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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憾事重演墜了崖


  郭無雨回想自己与師父共處的這几年,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奇怪。
  這几年來,師父對他确實是非常非常的好,就像他的親生父親,不,應該說比親生父親還好。
  有時,他在想,自己的親生爹爹如果活著,恐怕待自己都沒有他的師父對他好。
  難怪阿穎會吸著嘴,吃醋地道:
  “爹爹,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啊?”
  每到這時,翁白頭總是大笑道:
  “你雨哥是外人嗎?”
  如今郭無雨想到翁白頭說的這句話,心中疑團頓起,難道師父這樣做是另有原因?
  雷明沒有說話,屋內又是一片靜寂。
  忽然,只听“噗通”一聲,似乎是有人跑了下來,然后就听雷明歎了口气。
  郭無雨不知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不由得豎起了耳朵,靜下心來傾听。
  只听翁白頭口中喃喃低語道:
  “郭兄,當年,我不慎使你重傷致死……”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在這靜靜的長夜里,都無雨仍听得很清楚,他听到這,腦子不禁“嗡”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中喊道。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郭無雨用指甲格了格自己的手背,一陣鑽心的深入心底,這是真的,他不是在作夢。
  他不敢再在原處停留,也忘記了去上廁所,又躡手躡腳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若在平日,郭無雨的這一點小小的舉動,翁白頭早就發覺了。
  可是今天,他多喝了几杯,又心煩气躁,自然什么都沒有注意,而雷明又在一旁勸著他,根本沒想到夜這么深了,還會有人出來走動,所以也沒有听到。
  郭無雨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屋頂,可看了半天也不知在看什么。
  耳邊,一邊聲音在不住地回蕩著:“師父殺了爹爹,師又殺了爹爹!
  剎時,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師父對自己這么好是因為師父殺了他的爹爹,師父做了這等錯事,一直難逃陰影,所以就盡量地善待自己。
  怪不得今天,那黑衣人要說出爹爹的死因的時候,師父表現得那么恐慌,那么緊張。
  怪不得每當自己問起爹爹的死因的時候,師父總是支支吾吾地隨口敷衍。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是有原因的。
  郭無雨不禁暗自慶幸,慶幸這個秘密終于被自己無意中解開來了,慶幸之余,他又有些興奮,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死因。
  可是,一想到殺害自己父親的凶手竟然是自己多年以來敬慕,崇拜的師父,他的心中就一陣陣抽動起來。
  于是,他又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會不會听錯?
  可是,這一疑問立刻被否定,不會,絕不會,這是他親耳听到的,又怎會听錯?
  他只覺得剛才的經歷就像做了一場夢,可是,這是事實,不是夢,也許,他倒希望這是個夢。
  夢,最起碼不會是真的。
  可是,這是真的,不但是真的,而且還有一個讓他几乎接受不了的事實。
  他的腦子里始終回蕩著個字:“師父殺了爹爹!師父殺了爹爹!……”
  忽然,郭無雨想道:“師艾他殺了我爹爹,難道我還要叫他師父嗎?不,不能!”他的眼睛里突然充滿了仇恨。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又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大叫。
  郭無雨猛然坐了起來,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他才十人歲,憑什么能力,什么本領去報仇?恐怕他還未接近翁白頭,就已先被翁白頭砍成十七八段了。
  郭無雨低頭想道:“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但忽然他靈机一動,心道:“自己可以利用翁白頭對自己的補償——那些龐愛和信任,來給翁白頭一個出其不意的攻擊。”
  想到這,郭無雨的臉上露了微笑,可是這微笑一閃即逝,他的臉上瞬間又被烏云籠罩著。
  他真的想殺翁白頭嗎?
  這些年來,翁白頭与他有著深厚的情誼,郭無雨不僅將翁白頭當成了自己的師父,更把他看成了自己的父親。
  可是,他万沒料到的是,這個自己認為最親的人竟是殺害他父親的凶手,這又怎能讓他不吃惊,卻又怎能讓他下得了手?
  可是,每當他想到這一點,心中不禁又充滿了很意,無限的恨意使他忘記了翁白頭對他的种种好處,現在的郭無雨,只記得一點,翁白頭殺了他父親,他要為父親報仇!
