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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制二仙



  縣衙右首不遠的一座大宅中燈光明亮,十余名男女在大廳議論紛紛。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都在座,身邊還帶有兩位侍女。
  無极地區的四大天王,是本縣的土霸頭頭,各帶一位隨從与會,每個天王皆顯得心神不宁。
  新樂地區的土霸也來了兩個,以乾坤一鞭李坤堡主為首。
  他是附近三府的土霸司令人,勢力最大地位最高,所以成為主持聚會會的主人,也是出動眾多人手,捉拿曹世奇的主將。
  這些土霸以土皇帝自居,所能動用的人手,以所拳養的打手護院為主,地方潑棍蛇鼠,以及一些孔武有力的城鄉好勇狠斗子弟為副。
  這些人敢在本地橫行,無法無天魚肉鄉里,但真沒有勇气面對江湖上真正的亡命之徒,正所謂好漢怕賴漢,賴漢怕死漢。
  闖蕩江湖的亡命就是死漢,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這些人怎能不怕?只要有几個人被殺,便會一哄而散。
  曹世奇知道土霸們的弱點,所以用殺一千一万的攻心恐嚇言詞,向這些人示威警告,把堵住房外埋伏的人,嚇得冒冷汗惊恐地急急撤走。
  如果三郡主那些人也栽在曹世奇手中,就已經表示曹世奇是可怕的勁敵,三郡主自己不來,她們這些人怎敢冒險,用眾多的人命作孤注一擲?
  “仙姑如果不把真定方面的人召來,咱們委實沒有驅羊斗虎的勇气。”乾坤一鞭愁眉苦臉,早先的豪情霸气消失淨盡,“三郡主的家將隨從都是万人敵,不把人留下一同行動就十分失策,憑咱們這些烏合之眾,怎能和這個凶狠的亡命周旋?在下可擔不起死傷上百的風險,恐怕得請三郡主親自出馬了,仙姑可曾派人云催請了?”
  “三郡主在真定所要辦的事,十分重要而且十万火急,哪能親自起來?她身邊的人手已經不夠分配了。”心月狐顯得憂心忡忡,坐立不安,“真不該在她面前逞能,拍胸膛保證一定成功,真糟!”
  “如果能把他誘到城外,我們的親信可以和他一拼,明暗雙管齊下,仍有希望。”乾坤一鞭一咬牙,勇气恢复了,似乎又恢复了土霸的气勢,其實是以進為退的心虛表現,“在城內死傷的人,人落在官府手中,咱們負不起責任,出了城,咱們無所畏懼,仙姑,咱們出城,候机,在城外宰他,只要你能把他誘出……”“你算了吧!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心月狐當然知道這個土霸,要乘机溜走,“你們那些只會平時作威作福的烏合之眾,能比郡主的眾多隨從家將強?三郡主布妥陣也奈何不了他,你吹什么牛?”“這!”乾坤一鞭臉紅耳赤,“那……那你打算怎么辦?”“等我的師姐靈幻仙姑赶來再說,她的道行比三郡主高深些,午間我們便已傳出消息,希望她能收到。如果她不來,只好等三郡主的消息了。”心月狐不時向廳外眺望,眼巴巴等候奇跡出現:“師姐練成神行術,接到消息一定會赶來的。”
  “那小子真的那么可怕,你們也對付不了他?你們的法術通玄,我們卻沒發現你們動手的聲息呀!”乾坤一鞭不識相,提出令人難堪的疑問。
  “混蛋!”心月狐粗野得像男人,“你以為我們膽怯,不戰而逃?”
