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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戰火初燃


  華天虹目凝神光,朝那力敵八名金刀親衛之人望去,只見他足踏草履,身穿粗布短衣,面目黝黑,皺紋重疊,滿臉風霜之色,一部茂密的花白胡須,隨著身形飄拂,洒滿胸前。此入空著雙手,力戰八柄金刀,招招都是硬搶硬奪,手法奇幻,凌厲絕倫,八人聯手所布下的重重刀幕,竟有抵擋不住之勢!
  華天虹看了數招,暗忖:難怪任玄”為是娘到了,這老者的武功,是我所見最高強的。
  忽見那老音身軀一側,雙掌猛然一分。一陣金鐵震響,那老者的兩股掌力,撞在身前四人的金刀之上,震得那四人一邊兩個,猛向兩側摔去。
  那老者身法好快,瞬眼之下,人已仲到四名金刀親衛之前。
  但听那四人齊聲一喝,刀光電閃,齊齊劈了出去。
  這金刀親衛全是風云會下千中選一的良材,由任玄親手調教而成。列入金刀親衛之人,全部改習任玄的內功心法,除了練拳腳兵刃、內功刀法外并習陣戰之術,無論聯手拒敵或是各自為戰,皆非等閒人物可敵。
  那四人聯臂一刀,將老者來勢一擋,先頭被震開的四人頓時追了上來。展眼之間,又是四前四后,將老者夾在中間,激斗起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老者雖勇,闖了三關,尚有六關在后,何況正主子尚未動手,未免不智。轉念之下,他移目朝任玄望去,神色之風故意露出譏笑之色,對這以多對少的打法,似乎感到可笑。
  任玄雙眉一揚,低聲一笑,突然縱聲喝道:“住手!”他緩步走了過去。
  那些擋在路中的金刀親衛紛紛讓道,交戰之人也停下手來。任玄走到那老者身前,拂須一笑,道:“華大管家,十年不見,可還認識任玄?”
  那老者目光一抬,朝任玄打量一眼,道:“閣下記得華云,華云怎能忘了閣下?”他游目四顧,道:“我家小主人……”
  言猶未了,目光忽然落在華天虹身上,身子猛地一顫。
  這廊下挂的羊角風燈,光線不太明亮,華天虹未曾認出老者是誰。但听任玄稱作華大管家,他心頭不覺一動,再听老者自稱華云,才陡然記起,他是自家的三世老仆。華天虹不禁眼匡一熱,疾步走上前去,叫道:“華云,我是星官。”
  華天虹小名叫做星儿,昔日在落霞山庄時,家中的仆婦全都呼為“星官”,那華云聞言之下,張大雙目,朝他臉上瞪視一眼,倏地雙膝一屈,跪落在地,喊道:“小官人,老奴尋得好苦!”他雙目大睜,望住華天虹一瞬不瞬,剎那之間,涕淚滂淪,痛哭起來!
  華天虹熱淚盈眶,伸手扶住,道:“你起來講話。”
  華云道:“主母呢?”
  他老淚縱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華天虹伸手一扶,未曾扶起,道:“娘在關外,此間不是談話之處,你先起來。”
  華云立起身來,重向華天虹臉上瞪視一眼,抬起衣袖,一抹淚痕,道:“小官人,咱們走!”
  華天虹點了點頭,暗忖:秦大哥神志昏迷,長日不醒,時間久了,定然傷到身体,不管他給是不給,我總得開口索取。
  轉念間,他朝任玄雙手一拱,道:“在下斗膽,向任當家的討一樣東西。”
  任玄淡淡一笑,道:“想是秦玉龍的解藥。”
  華天虹點頭道:“秦玉龍初涉江湖,与人無許,任當家的是雄据一方,逐鹿天下的英雄,与他為難,有何好處?”
  忽听諸元极冷冷說道:“華公子,人是由諸某手中奪去的,解藥也該向諸某索取才對。”
  華天虹將手一擺,道:“二當家的差矣,風云會內,二當家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間尊榮也差不多了。先父在日,享譽武林,得同道景仰,也當得‘英雄’兩字,輪至!在下,只想將先人未了恩怨,各自作一了斷,至于爭強斗胜,搏召;浮名,在下是沒有心腸
  鍺元极敞聲一笑,道:“華公子言下之意,是無事不与人動手,是吧?”