  极度的憤怒使他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去細細地分析翁白頭所說的話。
  如果,他能靜下心來想一想,想一想翁白頭和雷明說過的所有的話,他也不會如此魯莽,如此匆忙地下這樣的結論和決心。
  可是,仇恨,這兩個字已充滿了他的腦子,使了無暇去顧及其他的東西。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几聲雞啼。
  天亮了,郭無雨一惊,自己原來竟想了一整夜。
  他坐了起來,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一些,努力使自己不想昨天夜里听到的事,他要盡量使自己保持鎮靜,他決不能讓翁白頭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對。
  屋外,已有動靜。
  郭無雨知道,一定是翁白頭起來了,練武的人通常都醒得很早,因為早晨是練功的最好時机。
  每天早晨,郭無雨也是這么早起來的,可是今天,他并不馬上出門,一夜未睡,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會充滿血絲的。
  隔了不久,郭無雨听到“哆,哆,哆”几聲敲門聲,這一定是翁白頭在叫他起床練功了。
  郭無雨用被子蒙住了眼睛,假裝听不見。
  門外,已傳來了翁白頭的輕聲呼喚。“雨几,起床了,該起床練功了。”
  郭無雨仍是不理,翁白頭又再敲門,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不少:“雨儿,雨儿,起床了……”
  郭無雨無奈,他知道自己若再不開門,翁白頭一定會破門而入的,他了解翁白頭的脾气,翁白頭破門而入不會是為了別的,而是擔心自己會有什么事。
  想到這,郭無雨的心中一陣激動,可當他一想到翁白頭這樣做的動机時,頓時一腔熱情變為了恨,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他很不得立刻就沖出門去,殺了門外的那個人。
  不過,不到一會他就將怒气壓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莽撞,如果莽撞只能坏事。
  郭無雨沉思半刻,張口答道:“師父,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過一會再起來。”
  他的聲音怪怪地,翁白頭不覺起疑,所以他又在外面沉聲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他的聲音很急,充滿了關切之意。
  郭無雨知道如果再這樣的話,非引起翁白頭的怀疑不可,只得下了床,緩緩地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門外,翁白頭筆直地站著,臉上充滿了關切之意。
  郭無雨怕自己的臉色會被翁白頭看出來,連忙低下了頭,只听翁白頭溫言問道:“你怎么了?”
  郭無雨吸了吸鼻子,道:
  “師父,我夜里著了涼,所以現在有些不舒服。”
  翁白頭道:
  “你一夜未睡,是不是?”
  郭無雨突然一惊,心中暗暗道:
  “好厲害的眼睛!”他一惊之下,竟忘了說話。
  翁白頭目光關切地道:
  “雨儿,你到底怎么了?真的不舒服嗎?怎么一夜沒睡呢?”
  郭無雨慌忙道:
  “沒有哇,沒有哇,我睡覺了呀,我怎么會沒有睡覺呢?”
  翁白頭柔聲道:“雨几,你別騙師父了,我在江湖上闖蕩了几十年,難道連你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
  郭無雨仍在道:“師父,我真的睡覺了也。”
  翁白頭臉一沉,冷聲道:“睡覺?如果睡覺的話,你的眼睛怎會紅紅的充滿了血絲?”
  郭無雨低下了頭,翁白頭又繼續道:
  “如果你晚上睡覺的話,你的眼眶又怎么會發青?”
  郭無雨低聲道:
  “師父,我知道錯了。”
  翁白頭歎了口气道:
  “唉,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來騙我了。”
  郭無雨慌忙“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聲道:“師父,雨儿真的知道錯了,雨儿不敢了。”
  翁白頭又是一聲長歎,伸出一只手扶起了郭無雨,溫方問道:“告訴我,你有什么心事?”
  郭無雨搖頭道:
  “沒……沒什么。”
  翁白頭看了他良久,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顯然,他根本就不相信郭無雨的話。
  翁白頭伸出一只手搭住了郭無雨手臂的脈搏,他靜听半晌,臉色已激變,他問郭無雨道:
  “你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郭無雨本來還未覺得,但翁白頭這么一說,果然覺得自己有些頭重腳輕。
  他的胸口又在痛了。
  翁白頭微微一笑,道:“不過你不必擔心,你九地阿姨在這里,就算是再大的病,也不用怕的。”
  郭無雨默默無言,墓地,他只覺胸口一陣劇痛,頭上一陣眩暈,他的身体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翁白頭大惊,忙把郭無雨抱了起來,這時旁邊也有一個人沖了過來,大叫道:“雨哥,雨哥,你怎么啦?”
  阿穎不知何時從房內出來了,看到郭無雨倒下不由大急,忙急扑過來。
  翁白頭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顏儿,請你九姨出來一下。”
  阿穎點了點頭,轉身向房內跑了去,邊跑邊喊:“九姨,九姨,快出來呀,雨哥他……不舒服了。”
  九儿与雷明早已一齊從各自房內躍出,九儿來到部無雨的面前,用手搭住了他手上的脈搏,皺了皺眉,道:“他的傷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嚴重,好象他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才會變成這樣的。”
  翁白頭奇怪道:“刺激?他會受到什么刺激呢?”
  他把目光轉向了阿穎,阿穎茫在地看著他,問道:“爹爹,什么叫刺激啊?雨哥到底是怎么啦?”
  翁白頭問道:“穎儿,昨天,你還給你的雨儿哥什么气受了?”
  穎儿惶然地垂下臉,不安地答道:“怎么會呢?雨哥已被我弄成了這到模樣,我怎再敢給他什么气受?”
  翁白頭看著阿穎,良久,忽然沉聲道: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阿穎抬起了頭,茫然不知所措在地用她好雙無邪的大眼睛看著她父親。
  翁白頭想了想阿穎的話,也覺有理,可是郭無雨究竟是受了什么樣的刺激呢?他沉思了半晌也沒有想出個所有然來。
  翁白頭哪里知道,就在昨天夜里,他無意中說出的心事,已被郭無雨听到了,郭無雨既然知道了是誰殺死了父親,這個打擊難道還能說不嚴重嗎?
