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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古寺老憎


  大地春回,關外五雄所屬的牧場上靜悄悄的,五位在主,再加上個洛水醫隱,早于前兩日即啟程遠赴南方,去作那打救古義秋之工作。
  “的得!的得!”
  兩騎蹄聲傳來,在這遼闊而清靜的原野上听來格外分明——
  那“挂月峰”下的交叉中中,朝左朝右望去,俱是路茫茫遙遙無盡。但見遠途煙塵起,卻不知令多少人望斷心眼。這兩騎緩緩來至交叉口,停了下來——
  “君哥!”郭蓮的聲音嬌弱的呼道:“你可得快些回來,別令我在家久候啊!”
  憶君索然無語,初陽下對影而立,久久他才感傷地說道:“我會盡快回來的,只要不平生波折的話。蓮妹,你自己也得珍重了,我傳給你的內心法可得時時練習不輟,這樣將來對你碑益必甚大!”
  郭蓮點點頭,原來趁著數日空閒之際,憶君已將玄机子北派的內功心法,偷偷傳給了郭蓮。
  “君哥!”郭蓮幽幽的呼喚著,下面卻沒有言語。憶君有些心酸,這月來他倆的感情已增進到不可分离的地步。他知道郭蓮必是不舍速离自己,而他自己又何嘗愿意呢?
  但一想到父兄之身未還,天下武林之仇未報,他又不得不狠下心腸,暫時拋棄這如花美貌的未婚妻。
  “我會一直等候你,不論發生什么事情!”郭蓮含著辛酸的微笑道:“但愿有朝一日…”
  憶君接下去,說道:“但愿有一朝一日,當你复明后,我倆整日游山玩水,渡那無比逍遙自在的時光,是嗎?”兩人都笑了。
  “蓮妹,這是昔年師父贈我的紀念物品,今日就轉贈給了你吧!你摸著他就當是摸著我!”憶君說完,從怀中拿出一個漢玉佩,這正是十年前五鳳霞送給他的信物,看著它,憶君不禁又回憶起往昔的情景。
  郭蓮摩姿著漢王佩上的四個字——“祥云瑞霞”,心中突然升起∼种幸福的征兆,久久不語。
  憶君抬頭看看天色,從大清早兩人從庄內出來,停停行行,行行停停,足足耽擱了兩個時辰。
  “好了!我得走了!”憶君硬起心腸說道:“再見,蓮妹,我會很快回來的!”
  郭蓮听得蹄聲乍起,逐漸遠去,晶瑩的淚珠已從她無色的大眸子中流出,雖然她明知這一別离僅不過短短的歲月,然而這也是漫長的數月啊!
  XXX
  洛南城南的大道上,故都的繁華,到處留下令人感歎的名胜古跡毀坏的垣城,尚看得出已往的高度文化水准。
  一匹黃色健騎,在那通往江南的大道上漫天目的騎著,快速細巧的步伐,像是明朗有力的節拍,不斷的敲擊著大地,春寒料峭,行人尚是稀少,更顯出這一騎的奇特——
  “憶君啊!憶君!”這馬上騎士自言自語道:“別老是想著那些俗事吧!”說完長長吸了口气,都不足以使享受這清新的空气般
  一路行來,憶君除了郭蓮外心中了無牽挂。這日已通過了洛陽,正往安微進發,沿途的如晝風光,都不足以使他留戀——
  長日的孤獨不禁使得他心中有一絲煩悶——
  突然身后一陣馬鈴叮當,憶君不禁回頭一望,心中自問:“還有XXX何人如此早法?”