  華天虹沉聲道:“不錯!在下不愿妄動干戈,若是道義同所迫,哪怕拋頭瀝血,殺身不顧,二當家的如肯高抬貴手,在下討看解藥就走,若是定要一分高下,在下以解藥到手為止,不管武功胜負如何。”他言外之意,是不動手則已,動手就是不死不休,拼命到底。
  忽听任玄哈哈一笑,道:“二弟,華公子講得未始不對,論到武功,他未必是你的敵手,你未必是為兄的敵手。華大俠若是在世,為兄也未必是他的敵手。當今之世,以成敗論英雄,一招一式之爭,實也大可不必。”
  說罷之后,他由怀中摸出一粒蜡封的藥丸,遞到華天虹手中。
  華天虹接過藥九,道:“任當家的寬宏大量,在下万分感激。今日我主仆重逢,各人有話要講,冒犯之處,改日再來須罪。”
  任玄低聲一笑,道:“華公子這就不對了!”
  華大虹濃眉一軒,道:“任當家的指教。”
  任玄道:“殺父之仇,豈可不報?眼下時机來臨,華公子急急求去,豈是人子之道?”華天虹心中一凜,暗忖:風云會必想懲治通天教,彼等不知娘的內功未愈,因而想將我扯上。
  那扑滅群邪、重整武林的愿望,如影隨形,時時索系在他的心上,此刻得知兩派之間爭端已起,縱然要他离去他也不愿,何況牽涉到殺父之仇?
  他心念電轉,霎時作了決定,將那藥丸交給華云,道:“送到東市興隆客店,交給一位蒼髯客前輩。”
  華云接過藥九,道:“老奴剛由那邊赶來,這解藥稍遲送去。”
  華天虹知道他不愿离開自己,道:“早服早好,你只管放心,要我性命的人雖有,日子尚還未到。”
  華云微微一怔,身形一轉,縱身而去,晃眼之下,蹤影不見。
  華天虹瞧他身形之快,几至目力難見的境界,不禁暗暗欣慰,諸元极等人臉上,亦皆神色一變,只有任玄一人,看似無動于衷的樣子。
  頓了一頓,任玄朝常杰等做了一個手勢,又是五人躬身一禮,轉身疾步走去。
  華天虹心中大疑,道:“那通天教主遠在臨安,任當家的言道在下報殺父之仇的時机已臨,不知真意何在?”
  任玄淡淡一笑,轉身走去,道:“風云會業已揮軍南下,得蒙華公子同行,實深榮幸。”
  華天虹暗暗心惊,忖道:這事好生突兀,不聲不響,大戰便已肇始。
  此事委實來得突然,他感到茫無頭緒,許久工夫,無法定下神來。
  眾人再次走入精舍,入席坐定,任玄敞聲一笑,道:“此去臨安,尚有數日途程,咱們子時動身,華公子請進飲食,以免途中饑餓。”
  華天虹微微一笑、低下頭來自進飲食,趁此時刻,細想目下的處境和應付的方針。
  他暗暗想道:那通天教主或許是殺父仇人之一,卻絕非唯一的一個,父仇誓在必報,卻不能魯莽行事,致為任玄利用,去作他的前驅。若能利用風云會与通天教的戰端,挑激彼等火并,引致三派自相殘殺,那才是上上之計。
  轉念之下,他抬頭說道:“久聞‘江湖三大’勢均力敵,貴會全軍出擊,孤注一擲,倘若一戰不捷,豈非大傷元气,自搖根本,令神旗幫從而坐大,獨享漁人之利?”
  任玄柑掌笑道:“華公子所言甚是,此戰若是不胜,風云會非但要元气大傷,根本動搖,甚或一撅不振,更有土崩瓦解之虞!”
  華天虹瞧他意態甚為輕松,知道此中尚有內幕,當下說道:“事關貴會的根本,非私人仇隙可比,任當家的諒必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了?”
