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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破曉時分,京口港那條小巷中段民宅,出來一個打掃的老門子,腰有點駝,打掃的動作沉靜、穩重,徹底,顯得十分專心。
  可是片刻之后,四周傳來可怕的聲息,他不再鎮定從容了。
  街前街后,巷口巷尾,同時出現不少佩刀挂劍的人,有男有女。
  巷口的一家民宅屋檐下,有兩個挑夫打扮的中年漢子,倚在檐柱下低聲交談,似乎在談論一些碼頭瑣事,突然看到一男兩女迎面而來,本能地住口轉身,用頗感意外的目光,迎接走近的一男兩女。
  后面,跟來了兩名穿皮背心的精壯佩刀大漢。
  男的是气概不凡的桂齊云,女的是葛夫人与葛佩如母女。
  “葛夫人。”桂齊云微笑著說:“認識這兩位仁兄嗎?他們用那表示無辜的目光盯著,就表示他們并不是真的無辜,他們心中有鬼。”
  “桂爺,我不認識他們。”葛夫人肯定地說:“不瞞桂爺說,賤妾對這些江湖后起之秀,所知极為有限,但不知他們……”
  “他們与劫走張小哥章姑娘的事無關,但這里是最近發現歹徒們活動最頻繁的地方,也是咱們追查的重點所在,劫持他們的船确是從這里入港的。”
  桂齊云沉著地說:“任何線索也不能放過,這些人昨晚便布下天羅地网,不知要對付的是什么人,希望獲得一些相關的線索,所以必須把他們的陰謀揭發出來,問出有關的消息。”
  “我來擒他們問口供。”葛佩如急急地說。
  “葛小姑娘,你對付不了他們。”桂齊云笑笑:“賢母女即使同時出手,也不易在短期間解決。”
  “哦!桂爺,他們是……”葛夫人不信地問。
  “論內功,他們當然擋不住貴城絕學玄天神罡,但他們的刀法配合得神乎其神,除非賢母女能以玄天神罡布成毫無空隙,風雨不透的銅牆鐵壁,但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守勢決難達到克敵致胜的目的。
  “他們是……”
  “大名鼎鼎的乾坤雙絕刀王家兄弟。”
  “他們沒有刀……”
  “刀藏在扁擔內,是特制的狹鋒直刃刀。”
  人的名,樹的影;葛夫人臉色一變,不信的神情一掃而空。
  “必須速戰速決,遲恐生變。”桂齊云說,向后舉手向前一揮。
  兩名穿皮背襖的大漢大踏步而上,超越葛夫人母女,兩面一分,錚一聲龍吟,兩把晶亮如一泓秋水的雁翎刀出鞘,殺气立即涌發,刀出鞘气勢磅礡,森森刀气的吟嘯懾人心魄。
  乾坤雙絕刀不能再扮挑夫了,對方不但已經知道他們的要底,也知道他們的行動,再假裝必定是自取其辱,反正不能善了,不如放英雄些。
  “閣下是何來路?”老大王乾沉聲問,一扭扁擔,抽出里面的連鞘直刃刀。
  “不要問來路,要你們招供。”右面的大漢操悅耳的官話沉聲說,中气充沛直薄耳膜。
  “光棍不擋財路,你們是不是太不懂規矩?”
  “少廢話!亮刀。”
  兩把狹鋒直刃刀出鞘,一藍一白光芒詭异。這种刀可當劍使用,鋒刃特尖,鋒利無比,不宜砍劈,不使用刀刃便罷,用則必定見血,不是纏斗的兵刃。
  可知使用這种刀的人,必定快速狠辣而陰毒無比,出手便要求必中,塊不陪對方玩花招拖時間。
  雁鋼刀同樣屬于走剛猛凶狠路線的刀,速戰速決硬碰硬的刀。
  狹鋒刀左右一分,一刀上一刀下,兩人碎步移動的姿態,充滿詭异陰森的气氛,与兩位使用雁翎刀的大漢,气勢完全相反。
  “像剖瓜一樣把他們剖開,就成不了雙絕而單絕。”桂齊云在旁背著手說:“說穿了并無奇處,只是一种配合得十分完滿,聚二為一的分進合擊技巧而已。缺點也多,任何意外的變化,皆可打破配合的平衡,很難掌握瞬息百變的時机,所以成功与失敗的机率是相等的。”
  這等于是面投机宜,也有意向葛夫人母女展示武學的淵博。
  兩大漢讓對方有列陣的机會,就已經表示有必胜的信念,形之于外的凌厲气勢,給予對方心理上的威脅頗為沉重,气勢上已占了机先。