  “在……在下怎敢?”乾坤一鞭吃了一惊,被心月狐發怒的神情嚇了一跳。
  “我和師妹各施展了四种神術,撼魂攝魄驅使六丁六甲全用上了,術一發便心神不宁,不得不中途而廢。最后我用誅仙劍猝然攻擊,結果,我花了三年苦功,所煉成的誅仙劍卻毀了。”心月狐痛心疾首地掩面叫嚷,“我人根本沒有全力施展的机會,每一擊皆被他搶先一步先行壓制。除非能有机會暗算,出其不意行致命一擊,不然決難制他的死命。”
  “也許,三郡主可能真的有意坑我們。”巧云仙子黛眉深鎖,鳳目中有异常的光芒,“師姐,她既然能遠离新樂,要我們陪她前往南蘇堡,找李堡主協助,為何不能前來無极縣?遠不了多少呀!”廳外傳出颯颯風聲,燈火搖搖。
  “蓉妹,你不能怪她。”倏然幻現的人影,似已听清巧云仙子的話意,“她那邊的事十分重要,有關大局,如果她失敗,下次將要出動漢府所有的人,而且也沒有多少成功的希望,极為嚴重。”
  乾坤一鞭几個人大吃一惊,張口結舌。
  他們自以為武功不差,目力銳利,卻不知有人入廳,反正聲出人現,決不是一時眼花,沒有看清有人進廳。
  是一位与心月狐年歲相若,似乎更為美麗更為出色,穿暗紫色衣裙,梳了宮髻佩劍持囊的高貴女人。
  百寶囊甚大,外面繪有各种古怪的白色圖案和不知所云的紅色符菉,相當搶眼。
  “師姐,你赶來了,真是救苦救難的大神佛。”心月狐喜极,跳起來請高貴的女人就座,“我先替師姐引見李堡主几位地方大爺……”“不必了,我知道他們。”師姐舉手頷首与地霸們打招呼,“我姓夏,綽號靈幻仙姑。這一帶不是我的傳法區,早兩天才到貴地作客。諸位是附近三府的大爺,敝師妹這些年來,仰仗諸位鼎六相助,總算有了相當令人鼓舞的局面,共存共榮的根基十分穩固。希望今后雙方能進一步衷誠合作,建立更深一層的友誼,我十分感激,日后也許我會前來協助師妹,与諸位多親近。”
  話說得客气,土霸們心花怒放,興奮莫名,乾坤一鞭眼都直了,怪眼中欲火陡升。
  “夏仙姑如果前來協助沈仙姑,可將法壇建在敝堡,一切事務,在下包辦,不需仙姑費心。”乾坤一鞭几乎要拍胸膛保證,爭取建法壇的光榮,“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在附近三府中,南蘇堡是眾望所歸的發號施令所在,仙姑有所差遣,在下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雙方客套一番,乾坤一鞭忘了見机撤走的事。
  心月狐將情勢一一說了,与曹世奇見面的經過說得最為詳盡。
  靈幻仙姑仔細地傾听心月狐的述說,不時提出一些疑問以便增加了解。
  “有這种事?”靈幻仙姑听完,意似不信的神情寫在臉上。“是不是你們對三郡主的失敗,先怀有成見,認為這姓曹的十分了得,所以心有所懼而靈智不再清明,影響了行法的心情?不然,就是你們對他……這人是否英俊魁梧?”
  “師姐,你……”心月狐急急力辯,接著突然臉一紅,“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的?”
  “這……也許,他另有一股令人莫測高深的气質,他比三郡主那些隨從有點不一樣,但還不至于吸引我們,他是一個危險的人物。”心月狐以鄭重的態度說,“面面相對,真有點心中不安。”“我們去看看。”靈幻仙姑倏然站起,“你們在外面戒備,相机策應,走。”
  心月狐對曹世奇本來沒有多少印象,經靈幻仙姑一提,她突然改用另一种眼光,回想見面前后所發生的變化。
  心中一動,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一倍,所以粉臉突然泛起紅云。
  她說,曹世奇与三郡主那些男隨從有點不一樣。
  三郡主的男隨從,一個個年輕、魁梧、英俊,人才一表,身手不凡。
  可是,那些男隨從在三郡主面前,一個個馴順忠誠,是唯唯諾諾的乖順奴才。
  主子欲強烈的人,才喜歡這种乖順奴才。
  心月狐是具有強烈叛逆性的女人,不喜歡乖順型的奴才男人。
  曹世奇談笑自若,豪放瀟洒,發起怒來像天神。
  靈幻仙姑的話,像一聲春雷,撼動了她的心潮,她突然對曹世奇產生強烈的好感。
  她對曹世奇的評論,已流露出心底的秘密。但靈幻仙姑并不在意,急于要前往客店找曹世奇。
  乾坤一鞭也自告奮勇,發出信號通知所有的人,也隨同前往布伏,候命行動,不再害怕被殺了,膽气甚至比先前更壯些。
  立即重行動身,由心月狐領路。

  客店本來就沒有几個旅客,全部早早歇息,連店伙也不再走動張羅,店內店外黑沉沉。
  三個女人是裝神弄鬼的專家,夜間出入秘室秘堂無所畏懼,飛檐走壁來去如魅,出入客店几乎來無影去無蹤,不怕惊世駭俗。
  客房漆黑,她們無畏地弄開門排闥直入,一顆綠焰夜光彈爆裂,散發出滿室幽光。
  房中空空,連馬包都帶走了。气勢洶洶打上門來,卻找不到對象。
  “以他的修為,不可能扮膽小鬼逃之夭夭呀!”心月狐大感意外,也十分失望,“也許他換了房間,抓一個店伙問問看。”
  “不必找店伙,他确是跳之夭夭了。”靈幻仙姑肯定地說,“師妹,你不要把他估計得那么了不起。如果他真的不怕三郡主大可放心沿官道南下,何必繞偏僻小道,漫無目的亂闖耽誤行程?”
