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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幻刀异劍


  如果他所料不差,今天他將碰上最強勁的對手。
  首先,他必須解決這些爪牙。高手決斗,棋逢敵手勢均力敵,如果加入一個人,均勢將立即打破,后果不堪設想,必須及早為謀。
  一聲沉叱,他搶制机先,發起雷霆万鈞的狂野攻擊,狹鋒刀噴出惊心動魄的電虹,光臨舉劍過頂的中年人。
  劍化電閃,一沉、一振、一拂,人似流光,劍似逸電,從刀山中一鍥而入。
  好詭异的劍術。
  神簫客一代位高輩尊的名宿,將怡平的劍術稱作幻劍。
  他的刀法,也足以稱為幻刀。
  刀光劍影一合,有如金蛇亂舞,沒有兵刃接触聲傳出,只听到利器破風的刺耳厲鳴,刀劍的閃光令人眼花緣亂。
  人影從刀光旋舞劍气飛騰中逸出,惡斗倏然發生,也倏然結束。
  怡平出現在劍向右方平舉的中年人身前丈余,搶刀屹立有如岳峙淵亭。他臉上神色冷靜陰森,身上每一條肌肉都是松弛的,抓刀的手也沒有著力的痕跡。唯一能顯出精神旺盛的,是他一雙神光似電的虎目。
  “我知道你們的來歷了。”他一字一吐。
  那位与他交手的中年人,站在遠處以劍支地,吃力地,艱難地撐住搖搖欲倒的沉重身軀,不讓身軀倒下,右肋下鮮血泉涌,染透了衣褲,咬緊牙關忍受痛楚。
  “師弟,不……不要逞……逞強。”受傷的中年人嘎聲向同伴發話:“等……等師……師祖來……來對付他,你……你不……不行……”
  說完,終于支持不住,雙膝一軟,扭曲著倒下了。
  “我不信。”同伴沉聲叫:“我的劍勢,已完全將他控制在死亡的絕境了。”
  “危險……”倒地的人仍力圖阻止。
  但已無法阻止惡斗的發生,雙方的气勢与意志皆到了迸發的臨界點,有如山崩堤決,沒有任何外力可以遏止,終于爆發出決定性的雷霆一擊。
  劍虹像閃電,猝然光臨,不知其來向,不辨是幻是真,反正光芒入目,劍气如濤,已罩住了屹立如山的怡平,霹靂當頭,虹影迸射吞吐耀目生花。
  怡平高大的身軀,似乎突然幻化成虛象而非實体,人与刀渾成一体,在如山劍影中晃動、閃爍、變化、刀光突然從重壓中找到了空隙,猛然迸發出一道怒張的光華,一瀉而出。
  刀与劍始終不曾碰触,雙方出招,早就決定了凶狠的致命一擊,生死決于發起攻擊的剎那間,而不是決定在交手時情勢轉移中,因為招一發胜負已經決定了,爾后情勢的轉移已無關重要,也沒有轉移的時間,發生与結束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在圈外救治兩位同伴的那位大漢,惊得以手掩住大嘴,抑止自己的惊呼,被這可怕的剎那間致命一擊惊呆了。
  幻刀對异劍,刀的威力石破天惊。
  怡平緩緩站正身軀,緩緩收刀入鞘。
  中年人倒在草叢中,左胸下方裂了一條縫,距心房不足一寸,胸骨斷了三根,但未傷內膜。右手死死地抓住劍,牙關咬得死緊。
  四名中年老道,正飛掠而來。
  “快拖他們出去裹傷,不然血就會流盡而死。”怡平向那位發呆的大漢叫:“要快,遲恐不及。”
  大漢如受催眠,急急奔出將天山雙豪抱出圈外。
  “我……我三招全……全部落空……”左肋裂開的中年人終于能說話了,語气悲涼凄切:“再苦練十……十年,也……也無法揚威中原……”
  四老道到了,其中一人右手掌裹著傷巾,是昨天被藥鋤震傷的。
  四支佩劍的云頭,皆是晶芒四射的寶石研制的。
  “就是他!”右手受傷的老道在遠處便怒聲大叫。
  為首的老道頗有仙風道骨的气概,站在五個傷者的旁邊,看看受傷的人,再惊訝地打量圈子中心背手而立的怡平,眼中有困惑的神情。
  “怎么一回事?”老道沉聲問:“你們都受了重傷,為什么?”
