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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四在葛如山古怪的神色中,看出了危机,他信手拾起一把劍,便待縱上坑來。
  葛如山突然扔掉劍,將樹枝向下一伸,恰好阻住坑口,臉色一沉,道:“怎不回答?”
  老四心中一冷,反問道:“閣下是何居心?”
  “居心?哼!你返回崆峒,定然据實稟明華夫人的行蹤,是嗎?”
  “在下不想回答尊駕的詢問。”
  “答与不答悉從尊便。你該知道,當你泄露華夫人的行蹤時,也知道那會出多大的亂子。瞧你那些兄弟們的尸首。”
  最后一句聲色俱厲,老四渾身一震。
  “瞧他們則甚?”他壯著膽問。
  葛如山臉上泛起重重殺机,冷然道:“你們歃血為盟,惟愿同日同時死;他們都平靜地臥尸坑底,你活著又有何意思?去吧,應了你們的誓言,九泉下不失伴當,陰司里可一敘兄弟情義。”
  老四一咬牙,一劍疾探。
  “噗”一聲響,長劍脫手,被樹枝震蕩。葛如山冷笑道:“你要能闖出活路,我這神力天王的名號還用叫嗎?老兄,放明白些,我會傳信給貴派門人,讓他們收你們的骸骨回涼州故土。”
  老四閉上雙目,長歎一聲,道:“你是對的,我該走了,兄弟們,我來了,”說完,反手一掌,天靈蓋應手而碎,尸身跌倒。
  葛如山一躍下坑,將尸首放平,說道:“老兄,別怪我,你不死,麻煩得很。”
  他撥土將坑填了,豎起木碑,拍掉手上泥土,抱拳一禮道:“愿你們地下平安,對不起。”
  他回到路中,怔住了。九天玉風仍安坐馬上,她竟然沒走,正用那寒芒冷電般的月光,瞪視著他。
  他吃了一惊,強按下惊容說道:“咦!丫頭,你怎么還不走?”周如黛寒著臉,冷冰冰地說道:“那人呢?”
  “對不起,他……他他……”
  “他怎么了?”周如篱的語气极為冷酷。
  “他死了,和他的兄弟作了伴。”
  “為什么殺了他?你這凶手?”
  葉若虹突然接口道:“華夫人,那是小可所授意。”
  周如黛的目光轉向他,厲聲問道:“為什么?為何冤殺唯一的好人?”
  “小可采取斬草除根之義,對夫人聊盡綿薄。”
  “胡說,你与他們有怨,”
  “非也。目下江湖景況,不知夫人可曾風聞?”
  “你想掩飾你的過失嗎?”
  “正相反,小可想掩飾夫人的行蹤。近年來,武林中人全力搜尋令祖的行蹤,武當派已有万全准備,要找夫人和桃花仙子,一報三年前門人慘死之仇。”
  “与這几人有何關連?”
  “這涼州五義乃是崆峒門人,崆峒已應允協助武當,夫人行蹤一露,豈不可虞?”
  葛如山接口道:“丫頭,我已問明了,故而遲遲下手,那家伙确是心腹大患,留不得。”
  周如黛乃向葉若虹問道:“你是誰?”
  “小可葉若虹。金陵庄公幼俠,乃小妹丈,也是小可業師。”
  “哼,你是武當俗家弟子,第六代門人。”
  “正是,不敢欺瞞華夫人。”
  “你不是說貴派要全力對付我嗎?”
  “那是武當山道兄長輩們的事,俗家三代門人,以及四明旁支師長們并無此意;雖然表面上礙于情面應允協助訪尋,事實上皆置身事外。”
  “如此說來,我只好相信閣下的話了。”
  “葉某字字出于肺腑,請勿見疑,今后行走江湖期間,請夫人千万勿露名號,慎之慎之。”
  “尊駕認為本夫人怕了武當一群烏合之眾嗎?”
  “夫人言重了,小可是一番好意。告辭!”
  說完,抱拳作揖。葛如山也置好銅人,一躍上馬,加上一鞭,齊聲道:“華夫人珍重。”馬向林中一沖,向東疾奔。
  當天,他們到了西安府屬的周至縣,天色還早,但是葉若虹卻落了店。
  在店房里,葛如山不解地問道:“公子爺,這么早為何落店?咱們還可赶個三五十里呢?”
  “不赶了,我要等華夫人轉來,她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滿地荊棘,處處凶險,咱們珍惜尊敬一代英雄華大俠的英名,有責任保護他的在世夫人,你說可是?”
  “晤:有此必要,但你不怕主人責怪下來嗎?”
  “不會的,你不必擔心。”
  兩人落店后,每日在西門官道旁的一家茶樓中留連,注意來往人馬,并留心打听江湖動靜。
  周如黛策馬向西,她奔向太白山庄。
  一進嘉峪關,小道中行人絕跡,朝陽初升,只見她一人一騎,孤零零地形單影只,人馬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只有影子是她的伴侶。
  她臉色蒼白,神情淡淡,櫻唇不住抽搐,兩行珠淚從眼角緩緩垂下胸襟。
  遠遠地,太白山庄在望。自從太白山庄被大火吞噬后,這一帶人煙絕跡,成了宵小的逃捕藪,白晝里鬼打死人,道路全成了野草的地盤,几乎分不清道路了。
  但她仍然記得,記得這條令她痛斷肝腸的道路,記得這座毀了她一生幸福的古庄,記得年前那噩夢般的情景;似乎,大火在她眼前升起了。
  她仰天哀號,嘶聲叫道:“三年多了,天,三年,好漫長的三年!我,我是怎么度過的啊,哥,你……你在天之靈,可知我心中的悲痛,和午夜惡夢初回時,痛不欲生的苦況?哥,魂兮歸來!”
  叫著叫著她渾身顫抖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已掩住了視線。
  太白山庄的廢墟,終于出現在眼前,偌大一座山庄,三年前曾經雄峙武林,不可一世,睥睨著莽莽江湖。如今,成了瓦礫場,斷瓦頹垣中,野草叢生,狐鼠為穴,昔日高大的重樓,成了搖搖欲墜的危牆險壁。
  看了這廢墟,令人憑空生出蒼茫凄切之感,歎人生之縹緲,感生命之悠悠。
  她站在傾斜的庄門上,眼眺野草蔓生的廢墟,一陣哀傷涌上心頭,視線再度模糊。
  依稀,大火沖霄而起。
  依稀,耳中響起令她霍然惊醒的長嘯聲;那是小冤家的聲音,不然她不會神智复蘇。
  依稀,自己從他的嘯聲中突然醒來,惡夢醒來了,空白的歲月逝去了,兩頭吸血神蝠在她頭頂上空飛翔。
  依稀,她看到了遍地尸骸,四周,親人如強敵環伺。
  依稀,她看到了熊熊烈火,小冤家正發長嘯,以奇快的輕功扑向火場,依稀,小冤家突然扑倒了,伽藍劍脫手,而龍吟尊者也在片刻間赶到;伸手去攙扶小冤家。
  依稀,景象一變。她也在這剎間竭力大叫:“云哥!”
  “云哥!“云哥哥……”這聲音充溢著宇宙,愈來愈清晰。
  依稀,她剛向前一沖,吸血神蝠也向前急掠,但也在這剎那間,小冤家突然一蹦而起,手中抓住伏鰲劍,信手一揮,晶芒四射,剛伸手的龍吟尊者,百忙中向后暴退,一聲震天長嘯響起,小冤家終于以快逾閃電的輕功,扑向沖天火舌之中,火舌一卷,人已不見。
  她尖叫一聲,立即暈倒。
  依稀,她在乃母怀中悠悠醒來,她第一句話是:“云哥哥呢?”可是,四周全是她的長輩,其中有玉笛追魂,有桃花仙子姊妹,全用凄然的目光,哀傷的凝視著她。
  不遠處,碧芸姊仍伏在乃母怀中痛哭,聲如中箭哀猿,令人酸鼻。
  四周,五派門人垂首合掌,口中念念有詞,有些在愴然垂淚,龍吟尊者手捧伽藍劍,老淚縱橫。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啞聲問道:“娘,沒救了?”
  “孩子,水源枯竭,井在火場之中;即使能救出,唉……”這是她母親的回答,最后是一聲深長的歎息。
  之后,由龍吟尊者出面,為已死去的寄名弟子,向她的祖父求親。
  她只感到天地茫茫,眼前一片模糊,任由長輩們安排,麻木地完成儀式,披上了白衫,离開了火場。
  三年余了,好漫長的三年!她就是這樣過去的。
  舊地重臨,眼前,她似乎感到烈火仍在燃燒,小冤家的嘯聲如在耳畔。
  她尖叫一聲,扑倒在地。
  晨風微凜,掠過荒涼的廢墟,掠過她的身軀,馬儿在一旁搖頭踢躥,甚不安靜。
  她跪伏在地,似乎在暈眩中。
  廢墟中,塌牆殘垣里,突然升起一個黑色的人影,鬼魅似的冉冉再現,向她跪扑之處,無聲無息地飄來。
  在洪荒古谷上岭脊,野人山海之王,正以奇快的輕功,在山林間飛掠。送葉若虹主仆下山之后,他回頭赶回庫庫淖爾——也就是仙海。
  他對那兩個陌生人有點依依,卻又不愿和他們親近,也許他确認自己是野人,先天上便与漢人有點隔閡吧!