  只見任玄莞爾一笑,道:“華公子聰明練達,洞識世情,任玄佩服得很。”
  華天虹見他支吾其詞,知道多說無益,當下飲酒進食,不再講話。
  須臾,華云疾步走了進來,立在華天虹身旁,道:“小官人,藥丸已交給蒼髯客了。”
  華天虹暗暗想:我華家業已式微:這主仆之名雖不必廢,家規卻不必講了。
  他心念一轉,朝席上的空位一指,道:“咱們今夜還要赶路,你快坐下吃飯。”
  這華云原來是落霞山庄的管家,當年華元肯馳騁武林時,華云偶然也在江湖上露面,他的武功,未必在任玄之下。華天虹要他坐下,風云會的人倒也無話可說,無人有不滿的表示。
  但見華云把頭一搖,道:“我不餓。”他忽然又道:“我到那邊去吃。”
  下首桌上的十人已先后离去,華云走了過去,匆匆吃罷,重又來至華天虹身后立定。
  俄頃,諸元极离座而起,道:“大哥,兄弟等也動身了。”
  任玄點頭道:“謹記原議,分道而行,彼此呼應,在鎮江取齊,候我抵達。”
  諸元极低暗一聲,轉身走去,華天虹移目望去,但見眾人魚貫出門,霎時廳內空空,僅剩任玄、查掙及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青衣男子三人。
  任玄似是難抑心頭的激奮,他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噓了一口長气,敞聲笑道:“北俱大會之后,江湖上沉寂如死,悠悠十年,今日才有一點生气,風云際會,我武維揚,且看天乙賊盜的嘴臉變是不變?”
  他擲杯而起,哈哈一笑,道:“華老弟,咱們也動身了!”
  華天虹离座而起,暗忖:原來都是不甘寂寞之輩,隱忍下動,只為時机未到而已!
  凡入走出精舍,來至回廊,只見喬廣与手下二人候在廊下,一旁備有七八匹高頭駿馬,那四十名金刀親衛,業已不聲不響,走得一個不剩。
  眾人登鞍上馬,任玄仰首星空,瞻望一望,面龐一轉,移目朝華天虹望去,顧盼生姿,逸興欲飛,大有震天長嘯之意。
  華天虹行若無事,雙手一拱,道:“任當家的請!”
  他這一份從容不迫、穩若泰山的功夫,乃是父母的遺傳、顯赫的家世、華夫人的十年教誨所至,也由于他自己几番生死、歷經險阻的經驗等許多因素孕育而成,任玄固是暗暗心折,老仆華云瞧在眼中,也感到無限欣慰。
  只听蹄聲得得,任玄一馬當先,沖出了大門,八臂修羅查掙居次,那背插金背大環刀的男子第三,華天虹第四,華云殿后,五騎馬馳過長街,展眼出了北門。
  五騎馬馳過之后,街頭的屋檐之下,霎時閃出了六七條人影,這些人似乎全不掩蔽身形,有的奔向城西,有的奔向城南,有的墜在馬后,有的登上城垛。
  華天虹見馬出北門,心頭方自一怔,任玄業已帶轉馬頭,折而東行。
  星光之下,五騎馬繞城一轉,不過頓飯工夫,便來至南門城外,踏上了南下淮陰的官道。一路疾馳,天亮時在道旁一個小鎮上打尖歇馬,華天虹問任玄道:“任當家的,此行是明張旗鼓,或是出其不意,突施襲擊?”
  任玄道:“江南是繁盛之區,凡屬通都大邑,皆有通天教的分壇,大軍一動,行蹤已難隱秘,咱們既不明鑼張鼓,亦不隱跡潛蹤,只須在七月初三赶到鎮江,天乙賊道縱然得訊稍早,亦難以布置周密。”
  華天虹業已看出,此事內情复雜,不僅是任玄等數十人的事,多半与神旗幫也有關連,但知多問無益,當下抱定靜以待變的宗旨,不再言語。
  但听任玄問道:“華老弟‘跑毒’,有一定的時刻么?”