  一聲沉叱,雁翎刀豪勇地向前突入。
  狹鋒刀電芒流瀉,驀地上下交合猛然中分,恰好分劈左右交錯而進的雁翎刀,陡然直插而入,分合之間妙到顛毫,分不出到底是哪一把刀是主攻,又合在何處。
  以力拼的雁翎刀,在這匯合分擊的剎那間,從流瀉如電的刀光中疾退,間不容發地自刀尖前退出威力圈,也配合得兩人如一,毫無間隙。
  這瞬間,兩大漢的左手連揚,電芒接二連三射人怒濤似的匯合刀光中。
  變生不測,乾坤雙絕刀唯一的自救辦法是自保,一聲沉叱,刀涌千層浪,叮叮叮叮連聲清嗚震耳,六把飛刀在刀光急族中碎折風拋。
  這瞬間,兩把雁鋼刀改退為進,驀地風雷驟發,人刀渾如一体從中切人。
  狹鋒刀的光虹中分,一剖而開。
  雁鋼刀兩面席卷,人影乍分,風止雷息,一沖錯生死立判。
  王乾右沖出兩丈外,屈一膝趴倒,左肋開縫血如泉涌,內髒向外擠。
  老二朱坤而左沖丈余,剛穩下馬步,剛想躍出逃走,卻雙腿一挫,厲叫一聲向前一栽。
  右背肋裂開一條半尺長血縫,血崩气散力道全消。
  不等他們有掙扎的机會,兩大漢虎跳而上,先踢碎肘骨,再按住熟練地上綁。
  “帶他們走,上藥,留活口。”桂齊云冷酷地說:“注意他們自盡,小心了。”
  葛夫人感到心底生寒,兩大漢刀法之威猛揮雄,飛刀破雙絕陣技巧之精絕無懈可擊,大名鼎鼎的乾坤雙絕刀一照面便受重創使活擒,兩大漢武功之高,委實令人心惊,到底這兩大漢是何來路?
  看情景,桂齊云像是主人,兩個仆從的武功已經惊世駭俗,主人豈不更為高明?
  她心中有數,桂齊云對她的估計頗為正确,她母女兩人出手,百招之內能解決乾坤雙絕刀,已是難能可貴了,是否真能解決并不樂觀。
  “等解決各方的人,再一起問口供。”挂齊云客气地說:“咱們按計划運動,葛夫人,請。”
  進人小巷,不時可以听到叱喝聲和兵刃交擊聲,其他方面推進的人,皆已按計划展開擒人運動。
  接近那座民宅,對面由巷尾推進的人,也接近至百步內。他們是甘大娘、侍女小桃、葛夫人的妹妹楊碧娥、奶娘方氏。
  兩名穿老羊皮大襖的大漢走在后面,肩上各扛了一個被打傷擊昏的。
  “老人家,我們要借貴寶宅辦事。”桂齊云向掃地老門子和气地說:“事非得已,不得不打扰寶宅的安靜,務請方便。”
  “非打扰不可嗎?”老門子強作鎮定問。
  “是的,老人家。”桂齊云笑容可掏。
  “我要請街坊來。”
  “好的,有街坊辦事也合法些。”桂齊云依然一團和气:“在貴處抓了不少攜帶凶器,殺人放火的強盜,街坊不但應該出面協辦,而且需具結以明責任。這就勞駕老人家,去叫坊長甲首來一趟。”
  “你們是……”
  “你去叫他們來就知道了。”
  “你們請便。”老門子知道唬不住這些人,只好推門肅客人屋。
  桂齊云帶來了七名隨從,共捉了六男二女八個可疑的人。
  屋主人是姓李的中年人,妻子周氏,兩個健壯的儿子李龍李虎。主人李福是一艘貨船的船東兼船主,一家男女連同老門子吳二駝,一并帶來廳中應訊。
  桂齊云任訊問人,高坐在堂上真有懾人的威嚴。
  “帶王乾!”他沉下臉叫。
  兩名大漢挾住只剩下半條命的王乾,推上前將人向下按,在膝彎上踢了一腳,這位乾坤雙絕刀的老大,無可奈何地被迫跪下了。
  “誰差你前來監視的?”桂齊云陰森森地問:“不要妄想隱瞞什么,除非你是鐵打的金剛。就算你是鐵打的,在下也可以用烈火來溶化你,放聰明些,從實招供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机會。招!”
  “閣下……閣下到……到底……”王乾擺出亡命光棍態度反問。
  “在下再次嚴重警告你。”桂齊云沉聲說:“問什么,你就答什么,這是最后的警告。招!誰差你來的?”
  “王某—……一身傲骨,不拍你用……用任何手……手段對付我,英雄豪杰可……可殺不……不可辱,你……你瞧著辦好了。要命,拿去;要口供,休……休想,你……”
  “你一身都是傲骨?”