  放眼望去.只見一騎從后輕快的奔來,馬上騎著云白的輕裘,那馬也是通体素白,連一報雜毛也找不出來。
  憶君終生与馬牛為伍,眼力自是不凡,看著由衷地贊了聲:“好馬!”心中更存著欲瞧瞧那馬上客模樣如何。
  那白衣人騎士也恁地奇怪,剛才很快的策馬前進,到了億君身后十丈,又將坐騎放慢下來,緩緩跟在憶君身后。
  憶君此刻一身白衣,面上也未曾化裝,一直保持著原來本面目
  “咦!奇怪廣憶君見那人一直未上前來,心中疑竇陡生,為了保持尊嚴,又不好意思不停向后張望。
  “哈哈!”那人輕笑一聲,突然朗吟道:
  “浮世芳得云,
  旋添青草家,
  歲暮客將老,
  雪晴山欲春。
  行行車与馬,
  不盡洛陽城。”
  語聲骼理,含蓄中又隱含狂放。憶君心中略感不适,覺得此人怎生如此悲觀啊!他這樣想著。
  “嘿!嘿!好一匹龍駒,小兄弟,難道你不怕沿途盜匪嗎?”那人終于開口。只是聲音中卻沒有先前吟詩時真气充足。
  憶君突覺這語音有些熟穩,頓時轉頭一望,突然脫口呼出,道:“啊!原來是鐵扇書生焦師傅!我……我倒并不怕什么盜匪。”
  這人正是重傷甫愈的鐵扇書生焦詮,看他面上尚存留著蒼白与失血,身軀也有些瘦弱無力,早失去了他往日的精神奕奕——
  鐵扇書生見此少年能直呼出其名,不禁有些惊貴,仔細打量一番,又并不識得此人,不禁奇道:“兄弟是何人?怎生識得在下姓名?”
  憶君對焦詮很有好感,不然怎出手解救他与慕容風的危難了,只見憶君微笑道:“小弟古憶君,怎么那追云燕慕容姑娘竟未与焦兄在一塊儿?”
  焦詮也甚聰明,聞言也明白過來,笑著說道:“原來小兄弟是古氏牧場的,敢問庄主古義秋与小兄弟是何關系?”
  憶君此時与焦詮并轡而馳,微笑著道:“正是家父!”說完又有些黯然。
  焦詮“哦!”一聲,心中微帶歉然,古義秋的被禁,与蜈蚣幫的濫捕江湖各派高手,他雖在東北,也知之甚詳。
  憶君天生的一股少年英俠气質,使人一見到他總會對他生出好感。焦也不例外,不知不覺中已与憶君談得甚是融洽——
  兩人結伴而行,憶君心中一直奇怪著焦詮為何會孤身長途?但他沒有問訊,短短數月的江湖經驗,已經將他鍛煉得知避諱。
  從焦詮一雙含著憂郁的眼睛中,憶君發覺對方必然心中埋藏得有重大心事,而這心事必然是對焦詮所不利的——
  焦詮從憶君的口中,得知憶君是追隨其兄古濮,意欲南下營救父親后,不禁為他行為所感動。但憶君外表的一切,一絲也看不出會武的模樣,他不禁又奇道:“小兄弟,蜈蚣幫都是耍槍耍刀的,你如何救你父親呢?”
  憶君肚中暗暗笑著,面上仍表白道:“我雖不會武,但我會用腦,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用武力的!你說是嗎?”
  焦詮點點頭,憶君的話使他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此次他敗在千手如來施永黔手上,自認為是其平生大辱,而他此次的遠行,也与這事大有關系。行行复行行,兩人談談說說一倒不覺得時光的運轉,不知過了多久,黑夜之幕已悄悄降了下來。
  一路從洛陽下來,沿途路過不少小鎮,但距稍大的汝州尚有一段路程,眼看今日是赶不上宿頭了,憶君心中如此想。以前他未走過此路,不禁向焦詮問訊地看了一眼——
  那知焦詮仍是默默行著,只是眉頭鎖得緊緊的,似乎有何等重大事情,沉重地壓著他——
  憶君一直不知鐵扇書生到底有何心事,但他十分同情焦詮。從他救焦詮与慕容風起,一股助人助徹底的意念在他心中暗暗滋生。因此這時不覺替焦詮擔憂起來——
  人的感情就是這般微妙,從清晨到夜晚,憶君与焦詮相識才只不過一天,但兩人深深互相喜愛上。
  憶君談話間的純真与不閃其詞,是焦詮多年來未曾遇過了。因終日与江湖奸詐打交道的他,處事說話無不是勾心斗角的——
  一片松林遠遠在望,到此焦詮像決定了什么,面色一寬,向憶君說道:“小兄弟,咱們今晚就在此想宿一曾如何?”
  憶君笑著點頭應了,看了看那黯黑的松林,心中有一絲疑惑
  焦詮以為這少年公子心虛膽怯,不覺笑道:“怎么,你怕嗎?”
  憶君自然知道鐵扇書生想的如何,也不想反駁故意點頭道:“不錯,我怕的,有你在我又不怕了!”