  右肋受傷的一豪躺在地上,有气無力地說:“弟子無能,請師父。師叔寬恕。弟子与師弟,皆接不下那位年輕人的凌厲刀法。”
  “不能怪你。”老道陰森森地說:“你三師叔和四師叔昨天不但沒能留下他,你三叔的右手也受了傷。”
  “弟子……”
  “別說了,你們好好上藥裹傷,看樣子你們還支撐得住。”老道說完,轉頭凶狠地注視不遠處的怡平,凌厲陰森的目光有如利鏃,煞气升涌。
  第二名老道哼了一聲,舉步向前走。
  “踏入在下的禁區,吉凶自行負責。”怡平語气凌厲:“這里是在下的禁區,是你們大禁區中的小禁區,未經允許擅入,將受到無情的懲罰。”
  “禁區?”老道冷笑:“你好大的狗膽,居然在拔天胜境划起禁區來了。”
  話未完,已踏入禁區丈余,舉步沉穩,一步步向前接近,道袍無風自搖,玄功已默運,隨時可以發起凌厲無匹的攻擊。
  一聲刀嘯,狹鋒刀出鞘。
  老道哼了一聲,冷然拔劍。
  “孽障斗膽!”老道的口气极為托大:“貧道慈悲你。小輩,亮名號。”
  “孤魂野鬼庄怡平。道長上下如何稱呼?”
  “貧道玄淨。”
  “道長來自西昆侖?”
  “咦!小輩怎知道貧道的來處?”
  “貧道長可是天蒼真君門下?”
  “唔!小輩倒是消息靈通。天蒼門下自西昆侖返回中原,在此重建山門不足兩月,一月前便被中原武林同道所發現,如今居然有人找上門來,可知今日中原武林同道,委實令人刮目相看。”
  “道長,人之所以异于禽獸,是人知道不能弱肉強食,做任何事,皆需合乎天理國法人情。”怡平朗聲說:“西昆侖天蒼門下重返中原,与任何人無關,中原地大物博,多養几個人算不了什么。在下与諸位素不相識,談不上恩怨牽纏,只是偕同伴侶經此地、并非找上門來,而是諸位擅將此地划為禁區,不由分說倚多為胜下毒手逞凶,敝同伴被罡气傷了內腑,在下為了自衛,必須向諸位討回公道。”
  “所以……”
  “所以,在下也划了禁區,以牙還牙。”
  “貧道慈悲你,你將如愿以償。”老道的劍升起了。
  “在下亦有同感,反正和你們這些迷信武力的人,己沒有理由好講。來吧!在下……”
  話未完,玄淨老道已搶制机先,滑進發劍進擊,但見劍虹疾射而至,徹骨奇寒的劍气強壓及体,速度与勁道,比先前的天山雙豪猛烈一倍以上。
  气功火候不夠的人,兵刃將在老道的劍尖前碎裂,老道的罡气火候,已到了不著痕跡境界。
  狹鋒刀始發龍吟,似奔電,似狂飆,似雷霆,熠熠光華迸射,人与刀狂野地鍥入綿密的劍网中,閃耀出令人心顫膽落的奪目虹影,然后在風雷交加中破网而出,突然在丈外幻現。
  狹鋒刀仍在隱隱振鳴,有如虎嘯龍吟,鋒尖遙指著已失去戰斗力的玄淨老道,無邊殺气不住迸涌。
  “你走。”怡平語气含有無上威嚴:“不要讓在下給你致命一刀。”
  玄淨老道成了個血人,右臂、右脅、右胯、右背……足有七八道裂縫,右半身居然挨刀,可知劍連自己的右臂也無法保護,如果刀下不留情,必定予取予求,足以任意攻擊老道全身任何要害部位。
  玄淨老道居然連哼也不哼一聲,但先前凌人的气勢已完全消失,臉色蒼白冷汗如雨,沒有血色的嘴唇不住抽動,眼中涌起惊怖絕望的神色。
  “這是不可能的……”玄淨老道絕望地說:“你的刀法決不可能突破貧道的劍网,妖術……”
  “師弟……”為首的老道惊呼,一躍而至。
  “你。”怡平的刀升起了:“你已經擅闖在下的禁區,你必須接受懲罰,拔劍!”