  “王某曾經是—……一代英雄……”
  “我卻不信骨是傲的。要看著才相信。准備,把他的右手中指骨剔出呈上來。”
  “遵命!”兩名大漢同聲應偌,把王乾推倒、擺平、俯地壓牢,取出小飛刀。踏住王乾的右掌,割開指肉,剝出中指的三節指骨,血淋淋地往權當公案的八仙桌上一放,連眉頭沒皺一下。
  王乾起初咬牙強忍痛楚,剝出第二指節扭斷以出時,終于忍耐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骨与平常人的骨并無不同。”桂齊云冷酷的語音震耳:“我實在看不出傲在何處,也許傲附在其他的骨頭上,我非要看出傲來不可,准備,把其他四指的骨頭,給我逐節撥出來呈上,動手!”
  先剝小指,其次是無名指,食指……
  手指剁斷斬斷平常得很,刀快便不會感到痛楚,但剝開皮肉,慢慢地逐節扭斷拉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种緩慢增加的劇痛。
  起初,王乾咬牙呻吟;片刻,呻吟變成叫號;最后,變成嘶喊。
  敵我雙方的人,皆心惊膽戰受不了。
  “不要用這种殘忍的手段折磨他!”老二王坤惊怖地狂叫。
  “等一下就輪到你了。”桂齊云陰森森地說:“我有上千种能令人崩潰的毒手段,專用來對付你們這种英雄豪杰。不老老實實招供,我保證你們一個變成一堆零碎,剝出每一寸骨,撕開每一條肌肉,不信且拭目以待,我不相信你們每一個都是宁可粉身碎骨,決不招供的好漢英雄。剝左手!”
  王乾已經痛昏了,任由兩大漢擺布。
  “先用鹽水把他弄醒再剝。”桂齊云再次下令。
  “放了他,我招……”老二王坤崩潰了。
  “不行,要他招。”桂齊云冷酷地說。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不要借故滿足你的狂虐殺欲。”王坤狂叫:“你不想要口供,你只想……”
  “好,我答應你。”桂齊云玲笑:“口供有一字虛假,我保證你們骨肉化泥。誰差你們來的?”
  “長春居士南門存信。”王坤乖乖吐實。
  桂齊云一征,葛夫人母女出愣住了。
  “你胡說八道。”桂齊云怒叫:“你敢愚弄本座?長春居土帶了孤群狗党,躲在揚州瓜洲一帶神出鬼沒,不知有何謀。你招他的儿子長春公子倒令人相信,居然把他拖出來擋災,你以為本座會被長春居士的名頭所嚇唬嗎?你該死,你……”
  “老天爺,我怎敢胡說八道?”王坤惊怖地哀叫:“他的親信留在江北,追查一批銀子的下落。
  他自己逗留江北好几天,查不出絲毫線索,所以偷偷地回來,已經有好几天了,他怀疑正主儿可能藏匿在江南,所以偷偷地暗中偵查。”
  “你是他的……”
  “我兄弟是他的外庄警衛,其實追隨他的六年期間,我兄弟根本不知道長春庄是方是圓,從沒到過長春庄,一直就在江潮奔走,暗中听他調遣辦事,也很少在他身邊,他另有親信和得力的朋友跟在身旁暗中傳令。”
  “哦,想不到長春居土的實力,比我所想像的強十倍,這家伙很可怕。”桂齊云陰笑道:“你們八個人是一伙的吧?”
  “是的,我們早在一月前便暗中到達此地潛伏,五天前才接到庄主的指示,現身分頭辦事。”
  “來監視季家?”
  “是的,昨日甲牌初才接到指示。”
  “監視什么?”
  “監視季家出來的人,前往何處和与何人接触,候命擒人取口供。”
  “為何?”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奉命行事。”王坤惊恐地說:“指示上說,人擒住立即往白龍崗的聯絡站送,另有人負責問供。”
  “你說,他們為何要監視你?”桂齊云突然向左面堂下的季福,聲色俱厲:“說實話!”
  “小……小人怎……怎么知道?”季福大惊失色:“也……也許……”
  “也許什么?”
  “老爺,小人雖……雖然也……也帶一些私貨,但委實賺……賺不了几個錢。昨晚傍晚時分,來……來了一個陌生的人,強行留……留下話……”
  “什么話?”
  “要小人今天准備四千兩銀子,他會派人來拿。老天爺,小人的全部家當,連船屋也值不了五百兩銀子。這次從江宁放空船回來的,准備過年上架大修,正為了年關難過而四出借貸,哪有銀子打發?本來以為那人是說來玩的,所以不加理會,豈知……”
  “那人生甚名誰?長像如何?”