  一天的相處,鐵扇書生發覺億君不但是個机智的青年,而根骨又是這般好,這在武林中是人人欲收為門徒的上材,因此反而惋惜他的不曾習武——
  兩人尋了個密處所,各自打一隨身帶的行包,在以往億君單獨時,總是習慣睡在樹上,此刻為了避免引起焦詮的怀疑,只得也躺在樹下——
  憶君安靜地躺著,細眯眼睛正偷偷瞥著焦詮的一舉一動——
  焦詮躍坐在地上,鼻孔緩緩掀張著,腳底交疊朝天,雙手放在膝上。從這姿態憶君知道此正是“黃山派”一派單傳獨門“玄玄內功心法。”
  憶君听說過關于黃山“一葉老人”的傳說,也大略曉一些黃山一派的武功特征——
  一葉老人在江湖上出現少而又少,尤其近二十年來根本未出現過,有人猜測他的武學已是与五子相偌了——
  憶君心中暗忖道:“這鐵扇書生難道竟是受傳于一葉老人不成?”但他對黃山派知之太少了,焦詮的武功他是看過的,覺得他是狠辣有余,然而防守上又有太多的漏洞——
  憶君想道:“据傳一葉老人最得意的兩套絕學即是‘玄玄拳法’与‘風雷正反三十二式劍法’,如果焦詮是一葉老人的徒儿,那么他的扇招必是從‘風雷正反三十二劍法’中蛻化出的!”
  要知憶君盡窺“陰陽秘訣”上之訣要,對于天下各派武功俱能一目了然。焦詮的扇招雖是狠辣,但在憶君看來,卻是欠缺了些什么,似乎不像是一整套武功。
  “照這樣看來焦詮可能是偷學得來的以致沒有學全!”憶君自忖道:“然而又怎會‘玄玄內功心法’呢?黃山一派素來單傳的啊!”須知偷學武功容易,偷學內功心法可難上又難——
  且不說億君一直疑思不釋,而鐵扇書生焦詮已正值到吃緊當儿。重傷甫愈的身体,似乎支持不住真气的運轉,看他臉如金紙,真气似繼欲斷,全身輕微地震顫著搖搖欲墜——
  這情形是最危險不過了,只要直气一運行不暢,即要走火。魔,憶君緩緩仰起身來,准備一待情況再危急些他即要出手相助了。
  “噓!”
  暮然鐵扇書生吐出口气,臉色已由青轉紅。憶君故下心中一塊大石,也甚佩服焦詮的毅力与堅忍。
  突地一聲“當”遠遠傳來,肅穆而庄嚴的震蕩,將憶君激得一惊。“何來的鐘聲?”他如此自問道,打量了鐵扇書生一眼,知他尚有一段時間才能清醒過來,立刻一瓢身上了大樹——
  柔軟而尖細的松針上,憶君飄忽的搖晃著,极目眺去,∼點小小的燈火在密林深處閃爍著——
  這一帶地勢极為平坦,放眼望去可看出很遠,憶君看了一會也懶得去多想,匆匆地又躍下樹來——
  只見焦詮鼻息甚是沉穩,如此他的体力是恢复了一成。憶君瞥了一眼,又偽裝著睡去——
  過了好一會儿,鐵扇書生緩緩睜開了雙目。看他嘴角挂著滿意的微笑,像甚是欣喜自己艱苦換來的成績。
  憶君均勻的呼吸,又使得他怜愛的一瞥,自言自語道:“還是娃儿好些,雖不會武功卻少了這么多煩惱,唉!看來這种生活已与我無緣了…”
  “當!”又是一記鐘聲傳來,這次焦詮听見了面上一陣陰睛不定,啞澀地說道:“我是去也不去呢?唉!鐘聲三鳴,游魂枉斷!”說完竟在林間無目地徘徊起來,顯出他的心神是多么紊亂。
  憶君听得“鐘聲三鳴”暗自惊奇一番,他想這突來的兩聲鐘聲必是与鐵扇書生有什么重大關系。
  与上兩次鐘聲約是相等的時間,第三次鐘聲又“當!”地響起,鐵扇書生的神情似乎更焦慮了一點。
  鐵扇書生徘徊得更急了,雙手不住搓揉,兩眼不時看天,茫茫自言自語——
  憶君陡地明白過來,忽然立起身來,說道:“焦兄可是……可是……,此刻三聲鐘聲已鳴響過了呢。”
  焦詮聞言∼惊,大聲問道:“什么,三聲鐘鳴已過了!你听分明了嗎?”