  他對自己的身世十分茫然,腦海里是一片空白,從三年前知道人事始,第一個他發覺的人,是一個蒙族的老年人,向他嘰哩咕嚕說著他听不懂的特殊語言。
  他發覺自己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環境了,四周,是一些插天奇峰,左近是些木屋和形如小屋的皮帳篷。不遠處,是個水色碧綠,煙波浩瀚的大湖,約有七八百里方圓,看去并不大;因為四周有遠遠青山和雪白的峰頭襯托,所以不顯其大。
  言語不通,他只好自謀生活。起初,他生活在湖畔村落附近,与蒙人相處,倒還平安無事。
  他的身上,帶了一把晶芒四射的小劍,黃色的劍鞘,其冷徹骨。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他對外界一切陌生,但自小養成的言語和本能,并末遺忘。之后,他逐漸發現自己有一身奇异的功力和体質,他的本能逐漸被自己發掘出來了。
  人對自己的過去,也許能遺忘,但對從小到大,日夕致力于某一件的工作,卻不易遺忘。漸漸地,過去練功之法,逐漸在腦海里映出,他也就逐漸成了超人。
  山海之中,食物易尋,他又不畏寒暑,衣食無虞,思想單純,除了獵食,他便練功,所以功力精進,連他自己也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他一住半年,漸漸開始与蒙人接近,語言的隔閡逐漸消除。他去找第一眼所看到的老蒙人,可是老人家已在他自謀生活之后兩月,病死在帳篷里。
  老人留下了一子一媳,和兩個孫女儿,還有一個二十三歲大的孫儿。
  他找到夫婦倆,詢問他因何醒來時會倒身在他們的帳篷中。但一家子皆不知其然,只說老人隨商隊人關進人中原,返回之時見他倒扑路側,渾身衣服焦黑。老人家慈心大發,將他救回庫庫淖爾。
  小女儿并交給他兩只百寶囊,一大一小,大的里面藏了玉瓶和雜物,瓶中是些他不知道的丹丸,小的外面繡了小鳳儿,內分三層,盛著些米谷豆類。
  据小女儿說,這是他身上留下之物,物歸原主,請他收下。
  他收下了,藏在不遠處自己在山林中的居所中。從此,他不再去思索自己的身世,決定在這山海之間,安靜地終老其間了。
  在庫庫淖爾周圍,有多种民族,為了漁獵之利,經常有搶奪地盤而械斗的慘劇發生,所以各族之間,世仇不解,加以各族的人,獷野粗豪,好武成風,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并非奇事。
  更嚴重的是,海中有一座海心山,山上住了几個奇形怪狀的老少,每半年派人到海濱各處村落征收厘稅;不付的人,將有橫禍飛災,而海心山周圍的五十里海域,絕不許船筏接近,誤人之人,定然沒命。
  海心山,是海中最大的一個島嶼,稍近南岸。往昔,海中有龍出沒,土民冬天將化馬放置島中,取龍种龍气而成胎,如果有馬受孕,小馬出生后將是异种龍駒。隋朝時,吐谷渾的名駒“青海聰”,就是用波斯草馬放置海心山而得的龍种,日行千里兩頭見日,在當時极為有名。
  至于海中是否有龍,誰也不知真假,反正海心山這塊圣地被人占去,土民恨之入骨,而土民飽受凌虐之余,曾經聯合反抗島中派出勒索子女金帛牛羊之人,可惜一敗涂地,死傷枕籍。慘烈的報复,令土人心膽俱寒,不复妄想,只有甘心忍受了。
  野人除了身材偉岸之外,無甚奇處;由于他并不和土民爭地和爭海,而且整日里笑容可掬,人又英俊,与土民相處甚歡。尤其是蒙人家中兩個小女儿,對他极為傾心。蒙人對男女之防极為隨便,他們沒有禮教的束縛,少男少女熱情如火,狂歌醉舞,全是少年人的天下。
  可惜野人自問不出身世后,极少往村落中走動,他有他的天地,高山峻岭來去自如,偏僻的湖灣任由戲水,不時帶些飛禽走獸作為禮物,送与蒙人一家子。
  他不知怎的,對那兩個女娃儿深為恐懼,每當他和她們相處之時,他似乎心中通過了一陣震顫,似有一种神秘的异物,触動了他隱藏在心靈深處的一處創傷,腦中更會混亂起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模糊形影,扰亂他的神智,令他心緒不宁,甚至會惊跳而起。
  附近的少年子弟,水性和騎射,都有超人的造詣,膂力可制奔馬极為平常,他們不知野人身怀絕學,只當他平常人看待。
  久而久之,他真正成了野人了,下身只穿一條虎皮短褲,連小劍也用虎皮加了一個外鞘。至于百寶囊,他收藏很好,從不放在身邊,因為他要下水嬉游。
  終于有一天,海濱起了騷亂,他的“山海之王”名號,就從這次騷亂而來。
  這是一個六月末的艷陽天,他到這儿快一年了。
  一早,他將披肩長發挽在頂端,理了理亂糟糟的嘴上短須;自從到了這儿后,蒙人大多有一嘴好胡子,他也模仿他們,留起不象須而象毛的胡子了。
  他到了木屋外,吸人一口長气,經過一個時辰的練功,精力充沛。他倏然拔出短劍,突向五丈外急掠而過的一只山雀脫手飛出。
  光華一閃,山雀腦袋落地,小劍繞了一道半弧,他跟蹤掠出,小劍突然向左一飄,飛回他的左掌心。
  “唔!收發可以由心了,可惜只能遠及五丈,太近了些。”
  他長嘯一聲,山谷回音不住震蕩,轉身人室,挾著一頭半死的斑豹,向遠處三座山峰外的海濱掠去。
  他要將斑豹送給蒙人夫婦倆作為禮物,到得正是時候。海濱村落中,亂得一場糊涂。
  在臨海那座山蜂的腰里,他已看清了情景,一陣狂掠,他到了村落邊沿。
  人聲惊呼,內中赫然有那兩個蒙族姑娘的尖叫聲。他丟掉大豹,一聲長嘯,沖過了村屋,到了人聲惊叫處。
  人聲被嘯聲所惊,稍一寂靜,他已現身在人叢之間了。
  每一座帳篷和木屋,老少藏人皆站在屋外惊怖万狀,似若大禍臨頭,而又無可奈何。
  在他初次蘇醒的帳篷前,圍著一群窮凶惡极的大漢,穿的是蒙人短衣褲,頭上纏著回胞的包頭,卻生著漢人的面孔,腰帶上挂著刀劍和百寶囊。
  靠海濱一面,堆積著不少皮貨和包裹,還有不少小駒和羔羊,由五個凶漢提刀把守,顯然,這是征來的財物。
  兩個女娃儿已經十七八歲了,被兩名大漢挾住,仍在尖聲掙扎,卻無法脫身。
  凶漢人數將近二十名。海濱泊著一艘巨大雙層木筏,和一只大型的羊皮筏,上面共有十五名左右。
  野人搶到,他不明就里。二十名凶漢聞嘯知警,正扭頭向這儿注視。
  當凶漢們發覺來了一個雄壯如獅,赤身露体的野漢人時,陡然一惊,但并不在乎。
  野人正舉步跨入,迎面搶到兩名大漢,用蒙語喝道:“退回,不許走近。”
  野人臉上微泛笑容,也用蒙語答道:“干什么的?為何不許走近?”
  “呸!叫你不許走近就不許走近,別問理由,你是這村的人嗎?怎么從沒見過?”
  “我是山上的人,問問發生了些什么事。”
  “滾你的,海心山的事,你敢問?”
  “敢問又待怎樣?放下那兩個女娃儿。”
  兩凶漢大怒,同時搶上,伸手便抓。
  挾著兩女的凶漢,回身便向海濱走。
  帳篷前夫婦倆和唯一的儿子,呼天搶地大哭起來。
  野人怒火一涌,伸雙手一妙一扣;接住兩大漢的腕骨,喝聲“滾!”
  在群眾惊叫聲中,兩大漢狂叫著向后急飛,“叭噠噠”扔倒在六丈外,滾了几滾便寂然不動。
  野人這一舉動,把場中所有的人,惊得張口結舌,全場鴉雀無聲。
  他大踏步進入場中,這剎那間,眾人全呆了,來不及阻止他進入。
  中間有個矮小的猴瑣大漢,可能是這群人的首領,他猛惊醒,晃身一攔,怒叫道:“站住,你吃了豹子心,敢來插手管仙誨人屠容島主的事,活得不耐煩了?”說的赫然是漢語。
  野人仍是淡淡微笑,說道:“你說對了,我天天在吃豹子心。還有,我活得頂愜意,并無不耐煩之感。”
  “住口!你是誰?”
  “我是我,你們在這儿搶人嗎?”
  “混蛋,這是奉島主之命,收取上半年規費。”
  “為何要帶那兩個女娃儿走?”
  “每年每村兩個,這是成規。”
  “我要你留下。”
  “混蛋!你找死?”