  拔劍兩字聲如沉雷,接著刀光耀目有如天雷下殛,挾無窮聲威進博,气勢之雄,無与倫比。他掏出了真才實學,行石破天惊的雷霆一擊。
  老道毛發森立,一聲沉叱,劍出絕招射星逸虹,罡气發如排山倒海,迎著電閃而至的霍霍刀光,潑辣地連攻十二劍之多,以攻還攻全力相搏。
  刀光在劍隙中一而再長驅直入,每一刀皆先一剎那改變攻擊方向,突破劍山切入,從几乎不可能的方向猛烈壓迫,刀气擊破護体罡气的厲嘯惊心動魄,一刀連一刀奮勇鑽隙行迅雷疾風似的狂攻。
  老道連退三丈,換了七次方位,劍始終無法与刀接實,反擊的先机無法控制。
  第十三刀、十四刀……
  一聲异嘯傳出,老道斜飛丈外,腳一沾地立即斜竄丈余,劍發狂似的連揮七劍,仍未能擺脫鋼刀的連續追擊,劍勢已亂。
  一幅大袖樁碎裂成八塊飛散了,是老道的右袖樁,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被刀砍中三刀之多。
  “錚!”刀与劍終于接触了。
  老道惊叫一聲,被震飛兩丈外,飛出禁區丈余,几乎一跤摔倒。
  狹鋒刀缺了一處拇指大的缺口,罡气并未能將刀震毀。而老道的長劍,近鋒尖八寸處,一面劍鋒出現一處刀口,深抵劍脊,這把劍已成廢物。
  刀光化虹而至,勢如天雷下擊。
  老道駭极,扭身滾倒再斜竄而起。
  刀光折向,如影附形。
  “住手!”喝聲如沉雷,直撼心脈。
  老道再次扑倒,刀光壓体。
  人影電射而至,大袖猛揮。
  “嗤嗤……”刀光瘋狂地閃耀,挾無窮罡風拂到的大袖裂了三條縫,被刀劈了三記。
  袖雖被割裂,但已救了跌倒等候挨刀的老道,人影倏然分開。
  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道,左手抓起同伴的腰帶,將人抓起躍出丈外。
  怡平也未能追擊,身形一頓,失去追擊的好時机。
  古稀老道將同伴放下,惊訝地瞥了裂了的右大袖一眼,目光再落在刀隱肘后,屹立調息呼吸的怡平身上。
  五六丈外,四名大漢訝然停立。
  怡平心中波瀾洶涌,暗暗惊心。
  兩名大漢抬著樹枝粗制的擔架,上面躺著卓梅英。
  另一名大漢,提著兩人的包裹。
  顯然,卓梅英不听話,從藏身處走出來,被這些人所發現擒住了。
  卓梅英气色甚差,用絕望的眼神注視著他。
  怡平深深吸入一口气,目光從卓梅英身上,移向古稀老道,只看第一眼,他便知來人是誰了。
  大敵當前,他必須赶快恢复精力,必須爭取時間。他徐徐后退,退到圈子中心。
  古稀老道向奔近的另兩名老道低聲問了片刻,然后舉步向怡平走去。
  “你在貧道的禁區中划禁區。”古稀老道冷冷地說,鷹目炯炯有神,花白長須無風自搖:“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貧道是誰?”
  “四劍圣的异劍西道。”他也冷冷地說:“除了當今皇帝,誰也不配划禁區。即使是皇帝,划禁區也僅限于政令所及的寰宇。前輩既然能划,在下為何不能?”
  “貧道在此建拔山胜境,擅入的人……”
  “在下在此划禁區,擅入的人也將受到相同的懲罰。前輩說吧,擅入貴禁區的人該當如何?”
  “不反抗的人永遠囚禁,反抗的處死。”
  “在下的規矩,与前輩的相同。現在,前輩已經擅入在下的禁區了。”
  “你年輕,你很狂。你的同伴是一位姑娘。”
  “對……”
  “她昨天反抗了……”
  “她反抗是應該的,前輩如果要把她處死,可知道后果嗎?”
  “你以為如何?”
  “在下將殺光拔天胜境的人。”他厲聲說:“在此之前,在下刀下留情。之后,從現在起,刀下斷魂,決不留情。”
  “小輩,你好大的口气。”老道冒火了。
  “不是口气大,而是事實。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前輩也許功臻化境,劍下無敵,但其他的人,絕對禁不起在下雷霆一擊。”
  “首先,你必須從貧道劍下保得住命。”
  “前輩,你要不了我的命。”他淡淡一笑:“在下把你看成最可怕的勁敵,不會与你拼命,你劍術再玄再异,也要不了不与你決生死的人的命。我可以避開你,在這一帶千里蠻荒中和你捉迷藏,和你沒完沒了。碰上其他的人,一刀一個。最后,等你的人死光之后,在下再与你放手一拼,咱們不死不散。”
  “哦!你以為你可以擺脫貧道?”
  “不錯。”
  “貧道將糾正你的看法。”老道冷笑,突然閃電似的掠進。
  他也冷笑一聲,身形一晃,然后急射三丈外。
  老道偌大年紀,居然矯捷絕倫,銜尾跟到,大袖向前一抖。
  他突然一扭一滑,快得令人眼花,遠出三四丈,突然向五個受傷自人飛躍而進,半途刀光疾閃,沖勢似奔電,狂野地揮刀而進。
  五個惊弓之鳥大駭,向兩側翻滾。
  兩個守護的老道与一名大漢,不得不為了保護同伴而拼命,刀劍齊出。
  “錚錚……”
  “哎呀……”狂叫聲震耳,兩老道与大漢刀劍脫手而飛,滾倒逃命。
  怡平一掠而過,斜繞而走。
  “下一次,必定有人丟掉老命。”他一面繞走,一面向急急堵截的老道說:“先剪除你的爪牙,再燒掉你的拔天胜境,你就和我一樣,除了自己一無所有。最后,就是你我生死一決的時辰到了。老前輩,快追呀!你是不是太慢了?”