  憶君點點頭,焦詮怀疑地向他看了一眼,突然像瘋了股直朝鐘聲發出處赶去。憶君望著焦詮背影,怔了一會神,立刻他也一晃身飄上樹,朝著焦詮逝去的方向,跟蹤而去——
  松濤如浪,憶君投身在這一大片松林之中直似個空扑其間的大鷹。既知焦詮是要到那鐘聲敲發之處,他也無須跟隨著焦詮,徑自展開身形,認清那光火方向電馳而去。
  燈光愈來愈近,憶君已顯顯看出竟是個寺院,規模尚稱宏大,只是此時全寺靜悄悄的,那三聲鐘聲大約是最后晚課結束的禮贊吧!憶君如此想。
  除了那正中怫堂的燈火外,其他的怀舍俱黑沉一片。憶君停身在十丈外的一株大松樹上。清淡的月光下,看見寺門閣上寫著“泰悟寺”三個大金字。
  憶君在樹上待了一會,也不打算進去探探,心中想道:“焦兄也該到了啊,怎么此刻尚不見人影?”
  他料定焦詮必也是在附近隱了身起來,當下不敢動聲色,尋好了藏身位置——
  寺門外是塊長寬約十丈方圓的大草坪,地勢甚平坦,憶君心想:“這倒是塊練功的絕好地方!”正當他如此想著時,寺門突然“依呀!”一聲打了開來,內中步出個龍鐘老僧,慢慢地踱到場中。
  這老頭僧好生奇怪,看他已是拱背彎腰上皺紋深刻,走起來也步履不穩,但手中卻握著口鵝卵粗細的方便鏟——
  這方便鏟被漆成紅色,上面繞以金絲,月光下金閃閃地甚是美觀奪目。刀口上的兩片月牙鋒卻被一种利器平整地削了去。
  “嘿!這方便鏟最少也有個七八十斤,這老和尚不知怎么拿得動的,看來還像輕得如無物呢!”憶君自言自語說道:“哼!不知這老和尚是那家那派的,想來功夫必是不弱!”只見那老僧隨手捻著方便鏟,一步一頓行至場正中。
  這場中央一塊兩尺見方的地方,顯得特別平禿,這老僧即站立其中,只見他立了身形,緩將方便鏟放平在草她,接著長長吸了口气——
  這一切落在憶君眼里,不禁使憶君覺得大為奇特——
  這老僧調勻一下呼吸,只見他左手一曲當胸而豎,右拳緩緩朝外一拳打擊。跟著身形一彎,右足微縮离地,只剩左足尖點著地面,滴滴的轉了個身。
  憶君低聲道:“這不是少林百步神拳的起手式!咦!這老儿竟會是那……”
  要知少林派雖稱天下武術的起源,七十二藝中樣樣精絕,但江湖上一般成名的僧人卻是不多。
  因少林寺門規苛嚴,即是身負絕藝,也絕不敢挾技驕視。故雖有些本領高絕者,往往如神龍隱現,有功則不留名無功則退,是以少林派在江湖中地位甚高,而能為人盡知的高手少之又少了。
  而且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又常常不能將絕藝學全,如此在江湖上的一般自承是少林摘傳者,也不過粗通皮毛而已。即以百步神拳來,雖是流傳很廣,許多人都會上兩招,但俱是失之真傳,毫無精髓可言了。
  且說這老僧只出手一招,憶君即看出此人身手不凡。他自幼好武,雖是功力高絕,但對各派的功夫都缺少認識与經驗,此時有此大好机會,怎不見獵心喜?
  這老僧握拳而中空,出手如生龍活虎,那還有先前的老態,只見他內力愈涌愈強,遠隔在數丈外的碗口大粗細樹木,竟隨著他手勢俯仰倒立——
  百步神拳雖招式變化不多,卻是天下至剛的絕學,真可說是一分火候,即是一分功夫i看這老和尚如此身手,怕不有上一甲子的苦練,還需天資体質特异才行。
  “轟轟!”的巨木搖曳聲震耳欲聾,有些吃不住這威猛力道的枯枝敗葉,俱已如亂絮般滿空漫揚。
  憶君看得心中痒痒的,聚精會神地研究著那和尚的一招一式,早把來時的目的忘得一干二淨。
  突然林間距憶君約有十余丈一聲微響,這聲音在如此大的風浪中顯得渺小不堪,但憶君心中已暗喊道:“糟了!”