  “可是……”“目下所要做的事,是繼續調查追蹤。”靈幻仙姑一面說,一面打出手勢,“李堡主那些人,須徹底封鎖南行与西行的道路,發現之后,立即斷然發起攻擊,不需要等候支援的人赶到,以爭取時間。我們走吧!”三人在靈幻仙姑說話期間,在房中布下許多法器在一些角落安裝不少零碎,甚至插了几支香与貼了一些符菉。
  片刻,所有的人都撤走了。

  所有的人重新在大宅的廳堂聚會,主人整治了一些飲食果品招待。
  “仙姑不派人潛伏守候,不太妥當吧?”乾坤一鞭以不以為然的口吻說。
  “留下人潛伏監視,很難逃過他的耳目,一旦發現有警,他便不會回來了。”靈幻仙姑鄭重地說,“這种身手超絕的老江湖,警覺性比任何人都高,人孤勢單,發現征兆便會斷然走避,你們的人對付不了他,留下的人愈多愈容易被發現。”“那我們……”
  “他的坐騎仍然留在店中。”“是呀!”“所以,他一定回店的。”“仙姑的意思,是明天再動手捉他?”“明天只要派人去把他抬回來。”靈幻仙姑欣然說,語气中信心十足,“如果他的膽气不夠,或者体內辟毒的功能不足,那么,抬回的將是一具死尸,被嚇死或毒死了。”
  “那……三郡主說要活的……”乾坤一鞭甚感不安,人死了如何向三郡主交代?
  “這不能怪我。”靈幻仙姑不介意死活,說得理直气壯,“一個身怀絕技的老江湖,應該膽气超人不畏鬼神。身在險境,事先該服防迷防毒的藥物,以防不測。他死了,責任不在我。而且,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用不著虐待消气。”
  “可是……”
  “不要再可是。”靈幻仙姑臉一沉,“沒有你的事。老實說,你還得感謝我,或者感謝他死了。”
  “這!”乾坤一鞭顯然听不懂靈幻仙姑的話意。
  “沒有我,或者他幸而不死,你知道要活捉一個超絕的武功高手,要付出多少代价?要死掉多少人?死十個八個你不在乎,死几十几百你付得起嗎?你真蠢,李堡主。”
  乾坤一鞭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想起曹世奇的警告,恐懼重新油然而起,甚至打冷戰。
  死十個八個,他已經受不了啦!死几十几百,他辦喪事也將傾家蕩產呢!誰付得起如此慘重的代价?他心中暗自慶幸,這位靈幻仙姑,真是救苦救難女神仙,來得正是時候。
  天色不早,三更已過,眾人由主人派仆婦領至客房安歇,明早再派人前往客房抬人或抬尸。

  宅院甚大,男客住在外廂的客房,与后進女賓的內房,相距了三進之遙。
  內院女賓的內房也有好几間,三位女仙當然分住在三間最好的臥室,室与室相鄰,另有仆婦住的小間。這是說,女賓的住處不可能有男人。
  三位女仙聚在一起,說些近來各人所經歷的事故。
  靈幻仙姑表示從真定來,听到一些風聲,但不曾与三郡主會晤,知道三郡主正忙得不可開交,目下也不知身在何處,只知道所辦理的事十分重要。
  接到兩位師妹的信息,便匆匆赶來了,還不有事故的前因后果。
  心月狐了解全盤狀況,概略地說出三郡主所辦重要事故的目的。
  “三郡主的目的,是攔截負詔南下的欽差,備有由漢府偽造的貴遺詔,廢了太子,傳位給漢王。如果成功換詔,漢王立即發兵入京。”心月狐最后說,“師姐,我相信師祖潛伏在山東,應該已經知道皇帝駕崩的消息,也必定知道漢王府的動靜,及時而動的法旨,可能正傳向各地香壇。所以我們幫助三郡主,師祖也必定在法旨中,要我們与三郡主合作,所以我把人手都放在大官道附近伺机。可是,三郡主卻要求我們捉几個不相關的江湖人,尤其指明要活捉這個姓曹的人,委實令人失望。我想,三郡主的用意,恐怕是不許我們參与擒捉欽差的事,避免机密外泄,漢府并沒認真把我們看成心腹。”
  “師妹,你真蠢。”靈幻仙姑苦笑,“到現在你才想通?可悲。師祖在山東起兵,漢府根本在一旁看熱鬧,不曾派一兵一卒支援,反而暗中悄悄接收我們的精銳,間接削減我們的實力。漢王一直認為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哪能讓他人接收?”
