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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戲弄群魔


  她的笑容僵住了,門外站著的不是怡平,而是笑容可掬的公孫云長,和她的小弟云飛。
  人与人之間,一個緣字真的是不可思議。
  論外表的風華和气質,無可否認地,公孫云長有華麗的衣衫襯托,的确比怡平要胜一兩分。
  但在純純的眼中看來,公孫云長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她的心目中,根本容納不下這個傲視蒼穹的人。
  在知道怡平平安返家之前,她也沒對家鄉任何一位男性動過情怀。
  而高嫣蘭与她完全相反,當然高嫣蘭的性格也与她不同。
  “韋姑娘,想不到姑娘果然出來歷練了。”
  公孫云長极有風度地欠身微笑:“愚兄代表武林俠義道朋友,熱情地歡迎姑娘參加俠義道行列,為武林大放异彩。”
  “抱歉,我還沒有闖蕩江湖的打算。”純純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小弟,你必須跟我回家,赶快准備行裝。”
  “我不回去。”韋云飛乖戾地說:“要走你自己走,要不就和我一起,跟著公孫大哥仗劍行道。”
  “我們到廳里坐坐。”公孫云長伸手虛引:“有話我們好好商量,姑娘請。”
  “你們走吧,我得等……等人。”純純一口拒絕。
  “等人?誰?”
  “庄哥哥。”
  公孫云長臉色一變,關心地問:“你与他約好了?他對你說了些什么?”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催我和小弟回家。”
  純純毫無机心地說:“我已經得到消息,有人要對他不利,無論如何,我得盡力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你算了吧,姐。”
  韋云飛不屑地說:“像他那种沒出息的江湖混混,就算有仇家!也是些見不得人的江湖小毛賊,下三濫的鼠輩騙棍,你犯得著替他去頂,不怕有失身份嗎?”
  “說得好!”院子里十余步外的一叢桂樹下有人叫:“小弟弟,天香正教的教主天都羽士,摘星換斗羅天中、上一代的魔鬼人魔蔡瑞、离魂鬼母,你說,這些人是小毛賊呢,抑或是鼠輩騙棍?”
  那是一個紅眼圈,酒糟鼻,留了掩口花白胡子,穿得像花子的怪人,盤膝坐在花樹下,不移動真不易發覺他的存在。
  “你胡說些什么?”韋云飛怒聲問。
  “公孫少堡主知道老夫說些什么,你何不問問他?哈哈!公孫少堡主,不要害羞,你就原原本本,告訴他們好了,這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對不對?”
  更遠處的小涼亭內,一個面色紫黑,滿面虯須的大漢,一腳踏在石凳上,雙手叉腰嘿嘿地怪笑著。
  “對,紙包不住火的,被那些高手名宿擊敗,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公孫少堡主,說了吧!”
  公孫云長惱羞成怒,縱身飛越廊欄,不怀好意地向桂樹下的怪老人走去,陰笑著說:“很好很好,你就替在下說出來好了。”
  怪老人爬起便跑,一面怪叫:“店東主洞庭蛟曾鼎何在?有人要在貴店打架呢!”
  亭中的虯須大漢也哈哈狂笑,大踏步進入至中院的走廊,揚長而去。
  出了中院,怪老人跟來了。
  大漢頭也不回,低聲說:“怪事,公孫少堡主那些暗中保護与傳信的人,怎么都不見了?不合情理。店中的气氛也不對,邪門!”
  “大概以為他死了!所以都撤走啦!哦!小子,韋南衡有一位秀絕塵寰的好女儿,你……”
  “不要胡說,你先走,招子放亮些。我安頓妥當,再与你會合,先摸清底細,知己知彼再和他們玩玩。”
  “好,我去他們的窩子附近瞧瞧。”
  不久,東邊多了一個高嫣蘭和侍女小菊。
  韋純純本來不愿出房,但經不起公孫云長的懇請,与小弟云飛的促駕,只好勉為其難地同至東廳把唔。
  店伙剛送來一壺茶,高嫣蘭便偕小菊赶到。公孫云長替雙方引見。
  純純心中一動,她想起怡平所說的話,立即向高嫣蘭說:“高姐姐,听庄哥哥說,你和公孫少堡主曾經受到惡賊們圍攻,此事是真是假?”
  公孫云長不等高嫣蘭答复,便搶著急急說道:“有這么一回事,韋姑娘,他是怎么說的?”
  “他就說了這么三兩句,語焉不詳。”
  純純坦然地說:“好像說過你曾經受傷,誰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居然能傷得了你?”