  果然這老和尚的耳朵也靈敏已极,聲音才一發出,他陡地收了手,雙目射出懾人光芒,冷冷地注視著深不見底的樹林間,喝道:
  “何方朋友,貧僧敢請出來一敘如何?”
  憶君知此人必是鐵肩書生焦詮無疑,那曉僧人的語音才一落,突地林中跳出兩人,同聲喊道:“師伯!”
  憶君大為高怪,見這躍出之兩人竟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焦詮,而女的卻是從未見過。
  顯然此兩人互相預先也不知對方的存在,這一個時間躍出,不禁相對互望一眼,并同時“啊!”地一聲惊呼,尤其女的竟有些舉止失措。
  和尚看著一男一女,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倆一塊儿來嗎?可有什么喜事告訴我這師伯!”語聲雖不宏大,卻清晰得字字明顯。
  那女子臉驀紅了,扭促的一絞衣擺含羞道:“師伯,不是的,我們……我不是同他一起來的!”說完跪下行了一禮,偷眼瞥了焦詮。
  鐵扇書生像是精神失常,呆呆看著這一僧一女,似傻了殷張口不語,直到老僧轉面向他問道:“詮儿,你不是与師妹一塊儿來的嗎?”語气甚是不愉快,并且目光中也射一絲慢怒。
  焦詮被老僧這一聲唱間惊醒過來,頓時也拜下身去,口中說:“師伯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老僧隨手一拂,穩穩將焦詮托住,口角孕出一絲苦笑,說道:“赶快說出你來的目的吧!你又有何事求我了?”
  那女子秀目朗清,親切地注視著焦詮,從她体形和面容上,看出她約有二十六七了。
  這老僧右手扶著女子的肩部,左手托著焦詮,神情慈祥而又有些傷感,他心中正想著:“你們這些年青人啊!總是憑著一股子沖動行事…”
  鐵扇書生正欲開口,那巧竟碰上女子一雙深情的目光,不禁又低下了頭去,閉口不言。
  這老僧笑了笑,轉頭向女的問道:“芸儿,你來找我有何事?”
  “芸儿”突然神色一陣悲愴,關怀地看了焦詮一眼才說道:“師伯,咱師父命我來告知你……”突然她又看了焦詮一眼,吶吶地不肯接著說下去——
  老僧与焦詮都滿臉迷侗,尤其焦詮竟顯得有些急灼——
  這女子“唉!”地歎了口气,才接著說道:“前些日子師父去了黃山一趟,回來……回來即命我至此處傳言給你老人家……”“芸儿”又哭了起來,凄苦地說道:“單……單師叔去世了!”
  焦詮听得大喊一聲,一把抓住那“芸儿”的玉手,噴目道:“什么……你…你說我師父已去世了!”說時眼淚已如雨而下。
  “芸儿”點點頭,也淚如珍珠滴落,但她仍勸著焦詮道:“焦師兄!你別太傷心呀厂一面拿出手絹去替他拭淚——
  焦詮突然將芸儿放了開,雙腿一曲朝東南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念道:“師父啊!師父!徒儿不肖未能盡奉待之責,反惹師父生气。如今一切已晚矣,徒儿欲返回已歸無處了!”
  皎洁的月光從上撫過鐵扇書生的面頰,蒼白的臉孔顯得更蒼白,嘴唇因情感的沖突而發著顫。
  憶君隱身樹中,此刻恍然大悟道:“唉,是了!這鐵扇書生是黃山一葉老人的徒儿,大約是尚未出師之時即遭師父逐出門牆。這老僧必是那五子之一、少林寺大雄禪師了。只是這看來如此可親的女子又會是誰呢?”
  這老僧果然是五子之一的大雄禪師,此刻雖傷心,但多年修身養性早使他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因而出言安慰焦詮道:“詮儿,逝則逝矣!再傷心也是徒勞無益,最主要的是你能否澈心悔改,遵循你師父昔日教誨。”
  焦詮仍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道:“師伯,我此次返來即是要重歸師門一盡為子之道,心知師伯与恩師最為交好,才來請求師伯代吾陳情,誰知竟晚了一步……”說完又嗚咽地哭起來。
  芸儿有一雙美好的大眼,晶瑩的淚珠不時從內里涌出,深情的目光似春風般沐過焦詮的心靈。她抹著眼淚,略帶喜悅地說道:“師伯,單師叔說,他已允許焦師兄重歸門牆,而且單師叔還說
  突然焦詮由地上一躍而起,惊喜道:“會妹,恩師答允我重歸門牆……啊!這是真的!”
