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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雙劍東下


  “青年人,有這必要。”如虛人魔泰然地答。
  玉琦厲聲道:“先給你看看你的書信。”他探手入怀,將羊皮封扔在他身上,叉手盯視著人魔。
  如虛人魔似乎一惊,說道:“打開它。”
  右首美婦取過羊皮封,挾出信箋,在老魔面前展開。
  如虛人魔就美婦手上看了,突然呵呵笑道:“可笑啊可笑!還給年輕人,教他再看看。”
  “是,主人。”美婦笑答,走到玉琦身畔,笑眯眯地往他肩下一靠,將箋在他面前展開。
  玉琦一把奪過,將美婦推開,冷笑道:“有何可笑?是貴堡的書信吧?”
  如虛人魔泰然笑道:“年輕人,你中了別人驅虎相斗的毒計了。這定計之人也未免太嫩了些,試想,既然知名不具,為何又提出虛云古堡的字眼?這人的用心,不問可知。老朽如果下令,只須派心腹將口信傳到,何須用書信傳遞?再說,淮安府駝背蒼龍曲靖遠,怎配与老夫稱兄道弟?”
  玉琦沉思半晌,暗說:“果然有理,這里面确有破綻。老魔既然有如許龐大的潛勢力,何需傳書遞信?公然在信中提出虛云古堡,未免太顯得幼稚了。唔!定然是太清妖道在搗鬼,想要我葬身在虛云古堡,一石二鳥。”
  他在沉吟,老魔又發話了:“年輕人,信与不信,悉從尊便,老朽不再分辯。但請相信老朽,虛云堡對閣下絕無敵意。”
  玉琦又是嘿嘿冷笑道:“好個毫無敵意,剛才那杯斷脈毒茶,閣下作何解釋?”
  “年輕人,你喝了么?”
  “喝下了。”
  “可惜!孩儿們知道閣下是尋仇而來,神勇惊人,所以有此一舉。老朽功力已散,自保無方,孩儿們一片好心維護,小友定可見恕。大管家。”
  喪門神向前躬身道:“喏!皇甫維參見堡主。”
  “取解藥來,替楊大俠驅毒。”
  玉琦接口道:“免了,在下還撐得住。”
  如虛人魔說道:“楊大俠,千万別逞強,這斷脈毒茶吃下之后,雖僅感到經脈不适,似無大礙,但如果略一運功,經脈便逐漸斷絕,支持不到一個時辰。”
  “不勞挂心,只怪在下命該如此。”
  這時,兩名少女捧著金盤而出,在玉琦面前跪下,奉上金盤,盤中,有一杯色如琥珀的液体。
  “拿走!在下豈會服你們的解藥?”
  兩少女突然渾身發抖,銀杯在盤中晃震。
  喪門神突然一聲大喝道:“下來!”
  兩少女腰身一軟,“叮當”兩聲,金盤銀杯墮地,紅色的液体濺了一地。
  玉琦低頭一看,兩少女已經昏了過去了。
  喪門神手一揮,奔上兩名少年,揪住兩女的頭發拖下堂來,“嗤”一聲裂帛響,兩少女的衣衫應手立破,露出羊脂白玉似的胸脯,兩雙高聳玉乳,在發出誘人的魅力。
  兩少年“錚錚”兩聲,撤下了長劍,木無表情地一劍向酥胸扎去,眼皮也沒眨動半下。“叮叮”兩聲,兩枚制錢在千鈞一發間,擊中了長劍,兩少年握不住劍,劍反向上飛出丈外,“蹌啷啷”兩聲,滾出兩丈外方行止住。
  玉琦故意以手輕撫丹田,劍眉一皺,剛才他用內力發錢制劍,為免老魔疑心,故裝成經脈已受損傷之象,看老魔是否會向他下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放手誅去老魔了。
  可是老魔并沒下令動手。玉琦厲聲問道:“干什么?”
  喪門神躬身答道:“兩丫頭待客不當,律該處死,這是敝堡堡規,無可寬恕,楊大俠明鑒。”
  “呸!你們這些畜類。誰敢動她們,楊某就和他斗斗。”
  喪門神惶急地說道:“堡規律嚴,楊大俠可不能管敝堡的家事。”
  “楊某管定了。”
  兩少年閉上雙目,突然舉掌向自己的天靈蓋拍去。
  玉琦悚然而惊,想不到老魔馭下如此殘酷,這區區小事,竟然有四條人命慘案要發生,他突然大喝道:“住手!”