  “哦!其實也算不了什么傷,擦破皮肉而已。韋姑娘,你知道庄兄來此的目的何在嗎?”
  “我怎知道?”
  純純不假思索地說:“我和小弟剛碰上他,說不了十句話,他就托辭出店走了,誰知道他何時回店呢?我真替他耽心。”
  “韋姐姐,你替他耽心?”小菊忍不住發話。
  “是呀!他只會一些防身拳腳,万一碰上仇敵,豈不糟了?”
  “你放心啦!”
  高嫣蘭扯了小菊的衣裙一把:“有你在,他不會有危險,你最好逼著他立即返回故鄉,遠离江湖恩怨是非。”
  “不!韋姑娘要和我們并肩在江湖歷練。”公孫云長欣然地說:“庄兄的事,他自己能處理。”
  “咦!我說過要在江湖歷練嗎?”
  純純的臉上一片凝重:“我這人并無長處,但話該不該說是很有分寸的,從不信口開河胡說,更不輕于言諾。”
  “你不在旁照顧令弟?”公孫云長訝然問。
  “小弟必須跟我回家。”
  純純嚴厲地說:“這一生中,我樣樣都讓他遷就他,這件事我必須用斷然手段處理,不允許他胡鬧、”
  小菊在廳中沒有座位,婢不能与主同起坐,所以她懶得多說,百無聊賴地踱至廳口,突然變色叫:“小姐,有點不妙,怎么附近的人全空了?”
  店中上午客人本來就不多,該走的都走了,該落店的時辰末到。
  高嫣蘭是惊弓之鳥,悚然奔至廳口向外瞧。
  不錯,不但不見旅客的形影,連店伙也失了蹤,偌大的院子靜悄悄,走廊上鬼影俱無,靜得令人心中發慌。
  一陣令人感到窒息的緊張气氛,像山岳般壓得他們几乎喘不過气來。
  高嫣蘭臉色一變,毛骨悚然地說:“真有點反常。難道說,他們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無法無天肆虐?”
  公孫云長緊了緊佩劍的扣帶,舉步出廳說:“他們還有什么不敢的?替拔山舉鼎賣命的武林敗類。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平時就偷雞摸狗無所不為,一旦得到了官府的支持,簡直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
  純純本想拉住小云飛,阻止乃弟外出,不要淌這一窩子渾水。她不希望卷入任何人的紛爭。
  豈知小云飛是個天生禍胎,推恐天下不亂的惹禍星,鬼精靈知道乃姐的心意,泥鰍般溜出她的手下,搶出外面去了。
  對面客房的廊口。超出兩個神態雍容的人,神情悠閒臉現微笑,背著手跨入院子,向這一面緩緩走來。
  韋純純不認識這兩個人,那晚韋家被襲,內眷全被迷香弄昏,根本不曾見到入侵者的面目。
  小云飛眼都紅了,認得走在右首的家伙,正是該死的劍無情羅光欽。
  左首那人,令高嫣蘭心中發毛,那一身有几分神仙气概的道裝,已顯示出天香正教教主的身份。
  兩人在院中心止步,劍無情盯著手按劍靶,怒形于色的韋云飛,嘿嘿怪笑招手道:“果然是你這小鬼,來呀!你來得正好。那位女扮男裝穿得寒酸的小后生,大概是韋姑娘了。你兩人上吧,不要錯過机會了。”
  天都羽士极有風度地微笑,臉上和和气气地道:“今天真是空前的盛會,諸位的長輩,皆是武林中大名鼎鼎,地位崇高聲譽极隆的人,一言一動,在江湖皆有舉足輕重的決定性權威,貧道對諸位自然客气尊重。”
  公孫云長舉步跨入院子,一面接近一面豪放地笑說:
  “好說好說。天都羽士,你也不必笑里藏刀諷刺嘲弄,不管怎樣,聲譽与地位,不是你這种人所能容易獲得的,你們這些人利欲熏心,任憑你們使盡各种卑劣手段,也撼動不了家父領袖群倫的聲譽与地位。
  你的人包圍了東院,不見得能穩操胜算。你們是倚仗人多圍攻呢,抑或是珍惜羽毛一比一在此地了斷?”
  “貧道的人不會一擁而上,你可以放心。”天都羽士說:“咱們這些人,固然是為利而挺而走險,但主要的還是為名而奮不顧身。
  名与利不可分,硬要將名利分開來談的人,如不是愚昧就是無知。所以,除非情勢控制不住,不然誰也不想自貶身价群毆。今天貧道大發慈悲,給你們一次權衡利害決定生死的机會。站住!你想動劍?”