  老道想追上他已經不是易事,想纏住他更是免談。在這寬闊的山坡草坪中追逐,他滑溜如蛇,常從對方預測的相反方向逸走,躲閃挪移來去自如。
  西道畢竟是一代宗師,委實不适宜与一個后生晚輩追逐儿戲,知道對方不但年輕力壯,而且机警絕倫,自己的一些徒子徒孫,禁不起對方一擊,再追也是枉然。
  “小輩,貧道承認你逃的功夫很不錯。”西道停止追逐:“但是。你逃的時間不會太久,你早晚會与貧道徹底了斷的,因為你的同伴在貧道手中。”
  “哈哈!你想得真妙,老道。”他收了刀大笑:“在下的确會与你了斷,但原因決不是為了敝同伴。”
  “真的?”西道也在笑。
  “在下用不著騙你。我問你,你不是派人等候九幽客那些人,送一筆重禮給你,要請你辦事嗎?你一代宗師,大概不會不敢承認。”
  “不錯,有這么一回事。貧道從西昆侖重返中原建山門,的确需要不少金銀濟用。小輩,這件事不會与貴同伴有關吧?”
  “當然有關,而且關系密切。那么,前輩知道九幽客那些人,代表什么人送重禮嗎?”
  “江湖四霸天的拔山舉鼎皇甫俊,貧道成名時,他還是一位俠義道中小有一點名气的晚輩。”
  “拔山舉鼎的主子是誰?”
  “貧道不過問其他的事……”
  “這表示你西道晚節不堅,為了建山門籌措金銀,不問金銀的來路如何。拔山舉鼎為了壯聲威,帶了十二色价值連城的珍寶,在岳州聘請五岳神犀出山助威。你知道五岳神犀吧?他不但是鷹揚門一門之主,也是江湖碩果僅存的名宿之一,他的輩份比你還要高。”
  “唔!那老魔仍在世間。”
  “他活得好好地,帶了他的鷹揚門十只鷹到岳州,歡天喜地要受聘接禮物,沒想到禮物被人調了包偷走了,當堂出彩,雙方鬧得不歡而散。我這位女伴,是謀奪十二色珍寶的數批人中的一批,也因此而落了空,与拔山舉鼎成了死對頭。她認為珍寶必定是拔山舉鼎的人監守自盜,或者是被其他的人奪走了,因此逼在下替她找尋珍寶的下落。你們如果殺了她,我就恢复自由了,做夢也會笑,我高興還來不及,還會因為她而和你徹底了斷?哈哈!老道,你笑不出來了吧?”
  “小輩,你要貧道相信你的鬼話?”
  “憑我孤魂野鬼的名頭,就沒有人敢說我在說鬼話。”
  “貧道從沒听說過你這號人物。”
  “那是你在西昆侖耽得太久了。九幽客這一、兩天就可以赶到,我保證你向他提起我孤魂野鬼庄怡平,保證他會心膽俱寒,他一定會急急忙忙回去覆命,跑得比誰都快,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證實這件事,當然你必須有時間等。”
  “好,貧道等他來再說。”
  “你要走了嗎?”
  “不錯。”
  “回拔天胜境?”
  “不錯。”
  “好啊!我跟你走,省得費神去找你的山門,你領路再好不過了,我總不能在此地放野火,等火慢慢燒到你的拔山胜境,那多麻煩?走啊!”
  這一記擊中了西道的要害,不必到拔山胜境放火,在這里放野火就夠狠毒啦!
  “听你的潑賴口气,貧道不信你會是九幽客害怕的人物。”西道無意立即動身,轉向弟子們揮手:“你們先走,不必等。”
  一名老道走近,低聲問:“師父,這小輩怎辦?”