  華天虹道:“約在午時。”
  任玄略一沉吟,道:“咱們未時抵達高家鎮,就在彼處歇馬。”
  華天虹道:“別因在下耽誤了任當家的行程。”
  任玄微微一笑,道:“千里興師,理當按站而行,否則彼逸我勞,徒招敗績。”
  日出之后,五人繼續登程,赶到中午,華天虹体內蓮毒發作,當即躍下馬背,徒步奔馳。
  他愈跑愈快,展眼越過馬頭,逸出了數百丈遠,華云不愿离開他的左右,也棄馬奔馳,跑在他的身旁,憂形于色道:“小官入,如果抵受不住,待老奴閉住你的穴道,背負著你。”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道:這閉住穴道的辦法,倒還未曾試過,搖頭道:“讓我一人跑,你退回馬上。”
  華云道:“我跑得動。”
  時值褥暑,烈日當空,華天虹不忍他陪著自己受罪,眉頭一蹙,道:“人心險惡,咱們時時有遭人攻襲之虞,你不保存体力,一旦有事,咱們豈不束手待斃,任人宰割?”
  華云猶豫道:“小官人步行,老奴在鞍上坐不住。”
  華天虹感激不已,眼眶熱辣辣的,但卻臉色一沉,佯怒道:“爹爹死了,娘又不在此處,你當然不听我的話了!”
  華云聞言,猛然一剎腳步,急道:“老奴……”話未講出,華天虹早似風馳電掣,瞬眼沖出了數十丈遠。
  一會,任玄等赶到,華云飄身上馬,帶住華天虹坐騎的緩繩,隨后赶去,華天虹跑了一程,掉頭奔了回來,一來一往,霎時交錯而過,越發顯得疾逾釩風,快速惊人!
  午未未初,几人抵達高家鎮,馬足未停,小鎮南端蹄聲雷動,正是二十名金刀親衛离鎮啟程。
  這鎮甸雖小,因是南北往來的通道,鎮上倒有大小五家客棧,凡人落店歇息,約好夜間登程。
  華天虹渾身汗濕,落店之后,吩咐店伙打水洗澡。那五匹馬上全部附有馬包,華云見每個包中盛有一個水壺和几錠金銀,于是將馬包帶在身旁,取出一錠銀子交給店伙,道:“看清咱們少爺的身量,買一套上好的衣履,要藍綢長衫、黃絲絛、黃緞子粉底靴,如果現成不合身,赶緊做,日落之前赶齊,另外替我帶一。套衣履,是褐色的就成。”那店伙接過了銀子,看清兩人身材,轉身而去。
  華云又道:“少爺的褲褂先買來。”
  那店伙應道“小的曉得。”
  華天虹笑道:“干嘛那么講究,藍綢長衫、黃絲絛……”
  華云道:“大爺在世之日,多半是如此打扮。”
  華天虹腦中泛起父親的影子,一陣酸楚襲上心頭,即忙定一定神,強顏笑道:“你的武功也登峰造极了,諒那几個絕頂人物,也強不過你多少。”
  華云眼眶一紅,道:“小官人忘了,老奴的武功是老太爺親自教的,大爺學武之時,老奴也跟著學習。——
  華天虹見他該然欲位,急忙道:“娘就不喜歡我哭,眼下是闖蕩江湖的時候,你別惹我傷心。”
  華云急忙拭干眼淚,道:“我主母怎么到了關外,又怎么讓小官人獨自出來飄泊的?”
  華天虹目光轉動,朝左面牆壁一瞟,笑道:“我出來玩耍,娘正在四處尋找。”
  華云不知他講的是真是假,道:“唉!小官人也真是,遍地都是仇家,怎能到處亂闖?”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這些年來,你是怎樣過的?”