  “這點道理我懂……”“你并沒真正懂,師妹。”靈幻仙姑搶著說,“漢王建立神龍密諜,比師祖成立神兵要早十年。他一直認為,他老爹永樂大帝奪得侄儿的江山,全是他漢王的功勞。當年的飛龍密諜,有一半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干員。他知道他老哥虛胖多病,活不了几天,坐皇座決不可能久長,所以他的神龍密諜,主要是對付他的侄儿的,也早有從乃侄手中奪江山的打算。他的侄儿太子一直坐鎮南京,神龍密諜有五分之四在南京伺机而動。不但漢王這個混蛋,他朱家的男女也包括在內,都認為朱家的天下是他朱家的,任何人也休想染指,我們只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而已。一旦漢王成功地奪得皇座,首先倒楣的,一定是我們這些被利用的人,一定會像他祖父朱元璋一樣,殺絕所利用的香軍,殺絕所有的文武功臣。師妹,三郡主會讓你參与捉欽差的惊天動地极机密大事?”
  聚會處是一座小花廳,明窗淨几布置頗為不俗,使用燭台而非菜油燈。
  大戶人家對菜油燈不感興趣,而且燭台相當名貴,小花廳共有四座三枝燭的紫銅燭台,光度相當明亮。
  “啪啪啪……”鼓掌聲發自花廳的內角。
  三位女仙大吃一惊,竟然不知道廳內有第四個人。
  “智者的高論,見解精辟,深入問題核心,佩服佩服。”人聲与掌聲繼續傳出,“你們這些打天下的不世女英雄,智慧与武功道術,皆是拔尖的蓋世奇才,我們這些大男人,沒有什么好混的了。
  幸好我不是山東人,不是山東的男人,不必受你們山東女將呼來喝去,想起來委實覺得幸運。”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最為吃惊,有點惊慌失措。
  是曹世奇,站在廳角的暗影中,一面鼓掌一面發話,聲落人已踱至圓桌前,臉上笑容可掬,像在与熟悉的朋友洒脫地談天,看不出任何警戒或敵意神情。
  那涌現在外的泰然、豪邁、自信、無懼的气質与神采,把三個自以為是仙的女強人气焰壓下了。
  “咦!你……你竟然找來了?”心月狐駭然問:“你不是离店逃……逃走了嗎?”
  “本來是逃走了的。”“本來?”“是的,我不蠢,与全城為敵,會有好處嗎?全城的善男信女,全是你們的徒眾。全城的可敬父老子弟,全是李堡主的一群土霸的支持者。但想來又不甘心,我一個闖蕩天下四海揚名的混世豪客,被你們這些男女嚇得窩囊而逃,日后我還能在天底下五湖四海混口食?像話嗎?所以硬著頭皮回來了。”
  “你回來找死!”靈幻仙姑凶狠地說。
  可是,口气凶狠,無補于情勢惡劣,反而表示色厲內荏的心虛神情。
  情勢确是惡習劣,大事不妙。她們都洗浴畢,換上寬衫准備就寢,身上沒有兵刃,沒有法器。
  裝神弄鬼的人,如果沒有法器,像是玩蛇的花子丟了蛇,玩不出多少把戲啦!