  可是,翁白頭并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對他的心事一無所知,他不會想到郭無雨受打擊的原因,絕不會想到。
  他問九儿道:
  “雨儿的病到底嚴不嚴重?有沒有關系?”
  九地笑著搖了搖頭,道:
  “翁前輩,你不用擔心,雨儿沒什么的。”
  她邊說著,邊從怀里掏出了白玉小瓶,打開瓶塞,從瓶中倒出一粒藥,一粒白色的藥丸。
  翁白頭問道:“這是什么?”
  九儿微微一笑,道:
  “他吃了這顆藥,就會沒事的。”
  說著,她將這粒白色的藥丸放在了郭無雨的口中,手上微一運力,那藥丸便順力滑下郭無雨的腹中。
  果然,過不多久,只听郭無雨的腹中響起“咕嘟嘟”聲音。翁白頭大喜,以為郭無雨就要醒來了,可是等了良久,卻總不見郭無雨睜開眼睛。
  翁白頭有些急了,他抬頭看了看九儿道:
  “他怎么還沒醒?”
  九儿不以為意地道:
  “你別著急呀,他一會就會醒的。”
  說著,她看了看身旁的雷明,又對著他說了一句:“沒關系的,不用為他擔心。”
  跟著太陽已快升到正中,就快要到晌午了,可是郭光雨仍然一動不動。
  這一次,輪到九儿著急了,她自言自語地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不會呀,不應該是這樣呀!”
  于是她又搭住了郭無雨的脈搏,更覺奇怪,郭無雨的脈搏已恢复正常了,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時快時慢,按照這樣的話,郭無雨本該醒的呀!
  雷明看著九儿的神色,不禁了走上前去搭住了郭無雨的脈后細細地感覺了一下,不覺也奇怪起來。
  雷明奇怪看著九儿和翁白頭,道:
  “怎么會這樣?現在他的脈搏很正常啊!”
  翁白頭听了此言,一個箭步上前去翻開郭無雨的眼睛,看了看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沒有一點异常的情況。
  這一來,他們三個人可都愣住了,為什么郭無雨吃了藥后還未醒來呢?
  翁白頭相信九儿,相信九儿的能力,九儿絕對不會亂給郭無雨藥吃的,可是,現在又為何是這种結果呢?
  翁白頭默視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郭無雨,心中一陣難過。
  如果郭無雨有什么三長兩短,他翁白頭又怎能對得起那死去的郭顯雨,他又怎能辜負郭顯雨臨死前對他的囑托。
  顯然,殺害郭顯雨的罪魁禍首并不是他,可是郭顯雨的死卻是他親手所致,他始終也逃不脫這個陰影。
  現在,都無雨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這怎能不讓他難過呢?
  現在,他該怎么辦?
  翁白頭等著,又把希望轉到了九儿的身上,虎父無大干,九儿是神醫的女儿,想來她也不會是什么庸醫。
  九儿看著翁白頭向她射來的渴望的目光,那目光中隱含著一絲哀求,九儿的心中不禁也是一動。
  “武林第一大俠”翁白頭是何等人物,他何時有過這种眼神?又何時對任何人使用過這种眼神?
  現在,他竟對九儿用上了這种哀求的神色,這是為什么?九儿看到翁白頭那种神色,心頭不禁一震。
  她實在沒想到郭無雨對翁白頭竟是如此的重要。
  九儿有些懊悔,她忽然覺得自己錯了,對翁白頭看法徹底錯了,不但是錯了,而且措得太多了。
  她原來以為翁白頭對郭無雨好,是因為他對郭無雨的父親虧欠太多的緣故,因此他覺得對不起郭無雨的父親,務必在郭無雨的身上作出這么多的補償才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現在看來,她錯了,從頭到尾她都錯了。
  翁白頭此刻的眼神告訴她,他決不是這种人,決不是!
  翁白頭是一個高傲的人,他決不會向別人露出哀求的神色,他從不求人,哪怕是為了他自己也不會去求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尊,而翁白頭的自尊頗為高傲,平時,只有別人去求他,決不會是他去求別人。
  九儿相信,如果今天躺在這張床上的是翁白頭的女儿,翁白頭也決不會向她坦露出這樣的神情的。
  從這一點,足以出翁白頭對郭無雨的關心已遠遠地超出了對她的女儿。
  翁白頭看著九儿,緩緩地道:
  “你能治好他嗎?”
  九几點了點頭,沉聲道:
  “我一定會盡力的。”
  翁白頭緩緩地點了點頭,默然無語,他知道九儿這樣說就一定會這樣做的,他感激地瞧了九儿一眼,又身向郭無雨看去。
  郭無雨的臉色已不像剛才那么難看,漸漸變得紅潤起來,只是他的雙目依然緊閉著,一點動靜都沒有。
  只憑這一點,就不得不讓眾人擔心,郭無雨究竟是怎么了呢?