  “不一定是找死,我叫你留下人。”野人的語聲轉厲。
  “反了!兄弟們,拿下這野种。”他伸手拔劍。
  “拿來,”野人沉喝,閃電似伸出虎掌。
  “上……”他渾身脫力,卻會厲聲叫嚷。
  其余眾凶漢剛撤下兵刃,還未扑上,野人已一手仗劍,一手將矮個儿大漢直接按地下跪倒,大喝道:“放了那兩個女娃儿,我要。”
  眾大漢面面相覷,不敢扑上。
  “叫他們放人。”野人向矮大漢叫,手上用了半分勁。
  “放……放人,哎……痛……痛”矮大漢沒命地叫。
  兩女一脫身,尖叫著扑入父母怀中,哀聲而泣。
  野人突然信手一拋,矮大漢被拋出五丈外,“砰”一聲跌了個七葷八素,在地上掙命,但仍不住叫“宰……宰了這野……野人。”
  二十名大漢同聲大叫,挺兵刃向上一擁。
  野人一聲長嘯,長劍突發龍吟,銀芒似電,卷入人群之中,象猛虎扑人羊群,所經處血肉橫飛,好慘!
  三沖錯兩盤旋,二十人中有四個人是完整的。四周觀戰的蒙人男女,不下百余人之多,全掠得成了木雞。
  矮大漢鬼精靈,他撒腿便向海邊跑。看守財物的五名大漢也不笨,丟下貨物狂奔下海。
  野人收劍用指,鬼魅似的閃動,制了只剩的四名大漢穴道,在長嘯聲中,飛扑海邊。
  稍慢的五名大漢听嘯聲如在耳邊,知道路不了,突然扔掉兵刃,爬伏在地叫道:“好漢,饒命?我們是奉命行事……”
  劍芒疾閃,他們的章門穴被劍尖輕肋,穴道立閉,乖乖地趴倒。矮大漢剛跨上羊皮筏,大叫道:“筏,快!”
  快不了,淡淡的赤銅色身影已到,他大吼下聲,向躍上筏來的野人攻出百十道劍影。
  野人冷笑一聲,劍一伸一絞,矮大漢的長劍飛落水中,胸前也現出三個劍孔,“扑通”一聲,尸身落海。
  羊皮筏上共有四個人,一看不對便往海里跳。
  巨大的木筏上,共有十一個人,紛紛妙家伙上,阻截凌空扑來的野人。
  “下去!下去!”野人不住呼喝,長劍左右急點,快逾閃電,但听悶哼之聲此起彼落,大漢們一一中劍落水。
  海中,四個家伙向左側山嘴子游泳逃命,波浪不大,但也不小,人在水中載浮載沉,速度至快。
  這時,蒙人全奔向海灘,吶喊之聲雷動。
  野人又是一聲長嘯,扔掉寶劍躍入水中,竟然踏波而行,他象在海面滑動,向四人追去。
  踏了十余丈,他叫:“回來,不然要你們喂魚蝦。”
  水中有人拼命大叫:“好漢爺,不殺我們嗎?”
  “成!但得离開庫庫淖爾。”
  “遵命!”四人乖乖向回游。
  野人仍踏波而回,躍上灘岸。岸上,蒙人羅拜于地,歡呼之聲震動山岳。
  他剛將纜繩重新系好,葛地村緣響起一聲豹吼,顯然是他扔掉的大豹。恰好在這時醒來了。
  人群一陣騷亂,他已從人叢中飛惊而出。村旁,大豹正搖搖晃晃沖回村中,村中的豬犬已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他大喝一聲,直扑大豹。大豹一看清對頭來了,突然渾身顫抖,趴伏在地,不住哀哮。
  野人可能心中一動,突生馴伏大豹之念,威風凜凜地站在大豹身前五尺處,喝道:“站起!”伸手抓住大豹頭皮,向上一提。
  大豹隨勢站起,停止了哮聲,用那綠眼珠瞪視著野人,渾身仍在抖動。
  “伏下,”掌在豹頭一按。
  大豹乖乖地應手伏下,不敢抗拒。
  “來,”他揪住大豹的小耳朵,轉身便走。大豹變成了一條馴伏的狗,威風全失。
  當天午間,他向蒙人借了一只羊皮筏,帶了奪來的一把劍,還借了一根標槍,獨自向海心山出航。
  送行的村民,在岸邊燃起了篝火,百數十名男女,神情肅穆地送他出航。
  羊皮筏是十二只羊皮所构成,在海中航行不怕翻覆,但速度太慢:這玩意在湍急的小江流里往下放,极為管用,在海里卻無用武之地。但在野人手中,卻又不同,運槳如飛,在波濤中去如流矢。
  夏間海水水位甚高,海面遼闊。那時海周徑將近八百里,從蒙人所居的海東南村落至海心山,約有一百二十余里左右,入暮時分,遠遠地便已看到海中升起的一座小山,他已進入禁海十余里了。
  海心山東南臨海一面,建了一座木造大庄院,高聳入云的了望台上,突然響起了凌厲的胡笳聲。
  不久,五艘尖頭小艇勢如脫弦之箭,迎向似若破空而來的羊皮小筏。
  在距海岸十余里處,雙方終于遭遇了。一聲叱喝,五艘小艇一字排開,飛似撞來;中間小艘上一名大漢,揮舞著一面小紅旗,突然弓弦狂鳴,箭發如雨。
  野人一聲長嘯,一閃不見。箭在羊皮小筏上蝟集,筏破气泄,慢慢下沉。
  葛地中間一艇向左一側,突又向右一翻。“水中有人,糟!”艇上人大叫。
  海水突然沸騰,在浪花飛濺中,小艇來了個元寶大翻身,惊叫狂嚎之聲大起。
  接著,左面兩艘船遭到同樣的厄運,海面漂蕩著人頭和槳板,呼喝之聲此起彼落。
  右面的兩艘小艇上,有人大叫道:“神龍出現,快逃!”
  可是晚了!小艇轉向逃走,只划出三十丈,有一艘小艇上的人,只感到一道亮晶晶的光華,在船底透上,游走了數次,所經處無堅不摧,操槳人的腳,一触光華便狂叫著扔槳栽倒。
  船底板四分五裂,海水一涌,小艇成了沒底之船,想得到結果如何。
  最快也是最后一艘小艇,艇上人惊得頂門上走了三魂,有人狂叫道:“咱們完了,完了……”
  果然完了,左舷五尺處突然升起一個古銅色身影,只一閃便凌空上了小艇,右手是一根標槍,腰帶前斜插著連鞘長劍,赫然是羊皮筏上的人。
  小艇上共有十二名凶悍大漢,只感到眼前一花,艇中便多了一個,豈能不惊?
  野人屹立船中心,左右操槳的人,最近的相距僅有尺余,可以說他是站在他們中間的,好大的膽子。
  左右兩人一聲大喝,丟掉槳一沖,一抱腰一扳腿,想把野人放倒。
  野人哈哈一笑,左手啪一聲擊中一人后心,順手向右一伸,抓住扳腿的那仁兄腦袋瓜,向上一提,大喝道:“誰敢再動手?這是榜樣。”右腳踏著那人下身,只一扭一拉“咯”一聲,手上就有一個人腦袋,尸身向前一倒,鮮血噴射。把剛要扑上的兩個人,噴了一身鮮血。
  野人左足連挑,兩具尸体飛落水中。他舉起手中人頭,厲聲道:“誰不要腦袋?說,”
  身后一名大漢一聲不吭,突然奮身前扑。
  野人冷哼一聲,反手將標槍向后一送。大漢真有种,挺著胸膛便往槍尖上沖。
  槍到如穿魚,大漢“哎”了一聲,手足一軟,頭向下一搭,雙手抓住槍杆,伏在槍上了,透過后心的五寸長紅色槍尖,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野人右手高抬,向右平伸,挑著一個人,他竟然若無其事,神力駭人听聞。“還有誰要送死?來吧,”
  余下的九個人,惊得全身血液都似乎凝結了,臉無人色不住抖索,手腳軟了。
  沒人做聲,更沒有人敢于妄動。野人沉聲喝道:“動槳,海心山。”
  小艇向海心山疾射,速度甚快,海面上,漂浮著掙扎的賊人。
  海心山的岸邊。排列著三十余名高矮肥瘦的奇异人物,一個個形如厲鬼,正用陰森森的目光向海中疾駛而來的小艇凝視。
  中間并肩列著五個獰惡的怪人,以最中間那人身材最高,白發披頭,黑袍曳地,手上支著一根紫銅合金打造的奇形兵刃,這人就是前文說及的仙海人屠容若真,手中的奇形兵刃是糾龍棒。
  右首一人是個母的,象個肉球,身軀往橫里長,一頭白發挽了個朝天髻,暴眼高額,獅鼻大嘴,大板牙又黃又黑,眼中凶光暴射。她手中支著一根黃白各七節的虎尾杖,金光閃耀,銀芒耀目,是條重家伙。
  右首第二人是個老道,穿大紅法服,戴九梁道冠,背系長劍,身材也不矮。三角眼,塌鼻癟唇,山羊白須不住飄拂,朋森森地象條伺伏獵物的巨狼。
  左首第一人大喇嘛,身材雄偉,大銅鈴眼加上一張大嘴,鼻孔朝天,威猛唬人,他手上倒拖著一條精鋼佛手杖,兩端皆鑄有一只大手掌;也是條外門重兵刃。
  左首第二人是膀租腿長的怪人,頭戴一具罕見的金色護頭盜,左右掩住雙耳,頂端前是一個張冀的金鷹,十分神似而搶眼。盔下只露出臉面,租眉,眼珠賂泛青綠,獅鼻海口,兜腮的灰黃色大胡子。他身下穿了黑色聚衣,下披胸甲,胸甲是掌大鐵的葉所織成;掩心下,是同質的護陰鐵葉,可防腹下被襲。背上,系著弓囊,弓長五尺,脅下挂著皮箭壺,右手支著一根八尺金槍,光芒閃閃。
  小艇來勢奇急,看看距岸不過百十丈了。
  仙海人屠突然舉手一揮,兩側三十余名凶悍怪人左右疾分,在灘岸兩側列開,撤刃戒備,專等來人登岸。
  紅衣大喇嘛突然怪眼一翻,道:“不許這小子登岸:海心山這數十年來,從未有人敢于闖入;要讓他登陸,海心山的名頭便弱了。”
  仙海人屠陰陰一笑,道:“給他一次异數,看看是誰敢在咱們仙海上撒野?”