  “搜后山的人應該快赶來了。”西道低聲交代:“為師要和這小輩賭一場,你可以如此這般……”
  兩人交談聲音甚低,一個字也沒讓怡平听到。
  不久,一群人扶了傷者,抬著卓梅英,開始動身。
  西道一個人留下,与怡平相距三四丈。
  怡平臉上的神色顯得悠閒自在,沒采取任何行動。
  “你放心。”他向酉道笑笑:“我會找得到你的山門的。我敢和你打賭,玩弄陰謀詭計你准輸。”
  “你經常玩弄陰謀詭計嗎?”西道問,態度友善,像在和老朋友聊天。
  “偶或玩玩。”
  “成名人物從不玩弄陰謀詭計。”
  “正相反,初出道的豬頭三,才滿嘴仁義道德講武林道義,把自己看成了不起的衛道英雄。一旦真的成了英雄人物,嘴臉就變了,變得面目可憎,無所不用其极,不惜玩弄陰謀詭計來保護自己的地位。就以你西道來說,你的名號几乎無人不知,四劍圣的尊稱不是平白得來的。但你為了要錢建立山門,不惜向拔山舉鼎這种俠義道恨之入骨的貨色拿錢,交換的條件,很可能是見不得人的肮髒事。我就做不出這种事來,所以我孤魂野鬼,還混不出什么惊天動地的局面。”
  “貧道是收他的借道禮……”
  “你沒有勇气說收買路錢嗎?”
  “你小子牙尖嘴利……”
  “但說的卻是實情。”
  “哼!貧道不陪你聊天了。”
  西道是從相反方向走的,穿林分草腳下漸快。
  怡平跟在后面四丈左右,提防西道突然反扑,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西道,你想將我引走。”他一面跟一面說:“如意算盤打得不夠精,你明知攔我不住,你扔不掉我的。”
  西道冷冷一笑,身法突然加快。
  真正可以通行的地方并不多,必須選林疏草淺的地方奔走,因此盤折上下的差距相當大,稍一轉折便不易發現去向。
  西道打算將他引到地形崎嶇,行動不便的絕地決戰,并非有意將他引走。
  遠出里余,西道突然發現妙計落空:他并未跟來。
  “這小輩難纏。”西道悚然自語,立即改變計划,回頭繞道飛掠而走。
  一群人走上了至拔天岭北麓的小徑,中途碰上了在后山的搜索赶來策應的九個人,聲勢一壯。
  受傷的人由同伴背著走,抬俘虜的兩名大漢走在隊伍的后面,由一名老道斷后,一群人在林中魚貫而下,腳程不徐不疾。
  如果要救俘虜,埋伏在路旁出其不意猛襲,必可得手,斷后的老道決難保護俘虜的安全。
  可是,遠出四五里,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小徑開始上升,路不好走,隊伍越拉越長,前后不可能兼顧。
  前面里余,路右三四十步的山崖上,怡平高坐在崖上的巨石頂端,悠閒地注視著下面崎嶇的小徑。
  驀地,他人如怒鷹飛躍而起,飄落在三四丈外另一座大石的頂端,姿態輕靈美妙,真像一頭擇枝而降的大鷹。
  他原來安坐的石頂,換上了西道。
  “還不是時候。”他坐下向西道笑吟吟地說:“等燒了你的胜境,宰光了你的人,你我的情勢便完全相等,在下保證和你公平地生死一決。”
  “唔!你并不急于救你的同伴。”西道也坐下說,知道無法逼他動手。
  “哈哈!原來你故意讓在下去救人。”他恍然:“你以為我是白痴嗎?那丫頭在岳州整整逼了我一個月,好不容易讓她被你擒走,我高興得要死,還會去救她?你想得真妙,簡直妙想天開,哈哈哈……”
  下面,一群人正徐徐接近。擔架上的卓梅英看到了石上的人,听到了兩人的談話。
  “那小姑娘的武藝,簡直不登大雅之堂。”西道冷冷地說:“老道再老昏,也不相信她能逼你。”
  “你別小看了那小丫頭,她的真才實學,你手下那些人中,最少有一大半不是她的敵手呢。當然,她不是憑武藝來逼我的。”
  “她憑什么逼你?”
  “哈哈!你又來了,我會告訴你嗎?”
  “貧道會從她口中間出來。”
  “那你就問吧,等什么?”
  人群已經在下面停住了,但沒有人敢冒失地爬上崖來,在下面嚴陣戒備。
  “在你口中說出,豈不省事?”西道笑笑說。
  “這……也好,我這人不喜歡麻煩的事。很簡單,我有位朋友的女儿,被她的人劫去作人質。”
  “呵呵!小輩,這可是頂麻煩的事。”西道得意地大笑。
  “怎么麻煩?”
  “你有人質在她的人手中,她出了意外,你該不該負責?”