  如果交手動拳腳,至少那軟軟的便鞋,就不能用腳進攻。
  所謂南拳北腿。北方人气勢豪邁,地大域廣,所以喜歡用腳遠攻,有廣闊的空間施展,因此不論男女,都善于用腳攻擊。
  北方的練武小姐,在小蠻靴前面釘鐵尖平常得很。
  南方的練武小姐,善用陰手取胜,罕見用腳的女英雄,靴尖裹鐵更為罕見。
  巧云仙子精明机警,首先想到放在臥室的法器寶具,突然身形似電,掠向通往臥房的走道口。
  出其不意迅速脫身,應該十拿九穩,身形快速絕倫,一沖便可進入走道。
  可是,乍起的身形飛掠出丈外,右脅正气章門穴一震,雙腿立即失去了彈力,真气猛然泄散。
  “就算一定會死,我也要回來呀……”砰然一聲大震,巧云仙子重重地摔倒,急滑丈余,上半身滑入走道口,便停止不動了,像一具死尸,總算有一半身軀進入走道,脫离花廳危境。
  心月狐發出一聲嬌嘯,召喚四名侍女,也希望惊醒前院的主人和土霸們,心虛的神情顯而易見,知道師姐靈幻仙姑可能靠不住。
  “為名為利,值得用命來爭取。”曹世奇泰然自若繼續發話,似乎巧云仙子的栽倒昏厥与他無關,“不要鬼叫連天啦!后房四個美女睡意正濃,點了燭睡春色無邊,可能正夢入南柯。前院遠得很,哪些土霸一個個睡得像豬,那能听得到警嘯聲?听到了也不敢來找死。”
  “你……你把我師妹怎樣了?”心月狐大駭,這才發現巧云仙子像是死了。
  “這得看你們的態度了。”曹世奇不作正面答复,背著手神色悠閒。
  “什么意思?”“你們如果存心要我死,你們也死。”他似笑非笑,“這世間人人的想法不同,對恩怨是非各認定標准。我這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認為你想要取得什么,就必須付出相等的价值。你給我半斤,我回敬你八兩,來而不往非禮也,兩不相虧,夠簡單吧?”
  靈幻仙姑一直就像個旁觀者,鳳目中涌發陣陣古怪詭奇的光芒,雙手不時徐徐晃動,口中正以极低的奇异聲,發出几乎難以分辨的聲浪。
  這時,奇异的聲音浪逐漸提高,眼中的詭奇光芒,似已將曹世奇吸入光芒內。
  曹世奇眨了几下眼皮,似乎受到某些壓力。
  “三郡主要殺你。”心月狐有意吸引他說話,策應靈幻仙姑行法。
  “是呀!她人多勢眾,有神龍密諜驅策,有軍衛的兵馬助威……”
  “你不敢用殺回報她。”
  “她想活捉我。意圖殺我的人,已受到報應了。”曹世奇的雙目,眨動的速度漸增,說話的嗓音,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們也要活捉你。”心月狐暗中凝神行功,說話并不影響先天真气的凝聚,修為之精純,已超過她這种年齡所應具有的火候。
  “不,你們的手段,已逾越活捉的范圍。”
  “你是說……”
  “到少,你們會傷害甚至殺死無辜。”
  “客房中所布的妖陣,以及盛器所散發的迷香毒气,足以把武功惊世的高手名宿鐐死。天一亮,第一個進入客房的店伙必死無疑。”
  “你曾經回客房……”
  “我毀了你們的所有器物……”
  他身表一晃,再晃,總算勉強穩下馬步。
  靈幻仙姑人化流光,光芒一閃人影已合,一雙手像蜘蛛的爪,十根纖指像鋼鉤。
  曹世奇本來半茫然的雙目,突然神光似電,嘴角涌現陰森的笑意,雙手齊動。
  打擊极為快速猛烈,旁觀的人也無法看清。
  靈幻仙姑的雙手,完全被擋出中宮外,毫無沾身的机會,在外側揮動毫無威脅可言。
  拳掌著肉聲暴起,響聲似連珠花炮爆炸。
  雙頸根、胸、脅肋、手臂……甚至腹部,掌拍拳攻有如暴雨打殘花。
  曹世奇真沒有男人風度,幸好不會向下身攻擊。
  心月狐剛搶出策應,惡斗已經結束了。
  曹世奇左手扣靈幻仙姑的右手脈門,外扭轉一圈,右手扣住咽喉,將頭向上頂,左手拉右手頂,這滋味真是不好受。
  “我已經知道你們的底細來歷,你們就已經死了一半了。”曹世奇凶狠地說,“幸而你們不曾殘害無辜,也不會對我造成傷害,所以你們的命保住了。
  但死罪雖免,活罪難饒,如不加以懲戒,往后你們將不死心繼續行凶,也難免有人效尤,不斷向我撒野,滾!”