  公孫云長本已沖進,被震撼心魄的叱喝聲止住了。
  天都羽士不愧稱一教之主,笑容可掬時,顯得和藹可親,沉下臉發威,立即顯得气勢逼人极具威嚴。
  初生之犢不怕虎,生出犄角反怕狼。
  小云飛不知天高地厚,也恨透了劍無情,咬牙切齒拔出匕首,跟上往公孫云長身旁一站,向劍無情一指,恨聲厲叫。
  “劍無情老狗!你給我滾出來。你用卑鄙的手段,出其不意夜襲我家,小爺今天要与你算這筆賬。”
  純純大吃一惊,這才知道這人是劍無情。她知道,怡平的警告已不幸而言中,一切都嫌晚了。
  劍無情向天都羽士打手勢示意,然后舉步上前,獰笑著說:“太爺我在回雁峰耽了三天,知道貴地的人皆稱你為小霸王,是個人見人厭的瘋狗。
  你那老爹本來甚獲地方人士的尊敬,就因為你而得罪了不少親鄰,你可替你韋家增了不少光彩。你罵得好,大爺我今天要你跪下來討饒,再替你韋家增一些光彩。”
  聰明的公孫云長,反而成了客人,任由小云飛与對方打交道不加攔阻。
  純純不得不出去了,握住劍沉著地上前,一拉小云飛的手臂向后推,沉下臉說:“退回去!你几時才能長大?”
  小云飛從來就不受姐姐的管束,這時在陌生人面前,更是不肯服貼,向側一竄,擺脫純純的控制。
  一聲怪叫,挺匕首猛扑劍無情,無畏地先下手為強,走中宮吐出一匕,居然又快又狠又准。
  劍無情哈哈一笑,懶得拔劍,側移半步閃開正面,大手一伸,閃電似的抓向小家伙的右肩。
  小云飛反應甚快,一匕落空移位自保,匕尖奇快地划向劍無情的脈門。
  匕首長一尺八寸,必須近身搏擊方能發揮威力,因此每一接触皆是凶險的生死關頭。
  小云飛人小手短,再用的是短兵刃,不貼身怎傷得了人?而對方是行家,就希望他近身,抓他的肩是虛招,下盤才是主攻。
  小云飛變招攻腕脈,匕首上升,下盤便形成空門,門戶大開。
  劍無情如果武功有限,怎敢到回雁峰韋家丟人現眼撒野,伸腳一勾,腳到人倒。
  小云飛粹不及防,仰面便倒。
  “哈哈哈哈……”劍無情狂笑,跟上俯身抓人。
  小云飛畢竟出身名門,身手不等閒,臀部一著地,順勢來一記快速靈活的后滾翻,一躍而起,及時揮出一匕,擋住了上步擒人的劍無情,但已惊出一身冷汗,狂妄強橫的神態一掃而空。
  第一次与人用兵刃拼命,碰上的卻又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照面便被人弄倒。
  小家伙的气焰直線地下降,自尊心的打擊,比摔一跤的痛苦要深重得多。
  在家鄉,沒有任何人不怕他,包括他兩位兄長,任何事也讓他三分。
  今天,他第一次嘗到挫折的苦味了。
  劍無情兩抓落空,無名火起,眾目睽睽之下,連一個小孩子都對付不了,臉往哪儿放?
  “該死的小畜生!”劍無情破口咒罵,用上了內家真力,一掌斜推,暗勁山涌。
  匕首被雄渾的掌風暗勁震得向外蕩,小家伙雙目難睜,那裂膚刺骨的內家掌風掃過臉面,真令人受不了,大惊之下,踉蹌后退。
  劍無情怒火正熾,怎肯罷手?
  冷叱一聲,閃電似的欺上,反掌便拍。
  “噗!”掌背擊中了小云飛的持匕右肘。
  小云飛也橫定了心,掏出了壓箱子的本領走險,几乎在中掌的同時,扭身一腳掃中劍無情前腳的小腿側。
  匕首脫手飛出丈外,小云飛的右手抬不起來了。
  劍無情沒料到小家伙有那么高明,一時大意挨了一腳,更是怒火如焚,咬牙切齒快速沖進,連攻三爪兩掌,把小云飛逼得老鼠般亂竄,不敢再冒險近身拼命了。
  小云飛也無法拼命,右手酸麻,轉動也感力不從心,遞不出招,如何拼命?左手更是派不上用場。
  他用上了游斗,劍無情真也無奈他何。
  他身法十分敏捷,挫低身子左竄右閃,高大的劍無情必須俯下身來出招,十分辛苦。他已看出便宜,劍無情意在活捉他,只要不貿然近身,對方便沒有擒捉他的机會。
  劍無情追逐了三四圈,追得七竅生煙,忿怒中,看出了机契,身法一變,用上了靈貓戲鼠打法,雙手箕張左攔右擋,硬截強阻,一步步把小家伙逼向院角絕境。
  韋純純立即看出危机,吃了一惊,蓮步輕移向前掠出,伸手快速的拔劍一面叫:“小弟,退!”