  兩少年如被雷擊,渾身一軟,突然跪倒。
  兩少女卻被喝醒了,坐起嬌軀低頭哀哀飲泣。
  玉琦對老魔沉聲道:“堡主,你如果是人,還有人性,該饒他們一死,你這种做法太不人道了。”
  老魔搖搖頭道:“黑道中人,天性如此,方能闖刀山上劍林,不然怎能成名立万?其實想出人頭地,力創霸業,非此不能竟功,講人道乃是自毀前途之事,智者不為。”
  玉琦無名火發,手按劍把,冷笑道:“看來楊某得与當家的一決生死了,你這种毫無人性之人,楊某与你勢不兩立……”
  十名紅衣少年也拔劍在手,作勢扑出。
  喪門神和另四名悍賊,向前一湊。
  如虛人魔從容地搖手,著眾人退下,向玉琦道:“楊大俠稍安毋燥,老朽無力与你一爭短長。請問,你是要老朽饒他們一死么?”
  “還有問么?”
  “饒他們并無不可,但本堡已容他們不得。如果閣下答應帶走他們四人,老朽网開一面,沖閣下金面,饒他們一死。你答應么?”
  玉琦怎能將人帶走,他躊躇難決。
  四名少男少女在堂下爬伏,抬起失去人色的臉蛋,正用無助的目光,淚汪汪地向他作無聲的懇求。
  他突然一咬牙道:“好,楊某帶他們出堡安頓。”
  老魔淡淡一笑,揮手道:“打發他們走,賞他們。”
  喪門神應喏一聲,鼓掌三下,內廳里出來兩名少女,他說:“每人賞白銀百兩,這是堡主的恩典。”
  老魔搶著說道:“不!這是本堡主与楊大俠的交情。”
  不久,兩少女捧著兩個朱漆大盤,送來了四十錠白銀,分四個包袱盛了,分給四名少男少女。
  四名少年男女同時叩頭,同聲說道:“謝謝堡主恩典。”
  玉琦見老魔不受激,又無動手的跡象,已沒有藉口生事的机會了,只好告辭道:“打扰貴堡,于心難安,在下只好告辭了。日后有緣,也許尚有后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楊某今日幸領盛情,定當圖報。”
  他抱拳做了個羅圈揖,突又以手掩胸,大踏步走下堂來,頭也不回步出廳門。
  身后老魔在亮聲叫道:“送客!貴賓坐騎已斃,備馬。”
  “送客!”
  “送客!”
  聲往外傳,廳外廊下的人,全躬身相送。
  四名少年男女尾隨而出,步出大廳。
  蹄聲得得,有一名庄丁打扮的人,牽來一匹雄健的駿馬,鞍轡鮮明,十分神駿。
  玉琦不客气,伸手接過韁繩,他的馬已被千斤閘壓斃,當然要他們賠馬。
  他牽馬徐行,對四人說道:“你們走在前面,我准備應變。”
  四名少年男女心有余悸地走向玉琦身前,最后一名少女用手掩住破襟,在經過玉琦身畔之時,突然低聲道:“恩公的同伴,被困在內進大樓密封閉室之中,可能會被悶死在內。”
  玉琦并無同伴,但他可又找到藉口啦,便將韁繩交給一名少男,驀地閃身飄掠而回,在廳口一站。
  老魔見他去而复回,似乎一怔,亮聲問道:“楊大俠尚有何指教?”
  “在下有一事相求。”
  “請說。”
  “在下的同伴,由后面打扰貴堡,至今未見動靜,定然不慎落在机關內,可否請堡主放敝友出困?”他故意緊鎖劍眉,用手不住揉動腰后命腎二門。
  他滿以為老魔會突起發難,發令擒他。
  喪門神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老魔說:“稟堡主,讓小人擒下他。”
  老魔也用傳音入密之術說:“不必,讓他暴死客店或者曝骨于途,免得引起風波。白道群雄如全力來攻,麻煩得緊。”
  “如此太便宜了他。”
  “一死百了,就算便宜他算了。”
  老魔突然亮聲叫:“放人!”
  “放人!”有人傳呼,尾音拉得特別長。
  “放人!”
