座長橋。
  紅娘子、木無名都不由眼睛一直,看得呆住了。
  “世間真有這等寶劍?”
飛廉鋸齒大豆腐

  蕭湘嵐見那擲劍之人轉瞬便登上絕壁頂端,不由暗感惊愕:“此人武功竟高到這种地步,莫非……”
  心中憶起一個人來,卻又覺得全無可能。
  “听說他早已死掉了……何況,我的劍怎會落到他手里?難道就是他把我和燕云煙的尸体埋起來的么?”
  不想“飄”赶過去,瞧清楚那人是誰,卻又擔心姜小牙安危,只一猶豫,那人已消失不見。
  但聞紅娘子笑道:“你有了這把劍,定可叫那‘刀至尊’連爬帶滾啦!”
  “只怕未必!”
  木無名拿定了速戰速決的策略,先把紅娘子放在一邊,狠狠一刀向姜小牙劈姜小牙兀自膽弱,閃身向后退避。
  紅娘子叫道:“怕他怎地?拿出真本領來!”
  姜小牙被她一激,立覺精神抖繳,長劍一展,“清明微雨行人斷魂”順勢而出,一點點細如牛毛的劍光宛若在天地之間拉起了一道帷幕。
  木無名知他寶劍鋒銳,早已著意戒備。
  不讓自己的兵刃和對方碰撞,但卻分不清他的劍勢究竟從何處來,稍一遲滯,兩刃已交,“當”的一聲輕響過后,木無名只覺手中一輕,忙躍退兩步,低頭看去,又厚又重的飛廉鋸齒大砍刀已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半截。
  紅娘子拍手笑道:“咦,木無名,你手里那是什么東西?飛廉鋸齒大豆腐?”
  木無名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輪流瞪著姜小牙、紅娘子,眼中都快噴出火來,終于厲吼一聲,掉頭奔入黑暗。
  紅娘子嘴里仍不饒人:“別跑嘛,豆腐還剩半塊,再拿來剁個爛碎,做盤麻婆豆腐讓大家痛快一下嘛!”
  半晌沒听得木無名回音,諒必已定遠了。
  姜小牙松下一口气。
  “這家伙好生凶惡!他當真是和花盛、葉殘齊名的高手?”
  紅娘子頗覺有趣的瞟了他一眼。
  “你這人很奇怪,江湖事半點都不懂,劍法偏又這么好……你使的是‘雨劍三十八招’,沒錯吧!”
  姜小牙眼望蕭湘嵐,不知如何做答。
  紅娘子緊接著道:“沒听說蕭湘嵐曾經收過徒弟,而且依她的脾气,就算要收徒弟,也不會收你這种土頭土腦的傻小子。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小牙悄聲道:“師父,這要怎么說啊?”
  蕭湘嵐沒好气的道:“你連偷尸体這等下三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撒個謊卻不會?”
  姜小牙苦笑著說:“唉,師父。還在算這筆舊帳?我也是逼不得已……”
  紅娘子見他一個人在那儿嘀嘀咕咕、鬼鬼祟祟,不禁皺眉道:“喂,你是不是白痴啊?跟鬼說話?”
不會說謊的男人

  有些人并不是不會說謊,但只要一見到女人嘴巴就打結儿,別提謊話,就連廢話都說不出口。
  紅娘子見他一臉為難的神色,倒也不愿強逼,搖了搖手道:“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了。蕭湘嵐那女人,脾性古怪得不得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姜小牙忙轉眼望向蕭湘嵐,只見她一張鬼臉气得都快綠了,紅娘子卻仍說個不停:“十五年前,武林盟主‘劍神’燕老爺子五十大壽那天,我也跟我爹一起去拜壽,那是我第一次碰見蕭湘嵐……”
  姜小牙惊訝的脫口而出:“原來你早就認識我師父了?”
  紅娘子一笑。
  “原來她真是你師父。”
  姜小牙楞了楞,暗忖:“可被她套出來了。”
  又听蕭湘嵐在耳邊冷哼:“笨死了!”
  越發無地自容。
  紅娘子又道:“那時她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我比她痴長二歲,她還要叫我大姐姐呢。”
  瞟了姜小牙一眼。
  “你呀,可要叫我大姑媽啦!”
  蕭湘嵐又哼一聲。
  “既是大姑媽就該有個大姑媽的樣子,這般眉來眼去的好生無禮!”
  姜小牙听她話中竟似隱藏著一絲酸意,腦中不禁一陣迷糊。
  “她在吃誰的醋?女人心,海底針!”