  天都羽士身形一晃,便擋住她的去路,獰笑道:“小姑娘,貧道陪你玩玩。你好美,穿男裝也掩不住你仙露明珠般的風華……”
  純純不知妖道厲害,一聲嬌叱,劍發“電射星飛”,不顧一切全力進攻。
  天都羽士哪將一個毛丫頭放在眼下?一聲狂笑,大袖一揮,硬卷電射而來的劍虹。
  豈知純純的內外功火候都不差,她甚至有能胜得了公孫云長的信心,可知她的修為的确非同凡響。
  袖行將与劍接触,劍虹突變,嬌軀一晃一閃,嗤一聲裂帛響,竟將天都羽士的道袍右側划開了一條縫,人已遠出丈外,恰好到了劍無情的左后方。
  “小弟快退!”她急叫,劍攻劍無情的左肋背。
  小云飛快被逼入死角,已知大事不妙,不能再逞強了,抓住劍無情百忙中閃避乃姐急攻的机會,向下一扑,奮身滾出丈外,脫出危境。
  天都羽士無名火起,高手名宿的衣衫被對手弄破,這是最丟臉的事,比挨了一刀還要難堪,憤怒地轉身便追,向急急躲閃的劍無情大吼著道:“給我走開,貧道要這個小賤人生死兩難!”
  劍無情的身份地位,比外總管摘星換斗差了一大截。
  摘星換斗怕定了妖道,劍無情更不用說,乖乖地退出純純的劍网,退出三丈外袖手旁觀。
  純純已退不回來了,妖道已攔住了她的退向。
  她銀牙一咬,面對妖道蓄勁待發,劍上居然發出隱隱龍吟,她以內力御劍,內功火候已有良好根基。
  “你這小野貓。”妖道凶狠地逼進:“倒是作鼎爐的好人才。貧道就喜歡你這种女人,你是我的了。”
  純純定下心神,在惡劣的危境中,她仍然能把持,吸口气穩定情緒,徐徐繞走移位。
  妖道已看出她的心意,始終擋住她的移動方向,不許她爭取活動的空間,愈逼愈近。
  純純知道碰上經驗丰富的勁敵,也知道自己缺乏搏斗的經驗,因此不敢輕易出手,嚴加提防步步小心。
  她發覺掌心不住沁出汗水,情緒無法完全放松,心跳的韻律不規則,心意神皆無法控制如一。
  這不是好現象,情緒緊張控制不住。
  盡管她爹名列四劍圣,家傳絕學非比等閒,但等到真的用劍与人拼搏,她發覺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怎么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先前她為了救應乃弟脫困,渾忘自身的危險,進攻時有如神助,居然得心應手。可是,現在情勢不同了,時間愈往下拖,她感到愈害怕。
  糟了!妖道的眼神有鬼,怎么神智有點模糊了?
  高嫣蘭知道妖道利害,發現純純出現精神恍惚現象,眼睛不注眨動,腳下有點虛,便知道妖道在弄鬼,心中一急,拔劍向公孫云長緊張地說:“韋姑娘不妙,我們快上……”
  純純恰在這時感到神智散亂,心中一慌,油然興起拼命的念頭,一聲沉叱,易守為攻,咬緊牙關行集中余力的狂猛沖刺。
  天都羽士冷哼一聲,橫移一步扭身上袖斜揮。
  劍身被袖擊中,純純收不住勢,被震得斜沖丈外。
  已脫險而且拾回匕首的小云飛,畢竟不失赤子之心,乃姐遇險他真急了沖了出去大叫道:“公孫大哥,快來……”
  公孫云長還在遲疑,高嫣蘭已挺劍先一步槍出。
  小菊已撤劍在手,急叫:“公孫公子,你……”
  公孫云長不能袖手旁觀了,揮劍直上。
  對面的劍無情沖妖道的背影冷冷一笑,并無上前接斗的表示,有意看妖道出彩,五比一看妖道如何應付得了。
  天都羽士果然了得,一聲狂笑,長劍出鞘;緊緊握在手中,冷哼了一聲,大罵道:“孽障大膽!”