  內廳鐘聲又起,軋軋机聲沉響。
  后面第三進大樓上,菁華在騰身上了第二樓,進入樓內的剎那間,樓板突向下沉,天花板突然急降,她便掉入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內了。
  突然,牆角中伸出四五根撓鉤,貼地搭到。
  她心中駭然,撤劍疾揮。室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不亮出夜明珠,全憑听風辨器術應敵,將五根撓鈞削斷,扑向牆角打人。
  豈知牆角已經密合,鬼影俱無。
  外面透入一個粗沉的聲音說:“悶昏他,不必費勁。”
  她大吃一惊,掏出夜明珠找尋出路。可是她失望了,四面和地下是石塊,頭上是鋼板。空气逐漸混濁,她必須赶快設法脫身。
  她惊怒交加,運劍攻問石牆。費了好大的勁,挖了一個兩尺大圓孔,深有兩尺。她的劍乃是神物,可是并不能像切豆腐一般如意,她愈用勁,空气愈渾濁。
  兩尺深之后,聲響仍然沉悶,不用問,還厚得很哩。
  漸漸地,她感到頭腦有點昏眩,急喘不已,赶忙收劍盤坐在地,靜靜地行功調息,汗跡逐漸收斂。
  起初,她感到壓力一松,但不久便慢慢地支持不住了。她在盼望,盼望玉琦會來救她,她還以為玉琦已經開始動手了呢。
  在絕望中,她仍未放棄希望,心里不住呼喚著玉琦的名字,這給予她不少勇气和信心。
  當她已瀕臨昏迷之境時,便想到舉劍自戕,可是等到她想舉劍時,已經無力舉劍了。
  正在千鈞一發間,空气突告清新,她深深吸入一口气,精神一振。
  外面又起了人聲,說道:“小子听了,你的同伴前來要求堡主放你,在下奉命領你出困,如果你不知好歹舞刀弄劍,將辜負貴友一番好心,也許全得留在堡中。”
  “太爺的朋友是誰?不是早來了么?”
  “貴友是楊玉琦,与敝堡主盡歡而散。敝堡主贈他美女少男各兩名,并贈駿馬壯行色。”
  菁華一听,只覺心中如沸,不辨真假,難受已极。
  外面的人又說話了:“請等著,在下即開始啟開密室。”
  牆壁軋軋而動,一面石壁徐徐向旁移開。火光一閃,出現了兩個大漢和一盞燈。
  菁華恐怕賊人計算,仗劍戒備,火光一閃,她已出了密室,沖到兩大漢之前。
  兩大漢急退兩步,叫道:“請別動手,隨我們走。”
  菁華用劍一指道:“走!要玩花樣,小心我刺你一百個劍孔。”
  兩大漢領著她曲折而行,逐次上升,只有一條可容兩人并行的地道,似乎走了不少路。
  不久,眼前一亮,進入一座大廳中。廳四面,少男少女和紅衣勁裝大漢散處,全用奇怪的眼色打量著她,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菁華的目光,掃過少女們的臉蛋,心中在暗忖:“唔!這些少女們美得緊,如虛人魔這老狗,到哪儿擄來這許多絕色美女?”
  兩大漢并未停留,從一個朱漆小門轉出了大廳。
  廳門外,叉腰站著皺眉咬牙的玉琦。姑娘一沖動,便待扑向王琦,可是到了玉琦身側,卻又直奔而過。
  她只露一雙眼,且身法奇快,玉琦并未留意,他的神意全在留心四周是否有人發難。
  等菁華出廳,玉琦向廳內說道:“多感隆情,在下日后,也將給你一次机會,再見了。”
  他徐徐舉步走向馬匹,接過韁,低聲向少女謝道:“謝謝你,但我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我的同伴。走吧!”
  菁華在五六丈外駐足后望,見玉琦在少女的頰旁低聲說話,少女臉上笑容如花,粉頸前酥胸微露,衣衫不整,狀极愉快。兩人相距過近,看去极為親密。
  菁華看得酸气直沖腦門,眼冒金星,突然一頓足,正要回頭飛奔。
  玉琦已向她朗聲發話了:“兄弟,請先走一步,我已被老魔暗算,經脈已有些不便,快走!”
  他聲音甚大,原是說給老魔听的,他還想誘老魔動手,找藉口毀了虛云古堡。
  老魔沒上當,菁華卻听得腦子里轟然一聲,搖搖欲墮,几乎暈倒。
  “你……你……”她失聲尖叫,閃身扑到。
  玉琦一听大惊,這明明是菁華的聲音嘛,輕呼道:“是華妹么?”