  “像個窮漢,用巾掩住口鼻,沒留下姓名,好像也不凶惡,丟下話就走。手上很有力,手一撥就把吳二駝撥了個勁斗。”
  “我曾經听到些風聲。”被一名大漢押在一旁的受傷中年人說。
  “你說說看。”桂齊云向大漢示意,大漢將受傷的中年人向前推。
  “听說,神爪冷鏢一群人,正在大量籌措銀子,克期買人。”
  “買人?”
  “是的,買他們所需要的人,似乎价碼很高,時限很急迫。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對付不了的人。”
  一名大漢打手勢,然后登堂在桂齊云耳畔,耳語片刻退下。
  桂齊云臉色一變,向一旁的甘大娘打手式。
  “甘大娘知道斷魂鴛鴦的事嗎?”他問。
  “會是她們?”
  “只有她們出賣人,而且地緣切近。”桂齊云語气肯定:“可記得葛姑娘落水前感到神智昏迷?”
  “晤!很像她們的手法,張小哥發現才將葛姑娘拋下水脫身。”
  “互相對證……”
  “先找她們,沒錯。”甘大娘跳起來說。
  “我知道有關她的一些底細,准備動身。”桂齊云打出撤走的手勢,向押著中年人的大漢說:“善待他,事后放他走,如果我們成功,撤銷他的底案,不要虧待他,我們一向公平對付誠意与我們合作的人。”
  當他們撤走的片刻后,季家一門老少,也從巷口的秘門化整為零匆匆撤离,有若脫鉤的魚。
  這處天地會的聯絡站,毫無痕跡的撤消了。
   
         ☆        ☆        ☆
   
  監視天地會季家聯絡站的人平白失蹤,主事的人便知道情勢失去控制了。
  當然,千秋橋西端不可能有銀子等候。
  但已牌正,仍然有人潛伏相候,希望有奇跡發生。
  辰牌初監視的人失蹤,全軍覆沒,怎么可能有奇跡發生?
  沒有銀子,仍然得辦事,文的不行,只好來武的挺而走險。
  辰牌未,兩艘快舟南航,逆水急駛丹陽。
  年關歲尾,運河仍然舟船往來不絕,不可能留意上下游的船只是何來路。
  后面四五里,兩艘小型客船也逆水上航,艙門緊閉,無法看到艙內乘坐的旅客。
  葛夫人一家与甘大娘、小桃,乘坐第二艘小客船,帶了兵刃,換穿了勁裝。
   
         ☆        ☆        ☆
   
  府城至丹陽,水程八十余里,由于是逆水上航,快舟也需時四個時辰以上。
  好在是順風,運河河道雖然狹窄,仍可揚帆行駛,有經驗的船夫,可以縮短一個時辰。救人如救火,當然希望有多快就赶多快。
  腳程快的人,可以走陸路,南行大官道筆直,比水程近十余里。有些飛毛腿快逾奔馬,一個時辰赶四十里平常得很。
  江南一枝春籌不出四千兩銀子,引起軒然大波。
  口供是正确的,長春居土早已潛回鎮江,他留在鎮江的秘密爪牙,一直就在暗中活動頻繁。
  他帶了親信乘坐第一艘快船,陪同他的主人是呼風喚雨凌有光。
  船揚帆急駛,不斷超越上行的船只。
  中艙門窗緊閉,十余位主腦人物一面品著,一面神色嚴肅討論今后的動向
  “南門兄,真有如此做的必要嗎?”呼風喚雨有點不安地說:“斷魂鴛鴦自命不凡,從不買任何人的賬。她們的确有不凡的本錢和實力,所以做買賣說一不二,咱們登門索人,犯了她們的忌諱,這……”
  “凌兄,我了解她們比你了解多一些。”長春居士談談一笑:“長春庄的聲譽、實力、本錢,比斷魂鴛鴦強一百倍。我不要她們買我的賬,我要她們明白今天江湖道上誰是老大。”
  “這個……斷魂庄在長山深處,隱蔽而水道不測,易守難攻,外人接近十里內,她們就可以完成應變准備,咱們出動的人數有限……”
  “我前往拜庄,可沒明攻暗襲的打算。”
  “這……兄弟仍然期期以這為安,這樣吧!丹陽方面,兄弟几個朋友,湊四千兩銀子輕而易舉,犯不著為了這區區之數,雙方反臉殘殺。其實,在府城兄弟就可以籌足這筆數目,令朗卻堅決拒絕,只要六千兩……”
  “這与銀子無關。”長春居士笑笑說:“這是策略,凌兄。再就是我長春庄既然出面,敝庄的聲譽不容許被人忽視。我不會不顧江湖道義,我會給足她們面子,先禮后兵。她們很聰明,不至于冒險向長春庄的聲威挑戰。”
  “兄弟仍然認為不划算,為了區區一個浪人張秋山,而不惜大動干戈……”
  “凌兄,牽涉到張秋山与犬子的恩怨,關乎聲譽名頭之爭,那就是值得全力以赴了,何況牽涉到凌霄客方兄毀家之仇,与及五万兩銀子的事,不容許退縮。”
  “怎么會牽涉到五万兩銀子的事?”