  “待老娘收拾他。”矮丑婆點著虎尾杖說。
  仙海人屠向前凝視,神色冷厲地說:“這小子不是附近的人,可能是中原來的,但為何不穿衣服?等會儿就請五娘擒下他,要活的。”
  五娘就是丑怪婆,她樂樂笑道:“老頭子,你不是叫我為難嗎?明知我一向手下不留活口,卻偏要我擒活人,樂樂,難難難!”
  “下手輕些就成。”
  “好!試試看。”
  小艇距岸十來丈,野人一聲長嘯,手綽標槍凌空而起,在六七丈外落下水面,“唰”一聲滑水而來,象水鳥掠波,輕靈地一掠即至。
  五個人臉上神色一變,心中暗惊。
  野人到了岸邊,冷然站住,目中神光突現,緩緩地掃了兩側三十余名列陣相待的凶怪人物一眼,再打量五名丑惡的怪人。
  落日余輝從五人身后照射,光度微弱,怪人們的臉色,顯得极為可怕,但野人并不怕,徐徐舉步,神情冷然向前走,嘴角泛著他那奇异的笑意。
  鴉雀無聲,四周沉寂如同死域,所有的眼睛,全冷厲地瞪視著逐漸欺近五怪物的高大野人,黯淡的余霞,在他紫紅色的巨大軀体中,反射出如火似的閃光。
  相距十余丈,野人已到了野草蔓生的泥土坪。“沙沙沙……”他的腳步實地踏下,發出緩慢的足音。
  在沙沙足音中,野人泰然地欺近至五丈之內了。
  “站住,”老道突然大喝。
  野人淡淡一笑,置若罔聞,仍一步步欺近。
  老道一聲怒叱,反手拔劍飛掠而出。這家伙凶橫一世,目無余子,今見野人不听叱喝,焉能不怒?故而按捺不下,急掠而出,要和野人拼命。
  矮丑婆一聲狂笑,虎尾仗一伸,說道:“老道,別搶,是我的。”聲出人閃,沖向野人。
  野人面色不變,手中標槍徐徐舉起,步速不變,槍尖閃閃生光,寒芒令人心悸。
  “五娘小心!”仙海人屠沉聲喝。
  “當”一聲暴響,火花四濺,虎尾杖急似迅雷,擊中了槍身。這剎那間,矮丑婆竟然斜飛八尺。
  野人身形一晃,如影附形跟到,明晃晃的槍尖,直指向她的左肩。野人身材几乎高了一倍,象是天神降小鬼,泰山壓小卵。
  矮丑婆身形亂晃,被巨大的震力震得立腳不牢;這一記重擊,把她的傲气擊得風消云散。
  人影疾閃,老道已知道不妙,人并末停,疾射而至,長劍冷電倏閃,攻出一劍,并同時大喝道:“野种,接劍!”
  “你也不成,”野人淡淡笑道。
  劍到,槍尖疾轉,舍了矮丑婆,指向疾射而來的老道,雙足立地生根,挺胸相迎,赫然是硬拼的架式。
  人影合而又分,三沖兩錯劍發龍吟,懾人心魂,人影進退間,不辨身影。但野人卻雙腳未离原地半分,右手單掌握槍,若無其事地左右吞吐,每一槍皆急似惊電,搶制机先截住老道的淡淡身影。標槍長有六尺,轉動間极為靈活,吞吐間宛若神龍,莫審其所自來。
  老道知道野人了得,神力惊人,所以不想硬拼,扑上時本想以奇疾的身法閃人,以詭异的劍術制胜。可是他一近身,便大為吃惊,不管他身法是如何迅疾,但那令人心悸的槍尖,皆貼劍楔入,每一道寒光,皆神奇地在眼前和胸間吞吐弄影,將他的護身真气和所發的劍气,迫得尖嘯著四散而消。
  總算老道藝業超人,進退如電,三沖三避之下,仍然未被標槍困住。
  野人眼中神光又現,一閃即斂,輕哼一聲道:“老道,第四次沖扑,我不饒你。”
  矮丑婆惊魂已定,驀地大吼道:“小狗!咱們也不饒你。”吼聲中,虎尾杖貼地盤進,罡風怒號,聲勢駭人。
  老道本被野人的話鎮住,這時見矮丑婆出手,不由他不上,也一聲怒叱,一招“笑指天南”疾攻野人左肩。
  野人腰身略挫,冷哼一聲,槍尖右遞,徑射矮丑婆天靈蓋,槍尖一閃即至。
  矮丑婆見野人不顧下盤,反而搶攻自己的上盤,确是憤怒如,狂,可是她已硬接了一重擊,知道對方了得,憤怒無濟于事,她得防備野人另下殺著,遂強忍一口惡气,杖身下揚,斜托電射而來的明晃晃槍尖。雙方出招皆捷逾閃電,不容取巧,“錚”一聲脆鳴,人影倏分,火花再次飛濺。
  這時,老道的劍已遞到;劍气并發似若段雷,嘯聲刺耳。似乎有百十道談淡劍影,射向野人左肩和胸膛。
  矮丑婆“嗯”了一聲仰面滾倒,貼地疾射丈外,她那精鋼打造虎尾鞭,變成了一根弧形杖。
  野人身形就在這剎那間下挫得更低,收槍尖現槍尾,驀地旋身,一招“拔云見日”出手,竟然用槍杆反撥精芒閃爍的長劍,好快!
  標槍是木杆,老道的劍雖不是吹毛可斷的神物,也算得万中選一的上品,加上老道的一甲子以上的修為,劍气也可傷人于尺外,削斷木杆自無困難。
  豈知大謬不然,槍杆一触到劍影,劍气便被迫散,一震一絞,老道馬步浮動。“滾!”野人大吼。
  老道只覺虎口欲裂,長劍似若化龍飛逸,奇猛的震力沿手膀直迫心脈,血气一窒,眼前發黑。
  但這丟兵刃的窩囊事他不愿干,猛一咬牙,想全力抽劍暴退,保全今名。
  野人早已看出他不愿丟劍,所以喝“滾”而不喝“撒手”,老道不全力抽劍倒好,這一抽便著了道儿,身形隨劍向左下一挫,立被掀倒,奇猛的勁道,將他掀倒再向右滾走,直滾出丈外方行止住。
  老道狠狠的站起,臉色死灰,雙目噴火,右手無力地下垂,不住抖動;劍沒丟,虎口的鮮血,溢過護偃,順劍身下流,由劍尖滲入士中。
  他支住劍,厲聲地切齒道:“野种,貧道認栽,今后,咱們會有結算的一天,希望蒼天保佑你不在短期內橫死。”
  “嗆”一聲寶劍入鞘,他怨毒地瞪了野人一眼,候然轉身走了,頭也不回消失在不遠處庄院中。
  他這一走,徑奔崆峒,去找崆峒的道友助拳。可是崆峒的老道們,因為祁連陰魔等魔頭已死,正在力加整頓派務,沒有了后顧之憂,他們便打算向中原發展,所以抽不出人手相助。老道便在崆峒留下苦修,等待机緣。至于老道的名號來頭,下文自有交代。
  野人在舉手投足間,把五名凶人擊敗了兩個,其余的人全惊得呆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時,場中死一般沉寂。野人的目光從悄然隱出去的老道背影上收回,轉向仙誨人屠注視,臉上謎樣笑容依舊,向前踏進一步。
  紅衣大和尚徐徐綽起佛手杖,陰沉沉地踏出第一步。
  “法兄且慢!先問問他。”仙海人屠擺手輕喚。
  大和尚一言不發,仍退回原地。
  野人在仙海人屠前面兩丈處站定,微笑著問道:“你就是霸占庫庫淖爾的人,叫什么仙海人屠的嗎?你們也太邪惡了。”
  “你是誰?由哪儿來?你的漢語略帶南音,是何人的門下?”仙海人屠厲聲反問。
  “你還未回答我的話?”野人泰然說。
  “住口!”大和尚怒聲喝,又道:“小輩,在這儿你怎敢你你我我,目無尊長。”
  野人瞥了大和尚一眼,咧嘴一笑道:“大和尚,你是誰的尊長?”