  她一把握住他的臂膀,惶急地問道:“琦哥,你……你受了暗算?怎樣了?要緊么?”
  玉琦心中大慰,挽著她向前走,用傳音入密之術說:“謝謝你的關心,華妹。我不會上當,在誘老魔出手。可惜!他老奸巨猾,不上當。”
  “你……你騙我,你……”她在掙扎。
  玉琦會錯了意,說:“不騙你,老魔用斷經毒茶暗算我,卻不知我已將毒茶用內勁蒸乾,所以沒中毒。”
  菁華瞪了身前兩少女一眼,一個少女突然靠后說道:“恩公可否走快些?也許還來得及找名醫療毒。”
  菁華怒聲叱道:“不許你說話。”
  少女一惊,赶忙扭頭便走。玉琦恍然,笑道:“華妹,返回許州再告訴你詳情,到許州找宋老爺子的朋友,先安置下四人再說。”
  “老魔贈給你的美女,你怎樣安置?是否要我帶著她們?”
  “救人須救徹,我得稍為盡力。別弄錯了,這四人是我救出來的,怎么會是贈的?回頭再告訴你詳情。”
  六人到了堡門邊,門樓余火已熄,但已經垮了,側門尚能出入。十來個壯漢在門旁排列,恭送六人出堡。
  快到許州,菁華在一座樹林中取出暗藏著的布巾換上。
  玉琦說道:“華妹,勞駕,我在這儿攔戳虛云堡的人,請帶這四人入城,找朋友安置兩位小丫頭。”
  他將兩少年喚來,對他們說道:“小兄弟,你們可以走了,天涯海角,愈遠愈好,江湖飯風險太多,不必戀棧了。”
  兩少年跪下叩頭道:“恩公可容讓小人追隨在身畔,伺候……”
  玉琦挽起他們道:“小兄弟,在下闖蕩江湖,身如飄萍,仇人遍天下,必須飄忽無定,豈能帶著你們呢?走吧!我在這儿擋住虛云堡的人,讓你們有机會脫身,祝福你們。”
  兩少年知道無望,只好千恩万謝別去。
  兩少女花容變色,垂淚問道:“恩公不庇護我們了么?可怜我們孤苦無依,流落异鄉,逃不過老魔的毒手……”
  玉琦道:“兩位姑娘請放心,楊某在江湖仍有朋友,他們可以安置你們的,快隨敝友走吧!”
  菁華睥睨了他一眼,笑問道:“不留她們在身邊么?我可帶著她們哩。”
  玉琦飛躍上馬,笑道:“你俏皮,等會儿見。”他加上一鞭,向虛云堡方向馳去。
  不到一里地,對面五匹駿馬狂風似的馳到,五個勁裝大漢,伏鞍狂奔。
  “站住!”玉琦大喝,人馬屹立路中,手中挾了五枚制錢,嚴陣以待。
  五大漢抬起上身,并不停下,仍向前沖來。
  制錢去勢如電,分襲五匹健馬。剎那間,馬嘶人騰,像山崩地裂一般,五匹馬額中鍥入一枚制錢,紛紛撞倒在雪地里。
  五大漢身手不等閒,在馬匹倒地前已向旁飛掠而下,伸手去拔背上的兵刃。
  玉琦安坐馬上,發話道:“老兄們,此路不通。截路的遇著強盜,不必講理了。”
  五大漢在馬前排開,一個粗眉大眼的人厲聲問道:“閣下攔路有何用意?虛云堡對閣下情至義盡,為何還在路中耍威風?”
  玉琦哈哈一笑道:“飛了的鷂子,追不回來了。回去,稟告你們的主人,用不著絕人生路,楊某心領盛情。如果你們要找楊某的蹤跡,可以在江湖上打听,不必跟得太緊,言盡于此,听不听悉從尊便,反正楊某在這儿等著,誰要硬闖,試一試楊某的斤兩,盡管上。”
  他手上扣著一把瓷造回風珠,旋得支支直響。
  五個人低聲商量好半晌,四個人徐徐后撤,一人劍隱肘后,一步步向玉琦走來,點手儿叫道:“楊大俠,下來,在下得試試閣下的斤兩,看狂獅是否浪得虛名。”
  玉琦呵呵笑,揚了揚手中回風珠,說道:“尊駕先接楊某一顆珠子,准備了。”
  “在下等著。”
  “小心了,打!”