  “兄弟已經詳查揚州所有的線索,确已證實方老兄已經過江,而迄今為止,他依然不曾派人与兄弟聯絡,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他已落在張秋山手中了。
  儀真五万兩銀子失蹤的奇案,方老兄的确知道來龍去脈。不瞞你說,五万兩銀子可是惊人的大數目。這种無主之物,說兄弟不動心,那是欺人之談,所以,張秋山是關鍵性人物,兄弟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南門兄,那五万兩銀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呼風喚雨心動地問。
  “兄弟已經查過了,据說是官府撥給江宁某一位大員,作為一种特殊活動的度支費用,是秘密撥發的,所以丟失了也不公布。這种錢,弄到手不會有后患。凌兄,事成之后,兄弟不會忘了老朋友的好處,放心啦!呵呵……”
  一陣得意的大笑,令呼風喚雨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有外人在地盤內想發大財,心中怎會好過?
  “原來如此。”呼風喚雨皮笑肉不笑地說:“難怪令郎愿意花一万兩銀子買人,而這買人的錢是可能穩穩當當收回的,賢父子老謀深算雄才大略,兄弟無限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凌兄。”長者居士笑笑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的新人換舊人,要建立雄霸江湖的聲威是何等的不易,要垮台容易得很,咱們只能盡其在我,走一步算一步多作打算。名与利不分家,財与勢是實的根基,假使兄弟是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凌兄能折節下交与兄弟平起平坐稱兄道弟嗎?”
  “呵呵!這不是問題。”呼風喚雨強笑:“你我甘余年交情,道義之交,兄弟可沒把你當外人哪?”
  本來,他的意思是:我沒把你當外人,你可在我的勢力范圍玩弄陰謀。他不敢說,只在話中帶有一些弦外之音,表示自己的不滿。
  “兄弟深感盛情。”長春居士客套地說。
  船揚帆駛,接近丹陽縣境。
   
         ☆        ☆        ☆
   
  午膳相當丰富,斷魂鴛鴦五女都是美食專家。
  五女都在座,但章春的座位,獨占了左方陪客座,五女有意把她孤立。
  她為人精明机警,一看席位的安排,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干脆放大方些,未就席便已笑容可掬,与昨天怒容滿臉完全不同。
  計姑娘与張秋山并坐,不時向一旁的章春投送警戒性的目光。
  酒仍然是女儿紅,在薄磁杯中呈現瑰麗的顏色,十分耀眼。
  “真不錯,天天活在醇酒美人綺麗仙境里。”張秋山坐下欣然說,信手在計姑娘的香肩上一搭:“呵呵!我這里真是此間樂不思蜀矣!”
  “該死的!我看你是真開心呢!”計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是裝出來的。”
  “你又來說笑話了,計大姐。”他接過侍女奉上的酒,一口喝干:“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哪一天都開心,用不著裝瘋扮傻。”
  “你真的不怕死?”
  “計大姐,你又來了。我問你,人是不是一定要死的?有沒有長生不老的人?”
  “沒有,人是一定要死的。”
  “就是呀!反正人一定要死的。早死晚死還不是一樣?”
  “那是不同的……”
  “我問你,假使我求你,就算跪下來磕頭求你,你會讓我活嗎?”
  “不能,只有買主才能決定。”
  “那就對了,既然知道活不了,我又何必耽心何時死?又何必怕?廢話連篇。”
  “斗嘴說道理,你贏不了他的,計大姐。”章春笑眯眯地向計姑娘舉怀,移坐過來伸手去挽計姑娘的小蠻腰:“不必在他身上浪費工夫。來,我敬你,我們來喝一杯交杯酒。”
  “不要碰我!”計姑娘撥開章春的手,像是要撥開一條可怕的毛虫:“惡心!你怎么養成這种坏習慣?”
  “嚷!你不知道我的底細嗎?”
  “你又是……”
  “你知道揚州的吉祥庵吧?”章春裝腔作勢反問。
  “當然知道,那是凌霄客……咦!你……”
  “我是吉祥庵出來的,凌霄客的相好把我訓練成樣樣都能的花中魁首,你明白了吧?”