  “錚!”最先到達搶攻的高嫣蘭,連人帶劍被震飄丈外,妖道劍上的勁道駭人听聞。
  “錚!”小云飛也被震飛丈余。
  “錚錚!”公孫云長与小菊接了兩劍,各退兩步。
  妖道威風八面,猛扑踉蹌站穩的純純。
  “丟劍投降!”
  純純本能地一劍揮出,狂亂地急退。
  “錚!”劍被妖道架住了,壓出偏門。
  天都羽士左手乘隙探人,五指如鉤抓向她的右肩,眼看便可手到擒來,指尖即將及体。
  “住手!”沉喝聲如石洞里響起一聲焦雷。震得所有的人耳朵轟鳴,似乎牆動枝搖,地面也為之震動。
  純純神智倏清,看清了向肩落下的大手,本能地向下一挫,倒退丈外,惊出一身冷汗,指尖擦過肩上,退出后仍感指擦處麻麻地。
  所有的人,皆被喝聲嚇了一跳。
  修為最深厚的天都羽士,也吃了一惊,手下一慢,被純純間不容發地從指縫中溜走了,心中一震,扭頭向喝聲傳來處看去。
  廊門大踏步進來了兩位穿校尉服的軍官,一高一矮,留著虯髯佩了軍刀。兩人的左手各拖著一個半死的人,抓住衣領像是拖死狗
  高身材軍官拖著人,首先踏入院子,信手一扔,半死人飛起丈高啪啦兩聲丟出兩丈左右。
  “你們好大的膽子。”
  軍官威風凜凜發話:“青天白日,府城之中,你們竟然包圍客店;赶走店伙旅客,在這儿行凶殺人,這還了得?你們想造反?”
  矮身材軍官也將人丟出丈外,直向天都羽士走去。
  “你!”
  矮軍官指著妖道叫:“你是哪座宮觀的不法妖道?你手中不是驅神役鬼的桃木劍,而是殺人的兵器;而且本官親眼看到你行凶,你該死!”
  高身材軍官似乎最凶,威風凜凜直逼至劍無情身側,一雙怪眼冷電四射。
  “那兩個混帳東西是不是你的党羽?”高身材軍官指著兩個在地上哼哼哈哈的人:“你是哪座山寨的強盜毛賊?你說!說!”
  劍無情那受得了?一咬牙伸手拔劍。
  “劈啪!”耳光聲暴響。劍無情竟然無法躲閃,挨了個結結實實,暈頭轉向,劍根本無法拔出。
  高身材軍官一不做二不休,加上一腳。
  “噗!”劍無情的左腰挨了一下重的,一聲哀叫,摔倒在丈外,掙扎難起。
  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是剎那間的事,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劍無情,莫名其妙地被人揍得七葷八素,連閃躲的机會都沒抓住。
  除了兩位軍官進人的方向外,三方共出現了八名高手,其中有天香正教的四大護法老道天元、亨、利、貞。
  八個人皆愣住了,似乎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天都羽士被矮身材軍官罵得心中冒火,口中噴煙,陰森森地正要發作,卻被劍無情的挨揍情景嚇了一大跳。
  高身材軍官過來了,錚一聲軍刀出銷。
  “妖道仗劍行凶,砍斷他的手再送府行法辦。”高身材軍官厲聲說:“方外人不守清規,該罪再加一等。”
  天都羽士凶焰盡消,真被嚇住了。
  “且慢!貧道有話說。”
  妖道退了兩步拉遠安全距离:“貧道是提督轉運鹽使鄢大人的家祠法師,兼管鹽運司緝私吏的調派……”
  “呸!你這妖道滿口胡言。”
  高身材軍官怒叱:“鄢大人本職是左副都御史,他大膽也不敢叫家中法師兼管緝私吏,王法何在?”
  “軍爺如果不信,請至府衙查問……”妖道急急分辨。
  “住口!本官要帶你到長沙去審問。”
  “軍爺是……”
  “本官長沙王府中護衛飛騎尉羅天。你定然是白蓮會妖孽,竟然抬出鄢大人來嚇本官,你還了得……你走得了?”
  妖道鬼精靈,一躍兩丈,再起勢飛躍。一鶴沖霄登上瓦面,如飛而遁。
  老天爺!誰敢招惹王府的護衛?如果被抓入王府,連鄢奸也吃不消得兜著走。
  四周八位仁兄,并不比妖道笨,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劍無情已經掙扎起來了,比妖道更机伶,乘高身材軍官飛騎尉羅天与妖道理論的机會,先一步老鼠般竄走了。
  躺在地上的兩位仁兄跑不掉,大概吃了不少苦頭,想跑也跑不了。
  一個掙扎著坐起,用近乎虛脫的聲音說:“軍爺,小民是旅客,不是妖道的党羽,不信可向店家查一查便知,小民冤枉!”