  九儿喃喃地道:“按道理不應該是這樣的呀,雨儿只不過是頭上受了點皮外傷,胸口雖說是內傷,可也是很輕的呀,他雖然年紀還小,但吃了我那粒藥后,就算是受了再重的傷也該有些反應呀!”
  郭無雨為什么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也許只有天知道。
  翁白頭,九儿和雷明三人圍著郭無雨沉思,討論,卻沒有得出一個答案。
  時間飛馳而過,轉眼之間,太陽已快西下,黃昏也已到來。
  翁白頭抬起頭來,“啊”了一聲道:“沒想到時間過的是如此之快,已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兩位恐怕連早飯還未吃呢?兩位不必待在這里,先去吃飯吧!”
  九儿微微一笑,并沒有去看翁白頭,卻反而把目光掃向了別處,輕聲道:“我倆倒無所謂,只怕她吃不消了。”
  翁白頭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阿穎正可怜兮兮地倚在一張桌子,眼睛半睜半閉,一副想睡覺卻又強睜著不去睡的可怜樣子。
  翁白頭暗自歎息一聲,怜措之意頓出,他慢步走到阿須面前,蹲下身道:“阿穎,你先去吃飯,睡覺吧!”
  阿穎一惊,操了揉眼睛,固執地道:“不,我要在這陪雨哥,雨哥不吃飯,那我也不吃飯!”
  翁白頭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你雨哥不是不吃飯,而是吃不了飯,你快去吧,不然俄坏了身体,你就會陪不了雨哥了。”
  阿穎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翁白頭問道:“怎么,為什么還不去?你還想在這里做什么呢?”
  阿穎咬了噴嘴唇,忽然握住了她爹爹的手,擔心地問道:“爹爹,你說雨哥……雨哥他會死嗎?”
  翁白頭墓地流一上臉,厲聲道:“不許胡說!”
  阿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道:“爹爹,阿穎知道錯了,阿穎決不會再說這种活了,雨哥一定不會死的!”
  她的聲音是那么堅定,仿佛對一切都充滿了信心。
  翁白頭看著她那雙清靈靈烏黑的大眼睛,心中一陣翻騰,雨儿真的會沒事嗎?不,雨儿一定會沒事的。
  當翁白頭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的信心立刻恢复了,一個聲音在翁白頭的心中叫道:“雨地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是的,為了雨儿的康复,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他的生命。
  可是,他的种种良苦用心,郭無雨知道嗎?他若知道該多好。
  阿穎看著她的爹爹,忽然又道:“爹爹,答應我一件事,讓我吃完飯后來陪陪雨哥,好嗎?”
  翁白頭看了著阿穎,點了點頭,對于阿穎的這個小得不足道的要求,他怎拒絕,怎能忍心拒絕?
  阿穎出去了。
  九儿和雷明夫婦也出去了。“翁白頭卻沒有出去,他就坐在雨儿的身邊,默默地看著雨儿,看著雨儿的臉,看著雨儿的傷。
  雨儿的臉色不再難看,可以說已恢复正常,可是為什么總一動不動呢?
  翁白頭和雷明他們一樣,這一天來什么也沒有吃。
  早飯,他通常都喜歡放在早晨練過功之后再吃,可是,雨儿這一倒下,他根本就沒有時間顧及這個了。
  不過,他也并不想吃,現在的他几乎連一點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他現在的思想完全被郭無雨影響著。
  郭無雨的傷一天不好,他也不一天不會放心下來的。
  屋里,只剩下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坐著的自然就是翁白頭,而那躺著的,更不用說就是郭無雨了。
  屋里的燈光并不亮,也不可能亮,因為屋里只有一根蜡燭。
  這并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蜡燭,而是因為翁白頭喜歡這樣。
  翁白頭喜歡黑暗,喜歡一個人在靜悄悄的黑夜里想事情,今天若不是為了郭無雨,他恐怕連一根蜡燭也不會點。
  雖然只是一根蜡燭,但是這根蜡燭卻放得很遠,离翁白頭和郭無雨很遠,蜡燭就放在窗口旁的桌子上,夜晚風并不大,但是卻有一陣陣的微風。
  盡管是微風,但對付一根細細的蜡燭已經足夠,蜡燭上的火焰被微風吹得輕輕地搖曳著,時明,時暗,整間屋子也隨著這左右搖搖的火焰忽明忽暗。
  翁白頭垂下了頭,雙手插入了頭發中,現在他确實變得束手無策,确實有些不知怎么是好的感覺了。
  忽然,屋外起了一陣狂風,將窗戶吹得“簌簌”作響,也毫不費力地把桌子上的蜡燭給吹熄了。
  頓時,屋里一陣黑暗。
  翁白頭沒有理會周圍的事物,仍一動不動地垂頭靠在床上。
  忽然又見“閃光”一亮,屋外竟打了一個閃電,誰也不會想到初春的天气竟舍有閃電。
  閃電從窗戶打進來,正好照了郭無雨的臉上。
  郭無雨的眼皮竟閃動了一下,他要醒來了?