  大和尚勃然大怒,凶狠地踏進一步。
  仙海人屠赶忙格手止住沖動的大和尚,發話道:“年青人,你是存心來海心山生事的了。不錯,老夫正是仙海人屠容若真。你既然來了,是否要老夫替你引見島中的諸位高手?你也可估量估量。”
  “你說說看?”
  仙海人屠向大和尚舉手虛引,道:“這位是拉卜寺拉卜活佛……”
  “哦!是紅衣喇嘛僧。”野人不在意地答。
  仙海人屠引向戴金鷹盔的人道:“在邊荒之地,大概無人不曉金鷲赫連西海的大名。喏,就是他,金槍無敵,輕功蓋世。”
  “是羌人呢?抑或是兩免把儿人?”野人輕蔑地問。
  赫連西海怪眼一翻,沉聲道:“老夫是西羌人,小輩你不服气是嗎?”
  “老夫也有一半是羌人血統。”仙海人屠也說。
  野人淡淡一笑,道:“你可不敢不服气,都是兩腳人,我只問善惡,不管什么羌蒙漢回。”
  仙海人屠往下接口:“那就好。那位老婆子姓曹,叫五娘,人稱她……”
  矮丑婆已回到原位,怪眼眨動,道:“老娘叫豬婆龍,小輩你記住了。”
  “我記得你是我手下敗將。喂2你們几個人是海心山的首腦?庫庫淖爾周圍,你們蹂躪得差不多了,漢羌蒙回被你們挑唆得經常互相殘殺,多年死傷累累,該罷手了,也該滿足了,我向你們商量一件小事。”
  “你貴姓大名?商量什么?”仙海人屠問。
  “我就是我,庫庫淖爾附近的一個無名野人。商量的事极為簡易。”
  “你說說看。”
  “馬上給我离開庫庫淖爾,不許再踏人這座大海地域。”
  “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狂笑起來。
  “你在夢囈嗎?”唯一不笑的仙海人屠沉聲問。
  “我沒睡著,雖則天色行將人黑了。”
  “不然你就是瘋了。”
  “你認為我癰了嗎?”
  “是的。老夫一根糾龍棒,手下無三招的敵手,你不瘋怎會在這儿狂囈?”
  “我卻是不信。”
  “你不信?哼!我要你粉身碎骨,再喂海里的神魚。”
  “庫庫淖爾的神魚,土民不敢吃,我卻視同美味,神魚卻吃不了我。至于你,想要我粉身碎骨,未免言之過早,沒有把握,我豈敢到誨心山赶你們走?”
  金鷲赫連西海實在憋不下一口惡气,這一輩子他就沒听過有人敢當面說要赶他走的話,一聲虎吼,綠眼一翻,奇快地一掠而出。
  野人退后三步,徐徐揚槍,神目如電,緊瞪著對方眼神,神光四射。
  兩人相對一丈站立,象一對就將拼命的雄獅,金槍和鐵槍尖相距不足八寸,發出陣陣冷電寒芒。
  “野种,你說要赶咱們走?”赫連西海厲聲叱問。
  “是的,赶你們走。”野人也沉聲答,語气十分堅定,不容對方怀疑。
  “那就是有你無我。”
  “就是這意思。”
  “接我一槍,”
  喝聲中,赫連西海挺槍扑進,合抱大的槍花中,突然吐出三道金光,急射野人胸腔。
  野人在標槍相錯的瞬間,已感到對方金槍上傳來的惲雄勁道,出奇地凶猛,竟能將自己的槍尖震偏五寸,乘隙吐出三槍,不由心中略凜。
  他向右略飄半寸,槍尖一沉,反點對方下陰,一帶之下,反拂對方右膝,快逾電光石火。
  赫連西海三槍落空,也心中失惊,一聲大吼,側身撤腿,雙腕用了十成真力,一招“猛虎搖頭”猛絞,想升槍急取對方頭胸。
  豈知招剛出,前半招未完,對方也恰好變招,“划地為牢”硬砸來搶,雙槍相交。
  “錚”一聲暴響,赫連西海被自己絞槍之力,震得蹬蹬蹬連退三步,向右后方急退,臉上變了顏色。
  野人雙足屹立不動,他神力惊人,不在乎,葛地如影附形突進,并冷叱道:“接著!再來一記。”
  叱聲中,槍尖已到了赫連西海的胸前不足三寸。
  赫連西海身形未止,金槍向右揚起,想出招待解已力不從心,對方槍尖來勢如電,閃讓也有心無力。千鈞一發中,他再塌肩向右沉身,左肩急扔,猛地向槍尖斜撞,身形乘勢右旋。
  “嗤”一聲急嘯,火花四濺,赫連西海飛退丈外,額上滾下數滴豆大汗珠,踉蹌了三步,方將退勢止住。
  野人的槍尖,在赫連西海的左胸前斜插而過,把護身胸甲刺了一條大槽,几乎貫金甲而人,故而火花四濺。要不是老家伙功力過人,經驗老到,百忙中旋身用肩去斜按槍尖,這一槍不透人左胸才怪;那兵刃不傷的護身金甲,絕擋不住野人那駭人的無敵神力一擊。
  赫連西海胸前如被巨鐘所撞,真力一懈。當他看清了金甲上的創痕后,只覺毛骨悚然。
  野人神目中异彩一閃,葛地沉喝:“哪儿走!”
  “這就是你的無敵金槍嗎?”野人并末追擊,泰然地問。
  赫連西海羞憤難當,臉色厲惡,咬緊牙關一步步向后退,直退到十丈外群賊合圍的團子邊沿,突然將金槍植于地下,入士兩尺余,反手拔出金弓,雙手齊動,張起了弓弦,搭上了三支金鋼的長箭。箭鏈鍍了金,金光閃閃,箭杆后三陵雕鑰蒼白相間,映著落日余輝令人心悸。
  “小輩!接我三箭。”
  聲出箭發,箭如連珠,沒有弦聲,也沒有鋼箭飛行時的破空銳嘯,只見三點寒星一閃便至。
  野人心中突然一震。依稀,他感到一道靈光在腦海里的一閃而沒,他似乎感到自己曾經一度使用過弓箭、用同樣的勁道射了不少;但當這道靈光剛現,金箭已經到了,打斷了他的思路,靈光也就一閃而逝。
  箭到,來勢捷如棄電,成品字形几乎同時到達生命的本能不容許他再想那道令他震撼舶靈光,標槍疚揮,并伸左手抄住最左一支勁箭。
  “錨錚”兩聲暴響,火花飛濺,兩支鋼箭被標槍拍飛五六丈外,另一支在左手上不住震吟。他身略一晃動,注視著手中的鋼箭,陷入沉思之中。這時,如雷的弦聲和鋼箭破空飛行時,磨擦空气所發的厲嘯方行傳到。
  他甩甩腦袋,想捕捉已經逝去隱沒了的靈光,可是腦海里是一片空白,連開始時的震動也了無遺痕了。
  他猛地抬頭,正与十文外赫連西海的恐怖目光相遇。那家伙正臉色死灰,手綽金弓一步步后退。
  兩側的人,神情緊張地向兩側讓出一條路徑,以便讓赫連西海退出圈子。
  赫連西海心惊膽落,突然火速轉身,身形騰空而起,象一頭大鷹向外急逃。
  凡是向后奔逃之人,最忌騰空而起,因起落的弧度,有一定的跑線,行家根据起落的身法、速度、方向,便可測知要落下何處。半空中可以折轉的輕功,世上并不多見,昆侖的龍騰大九式,和武當的八禽身法,練到家雖也可轉變身形,但差异不會太大。
  野人冷哼一聲,標槍突然脫手飛射,槍离身三丈,方在后面听到厲嘯之聲。
  真正看出危机的人并不多,拉卜活佛就是一個看出危机的人,但見紅影一閃,搶先截出,佛杖一搶,向肉眼難辨的標槍猛砸。
  他相距不遠,身法也迅速絕倫,但仍晚了半分,“得”一聲脆響,杖上端佛手掌擊中槍尾一分,槍尖略向上揚。總算沒讓他失望,這一杖,他救了赫連西海一條老命。
  標槍去勢未減,只槍尖賂揚,准頭自然高了些,仍然閃電般向赫連西海飛去。
  赫連西海自恃輕功到家,不然就不配稱“金鷲”,他想用超人的輕功溜走,一起步便向上急縱,一躍五六丈。
  標槍來勢奇急,太快了,比聲音還快,沒有任何聲響發出,所以听風辨器術派不上用場。
  在他剛欲以左足落地的剎那間,只覺頭頂一震,一股雄猛絕倫的勁道,給了他沉重的一擊,似乎金鷹護頭盔已經被人砸碎了一般,不由自主向前一栽,眼中金星亂舞,立腳不牢,腿一軟,左足在触地的瞬間,屈膝跪下了一條腿,也幸得他先支大弓,所以并未扑倒。
  標槍掠過赫連西海的頂門,擊毀了盔上的金鷹頭部,仍向前破空而飛行,嘯聲懾人心魄。
  身后,響起了拉卜活佛的巨吼,顯然大和尚已和野人動上了手。
  他顫動著雙手,勉強站起,伸手除下頭盔,惊得心血几乎要凝結了。盔頂的展翅金鷹,頭勁已不見了,成了一個沒頭鷹,要是槍尖略低,他自己的腦袋恐怕已不在頂上了。
  他一咬牙,倏然轉身,大踏步回到門場,拔起金槍,收了金弓在一旁靜待机緣。
  拉卜活佛一杖擊中槍尾,競未能將標槍擊落,心中一震,臉上變色。
  “大和尚,你也來見識見識。”野人拔出長劍,狂獅般猛扑而上。
  拉卜活佛怒聲虎吼,佛手杖風雷俱起,但見紅影飄忽,杖影八方飛騰,端的不同凡響,罡風厲吼中,五丈內沙石飛揚,無人敢于接近。
  野人卻夷然無懼,赤銅色的身影在紅影中往來自如,劍气飛騰中,如影附形寸寸內迫。
  沒有兵刃相触之聲,只有劍气杖風的爆炸音嘯,鬼魅似的叫嘯閃動,只眨眼間,兩人已各出九招,可能共換了十次以上照面。
  一旁的仙海人屠愈看愈心惊,他的功力比大和尚高得不太多,大和尚如果不支,他未必能接得下哩,
  這家伙居心險惡,非必要絕不親自出手,突然一聲長嘯,舉手一揮。
  大和尚一聲暴吼,一招“橫掃干軍”施出,要隨嘯聲后微,迫退野人以便脫出劍影范圍。
  四周三十余名凶悍大漢,同時出聲叱喝,向上一圍。
  野人也在這時大為不耐,正欲出絕招取敵,大和尚一記魯莽的狠招攻到,他心中火起,長劍突然左閃,“嗡”一聲響,輕靈的長劍,竟然搭上了沉重的佛手杖,化去千斤潛勁,左手倏伸,閃電似扣住了佛手杖的杖頭。
  “撒手!”野人大吼。“錚”一聲長劍人鞘,右手也扣住了佛手杖,神力俗話發。
  “不見得。”大和尚怒叱,雙手一沉全力奪杖。
  三十余名大漢一涌而至,五名最快的已進至丈內了,三劍兩刀疾伸,攻向野人左右后三方。
  野人振杖后抽,大和尚身形向前跟進兩步,并未松手,功力果然已登堂入室。
  野人身形右轉,如山內勁發如山洪,同時大吼:“不怕死的上!”