  “哈哈!你又錯了,老道。”他輕松地說:“如果她被普通的人捉去,在下當然有責任了。但被大名鼎鼎的异劍西道糾眾擄走出了意外,誰還會怪我不盡責?我當然會活捉你一兩個手下,去向她的人交差,讓她的人來找拔山胜境,你才有麻煩。”
  卓梅英福至心靈,心中一動。突然大聲叫:“老道,別听他胡說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狠狠地逼他,他就會不顧一切來救我了。”
  “哈哈!他再狠逼,我也不會救你。”怡平也大聲說:“你以為老道是大笨瓜嗎?再說,他也沒有逼我的能耐。天下間想逼我孤魂野鬼的人很多,但還沒听說曾經有人成功過。他西道固然很了不起,但同樣不會成功。”
  西道上當了,以為自己失去了人質的优勢。
  本來,老道有意讓怡平搶救人質,由此而估計卓梅英与怡平的相互關系。假使怡平熱衷于救人質,那就有辦法逼怡平就范。
  可是,西道的希望落了,怡平不但不熱衷救人質,反而幸災樂禍高興得很。
  卓梅英的話,含意极為顯明,分明是希望老道速向怡平動手,不讓怡平安逸,世間哪有未婚的妻子,要求仇敵向未婚夫婿施加壓力的?又怎會愚蠢得讓敵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把那小女人的雙腿打斷,再放她走。”西道仍圖爭回优勢:“讓這小輩向小女人的人打交道。”
  兩名大漢在下面應喏一聲,一名大漢一掌向卓梅英的右膝劈去
  “哎……”卓梅英痛极惊叫。
  “哈哈哈……”怡平大笑:“她走不走与在下毫無關系,牛鼻子老道,那是你的難題……”
  “哎唷……”下面的卓梅英狂叫,左膝又挨了一掌,痛得几乎跳起來。
  西道銳利的眼神,捕捉怡平的神色變化。
  怡平心中焦急,但看清了大漢落掌的勁道,他淡淡一笑,神色更為輕松了。
  “牛鼻子老道,我是不會留下來照顧一個殘廢的,我跟定了你,燒了你的什么胜境,宰光了你的爪牙,再拼死你這牛鼻子浪得虛名的西道,再拍拍手走路。”他的聲音大得可以傳出十里外:“喂!你們怎么還不走?難道你們賴在此地,我就找不到你們的賊窩了?”
  西道終于承認失敗,不得不改變態度了,沉聲說:“貧道准備把你的女伴交回給你……”
  “牛鼻子,你又來妙招了。”他搶著說:“你希望我背著她逃命,讓你可以糾眾追逐?謝了,你少做白日大夢,免了吧!老道。”
  “她的腿并未受傷,人交給你帶走……”
  “什么?你不是瘋了吧?”怡平裝模作樣怪叫:“把人給我帶走?我好不容易把對頭擺脫,你又要我接受她的控制?我要是接受,那才是真的發瘋了。牛鼻子老道,你少來這一套,那個小姑娘是你的難題,不是我的。”
  “該死的小輩,你還不知足?”西道气得火冒三千丈,一跳而起:“貧道耐性有限……”
  “我才是耐性有限。”他也一跳而起:“你這牛鼻子橫行霸道,自以為天老爺第一,你第二,把這一帶划作什么拔天胜境禁區,不但倚眾行凶,而且擄人要挾,平白耽誤在下一天行程,你居然厚著臉皮說這种話,你以為你是什么?元始天尊的儿子嗎?”
  “你打傷了貧道的弟子……”
  “我還要宰他們呢!一刀一個絕不留情。你們要殺我在先,我有權報复。”
  “你……”
  “我,孤魂野鬼庄怡平,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不主動找你們,你們該感謝老天爺。”他咄咄逼人,逼老道往絕路上走:“就算你是武功天下第一,我庄怡平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哼!你想怎樣?”西道口气軟了。
  “賠償在下的損失。”他說得斬釘截鐵。
  “什么?你……”
  “誰惹上我孤魂野鬼,就得准備接受我的條件。你不是收到九幽客的禮物嗎?咱們一半一半,公平分贓。”
  “該死的東西!那九幽客的禮物貧道還沒收到,你就要瓜分?”
  “他送你禮物,要求你替他們辦事,天下間能請得動你西道辦事的人少之又少,禮物一定非常非常的丰盛,你心痛是不是?”
  “他們要求的事十分平常……”
  “平常?平常的事會要求你天下聞名的异劍西道?你騙鬼也騙不住。”
  “本來就平常,他們只是借道而已。要求所辦的事,其實貧道的人早就已經進行了。”
  “是些什么勾當?”
  “要求搜索附近山區,查一批神秘人物的底,那些人穿虎紋衣,以快活刀為首,可能潛藏在以西一帶山區內,不時在江湖走動,行動极端秘密。貧道看中這一帶山區,打算在這里建山門,遷來匝月,便發現西面百里外巫山一帶,有神秘人物出沒,曾經派人搜查好几次,皆因為建山門的事忙得無法多派人手。目下他們要借道,并要求搜索,貧道正好利用他們的人手,兩得其便,所以……”
  “原來如此。”他她著說:“老道,這份禮你最好不要接。”
  “為什么?”