  翁白頭的頭依舊是低垂著,他沒有看到這或許會令他激動的一幕。
  是的,他沒有看見。
  雨,屋外下起了雨。
  雨嘩嘩地下得很大,似乎要傾盆而瀉,遮蓋住所有的聲音。
  難怪梁上君子所說的“偷雨不偷雪”,雨,可以清洗和遮蓋太多的痕跡,而雪卻不然,雪可以留下證据,哪怕是一絲极其細微,极其不引人注意的痕跡。
  郭無雨的眼睛又動了一下,閃動了一下,翁白頭仍沒有發現。
  忽然,郭無雨的右手臂一揮,只見刀光一閃,一柄匕首已向翁白頭疾刺而去。
  翁白頭的感覺何等敏銳,他猛然抬起頭,恰好這時又一個閃電打來,正好照在郭無雨的臉上。
  只見此時的郭無雨面色鐵青,雙眼向外噴著怒火,似乎要把翁白頭給吃掉。
  翁白頭一惊,雨儿這是怎么了?他想著,卻忘記了閃避,那炳匕首正好不偏不歪刺入了翁白頭的胸口,左胸,直沒至匕首的手柄。
  翁白頭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郭無雨,顫聲問道:“你……你這是為什么?”
  他的語气惊异而不相信,他似乎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胸口的劇痛卻告訴他這絕不是假的。
  在匕首刺人翁白頭的胸口時,郭無雨的胸中也是一陣劇痛,他此時心中受到的生命力痛并不亞于翁白頭,或者可以說是遠遠地超過了翁白頭。
  他咬了咬牙,拔出了匕首,血,立刻認翁白頭的胸口如水般地涌出。
  鮮紅的顏色,深深地刺痛了郭無雨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
  他茫然中,雙手又舉起了匕首,想要再刺下去。
  這時,又一陣閃電亮了進來,憑借著閃電的光亮,郭無雨看見了翁白頭的臉,他不禁愣住了。
  翁白頭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已團了起來,口中連聲道:“報應,報應。”不過,他始終沒有動一動。
  如果他稍稍動一下手的話,恐怕郭無雨今天真的要躺在床上了,可是,翁白頭沒有動手,他只是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郭無雨再給他刺上一刀,結束他的生命。
  郭無雨呆住了,他沒想到翁白頭在挨了這一擊之后會一動不動。
  他為什么不動?郭無雨茫然了,高舉著匕首的雙手,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一刀是該刺還是不該刺。
  就在這時,郭無雨只憑眼前一陳勁風襲來,他的身体禁不住向后倒去,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從旁伸了過來,夾指奪過了郭無雨手中的匕首。
  郭無雨定眼一看,這才發現一個人在他的面前。
  這個人不是翁白頭,決不是,他比翁白頭要年輕許多。
  雷明站在郭無雨的面前,沉聲問道: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見九地牽著阿穎的手奔了進來。
  阿穎一見郭光雨,便興奮地大叫道:“而開,你醒啦,你終于醒啦!爹爹,爹爹,雨哥他……”
  阿穎目光一轉,看到翁白頭,胸口正流著血的翁白頭,她猛然收住了口,面色蒼白地看著她的爹爹,瞬即大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在流血?”
  九儿已走到翁白頭身邊,替他看了著傷口,隨即從怀不里拿出一盒黑色的膏藥,她用手指沾了一點涂在翁白頭的傷口之上。
  說也奇怪,那急如泉涌的鮮血竟立刻停止外流了,九儿又從怀中拿出一卷紗布,將翁白頭的傷口包扎了起來。
  然后,她掏出那個白色的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藥丸,這粒藥就是她給郭無雨吃下的那种藥,交給了翁白頭道:“服下吧,服了就不會有大碼的。”
  翁白頭接過藥丸,放入了口中。
  不過,無論是九儿給翁白頭治傷的時候,還是翁白頭取藥的時候,翁白頭的目光始終未离開過郭無雨。
  他的目光中,沒有恨意,也沒有怨意,有的只是一股濃濃的歉意和不解。
  雷明怒聲向郭無雨道:“你說呀,快說呀,為什么要用這去刺你的師父?”他舉了舉那支匕首,帶血的匕首。
  阿穎听了雷明的話,愣了一愣,這才明白自己爹爹身上的傷原來是她所喜愛的雨哥所致,她惊呆了。
  郭無雨里頭不語。
  忽然,阿穎握緊了雙拳流著淚大呼道:“我恨你,我恨你!”說完,她轉身跑了出去。
  九儿看著阿穎跑出去,發瘋般地跑出去,很是不放心,便也追了出去,邊追邊叫道:“阿穎,回來,回來!”
  阿穎一個勁地向前跑著,對九儿的呼喚毫不理會。
  郭無雨已傷透了阿穎的心。
  郭無雨為什么會突然刺殺翁白頭呢?
  他不是一直昏睡著嗎?