  矮身材軍官走近,靴尖撥拔對方的配劍,破口大罵:“你這殘种!還敢狡賴?你身上帶了凶器,鬼鬼祟祟封住走道不許人行走……”
  “軍爺明鑒,小的發現這里有人行凶,怕波及鄰房的客人,所以好意阻止旁人闖人以免誤傷,冤枉!”
  飛騎尉羅天哼了一聲,向同伴嚷嚷。
  “妖道已經逃掉了,這兩個混帳東西一口咬定是旅客,沒有人證,真也無法判他的罪,叫他們滾好了。”
  矮身材軍官踢了那位仁兄一腳,向廓門一指,大叫:“滾?快滾!下次碰上了,砍下你的狗腦袋來。”
  兩個家伙精神來了,跌跌撞撞狼狽而遁。
  飛騎尉羅天目光掃了公孫云長五個人一眼,大打官腔:“你几個刁民也不是好東西!這家鬼店被你們一鬧,哪還有旅客上門?給我安份些,不然本官要將你們當作亂民法辦,還不散去?”
  公孫云長咬牙切齒地虎目怒睜,似要分辨,但一触飛騎尉凌厲威猛的眼神,硬把要說的話咽回腹中,憤然轉身而走。
  唯一知道感恩的人是純純姑娘,她盈盈趨前兩步,抱拳一禮,真誠地說:“謝謝兩位將爺解圍之德,小可感激不盡。”
  她穿的是男裝,行抱拳禮居然傳神。她拉了余悸猶存的小云飛,鎮定地走了。
  飛騎尉向同伴揮手,大聲說:“我們另找一家店,這家鬼店住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怎能住?走!”
  妖道青天白日上屋逃命,狼狽万分,從店后的小街躍落,直奔巴丘楊宅。
  不久,党羽們陸續赶回。
  劍無情臉色發青,舉步維艱,臉上指痕宛然,大概兩掌一腿挨得不輕。
  主人多臂熊坐在下首,戰戰兢兢的听妖道向岳州的眼線負責人土地李貴大發雷霆。
  “李貴,你這混帳東西是干什么的?怎么事先不把那几個巡捕帶去守住店門?”妖道破口大罵:“你該死!”
  “上稟仙長。”土地李貴哭喪著臉分辯:“誰也沒料到竟然那么早就有人落店,更沒料到來的會是長沙王府護衛。
  屬下該死!說真的,衙門里那几位巡檢,這兩天責怪咱們鬧得不像話,找他們辦事,他們愛理不理的不好說話,所以……”
  “你還有理?”妖道一掌拍在案桌上:“去,給我去查那個該死的軍官,偷偷的把他們斃了。”
  “仙長,這件事鬧不得。”劍無情說話有气無力:“那個什么飛騎尉羅天手腳之快,駭人听聞,武藝決不比咱們武林高手差,弄得不好,咱們恐怕得賠上几條人命。
  万一暗殺不成,后果可怕,咱們雖然可以一走了之,但知府大人怎負得起責任?追究下來,咱們誰也別想安逸。”
  “不殺他們此恨難消,他們破坏了貧道即將成功的大計。”
  妖道把案桌拍得響聲震耳:“派几個人,把毒和尚的寶貝帶去,要他們死了不落痕跡。”
  除了劍無情之外,還有几個人反對暗殺王府護衛,兩位護衛武藝惊人,万一失手,后果极為嚴重。
  目下的長沙王是武昌楚王的堂侄,兩處王府的護衛如果采取聯合行動,那些軍爺們,都是些難恐天下不亂的狠貨色,而且人數上千,三五十個江湖亡命,還不夠砍來做點心。
  正在吵吵鬧鬧,外總管摘星換斗隨同兩位面目陰沉的人赶到。
  這兩個人穿著華麗,不像是練武的人,卻有高高在上的權威,其中之一不客气地瞪了妖道一眼,用寒森森的語音先訓了妖道一頓,方就座用山羊眼一掃視在座的每一個人。
  “你們就知道逞匹夫之勇,無法無天不顧一切后果。”
  那人的目光回到妖道臉上:“捉那几個男女固然重要,但總不能公然在鬧市胡作非為,你們忘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衙門里的官雖然賣鄢大人的賬,地方上的人卻恨死了咱們這些人,事情鬧大,連知府大人也包庇不了你們。這可好,你們卻惹起王府侍衛來了,你們是不是吃多了撐脹了?”