  “芸妹”點著頭,似欲言又止,從背后行囊摸出兩本絹冊,緩緩交到焦詮手中,小聲說道:“這是單師叔臨終前請師父保管的,說是要將你尋到后交給你。師父命我將此攜來放在師伯處,誰知竟在這里遇到了你……拿去吧!”
  焦詮感激地看了“會妹”一眼,碰著她那溫柔的目光又慚愧地低下頭去,雙手恭敬的接過絹冊,也低聲道:“多謝俞師妹,小兄不知要如何謝你才好?”
  這女子俞芸,溫婉地一笑,一直退至大雄禪師身側,眼光中,流露出一种難言的感情——
  焦詮將絹冊瞥了一眼,只見上寫著“玄玄拳法”,另一本是“風雷正反三十二式劍法”,謹慎地端人怀中,大雄禪師已發話了,他道:“詮儿,芸儿,此次來就是為著此事嗎?”
  焦詮与俞姜同時點頭,原來焦詮本是黃山一葉老人單玉麟的徒弟,后卻因某种事故而遭逐出門牆,因此他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就一直未說出過自己師承,并且因此他的武功也一直不能爐火純青。
  此次他与千手如來比斗身受了重傷,自恨自己本身武功的低微及加上怀念尊師的心情。埋頭苦練的決心不禁油然而生,是以他才長途歸程,打算回返黃山,那知竟晚了一步。
  大雄禪師說道:“今日你就宿想在這儿,明日咱們再仔細詳談吧!”
  焦詮見大雄禪師挽留自己,才陡地想起尚在林間的憶君,匆匆說道:“師伯,咱還有一朋友留在樹林中,待我去將他請來如何?”
  大雄禪師點點頭,道:“好吧!會儿,位陪焦師兄去請那朋友一塊儿來,師伯進去為你們准備了房間。”
  俞芸嬌羞地應道:“謝謝師伯,咱就陪焦師兄去一趟吧!”
  焦詮本待獨自前去,即是大雄禪師說出這話,又不容他再行拒絕,只好當先轉身向后人林。
  俞芸一頓足赶上了焦詮,大雄禪師望著他兩背影微微一笑,才也扶著方便鏟踱步回進寺內。
  億君在樹上,悄悄跟隨著兩身后,只見兩人慢慢走著,起初一俱矜持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俞芸雖生得并不十分美麗,但親切溫柔的气質卻令任何一人見她都會喜愛而尊敬她。身上的一舉一動,都看來如此美好調和,尤其一雙眼,包含著無比同情与愛怜。
  最后焦詮打破這沉默,問道:“俞師妹,几年來你過得好嗎?”
  俞會點點頭,眼眶中卻冒著淚水,答道:“很好!”
  焦詮知她這是違心之言。他知道俞芸心地是太好了。此次一葉老人的允許收他重歸門徒,俞芸不知曾盡了多么大的力量,這些她是為了什么呢?焦詮心中當明白——
  “焦……詮哥!”俞芸有些畏怯地說道:“你臉色怎么這般蒼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焦詮知道如果說出自己受過重傷剛愈,那么必然俞芸只會大為惊优,只好扯謊道:“我沒什么,大概是剛才受了些刺激吧!”
  俞芸哦一聲,又說道:“你不知,這數年來單師叔多么想你,天天盼望你能重行歸來,唉!我真對你抱歉!”
  焦詮聲音含著憂郁,低迫地答道:“我也想他老人家呀,江湖上混了這么多年來,我又何嘗不日日俱想返回黃山,再修武學!”
  俞芸有些羞答客,輕聲說道:“我們也想你回來!”
  焦詮看了她一眼,有一种說不出的滋味在他心頭滋長,這俞芸戀慕他已有十數年了,但總是這么淡泊的,從無形無影中表露出來,但他每每是輕易地漠視它——
  “你仍很我嗎?”焦詮小聲問道。
  俞芸搖搖頭,道:“我從不恨你,我從不恨任何人。”
  “但我知你師父是恨我的!”焦詮又說。
  俞丟不忍心再深研下去,道:“別說了,這事怎能怪師父老人家呢?”