  其實,郭無雨早就醒了,當九儿給他眼下藥不久就醒了。
  不過,他一直沒有睜開眼,他在暗自策划著复仇的辦法。
  他趁著翁白頭他們慌亂的時候,將一柄匕著藏在了自己被子里,他要尋求時机去刺殺翁白頭。
  郭無雨一直在忍著一動不動,眼下九儿的藥后,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
  躺在床上,他一直在思前想后,每當他想到翁白頭對他的种种好處,他的心中不禁微微顫動。
  他真希望昨天夜里听到的不是真的。
  如果好只是一個夢該多好。
  不過,那不是夢,正因為那不是夢,所以他要复仇。
  他恨翁白頭,一想到翁白頭使他失去了父親,他就恨,說不出的恨。
  每當他想當翁白頭因為害了他的父親,才對他那么好,他就更加的很。
  此時此刻,對他來說又是個好机會,最好的机會,只有在這种時候,翁白頭才會對他毫不戒備,他自然也可以趁這個机會,出其不意地出手。
  一想到這,他的心中不禁偷偷地笑了,想到他即將殺死自己的仇人,他的渾身激動得不住發抖。
  當蜡燭被風吹熄,而翁白頭低頭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大喜,因為他覺得他所盼望的复仇時刻終于來了。
  當郭無雨將匕首插入翁白頭的胸中時,他有些懊悔了,也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這番舉動是否是對的。
  他甚至認為自己錯了,大錯特錯了,可也不知到底錯在何處。
  翁白頭的眼神,那种沒有怨恨,沒有一絲一毫怨恨的眼神,使他惊悸不已。
  他本以為翁白頭挨了這一匕著后,會向他出手,會殺了他。
  可是,沒有,他居然沒有做出任何舉動,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居然閉起了雙目,等待著郭無雨的第二下。
  這是為什么?誰又能解釋為什么?
  郭無雨待立在原地,他高舉著的雙手已無力地垂了下來,他的頭“嗡嗡”作響。
  至于阿穎,那凄厲的叫聲郭無雨卻听在了耳里。
  郭無雨的心顫動了,阿穎的話一直在他的耳邊回蕩著:“爹爹對你這么好,你為什么要殺他?”
  是呀,翁白頭一直對他都是這么好,這難道都裝出來的嗎?
  郭無雨暗暗地搖了搖頭,他只覺心中空空的,什么也沒有,剎那間,他只覺自己的一顆心也飄蕩起來,飄出了自己的体外。
  郭無雨的耳邊傳來雷明的責問聲:“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指翁白頭,放聲大叫道:“他……他殺了我爹爹,他殺了我爹爹!”他的臉色又變得蒼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嘩啦啦”地几乎遮住了所有其他的聲音,但都無雨的這句話仍從大雨聲中冒了出來。
  立時,翁白頭和雷明的臉也變得蒼白透明。
  郭無雨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一擰身便躍出了窗外。
  翁白頭沉聲道:
  “追!”
  他的人早已躍出了窗外。
  郭天雨的這句不能不讓他震惊,他不知道郭無雨是怎么知道這悠揚事情的,但不管怎樣,他卻已經知道了。
  看著都無雨的离去他很擔心,在這雨天里奔跑,難保不會出什么事,況且都無雨身上還有傷。
  不過他自己呢?他可曾也想到他自己身上的傷了呢?
  可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儿呢?
  他親生女儿跑出去時,他又何曾向阿穎看上一眼?
  雷明隨著翁白頭追了出去,他的胸中何嘗不也是心潮起伏?
  郭無雨沒命地向前跑著,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瞬間,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濕了。
  他飛奔著,飛奔著,不停地飛奔著。
  被雨水打著的山路,顯得格外泥泞,郭無雨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他早已忘記了疼痛,每當他摔倒的時候,他便住毫不在意地爬起來,又開始沒命地奔跑。
  此刻的郭無雨,已變成了一個泥人。
  翁白頭和雷明一直悄然無聲地跟在郭無雨的身后,以他們的輕功本可以毫不費力地追上都無雨的,但是他們沒有。
  雷明本打算追上都無雨截住,可是卻被翁白頭攔住了。
  翁白頭只是輕輕地對他說了一句:“讓他跑一跑吧,他現在需要發泄一下。”
  雷明听了這一句,便放慢了腳步,因為他認為翁白頭的話很對。
  郭無雨也不知跑了多少時候,終于停下了腳步。
  讓他停下腳步的原因應該說有兩方面。
  第一,他一直不地跑,也應該覺得累了。
  第二,都無雨的前面已沒有路了,那是一道懸崖,深不見底的懸崖。
  郭無雨站在懸崖的前面,待立著一動不動。
  翁白頭看著郭無雨的背影,不覺輕輕地歎了口气。
  他的歎气聲雖然輕,卻已被郭無雨听到了,他幕的轉過身來,一雙眼中布滿了紅紅的血絲。
  翁白頭看著他那利劍般的目光,不由得吸了口涼气。這孩子眼里射出的目光竟讓他感覺到一陣寒意。
  翁白頭垂下了頭,他覺得自己已無法面對眼前這個孩子。
  只听郭元南冷冷地道:
  “你們跟著我做什么?”
  雷明道:“沒什么,只不過擔心你。”
  他忽然話聲一轉,對郭無雨道:
  “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是誰告訴你的?”