  “鄭夫子,你不知道那兩個護衛多可惡。”
  妖道憤憤地說:“貧道迫不及待動手,主要是机會難逢,天假其便讓他們恰好聚在一起……”
  “机會難逢,也不該不顧一切后果。”鄭夫子打斷妖道的話:“你們大白天,公然在鬧市劫持王府護衛,而且公然表明身份,把護衛挾持到小巷子剝光衣褲毒打一頓,甚至打昏了塞在陰溝里,像話嗎?
  那兩個飛騎尉是王府中護衛的百戶長,平日藉口至各地查緝奸究,敲詐勒索無所不為,本來就不是好東西。
  你們整治了他們,他們肯善了?目下他倆已在府衙備案,控告緝私吏鬧市搶劫王府護衛,你們說該怎辦?”
  眾人吃了一掠,妖道更是一頭霧水。
  “鄭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妖道不胜惊訝:“我們搶劫他?見了鬼啦!貧道是被他們赶离客店的,剛回來沒好久呢!惡人先告狀,豈有此理?”
  鄭夫子也被弄糊徐了。
  妖道把經過情形說出,當然瞞下了有失顏面的要節。
  “他們倆光著身子被居民救起也是事實。”鄭夫子陰沉的面孔更陰沉了:“他們沒看清在背后挾持他們的人,凶手自稱是緝私班頭羅天中,和法師天都羽士。”
  “把在下拉進去了。”
  摘星換斗羅天中苦笑:“仙長何苦來這一手?在下沒得罪過仙長吧?這一來,咱們誰也在岳州呆不下去了。”
  “鄭夫子,那兩個混帳東西姓什名誰?”妖道問:“把劍無情羅施主打慘了的家伙,自稱飛騎尉羅天。”
  “我猜,那矮個儿護衛,必定叫羅光。”一個冒失鬼嘲弄似的接口:“外總管与劍無情班頭都姓羅。”
  摘星換斗叫羅天中,劍無情叫羅光源。高個儿護衛叫羅天,矮個儿當然叫羅光啦!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閉上你的臭嘴!”妖道爆發似的怒吼:“鄭夫子,這是惡毒的嫁禍陷害。”
  “兩個百戶長一叫鄧成,一叫戚功。”鄭夫子苦笑:“不管怎樣,你們已落在可怕的仇敵掌握中了。
  至少,你們這些人今后就不能公然露面。知府大人目下是兩下為難,兩方面的人都不好惹,他不得不下令緝凶,所以本夫子只好請你們暫且离城回避,這里的事暫且放手。”
  同一期間,客店也在亂。
  公孫云長五個人,仍在東廳計議應變大計。對方既然敢公然在府城行凶,以后將變本加利明暗俱來,必須小心預防大變。
  店伙帶了几個公人入廳,態度倒也和气,向他們查詢妖道一群人行凶的經過,并查證兩位軍官的去向,与發生沖突的時辰等等。
  据公人說,這件事透著古怪。
  按兩位軍官被人發現赤身昏倒在陰溝的時間估計,該在店中發生沖突的同時。
  最重要的是,高個儿飛騎尉叫鄧成而不叫羅天。而且,兩位軍官的武藝平常得很。
  送走了辦案的公人,眾人大感意外。
  “有人在暗中保護我們。”心細如發的小菊欣然說:“不會錯,定然是他們……”
  “你給我閉嘴。”
  高嫣蘭白了小菊一眼:“我知道你想些什么。那矮個儿軍官矯健威猛,像不像七老八十的糟老頭?”
  “小姐,人不能忘恩。”小菊忍無可忍:“神簫客在小姐口中,竟成了可怜的糟老頭…”
  “我看近來你是有什么地方不對了。”
  高嫣蘭臉色很難看:“對一個對我沒安好心的人,我沒有感恩的必要。而且,今天的兩個人,決不是他們……”
  話未完,廳外跨入高大軒昂的庄怡平。
  “哦!真巧,諸位都在。”
  庄怡平笑容滿臉:“听說這里出了事,到底怎么啦?”