  聲出人飛拋,砰一聲將靈幻仙姑摔出,滾至巧云仙子腳后,掙扎難起。
  “你也試試挨揍的滋味妙不妙。”曹世奇改向僵在一旁的心月狐招手,笑得邪邪地,“你身材噴火,艷冠群芳,綽號稱狐,必定比狐更騷蕩。這次,一次把你整治得月暗狐病,以為再次行凶者戒。”
  “我要和你拼真才實學,你敢不敢?”心月狐一咬銀牙,凶霸霸高聲挑戰,“如果你其實只練了略為高深的法術,武功差勁,可以拒絕。”
  “在下對打賭方式的激將法拼搏……”
  “膽小鬼才不敢接受激將法方式的拼擊。”心月狐搶著說,“我要和你拼劍,我心月狐劍術通玄,劍下無敵,法術只是亂人耳目的小技。”
  “在下不想用劍拼搏,你的拳掌不會差,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扑上來,我等你,保證給你公平相搏的机會,不可錯過了。”
  “我是女人,拒絕和男人徒手相搏。你如果不會劍術,滾回去找你師父教几招再來……”
  “去你的!”“你師父偷懶,沒教會你用劍,也可能他不會劍術,是浪得虛名的名宿,不配為人師表,學拳哪能不學劍?所以……”
  “你的激將法頗為高明,好,去拿劍來。”心月狐扭頭飛奔,片刻便取來兩把劍。
  “我師妹的劍,看是否趁手。”心月狐將一把劍拋過,“即使不趁手,你也得使用。”“是輕了兩斤。”曹世奇接住劍,掂了掂。
  “鬼話!哪有三斤多的劍?”心月狐撇撇嘴,“你以為你能使用龍泉巨闕?馬戰雙手使用的劍也只有兩斤出頭,少唬人了,你不是兩膀有万斤神力的巨無霸。”
  能使用一手半劍的男人,已經很了不起啦!女的体質本來就比男人差,女人天生就不是戰斗的料。
  巧云仙子的劍重一斤四兩,已經夠沉重的了,普通男人用它來格斗,真揮舞不了几下,片刻間便手臂力盡舉不起來了,哪能与人拼命?
  一斤四兩的劍,到了曹世奇手中,他說輕了兩斤,那表示他可以使用三斤以上的劍。
  重型的雙手使用雁翎刀,重量也不會超過三斤。
  傳說中的神劍巨闕,長有八尺,天知道那玩意有多重?在馬上雙手使用,大概只能當槍刺擊。
  “用重劍,表示我意在擊敗對手,不必用太深奧的技巧,用雷霆式的攻擊三五下了事。”曹世奇拔劍,將鞘丟至角落,拂了兩拂,“用輕靈的劍,就無可避免用上精巧詭奇的妙著,招發必中,中則必死。今晚,我心平气和与你玩劍,這是我破天荒沒動殺机的第一次,因為你們并不會殺人,三郡主的罪行,你們不該承擔。進招吧!我不傷你,小女孩。”
  口气托大,心月狐心中暗惱。
  花廳并不怎么寬廣,但在市斤眼中,已經足夠施展了,當然被逼入死角的机會甚大。
  曹世奇撥飛圓桌,桌在壁砸成碎木。
  靈幻仙姑已經爬起來了,救醒了巧云仙子,站在走道口不敢入室,臉色蒼白,手腳活動吃力不便,可知身上某些經脈或穴道被制住了,想入室相助也力不從心。
  身上沒帶法器,控制神意的伎倆,已證明對曹世奇無效,唯一可倚仗的是和劍術了,精神上的壓力极為沉重。
  曹世奇的神情正好相反,泰然自若气勢平和,甚至不曾拉開馬步,劍懶散地垂在身側,輕松地在原處旋轉,保持面對心月狐伸出的劍尖,虎目神光似電,捕捉心月狐所流露在外的任何表情。
  心月狐的劍,傳出的陷陷風雷,逐漸增烈,劍光更幻出閃爍不定的光華。