  郭無雨冷冷地看了翁白頭一眼,道:
  “是他自己說的。”
  翁白頭一愣,失聲道:
  “我?我什么時候說的?”
  郭無雨冷冷地道:“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翁白頭低頭沉思良久,仍想不出什么,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郭無雨道:“讓我來提醒你吧,昨天夜里……”
  雷明“啊”的一聲,看著翁白頭,他想起來了,确實是昨天晚上,翁白頭由于多喝了几杯,向他吐了不少心事。
  雷明狐疑地看了看郭無雨,口中遲疑地道:“難道……難道你偷听了不成?”
  郭無雨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上廁所,沒想到卻意外地听到了這個秘密……”
  郭無雨頓了頓,道:“如果不是我無意中听到,你是不是意滿我一輩子?”他雙目直視著翁白頭。
  翁白頭也抬起了頭,這一次他的目光變得异常的坦白,眼睛也直視著郭無雨,然后他逐字逐句地道:
  “不,不是,這個秘密遲早會告訴你的,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郭無雨冷笑道:“不是時候?你說何時才是時候?”
  翁白頭緩緩地道:“因為我如果現在告訴了你,你不但會恨我,而且會整天心神不宁,你不會再跟我練武,對不對?”
  郭無雨沒有說話。
  翁白頭又接著道:“我會告訴你,不過那要到你學好武功之后,到那時,你愿意怎么辦便怎么辦……”
  他的話還未說完,郭天而且嘶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不,不,你騙人,你剛才說的都是騙人!”
  翁白頭搖了搖頭道:“不,我沒有騙你,我也從不騙人,你跟我一起生活了這么久,見過我騙人了嗎?”
  郭無雨低下頭不語,細細想來,翁白頭從來就是有出必行,說到做到,也從沒有騙過一次人。
  但是,他不相信,依然不信,因為翁白頭殺他父親的事情自然与那些事不大相同,要另當別論。
  郭無雨又捂著耳朵大聲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雷明心痛地看著他道:“不,你應該相信,他沒有騙你,他說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話。”
  說著,雷明歇了歇,看了一眼郭無雨,又道;“我可以作證。”
  郭無雨仍在搖頭,不住地搖頭。
  雷明歎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樣,你總該听我們解釋一下呀,你誤會了你的師父,知道嗎?”
  郭無雨向后倒退了一步造:“不,我不听,我不要听。”
  翁白頭“唉”的一聲歎了一口气,道:“好吧,你若想為你爹爹報仇那你就過來吧,我絕不還手。”
  說著,他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那寬闊的胸膛,胸膛上那纏繞著的白色紗布雖早已被雨打濕,在夜色中卻顯得更加白了。
  郭無雨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白色的紗布,不由得又停下了腳步。
  他的心又顫動了,這白色的紗布幻暈了他的眼,使他不能再向前邁一步。
  翁白頭柔聲說道:“不要怕,雨儿,過來吧,我決不會作傷害你的。”
  這柔和的聲音,使郭天雨一陣陣的心動,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會從他的殺父仇人的口中說出。
  難道這其中有誤會嗎?難道他錯怪了他嗎?
  不,不會,絕不會,那句話本是眾翁白頭口中親口說出的,又怎會錯呢?
  他們一定是在騙自己,騙自己過去,這樣好對自己下毒手。
  他一想到這,渾身又是一陣顫栗,他絕不能上當,絕不會上當。
  于是,他又向后退去,一步,二步,三步……
  郭無雨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后的懸崖,他只是一步又一步地緩緩向后退著。
  翁白頭突然看到了什么,失聲叫道:“雨几,站住……快快站住,……”呼喚中,他的身子已要往前沖去。
  郭無雨厲聲道:“站住,你先站住,你要再向前走上一步,我……立刻……立刻不……”
  翁白頭的身子硬生生的頓住了,他的額上已急得出了冷汗,大聲道:“快站住,不要再向后退了!”
  雷明的臉上也已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也叫道:“你的身后就是懸崖。”
  郭無雨微微一笑,道:“哦,原來你們与看得到啊,你們如果敢向前走一步,我便從這跳下去。”
  這時,雨已停了,不過雨后的山地更為泥泞。”
  翁白頭擺了擺手,道:“好,好,我們不動,但是,你可不能再向后退上一步了,知道嗎?”