  “那會影響你西道的聲譽,而且可能就此一蹶不起。”
  “哼!”
  “你不要哼!往西,巫山与夔州交界的錦繡谷万花山庄,谷主天馬行空高駿,是目前江湖風云四霸天的一霸天,俠義道人所同欽的領袖人物。九幽客那些人,其實是要從此地出其不意襲擊万花山庄。這件事日后傳出江湖,你西道的處境將十分艱難,除非你也不顧一切投身天下四大奸惡門下作走狗。最重要的事,我孤魂野鬼是走狗們的死對頭,我走上這條路,本意就是在這一帶山區收拾他們,也想早些向万花山庄告警,前輩如果認為可以利用九幽客那些走狗來對付在下,那就大錯特錯了。在下已經宰了他們不少人,九幽客那塊料如果知道在下于山區中等他,他連吸口气也會發抖。要是不信,你可以等他到來之后,告訴他我孤魂野鬼庄怡平,正在前途相候,你只要拒絕答應他聯手對付我的要求,就可以看到他流冷汗的丑態了。好吧!把人交給我,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今后最好咱們不要碰頭。不過,你如果答應九幽客那群人聯手對付我,咱們一定會碰頭的,而且很快就會碰頭。”
  “你的口气不小。”
  “真才實學也不差。”
  “你如果能接得下貧道十招,貧道就拒絕那些人的要求。”
  “這個……”
  “貧道以聲譽保證,不管你是否接得下,你都可以平安离開。”
  “唔!好像很公平。”
  “你答應?”
  “你的目的達到了。”怡平沉聲說:“你一直想向在下刺上三二十劍泄忿。好,在下答應了。”
  “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敢主動向貧道挑釁的人。你是何人門下?”
  “不必問,在下從不抬出師門來唬人。”他跳下巨石,向崖內移動。
  這處山崖相當廣闊,長了短草而沒有樹木,參差拔起十余座巨石,原來是石崖,所以長不出樹木,連可在石縫生長的松柏也無法生根。
  “請前輩賜教。”他拔刀行獻刀禮:“前輩的玄門罡气,必定已修至爐火純青境界。在下的煉气術,也出自玄門,但并非純粹的玄門正宗心法,是否能与正宗罡气匹敵,有待事實證明。”
  “貧道的四名弟子,罡气皆具有七成火候,你能擊敗他們,顯然你的煉气術已突破化不可能為可能境界,必定不同凡響,貧道沒有必胜的把握。”西道拔劍立下門戶:“武學深如瀚海,誰也不敢說他已練至登峰造极境界。但貧道練劍四十年,身經百戰罕逢敵手。你敢向我异劍西道挑釁,必有所恃。你如果胜了,我西道不再做出岫之云,不建山門隱修世外。你進招吧!”
  “晚輩放肆了。”怡平客气起來了,面對天下聞名的劍術宗師,他夷然無懼,豪情駿發。
  絕頂高手拼搏,沒有空門可爭,必須面對面相決,以進攻造成有利情勢,逼對方暴露空門,因此兩人面面相對,不走位不用虛招引誘。
  山區里气候不正常,夏日經常有雷陣雨猝然光臨。
  這時,風生西北,霧起東南,濃云已掩住炎陽,山風呼嘯,風雨欲來。
  刀一起,殺气洶涌如濤。
  兩雙怪眼冷電四射,眼神開始綿綿歹絕纏斗,雙方的气勢,隨時光的飛逝而猛烈增長。
  西道冷靜得像是石人,長發迎風飄拂,衣袍被風吹得獵獵有聲。劍開始傳出龍吟,光華熠熠气勢迫人。
  狹鋒刀也异芒閃爍,刀气勃發。
  刀開始逼進,又逼進。
  劍尖徐沉,也向前推移。
  緊張逼人的气氛已瀕臨爆炸點,終于在刀光一閃中爆炸,驀地罡風大作,刀如電劍如虹人影急劇閃動,利刃的破風厲嘯令人頭皮發炸,可怖的刀光劍影猛烈地吞吐涌騰,有如千万道金蛇亂舞。
  刀以雷霆万鈞之威,無畏地鍥入如山劍影中,驀地一聲沉叱,刀与劍第一次被逼而接触了。
  “錚!”人影驟分后,方傳出爆炸性的震耳清鳴,溜出一串火星,气流四隘。
  怡平斜沖出八尺外,一聲冷叱,身形未定便重新揮刀扑上,刀發絕招決河斷岳,主宰了攻擊的全局。
  西道已發了兩招,側飄近丈,剛穩下身形,刀光已經及体,本能地運劍急封。
  “錚錚!”硬封奏效。
  西道暴退丈余,吃了一惊,封住了兩刀,第三刀以閃電似的奇速掠右后肋而過,擊破發于体外護身罡气的异嘯,令老道悚然而惊,這一刀不但擊破体外罡气,而且來得神乎其神。刀是怎樣近身的,老道居然沒看清楚;