  一聲嬌喝,心月狐的劍陡然幻化為激光,在猛然增烈風雷似的劍吟中,驟然破空迸射,如何動的,恐怕無人能仔細看清。
  激光罩住了曹世奇,一迸即及。
  可是,怪事發生了,激光似是透過了人影,貫穿了人影,但人影絲紋不動,像是不存在的影像而非實体,雖中的卻損害不了。
  而隨發劍沖進快速絕倫的心月狐,卻化不可能為可能倏然剎住馬步。
  激光消失,風雷聲隱沒。心月狐的劍,斜伸在曹世奇的胸外側。
  他是側立的,胸在左方,心月狐的劍身,距他的胸部不足半尺,鋒刃在上下,所以即使貼胸也造不成傷害。
  而曹世奇的劍尖,搭住心月狐左乳房下方近內側處,心月狐的乳房頗為挺秀,這地方決難阻擋劍尖鍥入,肉是擋不住利器的。
  如果對方的內功高深些,用內功也擋不住劍貫入。
  這地方正是心髒要害,刺入寸余就傷及心坎。
  “你的內功根基不錯,決不是唐佛母傳給你的。”曹世奇收劍退了兩步,語气平和,“已可將我的勁道陰滯一剎那,再用苦功三年兩載,寶刀寶劍才能傷得了你。再試試看,全力發劍不許偷懶。”
  心月狐目定口呆,手和頸汗毛根根豎立,死過一次的人,就是這副德行。
  “這……這怎么可能?”心月狐的嗓音也大變。
  “什么可能?”
  “明明我刺穿你了。”“是嗎?”
  “一定。”心月狐肯定地說。
  “有時候,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你相信眼看的事實,所以認為已刺中了我了。事實上出劍的一剎那,你并沒計及我的移動,所以也就看不到我移動,你的信心太主觀肯定了,所以產生剎那的盲目。進招吧!這次一定要用神意攻擊,不要太信賴你的眼睛,知道嗎?”激光就在他最后一個字出口時迸射,真快逾雷電。
  怪事又發生了,人影光華再次倏然而止。
  曹世奇的劍尖,搭在心月狐的右肘彎上。
  “你……你這……這是什么劍……劍術……”心月狐几乎語不成聲。
  “技巧和速度,如此而已。”曹世奇收劍,“你差得很遠,不要再試了。記住,下次不要向我遞劍,尤其是當我有劍在手時,离開我遠一點。”曹世奇將劍信手拋掉,“我覺得你們這些仙女,人并不坏,你們對漢府的陰謀看法也相當透徹,實在沒有再替三郡主行凶的必要,赶快脫身事外可免玉石俱焚。”
  他轉身便走,毫無戒心地走向廳門。
  心月狐竟然不敢妄動,不敢向他的背心發劍。
  “你制了我的姐妹……”心月狐在他背后叫。
  “半個時辰禁制自解,我不希望你們追來枉送性命。”他頭也不回出廳走了。
  “我會找你。”心月狐尖叫。
  “你最好不要。”他在廳外轉身說,身形一閃即沒。

  三個女人在廳中發怔,臉色十分難看。
  “我們三個一度叱吒風云的女將,竟然禁不起年輕人一擊。”靈幻仙姑拍打座椅,痛心疾首的神情引人怜憫。
  “大概是的。”巧云仙子更為懊喪,“我栽得更慘,算是逃走時莫名其妙被擊中章門穴的,遠在丈外,他用什么擊中我的?”
  “我的劍毫無用武之地,根本不知道他的形影是虛是實。”心月狐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我几乎怀疑他是真的鬼魂或妖魔,要不就是我的心神,已經被他先一步控制了,我所看到的全是幻象。”
  “我們怎么辦?”靈幻仙姑提出嚴重的緊要問題,“拒絕三郡主的要求?”