  紅娘子繼續喋喋不休:“我記得可清楚,那天蕭湘嵐跟著她爹一進燕府大門,燕老爺子的几個頑皮徒弟就圍了上去,以為這小姑娘好欺負;哪知她禁不起三言兩語就發起怒來,喝!可從沒見過脾气這么坏的姑娘家……”
  蕭湘嵐罵道:“我脾气坏?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可惜紅娘子听不見,續道:“只見她東一腳、西一拳,打得那些小子滿頭是包。燕老爺子的徒弟們一向仗著燕府聲勢顯赫,驕橫得不得了,一旦被個小姑娘修理得慘兮兮,當然臉上挂不住,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蠻牛一般亂沖亂撞,直想把她踏成肉餅,蕭湘嵐畢竟年紀還小,眼看著就要吃癟,卻見一個英气勃發的大后生赶了過來,喝止住師弟們的喧鬧,而且還一人給了一記大耳光……”
  姜小牙笑道:“這個大徒弟倒滿不賴!”
  蕭湘嵐不知為何,竟似非常不愿回憶起這一段,一忽儿飄到紅娘子耳邊大叫:“夠啦!別說了!”
  一忽儿又直勁扯著姜小牙。
  “我們走,沒什么好听的!”
  姜小牙這些天來暗戀“師父”,只一個“苦”字差可形容,但師父的過往卻一概不知;天可怜見,此刻居然碰到一個能把師父的經歷如數家珍的人儿,姜小牙豈肯經易放過?
  更何況,師父一經提起那“燕老爺子的大徒弟”便反應激烈,姜小牙當然更是好奇,完全不理會蕭湘嵐的拉扯,猛然追問:“他是誰?他后來跟我師父怎么了?“
  紅娘子輕笑一聲。
  “提起此人,你可站穩了別摔倒,他就是日后在成千累万的武林高手之中,排名第一的‘天抓’霍鷹!”
  “三角”万歲!
  姜小牙頓時如雷貫耳,渾身一顫。
  “師父的武功已高到這种程度,卻只才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天抓’霍鷹卻是何等人物?”
  即如紅娘子這般輕蔑世俗价值的奇女子,提到“霍鷹”之時,臉上也不由浮起一抹傾慕的光澤。
  “說起霍鷹的身世,也真夠悲慘,他還未足兩歲,滿門親族五十六口便被仇家屠戮殆盡,幸虧‘劍神’燕山青恰巧路過當地,把他給救了,并將他撫養長大,還傳給了他一身本領。在老爺子的眾多徒弟當中,他可謂出類拔萃,鶴立雞群,不但功夫最好,而且性格沉穩,智計過人,胸怀領袖群倫之才……”
  姜小牙怪道:“燕老爺子既稱‘劍神’,該當劍法高強才對嘛,怎會教他使飛抓呢?”
  紅娘子道:“飛抓卻不是跟燕老爺子學的,那是后來的事,誰都搞不清楚……燕老爺子确實只傳他劍法而已。”
  蕭湘嵐听到這里又焦躁起來,對准姜小牙耳孔大嚷:“走啦!別听她胡說八道!”
  姜小牙見她如此,反而越感興味,忙問:“我師父跟他怎么了?”
  紅娘子笑道:“那一刻,蕭湘嵐与霍鷹彼此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當然沒人知曉,但我也是女人,我可看得出來,蕭湘風的一顆芳心已牢牢系在霍鷹身上……“
  蕭湘嵐跳腳怒吼:“你亂講一气!你怎知我心里想些什么?”
  紅娘子歎了口气,又道:“但凄慘的是,他倆已注定了今生無緣……”
  “卻是為何?”
  “燕、蕭兩家乃是通家之好,蕭湘嵐還沒出生就已被許配給燕家的大少爺了。“
  “指腹為婚?”
  “沒錯。”
  紅娘子聳了聳肩,似在替霍鷹惋惜。
  “霍鷹只是養子,還能有啥想頭呢?”
  姜小牙心中也覺一陣失落。
  “原來師父早已是別人的老婆,夫家且貴為什么武林盟主,聲威顯赫,我這豈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么?”
  蕭湘嵐一旁只像個大火炮一般的快要爆炸開來。
  一邊跳腳,一邊亂罵:“紅娘子!你再亂講!你懂什么?姜小牙!你跟我走!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師父放在眼里?你再和那騷娘儿們說東道西,我一輩子都不理你!”
  言畢,轉身就“飄”。
  姜小牙見她神情至為恐怖,又怕她真的把自己給甩了,只得暫且放下追問之心,正想跟隨她离去,嘴里卻仍不免丟出了句:“唉,師父,我只是想說,燕家大少爺好福气……”
  紅娘子失笑道:“好什么福气?燕大少爺如果本領稍差,即使有一万條命也不夠她殺的!”
  姜小牙一听這話,又不由停步。
  “燕大少爺到底是誰?”