  一聲沉喝,刀光如影附形再次光臨,仍是那招空前猛烈而神奇詭异的決河斷岳。
  西道心中一凜,這一招以比前一招更猛烈百倍,太快了,已來不及封架,一聲低叱,斜掠丈外避招。
  刀光排空而至,殺气及体。
  “錚錚錚……”西道全力封架,封一劍退一步剎那間退出兩丈余,仍然無法遏止拼命單刀的瘋狂進攻。最后總算找到空隙反擊了兩劍,方阻住怡平的凌厲攻勢,奪回退出的八尺地盤。
  雙方相距丈余,重新開始運功,准備再次更猛烈更狂野的攻擊。
  仍然是刀光開始閃動,逼進。
  狂風大作,走石飛沙。
  西道有點气妥了,年將古稀的人,面對敢拼、敢斗、气壯山河的小伙子,難免有點不以筋骨為能的感慨。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經過几次全力生死相搏,西道已有點力不從心,体能赶不上神意的感覺。面對狂野潑辣招招致命的鋼刀,想反擊已抓不住那极為短暫的几微空隙,甚至連封架也有點神意不集中的困難。
  九成罡气,也擋不住那把平凡的刀。
  崖下的人都上來了,一個個屏息以待。
  卓梅英也坐在擔架上,不胜惊駭地注視著庄嚴舉刀的怡平。她很難相信。怡平能應付得了名震天下的西道,如果怡平不幸,那她……她真的快要崩潰了。
  九幽客那些人,果然不出怡平所料。是前來搜尋快活刀的巢穴。
  她不能在此地等死,她必須赶快將消息傳出,而生死的主宰權完全操在怡平的手中。如果怡平胜不了西道,一切都不用談了,難怪她惊駭不安,緊張得全身冒冷汗。
  雙方一寸寸向前退進,即將行致命的雷霆一擊。
  狂風陣陣,草葉偃面又起,須發狂舞,衣袍飄揚,兩人的身形卻穩如山岳,庄嚴地逐漸接近,任何時候,皆可能爆發出石破天惊的一擊。
  西道所定的十招,當然不包括防守的招式在內。
  經過三四度凶狠暴烈的激斗,事實上怡平几乎操有九成主動權,凌厲無匹的連綿攻勢主宰了攻擊的全局。
  西道僅抓住几微的空隙攻了四招而已。
  空間逐漸縮短,兩丈、丈五、一丈……
  雙方皆布下了最佳的綿密防護网,必須用最強勁最凌厲的攻擊力,攻破對方的防衛网切入,制造有利的形勢行致命的一擊。
  不知是誰首先發起攻擊的?
  但血刀罡劍影突然聚合,驀地狂風大作,電虹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閃爍,然后傳出一聲震撼心魄的虎嘯龍吟,劍影似流光,疾射兩丈外。
  刀光一轉,長嘯震天,怡平跟蹤追擊,捕捉戰机不許對方喘息,刀勢空前猛烈,刀下絕情。
  狂風刮飛了西道的一只袖樁,和一塊袍袂。
  劍虹折向,飛射三丈外。
  “住手!”是西道的惶恐沉喝,聲調大變。
  如影附形折向緊迫跟到的刀光倏止,刀尖停留在西道的左側空門肋下要害前。
  西道的退勢已盡,身形的重心斜移,馬步不穩,行家一看就明白老道不可能再移動。不可能脫出刀鋒的有效控制,即使能勉強封住這一刀,下一刀必定不死也得重傷,絕難僥幸。
  西道的劍封錯了方向,行動跟不上神意,劍出了空門,任何后應也無法自救了。
  “你還有六招。”怡平說,徐徐后退:“你還有机會,在下要領教你的异劍菁華殺著。”
  “貧道老矣!”西道垂下劍失聲長歎:“年青人,你的刀法神乎其神,練气已臻不可能的境界,足以橫行天下。天山异劍今后退出江湖。你可以走了。”
  “在下承情。”怡平收刀:“前輩,听得進逆耳忠言嗎?”
  “你說。”
  “不要与拔山舉鼎的人有任何牽纏。”
  “道理何在?”
  “他替禍國殃民的奸臣做劊子手,不但要徹底消滅反抗他的人,更要逐一鏟除天下的高手名宿,以便讓他能橫行天下。除非前輩能甘心接受他的驅策,不然早晚會遭他的毒手。不久前在岳州,他几乎成功地鏟除了靜劍南衡。下一個目標,將是霸劍北岳常宗源。再下一個,可能就是前輩异劍西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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