  “后果嚴重,師姐。”心月狐長歎一聲,“她只要吩咐一聲,民壯与官兵一定會出動,抄沒各地香壇,咱們決無立足之地。”
  “但是……咱們對付不了這個人。”
  “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三人聯手的机會,不會再被他逐一制住我們。”心月狐說,“為保根基,咱們非冒險与他生死一搏不可。”
  “也只有冒此万千之險了。”
  砰然大震中,大窗崩散人影入廳。
  靈幻仙姑和巧云仙子活動不便,慌急地縮在一旁手足無措。
  心月狐惊得跳起來,人离座劍出鞘反應超人。
  撞窗而入的老太婆,手中也有一把劍。
  “干什么的?老虔婆。”心月狐看清來人,心中大定,惊容一掃而空,說的話也霸气十足。
  當然她知道善者不來,劍隨時皆可攻出致命的毒招。
  “我從窗縫中,目擊你們与曹世奇打交道的經過。”老太婆的劍,也指向心月狐躍然欲動。
  “那又怎樣?”
  “這次你們無法施展妖術。”老太婆的嗓音難听。
  “關你什么事?”
  “我和他是同進共出陰陽界的人,其他同行的人死了不少。至于我們不知道的無辜,被你們殺死了多少無法知道,反正一定不在少數。”
  “你是……”
  “你的劍術不錯,又快又狠又准,如果加用妖術相輔,可能你們真找到了聯手合擊的机會,或者暗中來陰的,更可能把他打入九幽陰曹。”
  “你到底想說什么?”心月狐的劍,已煥發光龍吟隱隱。
  “你說過日后會找他。”老太婆一直答复主要的總是,只說自己要說的話。
  “那是一定的。”
  “所以,我不許這种情勢發生。”
  “我明白了,你要……”
  “我要永絕后患,你應該明白的。”
  “該死的老虔婆,你配說這种話?去你的!”
  聲落劍發,激光破空如電光乍閃,心月狐用上了以神御劍,狠招飛星逐月,吐出勢如雷霆,神聚于目標,引導劍尖排空向目標匯聚。
  練武有成的人,本來就正确以神意攻擊目標,問題是目標也同樣作正确的估計,其中就產生不同的差距与錯誤。
  所以如何以神意早一剎那控制對方,就是所謂搶制机先,加上最重要的速度,便可一擊即中。
  雙方如果勢均力敵,這种一擊即中的机會不易獲得。
  錚錚錚三聲狂震,乍合的劍影中分,人影各向右移位,拉開了距离。
  心月狐心中一懍,似乎很難相信,在這電光石光的瞬間,老太婆居然能封住她猝然狂攻的三劍,而且老太婆劍上的渾厚內力,似乎比她更強一分半分,因此勾銷了她繼續攻擊的机會。
  “你的确精明。”老太婆顯然也感到意外,“出其不意倏然攻擊,可將比你高明的人,瞬息打入九幽地獄,難怪綽號稱狐,你得死!”
  死字出口,劍光連續飛射。
  長嘯聲划空而至,廳中回聲震耳轟嗚。
  巧云仙子退至走道,也發出嘯聲。
  心月狐不再冒進,抱守元一全神封架,改采守勢冷靜地揮劍,克制反擊的欲望,守得嚴密如网,來一劍封一劍徐徐后退。
  風雷驟發中,劍光飛騰滿廳閃爍。
  老太婆飛勢如虹,步步進逼,雙劍交擊聲如滾滾雷電,不時濺出陣陣眩目的火星。
  “再支撐片刻!支撐片刻……”也退入走道的靈幻仙姑大叫,“三郡主來了……”
  廳并不真的寬闊,不可能八方旋回施展妙招,心月狐守得嚴密,雙方劍上的勁道也相差不遠,嚴守不攻就不會暴露空門。
  老太婆還真沒有一舉攻潰劍网的實力,表面上聲勢如雷霆,卻無法制造致命一擊的机會,只能把心月狐逼得步步后退。
  燭火搖曳中,廳口人影紛現。
  劍光流瀉,化虹飛出破窗口。
  “用暗器!”靈幻仙姑尖叫。
  沖入的人還沒弄清情勢,該向何人發射暗器?而且也來不及發射,老太婆在廳口人影乍現時,已同時撤走飛出窗口去了。
  “那是三郡主所要的人……”巧云仙子向沖入的人高叫,手指向破窗口。
  沖入的人有五個之多,有三個人化狂風,穿窗而出望影窮追,輕功駭人听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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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孤萍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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