  華云道:“北俱大會之后,主母匆匆赶回庄內,命老奴將庄中的下人送至東海安置,老奴不愿离開小官人,又不知主母將小官人藏在何處——”他語言一頓,自言自語道:“主母的脾气,小官人是知道的。”
  華天虹笑道:“娘不比爹爹好講話,我就不敢違拗她老人家。”
  華云道:“誰敢違拗主母?那時情勢緊急,主母又身帶重傷,老奴不知小官人怎樣,心頭實在不滿主母的吩咐。”
  華天虹笑道:“娘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華云似是不以為然,道:“雖然有理,也是不妥,華家只有小官人這點骨血,老奴粗通武藝,不与小官人一起,反而遠去東海,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要知華云是華家的人,華天虹是華氏一門的主人,主母卻是外來人,在他的心目中,小主人是屬于華氏全家的,其身份較丰母更為尊榮。這是當時人一般看法,華云自然山不例外。
  華天虹瞧他有滿腹委曲,心內雖然感動,因是母親的決定,也不知如何解說,見店伙送進洗澡水來,他趁机打岔道:“我先洗澡,洗完澡吃飯。”
  華云吩咐店伙准備飲食,掩上房門,又來侍候華天虹寬衣。
  華天虹道:“你坐下,我自己來。”他脫下衣衫,問道:“后來呢?你一直留在東海?”
  華云退至一旁坐下,道:“主母吩咐,命我練成‘少陽罡气’,然后回返中原,尋找小官人團聚。老奴無可奈何,只好帶了家中男女五口去往東海。想那‘少陽罡气’難練得很,我又不比大爺,大爺二十六歲未滿,已將罡气練成,我時練時輟,始終走不上路,到了東海,實是悲痛得很,既哭大爺,又念著小官人,迫不得已,只有朝夕苦練,沒想到七八年功夫,竟將罡气練成了。”
  華天虹心頭激動异常,含笑道:“勉強練武,那确是苦事,好在練成了,气力也不曾白費。”
  華云道:“我功夫一成,立即奔回中原,哪知踏遍南北,訪盡了大爺的故交,始終找不到小官人的下落,這三四年,老奴可苦死了!”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道:“爹爹的故交舊識,是些何等樣人?”
  華云搖了搖頭,喟然道:“武功高的人都物故了,家中剩些老弱婦孺,也有少數活著的,卻都行蹤不明,不知隱到哪儿去了?”
  華天虹听后感歎不已,一會店伙送來內衣靴襪,華天虹浴罷,主仆兩人在房中用膳,談了一些家庭瑣事,華云逼著他上床睡眠,自己就在門口邊的椅上打坐。
  傍晚,華天虹一覺醒來、衣履業已齊備,華云眼侍他穿好,前后左右看個不停。
  華天虹笑道:“我長得像爹爹么?”
  華云朝他臉上端詳半晌,道:“身架面型都像,眉毛濃些,眼睛鼻子也像,口与下顎倒像主母。”
  華天虹笑道:“我的性子像誰?”
  華云想了一想,道:“大爺和善,主母嚴謹,官人幼時淘气,看來是像大爺,如今就不知像誰了。”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處身亂世,還是像娘的好。”
  用過飯食,天已黑暗,主仆二人在房中飲茶談天,華云忽然低聲道:“小官人,我早已探听明白,北俱會最后一場混戰,通天教的天乙妖道,風云會的燕山一怪和龍門雙煞,還有一個叫做周一狂的老賊,五個賊胚圍攻大爺一人。”
  華天虹點頭道:“隔壁有耳。”
  華云悄聲道:“一幫一會一教的三個賊頭,全是卑鄙無恥,不守信義,不重然諾的東西。咱們單獨去殺天乙賊道為大爺報仇,与任玄老儿攪在一起,必然沒有好處。”
  華天虹低聲說道:“咱們不單是報仇,還得設法將通天教和一幫一會統統鏟掉。”
  華云惶然道:“那怎么辦得到?”