  不等他走近,純純已搶出挽住了他的手。
  “在哥哥,我……我好害怕。”
  純純熱淚盈眶:“我……我要回家,我……”
  她親眼的舉動,親昵的呼喚,把庄怡平鬧了個臉紅耳赤。
  “純純,不要哭,鎮定些。”她輕拍純純的肩膀:“我已安排妥當,正要送你回家。”
  他扶純純回到椅旁,溫柔地推純純坐下,目光轉向臉色傲慢的小云飛。
  “你不要看我。”小云飛乖戾地說:“我是不回去的,我要隨公孫大哥在江湖行俠仗義。”
  “志不可強,庄兄,希望你明白。”公孫云長冷冷地說:“云飛弟的安全,在下完全負責……”
  “你自己的安全,還得要人負責,你算了吧。”
  怡平沉下臉:“听店伙說,來的人是天香教教主天都羽士,他手下一名護法,也足以送你下地獄。在下感到奇怪,你憑什么能和這些藝臻化境的人周旋而能不死?”
  他的話份量极重,鋒利如刀字字傷人。
  “你給我說話小心了。”公孫云長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蹦而起:“有什么話你挑明了說……”
  “在下已經表示得夠明白了,你又不是死人,我相信任何人也不會誤解在下話中的含義。”
  怡平毫不客气:“誰跟著你誰倒霉。在強敵跟蹤,處處受到伏擊強劫的惡劣情勢下,你閣下竟然不隱起行蹤,公然招搖過市,只差派人鳴鑼開道,簡直是插標賣首,不知死活。”
  “住口!”公孫云長殺机怒涌:“天下第一堡公孫世家的子弟……”
  “公孫世家的子弟又如何?能吃人嗎?”怡平也冒火了:“你不要再抬出天下第一堡來嚇人。
  也許天都羽士与摘星換斗那些人不敢再公然生事,但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了,人魔鬼母兩個老不死并未遠走高飛,反而一怒之下決定重出江湖,已經收服了岳州一些地頭蛇,已查出閣下的底細,晚上閣下可得小心了。兩個老魔可沒把天下第一堡放在心上,可能天下第一四個字把老魔激怒了。”
  公孫云長臉色大變,怒火熄了。
  最感惊奇的是純純,她簡直有點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實的。。
  她眼中只會普通拳腳的心上人,竟然把名聞天下、目空一切的天下第一堡少堡主,挖苦得体無完膚,罵得痛快淋漓,膽气之雄,委實令她怦然心動。
  小云飛簡直目瞪口呆,這邊看看那邊瞧瞧。
  怡平的神色并不嚴厲,但卻有一种懾人心魄的魔力。
  公孫云長盛气凌人的神情依舊,目空一切的傲態依舊,但依稀可以看出惊容和怯念。
  “公孫大哥。”
  小云飛困惑地叫:“你沒有什么話好說嗎?你甘愿忍受這鄉巴佬的侮辱嗎?要不要我替你教訓他一頓?”
  公孫云長猛然一震,眼中殺机重現。
  “你為何不叫奶媽給你換尿布?”
  小菊粗野地說,小丫頭真气坏了:“你教訓他?你還不配替他提鞋,天下間居然有你這种冒失鬼……”
  “你給我住口!”
  高嫣蘭冷叱,臉色很難看:“沒規矩,你要我處罰你嗎?”
  這一打岔,恰好給公孫云長有下台階的好机會。
  “云飛弟,目下我們的敵人已經夠多了。”公孫云長拍拍小云飛的肩膀:“自己人又何必計較呢?”
  “純純,把你弟弟帶走,赶快回房收拾行裝。”怡平站起向外走:“咱們立即動身,不然就來不及了。”“我不回去!”小云飛堅決地說:“姐,你不要管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小弟……”純純焦灼地叫。
  “你沒听清楚嗎?”小云飛桀驁地問。
  在家時,純純就從來沒打算過建立姐姐的權威,因此這位弟弟一直就是太上皇,這种情勢并不因离開家而有所改變。
  但今天,必須有所改變了。
  “你非跟回去不可。”
  純純堅決地說,向小云飛走去:“你走不走?”
  “你……你想怎樣?”小云飛吃了一惊,离座退至一旁:“我不回去!”
  純純一閃即至,伸手便抓,臉色一冷,出手奇快。
  小云飛破天荒第一次看到乃姐這种臉色,第一次發現乃姐敢向他出手,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唬住了,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一愣之下,右手被抓住了。
  “那怕一路上把你捆住,我也要帶你回家。”
  純純真橫定了心,語气憤怒:“你要是再撒野,我要整得你服服貼貼,必要時宁可打斷你的腿,總比讓仇家所害連累全家受難好得多。”
  公孫云長眼神一動,含笑走近將小云飛向身后一撥,硬將身子擠入姐弟兩的中間。這一來,就几乎擠人純純的怀中,必須貼身面對面而立啦!
  “純純姑娘。”
  公孫云長改了稱呼,笑得溫柔:“他年紀小,但已經很懂事了,做姐姐的不必對他那么嚴厲,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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