  大和尚身形飛起,隨杖飛舞,掃向迫近的五名大漢。他雖則虎口鮮血涌出如泉,雙手仍舍不得棄杖。
  這不過是剎那間之事,說快真快,杖帶著赤紅的人影,迅雷似的掃到。
  “哎……”慘叫聲暴起,血肉橫飛,大和尚一身橫練,可辟兵刃,雙腳擊在同伴身上,立即劍飛人翻,頭破肢斷!掄了大半圈,五名大漢死了四名,只有一個机靈鬼見机得早,在千金一發中疾退脫身。
  大和尚羞怒攻心,事實上也握不住兵刃了,忍痛松手,大吼一聲,向前一翻掌,掌突然漲大一倍有余,段紅如火,向前虛吐。
  這是藏派密宗不傳之密,与天龍掌齊名的大印掌,也叫血印掌,可以化鐵熔金,功力到家,可傷人于兩丈外,無堅不摧,這玩意十分歹毒,乃是喇嘛教密宗几支直系門人所必具的絕學。
  那時,喇嘛教在中原有大明天子撐腰,聲勢如日中天,僧侶們紛紛進入中原。佛們弟子的衣著,按佛門戒律該忌五色,這五色是紅,黃,藍,白,黑。但是本朝的僧道弟子,不管是法服朝衣袈裟,全規定一色紅,這与喇嘛教有關;因為他們的袍服是紅。
  大明天子既然祟尚喇嘛,中原的佛教六宗怎敢不遵?
  由于喇嘛們大批進人中原,起初自然受到佛門六宗的反對歧視。六宗中,天台宗反對者不多。禪宗以少林為首,他們大多是世外人,對佛學的哲理略為高深,所以內心反對,外表仍能相安。反對最烈的是淨土宗,這一宗的勢力极為龐大,信徒遍天下,深入各階層,上是官吏,下至敗夫走卒,皆有淨土宗的信徒。
  這一來,喇嘛教的傳教事業便受到了干扰。該派的教義可不象中原教派那么消极和慈悲,不對勁便訴之于武力,紛扰迭生,波瀾怒起。
  從此,大印掌開始濫傳,這一門絕學,几乎略有身份的喇嘛僧,皆挾此絕學君臨中原,肆意橫行。
  當黃教宗祖宗喀巴還未建立甘丹寺之時,他手下的弟于信徒,有一次在布拉烏蘇台,被哈克諾爾鐵瓦寺的活佛追到,一陣好殺,大印掌几乎把新教(黃教)的門人弟子鏟除淨盡,這是早些年的事,布拉烏蘇台的慘案,新舊兩派的弟子,皆記憶猶新。
  大印掌使用時,功聚手臂,力透掌心,真力平吐,手掌殷紅,可漲大至三倍,真力吐時,如万千巨錘飛撞而出,當者披靡。如果要手下留情,對方中掌之處,只留下一個殷紅的大掌印,墳起如丘,內髒并未腐裂,有點象是被紅砂掌所傷。但如果用治紅砂掌的丹方療傷,保險藥下閻王的拘票亦到。只有一個辦法活命,就是用大量金珠寶貝去找喇嘛僧治療。喇嘛們對金珠寶貝珊瑚等物特感興趣,對美女也如蠅見血,有了這些玩意,准可替人治療。但時間可不能遲于六個時辰,遲了保險人財兩空。
  野人不明時事,不知大印掌的厲害,但掌能漲大,色如丹朱,分明非同不可,他一看就知道大和尚具有歹毒的神奇絕學,豈能大意?
  “滾你的!啥玩意?”他怒吼,杖交左手,一掌推出,人略向左移。
  雙方相距不足八尺,雄渾的掌力半途遭遇。“蓬”一聲暴響,象是石洞里響起一聲焦雷。
  罡風四射,腥气飛逸,這一掌接了個結結實實,掌心几乎相触了。
  扑近的近十名大漢,被強烈的腥風掃中,慘叫著向外飛跌,哼哈之聲懾人心魂。其余的人只感到雙腿不听話,抖索著變色后抽搐不迭。
  野人身形晃動,雙足陷入地面三寸,神色凜然,瞪視著遠處的拉卜活佛。
  拉卜活佛手臂下垂,殷紅的手掌變成了紫色,渾身發抖,一雙眼珠象要突出眶外,正一步步倒退,似乎他眼前出現了可怖幽靈,迫著他步步后退。
  野人神色冷峻,說:“你是條好漢,大和尚。今天我饒你一命,滾!”
  大和尚調勻了呼吸,壓下胸中翻滾著的淤血,道:“小輩,今后喇嘛教的弟子,將全力与你周旋,絕不罷手,除非你死了。”
  “我等著。你滾是不滾?還你。”
  聲落,佛手杖凌空拋到。拉卜活佛不能不接,信手一抄。杖并未注有真力,但本身重量不下百斤,由三丈余外拋來,重量至少加了三倍。他杖落手掌,身形一晃,“哇”一聲噴出兩口鮮血,搖搖欲倒。
  死剩的十余名大漢,呆立在一旁形同木雞。
  仙海人屠如同鬼魅欺近,一挺糾龍棒迫近了野人的身后,臉色厲惡,眼中凶光四射。
  野人倏然轉身,在瞬息間撤下長劍,劍尖斜指,冷然喝道:“人屠,你早該上的。”
  他這閃電似的迅疾的反應,把仙海人屠惊得駭然心悸,大出意外,心中喃咕道:“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如不早除,日后將是心腹大患。”
  他心中在暗地估量,但口中卻說:“胜得了老夫的糾龍棒,海心山讓給你。小子,你是專程來奪老夫的基業嗎?”
  “老東西,不許胡說八道,你派出的凶徒,四出騷扰附近居民,我路見不平,所以要赶你走路。言盡于此,你走是不走?說!”
  “小子,你狂夠了,接著!”