  回風珠飄然蕩出,看去毫無力道,雪白的光影清晰可見,飄到大漢身前五尺。
  大漢冷哼一聲,伸手便抓。相距极近,伸手可及,這一抓准能抓到的。豈知珠子突然向下一沉,閃電似的直射襠下,“吱溜”一聲厲嘯,已距襠下不到五寸。
  大漢駭然失惊,火速一掌下拍,人向上縱起。
  回風珠被掌力一沖,“吱”一聲反向上升,從右划出一道半弧,“噗!”一聲打在大漢右膝上六寸伏兔穴上。
  大漢嗯了一聲,跌倒在地。玉琦笑道:“假使再用三分勁,老兄,想想結果吧。”
  另一名大漢飛步搶出,拍開同伴的穴道,說道:“咱們認栽,走!回報主人。”
  玉琦說道:“恕在下不遠送了。”
  大漢低頭去撿白晃晃的回風珠,玉琦喝道:“不許撿拾,江湖規矩你不懂?”
  五大漢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方轉身扑奔虛云堡。
  一個時辰后,菁華仍是銀色勁裝,外罩披風,面露笑容赶到,老遠便叫道:“琦哥,怎樣了?”
  玉琦兜轉馬頭,小馳相迎說道:“打發了五個小老鼠,人送走了么?”
  菁華到了他座騎旁,笑道:“送走了,琦哥,心疼么?”
  玉琦笑罵道:“小妖怪,你沒問清情由么?座騎給你,回店再說。”
  他還沒下馬,菁華已躍上馬背,在他身后側身坐了道:“走!我住在你的右首客房。”
  “哦!昨晚是你在窗外,給了賊人一掌,是么?”
  “賊人一到,我便緊釘住他了。”
  “真弟呢?”
  “他留在開封府,以后再告訴你。”
  馬儿徐徐奔向許州城,玉琦又問道:“你們都沒离開我的左近,是么?華妹,謝謝你,其實用不著分開走,我三人三支劍,有何懼哉?龍潭虎穴,我們也來去自如。”
  “琦哥,我們真怕連累你啊!”
  “傻妹子,你們不跟著我,万一出了事,一無照應,反而急坏我哩!答應我,不要离開我了,讓我們并肩行道江湖吧。”
  菁華沒做聲,突然用肩靠在他背上了。
  他又說道:“譬如說今天的事,如果不是那位小姑娘,她告訴我有人被困后進大樓密室,我福至心靈向老魔索人。想想看,多可怕啊!不管你是否答應,我絕不讓你們离開我的身邊。”
  “琦哥,我對你是這么重要么?”她的聲音有點不自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玉琦心中一跳,說道:“不許胡說!你這話該打。”
  一只瑩洁的小手,從他脅下伸出。她的臉蛋突偎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他可听得到的聲音說道:“打罷,琦哥,我錯了,這是十分可怕的經驗。在被困密室行將暈厥的剎那間,我曾想到了死,也曾期待你來救我。我想到,我是不該离開你,也不能离開你的。”
  玉琦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情地輕喚道:“華妹,請記住我的話,在任何可怕的境遇里,也別忘了信心二字,千万不可遽萌短見。從今日始,我要將玄通心法傳給你,任何險惡的境遇,也可安然度過。”
  菁華默默無言,嬌軀半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遠遠已看到許州城了,玉琦只感到背上傳來一陣陣令他內心感到熾熱的暖流,心中油然泛起异樣的感覺,忙將韁繩交到她手中,說道:“馬儿由你駕馭,我步行。”
  他一腳剛离鐙,她已抱住了他的肩說:“不!”
  玉琦稍向前傾,她說道:“你怎么了?”
  “你在我身畔,我……我……”他不自然地囁嚅地說。
  “琦哥,你怎么了?”