  “呸!算我怕你。”計姑娘急急离座,与張秋山易位:“難怪連風流成性的長春公子也不要你……”
  “那么,買主确是長春公子?”張秋山抓住机會探口風。
  “不是。”計姑娘斷然否認:“我曾經派人和他談買賣,愿意以一千兩銀子賣給他,他不但拒絕,竟然說送給他他都不要,晦气!”
  二名侍女匆匆人室,向計姑娘附耳嘀咕了片刻。
  計姑娘臉色一變,媚目中凶光乍現。
  “五妹,你去准備。”計姑娘向老五杜姑娘說:“雙汊河有陌生人接近,意圖不明,很可能是沖本庄來的,順及早防范意外。”
  “好的,我這就到西下庄准備。”五妹姑娘急急离座走了。
  “我看,貴庄有麻煩了。”張秋山幸災樂禍地說。
  “斷魂庄不怕任何麻煩。”計姑娘傲然地說:“斷魂鴛鴦陣可阻上千官兵,百十個江湖高手接近,并不比一群羊強多少。斷魂庄如果浪得虛名,早已不存在。。”
  “早些年,百了山庄的樊庄主,也說過同樣的豪語,而今安在?三豪四杰七個人,就把百了山庄搞了個煙消火滅。大天星寨的胡寨主天王胡,也夸過同樣的海口,而今安在?雙妖五邪七個邪怪,一個更次就把大天星寨從世間消除。我雷神自以為英雄一世,名列江湖十大神秘名人,神出鬼沒威震天下,結果怎樣?你們派兩個船夫,再一個人從水中遞兩只鴛鴦荷包,就把鎮江群雄束手的我,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弄來了。”
  “你可別說泄气話。”計姑娘不悅地叫。
  “好,不說。”張秋山笑笑:“老實話通常招人反感,而且傷人。喂!我背上的七枚怪針痒得很,气門已被貝姑娘的獨門手法制死,還怕我逃走吧?把針取出來好不好,謝啦!”
  “不好。”貝姑娘斷然拒絕:“气門被制,基本武功仍在。背上五條經脈有針,稍一用勁便痛苦難當全身脫力。痒并不劇烈,你絕對受得了,休想打什么混賬主意,那不會有好處的。”
  “不好就算啦!咱們喝酒。貝姑娘,你的怪針委實歹毒絕倫,又短又小,而且性軟韌力強,到底是啥玩意?即使手藝天下第一的針工,也磨不出這种細小而彈性极佳的針來,我算是服了你,是你親自磨的?”
  “那是海中一种魚的肉刺,不是針。”貝姑娘得意洋洋:“是我偶然發現的,真管用,把肉割開也不容易發現,入肉染血与肌肉相似,傷口一合,又重新向肉縫里鑽。如果卡在經脈內,割開摘除脈也完了,确是歹毒絕倫。”
  “哦!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反正你要死的,不是嗎?”
  “眼中釘,肉中刺,都是令人受不了的玩意,你這樣做,會遭天罰的。來,敬你這天罰的美人一杯,今晚我要上你的床,讓你快活快活,你就肯替我撥刺了,是嗎?干!”
  “上我的床,我也不會替你撥,嘻嘻!快死了這條心,大英雄。”貝姑娘毫不臉紅:“天不會罰我這种惡人,只罰那些正人君子,因為老天爺是個勢利鬼,永遠站在惡人的一邊。”
  “也站在淫婦的一邊,哈哈!”他大笑,一把抱住計姑娘的脖子送上酒杯:“昨晚你想上我的床,來吧!今晚。你這人見人愛的小淫婦。”
  一陣胡纏,一陣放蕩。
  門外出現一位侍女,手上有一封大紅拜帖。
  “長春庄庄主長春居士南門存信,派人投帖拜庄。侍女高聲稟告:“請師父示下。”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呈上來!”計姑娘訝然叫。
  計姑娘察看拜貼片刻,臉色不正常。
  “下貼人在何處呈貼的?計姑娘問。
  “回師父的話,在第一樓山門外。”侍女恭敬地答。
  “那怎么可能?東下庄的人為何不曾發現來人通過?沿途的伏樁難道都是死人?”
  “弟子不知道。”
  “來了几個人?”
  “兩位。”
  “貼上有七人具名,另五位呢?”
  “來人說,師父如果肯接見,另五位就會現身。”
  “好吧!請他們至賓館見面。”
  “弟子遵命。”
  “怎么會是長春庄主?他不是回皖山嗎?”貝姑娘不胜惊訝。
  “你們的消息不夠靈通。”張秋山說:“神不知鬼不覺深人中樞,他是示威來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們已經輸了一半。這張帖你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麻煩大了。”
  “哼!七個人,能有什么麻煩,你太估高長春居土了,閣下。”計姑娘推桌面起:“師妹們,准備迎客,咱們不會示弱于對方。”
  “你們走吧!我還沒填飽肚子呢!”張秋山開始据案大嚼,旁若無人。
  只留下兩名侍女監視,廳中一靜。
  “這老狗來干什么?”章春緊張地問。
  “為我們而來,錯不了。”張秋山肯定地說。
  “我們豈不更為凶險?”