  糾龍棒一遞,風雷俱發,當胸就是一記“毒龍出洞”,搗中宮而進。
  野人輕哼一聲,劍出伏鷹慧劍絕招“平地涌蓮”,朵朵劍花突向上升,擊棒襲胸,劍气并發。
  真力一接,老魔立即收招換招,身形左閃,收棒頭現棒尾疾取野人右脅。
  兩個曠世高手全都各怀戒心,招式不敢用老,一沾即走,見好即收,換了五次照面,各出十招,五丈內塵揚石該,罡風触肌生疼。
  第十次照面一過,招式漸緩,各自抱元守一,保全精力,准備行雷霆一擊。
  野人劍法詭异,不發則已,發則勢如狂風暴雨,無孔不入,老魔除了退位讓招之外,毫無他法可避,幸而老魔功力超人,百年修為非同小可,加上從刀山劍樹中搏來經驗与見識,總算平安地接下了十五六招。
  野人逐漸打出了真火,猛地一聲怒嘯,渾身肌肉突然開始跳動,引發了他所練的一种奇功,一冷一熱兩种极端相反的神奇真力,由掌心和劍尖一涌而出。
  “接著!”他嘯完虎吼隨起,長劍飛射,幻出一重光幕,突向右一吸一帶,這是柔勁劍气,其冷澈骨。
  糾龍棒向右一挫,但仍拼全力掙脫神奇的吸力。
  “嗡”一聲劍嘯,劍影轉到對方右脅肋,奇熱難當的气流,一閃而入。
  “嗤嗤嗤”三聲銳嘯,仙海人屠右肩和右胸衣裂血出,共挨了三劍,可反震外力的護身魔功,竟無法擋住一柄极為平常的凡鐵長劍。
  幸而他反應奇佳,而且也在那時擺脫了至柔的吸力,糾龍棒護住了脅下胸下兩處要害,閃得也快,所以只挨了三劍,深入肌肉半寸,并未傷骨。
  人影疾分,仙海人屠站在兩丈外,駭然地問:“小子,你是何人門下?為何不說?”
  “誰管你門上門下?人屠,你走是不走?”
  “你這招劍法何名?”
  “不知道。”
  “不必挾技自珍,說出來,也讓老夫心服。你這招力道是柔剛剛柔,用訣令人難測,誰教你的?”
  “我自己教的。”
  “胡說!”
  “胡說就胡說,我不和你廢話,你走不走?我的劍法有九招十八劍,這是第一招,第二招要在你腦袋上刺十個窟窿,你信是不信?”
  “哼……”
  “哼!准備接招。”野人沉聲說,向前一步步踏進。
  “老夫等著。”仙海人屠吸入口一中气,徐徐舉棒。他似信未信,但心中早寒,直至目前為止,還摸不清剛才那招詭异的變化,持棒的手不住顫動,鮮血仍緩緩外滲。
  “你等著,等著腦袋穿孔。你的護身气功了得,但仍擋不住我的劍,百煉精鋼我也會戳你十個孔。”野人一面說,一面迫近。
  一旁有兩個剽悍的倒霉鬼,正在野人左右側,野人向前邊進,背后便暴露在兩大漢眼前,兩個倒霉鬼只知道有便宜可揀,相距只有八尺,伸手可及嘛!
  兩人晦星照面,一打眼色,突然出劍,悄然踏進一步,兩支劍急襲野人后腰。
  仙海人屠一見机會到了,便待扑上前搶攻。可惜!他剛欲舉步,机會瞬即失去。
  野人似乎背后有眼,黑夜中可辨十丈外落葉飛花,兩個人偷襲怎能成事?他置之不理,神目仍瞪緊人屠的眼神,反手向后連拍兩掌。
  “嗯……嗯……”兩賊各嗯了一聲,“當當”兩聲長劍墜地,人如中電殛,向上一昂首,沖勢立止,死魚眼一翻,雙手捧胸,嘴角血如泉涌,只晃了兩晃,腿一軟,向后便倒。
  野人渾如未覺,徐徐舉步向人屠欺近,手中長劍閃著微光,發出嗡嗡振鳴。
  天色齊黑了,黑暗逐漸籠罩了大地,黑夜之神拉開了夜幕,但仍可分辨景物。
  仙海人屠膽顫心惊,一旁伺机的豬婆龍和金鷲赫連西海,也惊出一身冷汗,是的,他們怎不失惊,那兩掌無聲無息,人一触掌勁,相距八尺,人即如被電殛,萎地而死,夠可怕了。在海心山魔窟之人,無一不是功力登堂入室,干中選一的佼佼高手,怎能一無表示,寂然而溘然萎地而死?這野人的功力,太不可思議了。
  “撤,”仙海人屠斷然下令。
  由赫連西海領先,率死剩的几名悍賊,向庄院內飛掠,瞬即不見。
  “你是否不想退出庫庫淖爾?”野人厲聲問。
  “三天后咱們走,海心山是你的。”
  “不要海心山,要整個庫庫淖爾。”
  “依你。”
  “明日即須离開,三天太久了。”
  “好,照辦。”
  “海心山的一草一木,不許帶走。以前擄征而來的子女金帛,更不許帶出島中。”
  “老夫全不帶,自會到別處創基業打天下。”
  “日后我如見到你殺人,絕不饒你,希望你自愛些。”
  “哼!”
  “不要哼哈,我說得到做得到,犯在我手,絕不留情。”
  “咱們走著瞧。”
  “爬著瞧也不行。再警告你,再看到你這人屠殺人,你也活不了。”
  人屠用怨毒的目光,凝注了野人半晌,方插好糾龍棒,向庄院里慢慢走去。
  野人在他身后三丈之遙,跟他走向庄院。
  距庄院還有十來丈,突然里面人聲鼎沸,呼號慘叫之聲大起,十畝大的宏麗庄院,四處升起了十來處火頭。
  仙海人屠突然向一旁矮林中一竄,一閃不見。
  野人一怔,正想追人,卻听木棚內哭叫之聲惊天動地,有人向棚上爬牆,叫聲中竟然有大部份是婦女的尖嗓。
  棚門閉得死緊,顯然賊人存心惡毒,要將所有的人全行焚斃庄內,毀滅罪行。
  事實已不容他去追仙海人屠,一聲長嘯,他扑近棚門,長劍疾揮,將合抱大的棚牆巨木斬斷十來根,運神力一扳,四丈高的木棚牆轟然倒下了。
  “往外走,不可亂跑。”他沉聲大吼。
  百數十名男女,瘋狂的沖出缺口。
  大火沖天而起,木造的樓房起火,那景況真夠駭人的,照得黑夜里四面通紅,轟隆劈啪之聲震耳,火舌漫天飛舞,夜風一吹,火焰更為熾盛:
  野人腦中靈光又閃,如中電殛。
  依稀,他感到這場火并不陌生,象在昨天,也曾發生過一場大火。不!是前天,也許是大前天,曾經有過一次大火。
  似乎,他弄不清曾否有過大火,是不是就是這一場呢?
  總之,他感到頭腦一陣暈眩,一陣昏亂:耳中隱隱而令他心弦為之顫抖的呼叫聲,這叫聲是那么熟悉,但又似乎极為陌生。這叫聲,超越了百余男女的呼號,直灌入他心田深處。
  恍惚,他似乎分辨出那叫聲似乎是“云哥……”
  恍惚,他又似乎分辨出另一种叫聲是“云儿……”
  他揮身顫抖,雙目睜得大大地,盯視沖天大火,卻又似乎視而不見。
  “當”一聲脆響,長劍落地。
  他似乎在定神傾听、思索、回想。可是,一無所得,那令他心血浮動的隱隱呼喚聲,遠遠地逝去,是那么遙遠,又那么飄忽。
  “轟隆”一聲,倒了一座大樓,飛舞著的火焰,挾著炎熱的气流,扑面而至。
  他被這一聲巨震,重入迷亂之中,呼喚聲又近了,渾身重新顫抖。
  突然,他神目中似乎噴出了火花,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向火海中扑去
  剛進入棚門,里面突然奔出兩名挺劍大漢,雙方在倒翻的棚牆上相遇。
  兩凶漢一聲不吭,雙劍齊揮。
  野人已陷入半昏迷景況中,毫末在意,雙劍來勢如電,攻到他的左右雙肩。
  “噗噗”兩聲,砍個正著,劍突然從中折斷,半截劍身不知飛到哪儿去了。
  遠處剛定下心的百十名男女,發出一聲惊呼。他們先前偷看斗場景象,知道這赤身大漢是前來救他們的恩人,突見恩人遇險,關系他們本身存亡,怎能不惊?
  這兩劍砍得正好,把野人砍得突然清醒,腦中的混亂一掃而清,耳中的隱隱呼喚霎時消失。
  他身形倏止,看清了瞪大眼睛惊怖后退的兩個人?他們的手中,仍抓緊著斷劍,忘記丟掉啦,
  “你們得死,”野人厲吼。
  人影一閃,兩只蒲扇大虎掌已經伸出,向兩賊人抓去,速度奇快。
  兩大漢也算得一流高手,臨危拼命,用斷劍運勁猛揮,截向伸來的大手,并向兩側暴退。
  野人豈讓他們如意?掌一翻一拍,斷劍脫手飛跌五丈外,雙手各抓住一個腦袋。“活該!”野人大喝,脫手將人飛擲,投向五丈外剛著火的大廳,他自己向后疾退。
  次日凌晨,十條小舟乘風破浪,向東駛向青海東岸蒙人的居所。第一艘小舟上,屹立著背劍了望的野人。
  這百十名男女,女人占了四分之三,包括了庫庫淖爾周圍十余种化外族人。二十余名健壯青年,平均二至三人駕一條小艇,可見十分糟透。加以他們平時极少使用艇舟,只用羊皮筏和牛皮大筏,或者系木為筏,不慣使用海心山的木舟,所以象是蝸牛慢步,一天大概走不了三五十里,端的討厭。
  午間,距海心山不過三十里,酷陽正盛,筏艇的人相當難支,愈駛愈慢。
  突然,右前方海面近岸處,響起了鳴鳴的胡笳聲,段段戰鼓隱隱傳來!