  “我會心跳。”
  “我也是,我們……”她聲音低得几難听到。
  玉琦突然扭轉身軀,目中异彩倏現。
  馬儿停下了,他接触到她的奇异目光,和她那酡紅的粉頰,以及她那不自然的呼吸。這一切,都令他目為之眩,像被人扣動了心中那根神秘的和弦,扣動的人就是她,是的,就是她。
  菁華深潭也似的眼睛,勇敢地凝注著他,終于被他那迫人的目光,挑逗得渾身如中電触。她緩緩地閉上星眸,徐徐前俯。
  大雪飄落在他們的身上,寒風凜冽。但在馬上的他倆,緊緊地互相偎依,除了他們,宇宙一切都不存在了,人間的紛扰,似乎已經离開他們太遙遠了。
  僅有的聲音,是他倆互相用心的語言傾訴和雙方心跳的共鳴。
  “華……”他在她耳畔溫柔地低喚。
  “琦哥哥……”她在他耳畔感情地輕語。
  良久良久,要不是從許州傳來的蹄聲把他們惊醒,也許他們要靜靜地依偎著,直至永遠。
  “華,我們今晚逗留許州一宵,明天返回開封東下。”他松了擁抱,將身軀轉正。
  對面來了兩匹健騾,馱著包裹,兩個腳夫正低頭牽韁,踏雪而來。
  姑娘身穿男裝,并不岔眼,她將風帽護耳拉下,抱著玉琦的肩膀,倚在他身上,說道:“干嗎要回開封東下?由這儿南下走臨穎,沿大沙河至鳳陽府屬的穎州,便進入應天府直趨南京,何必再繞道走那么些冤枉路?”
  “咦!小妖怪,你像對這一帶甚為熟悉哩。”
  “我就是從這條路進入河南布政司的。”
  “你想舊地重游?這一帶可沒有名胜可以游覽呢。”
  “有你在,不須名胜。”她羞笑。
  次日天剛破曉,兩匹健馬并轡出了許州南門,冒著風雪直趨臨穎。
  從登封之西穎谷,向東南流出一條小河,經過禹縣、臨穎、西華、商水,叫做沙河,爾后會合殷水、齊魯河,這一段叫大沙河。再東南出正陽關,經穎州進入黃淮平原,統稱穎水。
  按路程計算,他們須經過鳳陽。那儿,有一個黑道英雄,是個女道士,叫清虛道姑,是太清妖道的死党,目前下落不明,鳳陽府就是她的老巢。
  兩匹馬過了臨穎,沿沙河南岸東行,大雪剛霽,云高風弱,積雪已固,馬儿尚不感吃力。
  這條路上商旅罕見,行人更少,一條古道在并不太高的山丘峽谷里,蜿蜒東下,好半天不見一個人,沿途的村落也不多見。
  兩匹馬并轡而行,已將古道占住。姑娘容光煥發,閉月羞花的甜笑常挂,頰邊的笑渦儿,好深!
  她傍著玉琦的右側,不時向他送過動人的微笑和情意綿綿的目光,她說:“西華縣之北,有殷高宗的陵墓,可要前往一觀?”
  玉琦笑道:“大雪天去賞陵,不被人叫成瘋子才怪。”他又指著道左山腳下的冰凍河流說:“這條河該叫穎水,為何叫成沙河?沙河在商水縣之南,怎跑到這儿來了?”
  “人云亦云,反正就是這么回事,管他是否是真的沙河呢?我也不知道哩。”
  古道愈來愈窄,在山崖河流間逐漸下降,兩匹馬并行,已不太好走了。
  菁華向他伸出一只手,媚笑道:“哥,過來。”
  馬包擱在玉琦的鞍后,姑娘鞍后卻沒有,玉琦將韁繩挂在判官頭上,接住她的手,飄落在她身后。他不老實,抱住她的小腰儿。
  姑娘渾身一軟,靠在他的怀中,側首在他肩上輕咬,羞赧地說道:“不許……”她將他的手向下推。他個儿高,抱得也高,她怎吃得消?
  玉琦低下頭,突然在她頰旁印了一吻。姑娘“嗯”了一聲,拍了他輕輕的一掌,一抖韁,馬儿潑刺刺地向下奔去。
  許久,她才恢复了常態,這一吻,她的感受真是難以言宣,她似乎進入了另一處神秘的境界里。
  正走間,響起馬蹄踏雪之聲,前面山坡出現了一人一馬的身影,正用輕快的步伐對向而來。
  玉琦眼尖,已看出來人的形影,那是一個高年老道,從容策馬下坡。頭戴九梁冠,身穿青布紅邊道士便袍,肩上劍穗飄飄,領上插著拂塵。
  “啊,是玄靈道長。”玉琦輕呼。
  菁華也認得玄靈道長,在浮屠古宅曾相處甚久,他曾和天涯跛乞冒險攀登絕崖,攻入浮屠古宅。
  她打量片刻,說道:“面部輪廓和五官,确是玄靈道長。”
  玉琦飄回自己的健馬,策騎相迎,老遠便亮聲叫道:“老前輩仙駕何在?晚輩是……”
  老道加上一鞭,搶著答道:“啊!是楊公子。怎么?你怎會走這條古道?不是要走開封之東,前往應天府么,貧道剛由穎州來,公子近日可好?”