  華天虹道:“見机行事,慢慢來。任玄的儿子死在我的手下,他遲早會向我下手,咱們隨時留神就是。”
  華云愁眉不展,道:“最好早點尋得主母,想個根本的解決辦法。”
  華天虹悄聲道:“娘露不得面,她老人家內傷未愈,露面之后,咱們更危險了。”
  忽听門外有人走動,華云起身問道:“誰?”他開門一看,原來是汪玄那親衛首領。
  此人姓左名文魁,正是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的首領。他這時走到門前,道:“敝當家的有請華公子啟程。”
  華大虹點了點頭,走出房外。華云提起馬包隨后,任玄与查缽相繼走出,左文魁付了店錢,五騎馬繼續上道,漏夜兼程,往南杆大。
  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總在任玄前頭一站,每日落店時必能見到彼等啟程。諸元极等有的在前,有的另抄小道,自曹州分散后,一直未曾再見。
  這日中午,華天虹体內的蓮毒發作,又在道上狂奔。他跑了一程,折而回頭,奔了几里,反身又向几人追去。
  突然間,道上出現一個披發的頭陀,銀發銀髯,看來已有六七十歲,膚色白哲,眉清目秀,貌相十分清奇。
  這老頭陀身穿一件纖塵不染的白麻僧袍,手拄一根爛銀打造、粗如鵝卵的月牙長鏟,項上挂一串白色念珠,額上帶一個束發銀箍,襯上銀發銀須,驕陽之下,混身上下銀光燦爛,恍若天上神仙,煞是好看!
  華天虹在這道上往复跑了三趟,見他突然出現,心頭不覺一怔,未及轉念,人已奔到近處。
  那老者与他對面行來,見他奔到面前,似欲擦身而過,忽將月牙銀鏟一橫,道:“小施主留步。”
  華天虹吃了一惊,銀光一晃,鏟頭業已橫在胸前。他剎腳不住;百忙中抬手一抓,順勢椎了出去。
  只見白影一閃,那老頭陀繞著華天虹盤旋了一匝,月牙銀鏟依然橫在華天虹胸前。
  華天虹駭了一跳,暗忖:好古怪的身法!他閃退二步,道:“請大師父讓路!”
  那老頭陀道:“音你急躁不安,想必是十分難受!”
  華天虹道:“在下身蘊奇毒,苦楚万分!”
  那老頭陀雙眉一動,道:“跑動之時便能減輕苦楚么?”
  華天虹無心講話,道:“大師父講得不錯……”他身形一閃,拔腿奔去。
  只听那老頭陀喝道:“豎于無禮!”他月牙銀鏟一揮,兜頭擊了下去。
  華天虹暗道:這行者有意生事,我且試試他的本領。
  耳听惊風壓頂,他立即身形一旋,一掌望空劈來,道:“大師父,得罪了!”
  噗的一聲,華天虹一掌拍在鏟頭之上,擊得月牙銀鏟掉頭一揚,飛起四五尺高。
  兩人同是手臂發麻,同時暗惊對方的勁力,只听齊聲一喝。展眼激斗起來。
  相斗未久,華天虹忽感老頭陀鏟上的壓力奇重無比,而且有增無減。一忽工夫,四外勁力如山,隨著老頭陀月牙銀鏟的揮動,似浪潮一般,一陣一陣,洶涌而下。
  華天虹雙目被那縱橫四射的銀光刺得眼花鐐亂,看看招架不住,不覺激起了好胜之心,大喝一聲,揮掌猛擊過去!
  那老頭陀看他已處劣勢,掌上的威力突然倍增,不禁雙眉一挑,道:“老僧要下手殺人了,你若抵擋不住,早點開口告饒。”
  華天虹暗想:這行者好似圖畫中的人儿,怎么也不像坏人。他縱聲問道:“大師父上下如何稱呼?”
  只听老頭陀說道:“小孩子,你的方寸倒是不亂。”他鏟鏟如排山倒海,疾攻不已。
  華天虹竭力抵御,道:“在下未曾冒犯大師父,大師父苦苦相逼,意欲何為?”
  那老頭陀道:“老僧化緣。”
  華天虹暗暗忖道:出家人化緣,哪有這等化法?轉念之下,他揚聲問道:“大師父不似苦行人,未知化什么緣?”
  只听那老頭陀道:“老僧就要化你,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若知机,立即隨老僧而去。”
  華天虹濃眉一蹩,道:“大師父禪机深奧,小子年輕,難以識透。”
  說話中,頭陀鏟上的壓力稍減,華天虹剛剛能夠擋住。
  但听那老頭陀道:“由此向南,即是無邊苦海,你若不即時回頭,便要沉淪于苦海之內,縱然慈航大士到來,也無法渡你上岸,老僧說得淺顯明白,你難道當真不懂?”