  “免不了的。”
  “我們走吧!”章春附耳低聲說。
  “我想見見長春居土,看他到底有何用意。你先走,記得我畫給你看的地勢圖嗎?”
  “你不走我也不走。”章春鄭重地說:“請你記住,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小春,你……”
  “我已經讓人知道我是你的情婦,死在一起理所當然。我不要再听你的意見,我是當真的。”
   
         ☆        ☆        ☆
   
  斷魂庄位于一條長崗上,崗夾在長山溪与馬林溪之間,寬約三里左右,東距練湖的上湖七八里,不算是絕地,林深草茂地勢可以俯歐,不論從何方接近,皆可被伏哨早早發現。
  這种無天險可守的地方,只有靠人工建筑加以補救,所以庄四面各一里,各建了一座下庄以為犄角,下面建了不少地道往來,廣設机關埋伏以補防衛的不足。
  斷魂鴛鴦大陣,就是以机關埋伏為主,以人力為輔的庄內庄外防衛主力,机關啟動迷神毒香彌漫,根本不需要有人出面阻擋,只須派人把入侵者拖入就夠了。
  所以十余年來,斷魂庄經歷過無數次侵扰,皆能平安無恙,屹立在長山的一角,成為江湖朋友心目中的神秘絕城,前來窺探生事的人越來越少。
  進出只有一條小徑,必須經過東下庄,東下庄便成了斷魂庄必經的門戶。
  湖濱設有碼頭,利用小船銜接湖東北岸的大道。船是內湖使用的代步船,沒有出湖的水道,水由水閘管制,不通航運,運河航行的船不可能直駛入上湖。長春居士七個拜庄的人,不到東下庄直接赴庄門投貼,而且主要的五個人不露面。
  假使斷魂庄不接帖,拒絕接見來客,以長春居土的名頭、輩份、聲譽來說,比斷魂鴛鴦五女高得太多,不接見豈不令長春居士下不了台?所以不露面有必要。
  同時,已表明示威的態度。
  計姑娘是一庄之主,情勢已不容許她不接見,對長春居士強賓壓主的警告性示威,她必須接受挑戰。
  賓館是安頓貴賓的地方,主人按規矩不在賓館會見賓客,須由庄中有頭面的人,至賓館請賓客至庄中的客廳与主人見面。
  可是,計姑娘不想引狼入室,率領庄中主要執事人員,共有三女五男,親至賓館見客,一方面表示隆重,一方面也表示不希望賓客登堂入室。
  兩個賭鬼都不按牌理出牌,台面充滿濃厚火藥昧,可想而知。
  雙方先引見,主客雙方都有點心惊。
  長春居土方面,除了他的兩個親隨,叫石破鄭虎与天惊楊彪的人外,其他四人是:知机子玄玄煉气士,一位武林名望甚高的行腳道人。
  伏龍羅漢云尊者;曾經頗受白道朋友尊敬的佛門高僧,与曾經大鬧五台的醉羅漢提摩大師,并稱宇內雙羅漢。
  而黑道朋友,對這兩個羅漢恨之切骨,因為他倆行腳所至,專向黑道朋友敲詐勒索,所求不逐,便下毒手鋤除,稱之為伏魔除惡。因此真正的俠義道英雄,不恥与這兩個和尚往來。
  神筆秀土藍四海;天下四筆之一。
  天下四筆是四個以筆形兵刃稱雄武林的風云人物,全是亦正亦邪不好惹的所謂狷狂之土,喜怒無常的怪物。
  狂風劍客閡劍虹;關中的第一劍術名家,一度曾經建山門收弟子,狂妄好地稱為神劍門。廿年前,被來自黃山的江南浪客舒白空,登門論劍賭命,把他的神劍門十二位得意門人打得落花流水,一劍刺裂他的左頰,留下一條永不复舊的疤痕,從此神劍門煙消云散。
  四個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輩名宿,都是正邪難分的可怕狂人,難怪計姑娘心惊,這些人真不好應付。
  計姑娘這一面,她、老二貝靈姑、老四阮姑娘。
  五個年齡半百以上的男人,頗令長春居土這一面的人心惊,想不到斷魂鴛鴦這种神秘物女人組織,居然擁有如此堅強的陣容。
  五個都是江湖人稱為邪魔外道,或者稱為游魂野鬼的凶名昭著人物,江湖朋友心惊,英雄好漢膽跳,聞名變色的凶梟惡漢。
  他們是:江漢人屠常兆慶、陰煞祁業、奎木狼項梁、水火真人道濟、南天山魁饒平。
  這五個威震江湖的凶梟,名義上是斷魂庄的客卿,其實是專門對付棘手人物的保鏢。長春居士來頭太大,有這些人出面,在气勢上便旗鼓相當,誰也不必倚老賣老唬人。
  雙方客套一番,喝過半杯茶,气氛漸緊,火藥味逐漸加濃。
  “無事不登三寶殿。”長春居士言歸正傳,語气保持一代武林之豪的威嚴:“老朽此來,來得固然魯莽,但事非得已,計庄主務請海涵。”
  “好說好說。”計姑娘一口江湖味:“長春庄主在武林位高輩尊,赫赫武林世家領袖群倫,大駕光臨敝庄,這是斷魂庄的殊榮。南門庄主挾赫赫雄風枉顧,但不知有何見教,尚清明示,只要賤妾力所能達,不敢有慢。”
  “老朽先行謝過。有件事有勞,尚清姑娘成全老朽的不情之請。”
  “賤妾敬候明示。”
  “四天前,貴庄帶來一位待售的人,有否其事?”