  三匹馬已到了一塊儿,菁華抱拳一禮,說道:“道長請了,可認得晚輩元真么?”
  老道的目光,打量她半晌,說道:“哦!是趙賢侄么?浮屠古宅一別,好些日子了哩。令姐呢?”
  菁華心細如發,心中嘀咕:“唔!這老道的眼睛,十分廝熟。玄靈道長与我們在開封府分手,他怎說是在浮屠古宅一別?”
  “家姐目前仍在開封府。請問道長目下何往?”
  玄靈道長喟然一歎道:“貧道本擬至鳳陽訪一至交好友,豈知不遇而返。楊公子,此行不知欲往何處?”
  “晚輩即前往……”
  菁華搶著道:“取道陳州,到徐州東下。老前輩想必知道晚輩所為何事的了。”
  玄靈道長微笑道:“但愿兩位如愿以償。貧道對陳州古道倒還熟悉,正好伴楊公子一行。從西華東行到陳州,有一位武林名宿飛衛吳釗,乃是楊公子的世交,該前往拜望他的。”
  玉琦笑謝道:“不敢勞動道長仙駕,而且晚輩對吳老前輩陌生得緊,不愿前往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道長有事請便。但不知道長何時与敝祖叔分手的?”他對老道的眼神,也起了疑惑,他開始套話了。
  “咱們在虎牢關分手的。”
  “道長好快的腳程,竟然就從鳳陽赶回來了……”
  玉琦話未完,菁華突然冷笑道:“道長這匹馬,也不像赶過長途的模樣。”她突然一長身,凌空下扑。
  玉琦一斜身,一掌擊出。
  玄靈道長呵呵一聲長笑,向后滑下馬鞍,馬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正好擋住玉琦的一掌。
  菁華剛好到了馬匹上空,突然一陣淡淡紅煙從下涌到,將她罩住了,她怒叫道:“你這畜生……”
  聲未落,她一陣暈眩,向下墮落。
  馬儿挨了壬琦一記雄勁的內家掌力,向后墮倒,看看要將姑娘壓扁。
  玉琦快逾閃電,在千鈞一發間抓住姑娘的腰帶,向前掠出,好險!
  這是一處山坡,玄靈老道已滾下十余丈,馬儿的尸体,也向下滾落。下面是沙河,跌下去沒有什么大不了,積雪太厚,坡又不陡,傷不了。
  玉琦無暇追敵,救人要緊。這种紅煙,他已是第二次領教了,那是桃花蠱瘴,百毒如來的歹毒玩意。
  幸而他的百寶囊,并未丟失在浮屠古宅,毒無常送給他的解毒藥仍在。
  他急于救愛侶,讓假玄靈老道逃掉了。
  姑娘一醒,急著問道:“琦哥,那畜生呢?”
  玉琦扶起她說:“讓他逃掉了,這畜生!”
  “他為什么如此靈通?竟能走在我們的前頭,釘住我們不放?”
  玉琦沉吟良久說道:“我已有些小憬悟,神劍書生与池縑是兄妹;虎爪山和無為幫定然有勾結;目前唯一的謎,就是神劍書生的身份。他既然釘緊我們,他逃不掉的。”
  “這畜生的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如果他的眼睛能改變,我們就十分危險了。他會不會是如虛人魔的門人弟子,或者是他的子女呢?”