  “唉!這么久了你与那慕容姑娘仍未成親嗎?”俞芸又關切地問道:“總不是為著我吧?”
  焦詮赧顏地一笑,道:“不是的!”
  俞芸又道:“我知慕容姑娘一定比我好多了,我雖沒見過她,但我真希望認識她!我可以嗎?”
  焦詮點點頭,說道:“你將會認識她的,她确是個好女子。師父、師伯都誤認她了。”
  俞芸此刻顯出她优良的個性。如以認識焦詮先后來說,也尚在追云燕慕容風之前。然而她一些也沒有表示出傷心与嫉妒,反安慰焦詮道:“詮哥,我知道你選的女子必然是好的。我為你高興也為她高興!”說完免不了仍有些傷感。
  憶君在樹上一路跟隨著,兩人的一言一語俱逃不過他靈敏的耳目,但他仍是不明白兩人的關系到底如何——
  看看快到了原先憶君睡眠的地方,憶君連忙搶先從樹頂回了去,仍偽裝熟睡未醒的模樣。
  焦詮与俞芸從林中穿了出來,樹葉的遮擋使內黑暗异常,焦詮瞥了四周一眼,才輕聲呼喊道:“古兄弟,古兄弟!”
  憶君像從睡夢中惊醒,迷惘地道:“是誰?焦大哥,是你嗎?”說完由地上坐了起來。
  “來,我為你介紹個朋友,這位是峨眉無為道長的高徒俞芸姑娘。”焦詮替他們兩人介紹道:“這位是關外五雄中古氏牧場的古憶君。”
  俞菩親切地說道:“古兄弟你好!”
  憶君此刻能仔細打量著她,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念頭,暗道:“這俞芸真像大嫂子呀,哼,我倒贊成焦大哥能与她相好,那冷冰冰的什么追云燕,實在是比不上她!”
  憶君所指的“大嫂”即是古漠之妻辛飄楓——
  要知憶君對辛飄權好感到极點,他所喜歡俞姜,正是因為她俱有辛飄楓特點——溫婉与好脾气,雖然這兩人都不能算十分美麗。
  “焦大哥,你半夜跑走竟是去會見這位朋友嗎?”憶君故意調侃道:“還說什么‘游魂枉斷’呢!嘻嘻!”
  焦詮臉驀地一紅,他當時吟出這句詩本是偶感而發,誰知這時倒正合事實,俞芸的臉也紅了。
  “小兄弟別瞎說,一邊收拾裝,一面問道:“你師伯是誰啊?”
  焦詮顯得很得意,神气道:“武林景仰的大雄禪師呀!”
  憶君笑一笑回答:“大雄禪師?我從未听過此人,他會武嗎?”
  焦詮大吃一惊,奇道:“武林五子之一的大雄禪師你竟會不知曉?那么像什么‘七魔’、‘七海’二宮你也不會知道羅?”七海二宮那是海南的七星宮与青海的海心官。
  憶君點點頭,道:“七星宮我倒是知道,宮主七星道人鄭鐵是嗎?別的俱未曾听說過。”
  “難道你父兄從不告訴你這些事嗎?”焦詮不信問道。
  憶君望望在旁顯得迷惑的俞芸,笑道:“咱父兄從不与我談武林中之事,也不曾令我習過武,自然這些武林人物我听來生疏了。”
  焦詮“哦!”一聲,他本以為憶君外表上雖是學子裝束,但以為他古氏之名必是挾有家傳武學,可能只是功夫平常罷了。
  俞芸見此兩個愈扯愈遠,領著憶君又匆匆向“泰悟寺”歸去
  這次返回,因憶君間夾其中,焦詮和俞姜沒有再開口說話,三人一直默默行到泰悟寺門。
  大雄禪師早在門邊等候,兩個小沙彌立在他身旁——
  大雄彈師看得三位前來,笑呵呵問道:“這位是?”
  焦詮連笑道:“這是小侄朋友古憶君,來見師伯老人家!”
  大雄禪師“好!好!”連聲,然后說道:“屋子已備好了,你們赶快進去吧。靜心,你帶俞姑娘在外堂。秋月,你帶這兩位在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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