  倚坐在野人腳下的一個小伙子,突然惊叫道:“這是員凶猛的韁回。大哥,一出五十里海心山禁區,他們便會出來攔截我們。”
  野人淡談一笑,道:“兄弟,他們有仙海人屠可怕嗎?”
  小伙子搖搖頭,跪下向天膜拜,喃喃地祝告道:“求阿拉真神庇佑我們,懲罰那些不敬的惡人。”
  “你是漢回嗎?”野人問。
  “是的,大哥。”小伙子答。
  正在操舟的一名大漢大概是蒙人,他滿頭大汗,突然不怀好意地說:“年輕人,你們的阿拉真神只知道保護強人,神永遠与強者同在,膜拜也救不了你。”
  小伙子一蹦而起,怒火上沖,大漢侮辱了他的神,乃是最大的忌諱,他要拼命啦?
  “坐下!”野人沉喝,小伙子只好坐下。
  野人淡淡一笑,向蒙人道:“老弟,你不信任我嗎?”
  蒙人惶恐地答道:“不敢,我信任大哥,當我落在凶人們之手時,曾經對佛祖叩過不少頭,許了不知多少愿。可是佛祖無靈,收回他那慈悲之手。我的妹妹死在島中,那种死法我沒齒難忘。我母親在我被擄時,胸前被戳入三刀。大哥,一切都是假的,渺不可知的神佛,永遠不會与弱者同在,我對他們失去了信心。”他放下槳,突然以手蒙面,失聲痛哭,繼續說道:“大哥才是佛,才是我們的神;而那位老弟卻不知感恩,面對危難時仍同他的阿拉假神膜拜禱告,我一万個不服,最好讓他的神庇佑他。”
  野人搖頭歎道:“信神信佛,是你們的事!象你們這种惡意攻訐的言詞,足以令你們仇怨深結,了無盡期,難怪庫庫淖爾附近,十余种族互相仇殺,勢同水火,以致任人宰割。請你們記住,短期間我不會离開庫庫淖爾,今后你們必須和睦相處,守望相助,如有攻殺事故發生,我只問理而不偏袒,也許我們又將以刀劍見面,回去之后,告訴你們的族人,希望不須我以刀劍相見,和平相處方是你們之福。叫他們將船串起,這樣赶路慢了。”
  他動手安裝槳柱,挂上兩支大槳。十二只小舟上的男人,齊心協力將小舟用繩串成一路。
  野人十聲長嘯;屹立船中雙手運槳,奮起無窮神力,十余只小舟突然象一條長龍,向前激射。
  小舟上的男人,齊聲歡呼,精神大振,也運起木槳,吶喊著猛划。
  野人前后,共有十余個年輕的少女,被他那惊人的神力惊得呆了,這古銅色的大個儿似乎不是人哩!
  野人沉著地運槳,不徐不疾著力均勻,渾身肌肉如山如丘,光看了他這雄偉的軀体,便教人心中發毛。幸而他面色紅潤,眉秀目清,朱唇上雖長了絨毛般的薄須,沒有威猛之態,那不至于唬人。在窮邊之域,象他這般雄壯而清秀的人,絕無僅有。
  他臉上泛著謎樣的笑容,目光落在遠處隱隱青山之水際,在微波中緩緩而來的點點白色細影,和傾听那隱隱的胡笳和鼓聲。
  他目力超人,已看出來的是十二只羊皮构成的羊皮筏,數量不下二十具之多。
  半個時辰后,已遠出十余里,快超出海心山五十里海域禁區了。
  右舷遠處,聳立著一座小島,這時也突然響起了號角聲,与右方胡笳聲遙相應和。
  “北台島的漢人也來了。”蒙人歎息著叫。
  “他們怎知我們是誰?”野人問。
  “右面海域是韁回之區,左是北台島.漢人的勢力范圍,任何种族的船筏,皆不可進入异族的海域。當船筏經過時,如果是海心山的,他們便會恭送而過,如果是其他族人,便是一場慘劇。”
  “一向是如此的嗎?”
  “不,從五十年前仙海人屠和一個凶惡的矮人,霸占海心山時開始,沿海各族便听命海心山的吩咐,划域自守,不許往來。”
  “難怪?曾互相發生過械斗嗎?”
  “前二十年,這一帶海面廝殺不下二十次,死了近千人,以致族人凋零,蒙羌兩族死傷員慘,以致目下元气未复,族中女多于男极為反常。”
  “今后不許有同樣事件發生,我要走遍沿海各族。”
  “大哥,我相信各族能團結同心的。這些海心山的少女,包括了沿海十余族的人,她們會將大哥的英雄事跡帶回,更會將大哥的德意帶回。”
  “老弟,你的漢語不但流利,而且象讀了不少書。”
  “家祖乃是先朝的遺民,曾居住大都三十年,直至大都告緊,方舉家北遷,輾轉西上,移民庫庫淖爾。”
  “你恨漢人嗎”
  “不?仇恨乃是少數人有意造成的;人与人之間,如果能不貪不鄙不損人利己,沒有仇恨可言。”
  “但愿人人象你,天下太平。咦!你象在憂慮,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廝殺嗎?不會的,老弟。”
  “大哥,我憂慮不是為了這事。”
  “為什么?”
  “大哥可知庫庫淖爾的三害?”
  “抱歉,尚未耳聞。”
  “第一害是海心山的惡賊,第二害是海中的神龍,第三害是海中的神魚。”
  “龍和魚?怪!”
  “是的,龍和魚。每當海面平靜無波,便有一條巨大的龍形怪物,在海中戲水;距岸三里外的船筏,無一幸免:如果海上起了大風浪,碧濤挂空,海中便出現兩條奇大的神魚,專吃不及回航靠岸的船筏上人畜;所以叫三害。”
  “龍,我沒見過。神色最大的不過二十斤,沿海各族皆不敢食用,舍此美味實在可惜;既然巨魚甚大,恐怕不是神魚哩!”
  “不!是神魚,巨口金身,光洁無鱗,長有三丈以上;有時站在岸上山崗,居高臨下一覽無遺,确是神魚。”
  “怪!我倒希望看看這怪物。”
  “恐怕神龍會出現了,瞧!海面波浪逐漸平靜,風平浪靜,不消半個時辰,海面將平靜如鏡,神龍就會出現了。”
  “龍魚兩害是否經常出現?”
  “見龍,机會不多,海面极少風平浪靜之時,倒是秋冬之際,風急浪高,神魚經常可見。”
  “老弟,你認為神龍即將出現了嗎?”
  “想是這般想,但不敢斷定。”
  十二艘小艇上的少女們,全部神色緊張,但她們并無懼容,全向野人投過信賴的目光;
  海面逐漸平靜,微波逐漸消失。
  遠處的鼓聲,似乎現出紊亂和遲疑。似乎他們也感到不平常,海面平靜得反常了。
  “神龍將出,為何他們不退避?”野人問。
  “他們以為我們是海心山的船,必須恭迎方敢返回。三害之中,海心山之害最為可怕,他們怎敢撤退?”
  突然,前面里余平靜的海面上,“轟隆”一聲水響如雷,水花水柱沖天而起,一條金光閃閃的龐然大物,張鰭搖首沖出水面兩丈高,“呼”一聲又落下水面。
  “神魚!完了!”
  “神魚!”
  “神魚!”
  百余人的惊叫,令人動魄心惊。
  “怎么不是龍而是魚?”蒙人惊叫。
  “神魚喜食人畜尸体,所以你們不敢煮食。昨日我在海心山處弄翻了四條賊船,死了不少人,可能神魚飽餐之余,今日突然發游興哩,解索,聚船,不可惊慌,替我准備十余根鏢槍。”野人一連串向眾人吩咐。
  十二只小舟聚在一塊儿,少女們竟然不哭不鬧,她們的目光,全注視著雄壯如山的野人。
  野人接過十五根鏢槍,左手握五根,右手兩根,另八根插在身后虎皮腰帶上,將小劍挪了挪,屹立船首,凜然向海心搜索。
  遠處的鼓聲笳聲全止了,舟筏向后緩退。
  里余平靜的海面上,余波漸止。
  突然,海面出現了兩排兩尺余高的金色巨鰭,一左一右向左游旋,破水之聲懾人心魄。
  兩魚愈旋愈急,海中出現了一個二十丈大小的巨大旋渦,水聲嘩嘩,似乎整個海面都在搖晃。
  “神龍也出現了,天哪?”回族小伙子指著左后方狂叫。
  左后方三里外,現出一條人字浪跡,尖端,現出一個比圓桌還大一半的青色巨頂,頂端五尺長的一只獨角,尖端金芒閃閃!腮鬣如扇,唇鬣如哨,尖鼻,神光外射的海碗大巨目,青色的鱗甲似鐵非鐵,那凶惡的長象,端的駭人听聞。神龍來勢极疾,搖首晃鬣,并不住吐出怒濤般的海水,疾沖而至。
  “是蛟!這畜牲!”野人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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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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