  紅娘子唉了一聲。
  “你還猜不出來?當然是‘風劍’燕云煙嘍!”
我也要做偷窺狂

  姜小牙再怎樣地想不到世上竟有這么奇怪的事情,驀然一楞之后,扭頭想要獲得蕭湘嵐的證實,卻發現她又不見了。
  “這可好,真把她給气跑了!”
  姜小牙茫然里足四望,一面尋思道:“看樣子,師父果真有非常傷心隱痛之事,我剛才卻還要問東問西,實在太不應該了。”
  紅娘子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好笑。
  “你這人毛病倒真不小,一會儿發呆,一會儿喃喃自語。我不管你啦,我要去找‘闖王’去啦。”
  掉頭就要走。
  姜小牙倏地惊醒,叫道:“你要找‘闖王’!你為何……要干嘛……”
  見她渾身紅衣,這才喚起記憶,猛拍一下腦袋。
  “莫非你就是新近加入闖軍的‘紅娘子’?”
  紅娘子笑道:“喲,我這么有名哪?”
  姜小牙躬身道:“小人乃‘闖王’麾下小卒,姓姜名小牙……”
  這回該紅娘子發楞了。
  “你這一身好本領,‘闖王’卻只讓你當個兵?”
  姜小牙靦腆道:“實因……‘闖王’并不知曉……”
  紅娘子曖昧笑道:“你和蕭湘嵐在搞些什么勾當,自是不便對人說起。”
  姜小牙暗忖:“看來她并不知師父已死,竟怀疑我和師父怎么樣了。”
  心中一急,卻編出了一番謊來:“我和師……蕭姑娘其實并沒什么,蕭姑娘還不一定認得我,只因五年前我在‘潼關’的一間客棧里當伙計,蕭姑娘恰好路過,住了几日,每夜練劍,被我躲在一旁偷看,才偷學了几招……”
  紅娘子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心底暗罵:“渾小子滿嘴鬼話,連個謊都不會撒,以為老娘這么好騙么?偷看几天就能偷看出一身好武功,那天下人可不都要去當偷窺狂了?”
  姜小牙還以為騙過了她,暗叫僥幸,忙道:“我帶你去見‘闖王’。”
蕭湘嵐的底細

  李自成、劉宗敏本已快睡著了,一見紅娘子到來,精神都為之一振。
  紅娘子道:“主公,李過已率領殘部退往‘黑水寨’,我家相公則在‘虎頭峪’收撫潰卒,預料傷亡情況并不嚴重,稍行整補,便可与曹變蛟再做決戰。”
  李自成看了姜小牙一眼,并不多語,只一逕點頭。
  “好,好。”
  翌日,天還沒亮,一行人便直奔“黑水寨”。
  將近正午來到一條小河邊上,劉宗敏一拍姜小牙肩膀,道:“走,咱們去弄點水來喝。”
  姜小牙接過革囊,走下河岸,劉宗敏跟在后面。
  姜小牙心中惦念蕭湘嵐,不知她還會不會回來,打從昨夜開始便一直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此刻下至河岸邊上站定,卻忘了自己要干嘛,歪頭想了半天。
  “哦,對了,拿水!”
  正蹲下去以革囊取水。
  卻猛然從河水的反影里,看見身后的劉宗敏悄悄拔出佩刀,一刀就朝自己頭上砍下。
  這一下事出意外,姜小牙縱然這些日子武功大進,卻也差點應變不及,險些被他削掉半個腦袋。
  “劉將軍,你干什么?”
  姜小牙俯身避過,斜刺里飛起一腿,正踢在劉宗敏持刀的手腕上。
  劉宗敏只覺手骨一陣劇痛。
  鋼刀飛起老高,掉入河中。
  姜小牙虎跳起身,早抓住劉宗敏肩頭。
  “你為什么要暗算我?”
  劉宗敏痛得齜牙咧嘴。
  “是……是‘闖王’的意思!”
  姜小牙腦中如遭雷擊,暈眩了老半天。
  “我拚死救他,他為何……”
  劉宗敏道:“我……我也不知……你自己去問他……”
  姜小牙當即扯著劉宗敏,同河岸上走回,兀自隔著一段距离,就听得李自成豺狼低沉咆哮也似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劉怀疑他是來臥底的,否則他怎會‘風劍’的拿手招數?燕云煙身為當朝二品武將,正是吾等死敵!”
  卻是在和紅娘子說話。
  姜小牙這可學了乖,先把劉宗敏按倒,自己也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
  又听紅娘子道:“你确定那是‘風劍’的招數?我可親眼看見他把‘雨劍三十八招’使得滾瓜爛熟。單就這一點來看,他就不可能和‘風劍’燕云煙有什么關系
  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同時身為‘風雨雙劍’的徒弟!”