  郭無雨听了他的話,心中不禁冷笑,哼,裝模作樣,你恨不得我早點死了才好,現在又裝出什么慈悲?你說讓我不要動,我就偏偏要動一下。
  于是,他將腳向上抬了,想嚇唬嚇唬翁白頭。
  誰曾想,他的腳后已沒路,而他的另一只腳下又太滑,因為這懸崖本是危險之地,很久來到這里。
  這懸崖上的大石本不滑,可是大石大因為日久沒有人走動,石頭上已長滿了青苔,在這石頭上要比站在泥論之中還要滑,還要危險万分。
  郭無雨原本雙腳站立在大石之上就已不穩,此時單腳站立更是不穩了,他踩在地上的那一只腳一個重心不穩,便向前滑去,他的身体也就向后倒去——一
  而郭無雨的身后已沒地主可倒,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懸崖。
  郭無雨呼啦一聲,人已經向后滑去。
  翁白頭大惊,他飛身向前掠去,伸手猛地向前一抓,也只抓到了郭無雨的一只鞋,他眼看著郭無雨的身体向下墜去而又無能為力。
  懸崖下面,云霧凄迷,深不見底,郭無雨的身影轉眼已瞧不見了,而他的惊呼聲,尖銳而短促,但四山的回音卻一聲聲響個不絕,剎時,天地間仿佛都是郭無雨的惊呼。
  翁白頭把郭無雨的鞋放放了怀里,只覺得渾身脫力,他的身子跌坐在大石之上,眼睛失神地瞧著面前的濃霧,眼睛中已布滿了淚和痛苦。
  雷明也已走了過來,此時的他与翁白頭一樣毫無生气,眼看著郭無雨墜下去,卻不能拉他一把,這怎能不使他難過呢?
  隔了半晌,翁白頭道:
  “他也去了,隨他父親去了。”
  雷明搖搖頭道:
  “這并不怪你。”
  翁白頭嘶聲大叫道:“不,這怪我,這本就怪我,他父親是因我而死的,他也同樣是因我而死的!”
  雷明望了望他,忽然惊异地說不出話來了。
  怎么了呢?
  這一頓飯的功夫,翁白頭竟老了許多,他臉上的皺紋也已多了許多。
  雷明知道,這個打擊對翁白頭來說實在太大了。
  郭顯雨死了,雖然主凶不是翁白頭,可他卻死在了翁白頭的怀里。
  當他決定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花在郭無雨的身上時,郭無雨也死了,而這一切的起因卻是他喝多了酒,說多了話的緣故。
  雷明看著翁白頭,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也許翁白頭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于是,雷明站起身來,准備從翁白頭的身邊走開,沒想到翁白頭卻拉住了他。
  翁白頭對他說了一句話:“別走了,陪我聊聊。”
  雷明又坐下了。
  翁白頭道:
  “我對不起他。”
  “誰?”
  “雨儿。”
  翁白頭的臉上表情很奇特,他的心中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
  雷明仍是搖頭,他緩緩道:“不,你沒有對不起他,是他誤會了你,你對他很好,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
  翁白頭忽然大聲道:
  “可是……可是他最終還是因我而死……”
  雷明冷冷地道:
  “這只是你這么想,也只有你這么想。”
  翁白頭沉默了,這件事難道真的不怪他嗎?
  可他又怎能逃脫這自責?
  雷明又道:“請你不要把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攤,我相信件事就是郭大俠上天有靈也決不會怪你的。”
  他的聲音忽然又軟了下來,道:
  “這原本怪不得你的。”
  翁白頭自言自語地歎道:
  “他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是嗎?”
  雷明點點頭,沉聲道:“如果他不是那么孝順,不那么固執,如果他听了我們的解釋,哪怕是一點點解釋,也不至于有今天的這個結果,不是嗎?”
  翁白頭忽然笑了,笑了一會,道:
  “他是個倔強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
  雷明道:
  “也和你一樣。”
  翁白頭反問道:
  “你難道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兩人相視一望,竟哈哈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突然,翁白頭又發出了一聲歎息。
  不用問,翁白頭又想到了郭無雨,想到了郭無雨的死。
  雷明忽然道:“也許……也許……”他說了兩聲也許,便不再說話了。
  翁白頭奇怪地道:
  “你想說什么?為什么吞吞吐吐?”
  雷明又看了他一眼,下了下決心,終于道:“我說的是也許,既有也許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會失望,是不是?”
  翁白頭皺了皺眉,道:“你何時變得如此羅嗦?到底要說些什么,你最好快點說出來啊!”
  雷明微微一笑道:“也許郭無雨這孩子還未死。”
  翁白頭的眼中露出一絲喜色,聲音仍是遲疑地道:
  “你說什么?”
  雷明笑道:
  “也許雨儿這孩子運气較好,沒死呢?”
  翁白頭眼中的喜色瞬間消失了,黯然道:“沒有死?那怎么可能?這懸崖這么深,連底都看不到,人摔下去又怎么會不死呢?”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對于雷明的話,他并不是不相信,而是他不相信,誰能相信這樣深的懸崖人掉下去竟能活著呢?
  其實,雷明自己對這一點也不相信,他之所以這么說,完全是為了安慰翁白頭,他也不愿翁白頭太傷心。
  既然這樣的話說出了口,雖然翁白頭不太相信,但雷明深知,不管怎樣,這句已在翁白頭的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
  果然,翁白頭雖然嘴上說不相信,但他的頭又向懸崖下去。
  雷明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說不定有個万一呢?”
  翁白頭沉思著點點頭,急切地道:
  “好,咱們這就下山去找!”
  雷明搖了搖頭,道:
  “不,不行,現在又怎能看得見?”
  翁白頭道:“可是……”兩個字,又贊同地點點頭,道:“好吧,反正天已快亮了,我們先回去。”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迫切的心情,因為他知道,急于求成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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