  華天虹聰明穎悟,智慧過人,早已听出老頭陀言中之意,知道他是告訴自己,此去臨安,卷入江湖“三大”的爭斗之內,好似沉淪苦海一般,要自己即時回頭,不要沾惹這場是非。
  他心頭雖然明白,卻難以听其勸喻。想了一想,慨然說道:“多謝大師一片善心,小子早在先人墓前,許過宏愿,縱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要完成先人的遺志。”
  老頭陀道:“天意已定,你空留遺恨,完成不了什么。”
  華天虹毅然道:“天心難量,誰知天意如何?小子有進無退,死而后己!”
  那老頭陀似是倏地震怒,沉聲道:“你剛愎自用,不听勸說,老僧也不与你多講。你我傾力一戰,老僧獲胜,你隨我而去。你若胜了,老僧將殘年奉獻給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永遠追隨著你。”
  華大虹怦然心動,情知老頭陀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因此不敢開口答腔,但卻攝定心神,默然下語,傾力搏斗,企圖僥幸獲得胜利。
  展眼間,戰況突趨激烈,強猛的掌風呼嘯震耳,那柄爛銀月牙鏟惊芒暴漲,恍若重重銀光亂閃的密幕,將華天虹緊緊裹在其中。
  須臾,華天虹沉重的喘息聲透了出來。
  驀地,華云惊怒交迸的聲‘音傳來,喝道:“什么人?赶緊住手!”
  聲音初起,人在數百丈外,最后一個“手”字未出,人已飛馳而到,騰起丈許,猛地朝銀芒影中扑下。
  華天虹急聲喝道:“休要鹵莽!”
  華云受盡熬煎,苦了十一二年,好不容易見到小主人安然無恙,長成了一個大人,哪里肯讓他再冒風險?人未扑下,雙掌業已運起“少陽罡气”,直向那柄絢麗奪目的月牙銀鏟抓去。
  但听暴喝之聲發自華云口中,一陣龍吟之聲隨之而起,一聲輕響過處,那老頭陀曳起一道銀芒,如流星飛瀉一般,瞬眼射出數百丈外,投北而去。
  華天虹目搖神駭,定了定神,朝華云問道:“怎么樣?沒有受傷吧!”
  華云左手扶著有掌,揉了一揉,搖頭道:“幸未受傷,老頭陀好厲害!”
  華天虹拿住他的手掌望了一望,道:“我瞧他來意不惡,他不肯通報姓名,不知是否北淇會上的舊人?”
  華云沉吟道:“這老頭陀打扮特殊,若是知名之士,誰也不會忘記,我想不起來,几時曾有這么一號人物。”
  華天虹道:“也許是新近才改裝打扮的吧!”
  華云點了點頭,忽然說道:“前面出了事,通天教的雜毛,攔擊任玄和查掙。”
  華天虹雙眉一聳,道:“對方有几人?咱們快去瞧瞧。”
  華云伸手拉拉他的膀臂,道:“通天教是三個老道,一個女子,他們還有一時好打,小官人慢點上去。”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想赶去瞧瞧熱鬧。”
  華云走得慢吞吞的,道:“沒有什么好瞧,通天教的三個老道是五音道人、青虛子、紅葉道人,女的叫做玉鼎夫人。”
  華天虹笑道:“那玉鼎夫人為人很不錯,我和她頗為投契,稱她做姐姐哩!”
  華云口齒一呆。道:“小官人干嘛与那种女人交往,主母得知可不得了!”
  華天虹將頭一搖,肅然道:“能夠交往的人我部交往,江湖三派中的人大多,咱們打不完,殺不盡,若能勸改几個,那是非常好的事。”
  華云道:“小官人做事,既不像大爺,又下似主母,真是令人擔心。”
  華天虹莞爾一笑,道:“他們四對二,玉鼎夫人那雪儿也是個厲害角色,你說往玄如何?”
  華云道:“任玄倒不要緊,打不贏時,逃是逃得掉的,查鋅新傷未愈,只伯難以逃命。”
  華天虹暗暗忖道:我若赶去,該助何方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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