  李自成道:“我也知這事儿透著古怪,他若來臥底,干嘛又把‘風起云涌’這一招露給我看?”
  “就是嘍。”
  紅娘子維護姜小牙的語气堅定。
  “主公,你并非技擊行家,看錯了也是有可能的。”
  李自成笑道:“什么‘風起云涌’,我根本看不懂,是他自己親口承認的。”
  “那就更沒道理了。”
  “老劉說這是虛虛實實,故意讓人摸不透。”
  姜小牙不禁狠狠瞪了劉宗敏一眼,一把拉起他,走上河岸,交談中的兩人立刻住嘴。
  李自成見姜小牙還好端端的活著,絲毫不覺意外,順口道:“老劉,馬喂飽了就上路吧。”
  姜小牙心中頓時雪亮,暗忖:“‘闖王’就算對我有所疑心,也不會恩將仇報;想殺死我,根本就是劉宗敏自做主張!”
  饒是如此,被人怀疑、平白蒙受冤屈的滋味實在難受,姜小牙只覺一陣委屈襲上心頭,差點像個大孩子一樣的放聲哭出來。
  紅娘子見他這副可怜模樣,早已了然七、八分,忙道:“姜小牙,你剛才干嘛去了?”
  姜小牙听她語气溫柔,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像跟媽媽告狀也似的一指劉宗敏。
  “他想殺我!”
  李自成一雙慘綠色的鷹眼驀然閃出令人戰栗的殺气。
  “劉宗敏!你什么意思?”
  劉宗敏無可抵賴,“咕咚”一聲跪倒,哀聲道:“我……我真的以為他是‘風劍’燕云煙派來臥底的奸細……殺他當然是以免后患無窮……”
  紅娘子冷笑道:“你認得燕云煙么?你識得出‘風劍三十七式’么?”
  劉宗敏冷汗涔涔而下,不停搖頭。
  紅娘子越發厲聲:“那你怎么可以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不分青紅皂白,就想把救了主公一命的大功臣殺死?”
  劉宗敏只有叩首不迭的份儿,連聲道:“老劉錯了……老劉錯了……”
  李自成面色稍霽,緩緩道:“紅娘子剛才對我說得清楚,姜小牙兄弟是蕭湘嵐的徒弟,你懂吧?”
  一眼望見姜小牙背上的“皤虹”寶劍,再無疑慮。
  “你看看,那是什么東西?”
  劉宗敏這才瞧清那威鎮群雄的標志,忙不迭又轉向姜小牙磕頭。
  “老劉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您老是‘雨劍’蕭大師傅的高足!”
  姜小牙的腦海里又一陣迷糊。
  “怎么?師父竟是闖軍中的大人物?連劉宗敏、‘闖王’本人都對她這樣敬畏有加?”
  紅娘子又以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知和誰說話的喃喃自語:“蕭湘嵐可是‘闖王’的劍術老師哩。”
  姜小牙心中豁然開朗。
  “原來燕云煙是‘大明’之臣,師父卻是‘闖王’的親信,難怪他倆勢不兩立,那夜拚了個同歸于盡;但……听紅娘子剛才說,他倆本該是夫妻才對啊?這又在搞什么鬼!”
  卻聞李自成向自己問道:“蕭師傅哪里去了?這么多天不見蹤影?”
  姜小牙搔了搔頭皮,不知如何作答。
  但見紅娘子轉動眼珠,向劉宗敏道:“好啦,你別當磕頭虫啦,起來吧!”
  劉宗敏乖乖站起。
  眼中透出誰都沒能看見的怨毒之色。
  紅娘子又轉向李自成道:“主公,剛剛想起一事蹊蹺,斑鳩羅老禿驢、‘風劍’燕云煙、‘刀至尊’木無名都非沙場上的戰將,如今卻巴巴的跑來這里干嘛?顯然有更大的陰謀在內李自成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這几個人确實來得莫名其妙。”
  “不如這樣,”紅娘子沉吟了一會儿。
  “主公,您和劉將軍繼續向‘黑水寨’進發,我呢,就和姜兄弟回頭,摸入官軍營寨,探听一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李自成擊掌道:“如此甚好。就這么辦。”
  狠瞪劉宗敏一眼,喝道:“走吧,還想亂殺人么?”
  劉宗敏苦著一張臉,追隨李自成馬后而去,卻仍不忘朝向姜小牙批出一詞“你死我活”的眼神。
  紅娘子見他倆去遠了,方才笑道:“姜小牙,今日終于懂得人心的險惡了吧?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像你這般終日懵懵懂懂的,被人殺上一百次,都還算是活該哩!”
  姜小牙感激涕零。
  “今天若非大姑媽相助,我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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