  “不錯!确有其事。”計姑娘心中一跳,果然被張秋山料中了。”
  “張秋山?”
  “對,雷神張秋山。”
  “這人与小犬子長春公子,有不解的仇怨。”
  “确有其事。但据賤妾所知,令郎与張秋山結怨,起因不足為外人道,事實上張秋山對江南一枝春并無恩怨可言,令即替江南一枝春出頭,名不正言不須,南門庄主替儿子面出干預,賤妾不敢苟同。”
  “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出頭羅……”江南人屠常兆慶冷冷地說:“計庄主,听下文好了。”
  “你多什么嘴?哼!”知机子玄玄煉气士不甘寂寞立即出頭。
  雙方由虛偽的客套,陡然轉變為明顯的敵意。
  江南人屠倏然拍案而起,等于是點著了引火索。
  “常大叔,請忍耐。”計姑娘及時阻止江南人屠發難:“畢竟我們是東道主,真該耐心地听下文。南門庄主,請簡要地明示來意好不好?”
  “好,老朽就簡單明了直截了當提出要求,請將姓張的交由老朽帶走。”
  “哦!就這樣?”計姑娘一點也沒感到惊訝,這就是強者的嘴臉,長春居士就是武林強人。
  “就這樣小事一件,計庄主不會有困難吧?”
  “困難不是沒有,多少有些小困難。南門庄主一代之豪,可知道敝庄的行規嗎?”
  “知道,咱們是同道。”
  “同道?”
  “貴庄定价賣人,老朽也做同樣的買賣,不同的是,所賣的對象各有不同而已。”
  “對,南門庄主說的是內行話。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要想名利雙收,就必須犧牲出賣某一些人。
  天下事說來复雜,其實說穿了簡單得很,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只為了簡簡單單的名利二字。
  所以,我相信南門庄主是同道,只不過賣人的手段与方式小有差异而已。那么南門庄主就不該來,更不該提出這种破坏行規的忌諱事。”
  “任何行規都有例外,計庄主。”長春居士陰陰一笑:“是嗎?”
  “斷魂庄沒有例外,也不承認例外,南門庄主應該知道,張秋山是有主的紅貨了。”
  “听說過。”
  “本庄已收了買主六千兩銀子定金,買主即將帶余款來提貨。南門庄主,易地而處,庄主認為該如何解決?這有關本庄的信譽。名利交關极為嚴重。”
  “那是貴庄的問題。”長春居士沉聲說:“也關乎老朽的信譽,也關乎老朽的名利。”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計姑娘也沉聲說。
  “計任主拒絕老朽的要求了?”“本庄主堅決的拒絕。”
  “你是逼老朽走极端。”
  “正相反,是閣下逼本庄主走极端。現在,唯一解決之道,是按江湖規矩了斷了。本庄恭候諸位三天,過時不留人。姐妹們,送客。”
  “且慢!老朽并不打算等三天。”長春居士推案而起,聲色俱厲。
  “哦!打上門來?”計姑娘冷笑,向門外伸手虛引:“南門庄主何不早說?賓館的院子寬廣,足以讓名家施展,院子里見,請。”
  打上門也就是挑山門,各展神通不死不休。任何門派的山門,都對這种拜山門的惡客沉痛惡絕,明知這种人來意不善,卻又不能拒絕,一旦發動,兩個惡客,就足以把山門鬧得雞飛狗跳。
  這等于是睜著眼睛開門揖盜,然后在屋子里与強盜拼命,不管強盜最后是輸是贏,首先屋子里的東西包括人在內,必定大遭其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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