  “但如虛人魔以前乃是太清妖道的手下,卻又与無為幫反目,老魔已到了風燭殘年,似不會再与太清妖道再行合污。”
  “我們留意就是,下次絕不讓他逃掉。這些人的秘密,瞞不住人的。”
  兩人重新登程,沿穎河東下。
  第三天午間,距太和約有十來里,他們准備到太和打尖,晚間赶抵穎州投宿。
  這一帶已是黃淮平原,一望無涯,全是廣闊的平原,除了三兩座村庄阻住視線之外,還有穎河旁的凋林枯葦。
  這條古道比在山區里寬闊得多了,兩匹馬踏雪而進,一前一后;兩人仍合乘一匹馬,菁華倚在玉琦怀里,閉上鳳目,櫻桃小口旁的一對酒渦儿,在發出誘人之火;她也許在做夢,夢中也在笑。
  突然間,前面河岸傳出一聲虎吼,兩個人影從林中飛掠而出,到了道路之中。
  兩人身材都夠高壯,一身皮襖,皮帽包頭,正在飛騰跳躍,展開生死相搏。
  玉琦突然輕噫一聲,說道:“金蛇劍,就是楊高那畜生。”
  菁華坐正身形,切齒道:“這次他跑不了,看他往哪儿逃。”
  玉琦飛躍下馬,將佩劍改扎在背上,閃電似向斗場掠去。菁華馬鞭一揚,抖韁驅馬向前急沖。
  可惜,他們發動得早了些,相距約有里余,老遠便被人發現了。
  激斗的兩人中,有一個人的手中,閃動著一把金芒閃耀的長劍,所以一望便知是金蛇劍,這人也定然是自稱三靈的手下金蛇劍李芳,也就是神劍書生楊高的化身。
  金蛇劍李芳已發現玉琦赶來,他哈哈一聲長笑,連攻三劍,將使飛爪的對手逼退五步,身形一閃,便竄入河岸密林之中。
  使飛爪的大漢怒吼一聲,躡尾急追入林去了。
  等玉琦追到,兩個人的身影皆已消失不見。林旁,拴著一匹鞍轡齊全的棗色健馬。
  玉琦等菁華到時,方恨恨地說道:“可惜!晚了一步。”
  河對岸半里外,一匹白色神駒正放蹄疾馳,宛若星飛電射,愈去愈遠。金蛇劍李芳,就在白駒背上。
  白駒身后約四五十丈,使飛爪的大漢,奮起作徒勞的追赶,雖然身法夠迅疾,卻比不上白駒。
  玉琦和菁華站在河岸林緣,眼睜睜看著白駒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使飛爪的人,追了兩里地,自知追赶不及,只好頹然返回,泄气地回到路上。
  這人生得倒也雄壯,圓臉,短粗眉,紅眼圈內有一雙精芒四射的眸子,凌厲逼人,朝天大鼻,嘴角略向下垂,蓄著兩撮粗濃的八字胡,下顎也挂著一方略泛黃色的短須。看面型,顯得精悍而略帶粗野。
  他手上握著一柄雞爪般的鐵家伙,長有兩尺,五根爪四根略彎,中爪挺直而特長,可當判官筆用。柄端有一個可以旋動的鋼環,用蛟筋索栓住,另一端藏在袖底,定然是連在右小臂的一個皮套護手上的。索長約有五尺,可以脫手飛出。剛才他和金蛇劍李芳狠斗,就是用飛爪進攻的。
  這人回到路中,玉琦和菁華早就下馬等著他了。
  他掃了玉琦和姑娘一眼,气虎虎地哼了一聲,吹胡子瞪眼睛,又重重地哼了一聲,伸手去拉下挂在樹枝上的韁繩,態度极不友好。
  玉琦悠然上前,含笑拱手道:“在下楊玉琦,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大漢又哼了一聲,怪眼一翻,說道:“走開!你管我姓甚名誰?”
  玉琦沒生气,仍然含笑問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弟見尊駕剛才与金蛇劍酣斗,身手确是不凡,故而有心攀交,幸恕冒昧。”
  大漢雙手一抖,將飛爪插在前腰帶上,气虎虎地叫道:“呔!小子你認為在下不行么?要不是你們前來打岔,那小狗豈能活命?哼!”
  “在下來得不巧,抱歉。但不知兄台与金蛇劍李芳有何仇怨,竟會在這儿拼搏?”
  “哼!誰不知大爺与那小狗結怨三年,見面不死即活?你敢情是他的朋友,要兩肋插刀么?你試試看?”他手按爪把,气勢洶洶逼近三步,咄咄逼人,狀极狂傲。
  菁華气不過,突然跨前兩步。
  玉琦示意她不可妄動,仍含笑道:“在下亦与那小狗有怨,興起同仇敵愾之心,故而動問兄台名號,并非小狗的朋友。”
  “哼!那小狗你可不能殺他,留給大爺。你是問在下的名號?”
  “請教。”
  “飛爪歐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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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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