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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中原的黃土平原上暖洋洋。
  小伙子秋嵐拭掉額上沁出的冷汗,吸入一口長气,搖搖頭。感慨地自語道:“姓鐘的淫賊固然是自取其辱,但罪不至死,這位青云客未免太狠了些。他這位寶貝妹妹,也太小題大作了。”
  他身旁的小弟秋雷耳力超人,哼了一聲接口道:“不能怪誰,強存弱亡,理所當然,青云客名列字內三凶三邪三菩薩之列,當然有任意處死弱者的權利,何況姓鐘的咎由自取,瞎了眼硬往鬼門關闖,怪誰?”
  “弟弟,你這种想法太可伯,名宿高手便可以任意殺人?不可以的,弟弟。”秋嵐搖頭,正色指責。
  秋雷极不耐煩地冷笑,傲然地說;“我只相信事實,一旦大權在握,天下間唯我獨尊,為何不能處置那些該死的,替天行。道,快意思仇,方不負十余載辛勤苦練,不至辜負了滿腔熱血与大好頭顱,哥哥,你這种畏首畏尾死執理字的處事態度,我不同意。”
  秋嵐苦笑,他對這位极少相聚的弟弟無可奈何,歎口气說:“弟弟,終南狂客老前輩把你教坏了。”
  “什么!你污蔑我的師父?”秋雷暴跳如雷,不悅地叫。
  “我無意污蔑終南狂客老前輩,只是,我反對他那种目空一切,是非不分,任性而為,只講強權生殺予奪的作風,有失練武入明心見性擇善固執之旨……”
  “你停嘴好不?”秋雷暴燥地打斷秋嵐的話,聲音相當高。
  山坡下的人被秋雷的叫聲所吸引,有不少人扭頭向上看。秋嵐還想勸秋雷几句,但見到有不少人向他倆投來不太友好的目光只好住口不說,僅搖頭歎息一聲。
  兩人所立處,是一座長滿絲茅草的山坡,坡下是密縣至登封縣的小道。道旁近山坡一面,共有八個奇形怪狀的怪人,半環形排開,堵住了西行的小徑,八個人中,有一個瞎了右眼,一個瞎了左眼,一個斷了左臂安上一條鐵手,一個斷了右臂,也安上了一條鐵手,一個斷了左腿,一個斷了右腿,一個是駝背,一個長了大雞胸,八個人身材高大,一個比一個凶猛,豹頭環眼,濃眉闊嘴留了已泛灰色的八字大胡,每人身旁懸了一把厚背單刀,兩個斷腿的人則多了一根雙頭鋼拐的。
  東面,一個身材修偉,臉如冠玉的青年人,劍眉入鬢,大眼睛黑多白少神光炯炯,是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英俊青年人,黑油油的長發挽在頂端,用一支白玉發箍縮住,加上了一根青絲發帶,一身五色嘉定綢長袍,腰懸一把古色斑斕的古劍,站在那儿宛若臨風玉樹,瀟洒出群。
  白衣青年身后,是三名少女,一個梳三丫髻,一個梳盤龍髻,一個梳高頂髻,一看便知是二主一婢。
  婢美,主更美,年歲多在二八年華上下,正是十六七八一朵花的黃金年華,稍年長的一個年長一二歲左右,鵝蛋臉上紅馥馥,媚目中流光四射,笑起來頰旁的笑渦儿可令人心醉,媚得更令人受不了,一身水湖綠窄袖子春衫薄得可以,同色長裙迎風飄飄,在薄薄春衫和細小的鸞帶中,可看出她的身材确實噴火,盤龍髻上珠翠滿頭,但看去不俗,而且在高貴的風華中,可估量出她必是大戶人家的名門少婦。
  梳三丫髻的少女,比少婦更美些,但缺乏成熟女人的風韻,雖則她的身材相當妙,蓓蕾初放,妙不可言,她的鳳目眼神太厲,几乎破坏了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感,也許是她正在憤怒中,因此看去這丫頭定然是一朵有刺的花儿,伸手去摘可能扎手,一身黛綠,綠得生机勃勃。
  唯一岔眼的是,她的繡帶上挂的不是小巧的香囊,而是一個革囊,鼓鼓地,里面的東西定然不簡單。
  侍女象一朵剛吐蕊的荷花,俏巧、修長、雅沽、五官和諧,甜甜的瑩洁臉龐,小櫻唇紅似火的。紫絹狹領子長襖,長裙,手中捧著一個紫色長包裹,重甸甸地,長有二尺三寸余,里面的東西也不簡單。
  三個漂亮的少女和一個英俊青年在一塊儿,看去誰都不象武林的人物,背年人帶著劍,倒象是一個游學書生,帶著家眷在游山玩水。
  梳三丫髻少女的相貌,与青年人有七分相象,看樣子,兩人可能是兄妹。
  中間,是三個青年人,被東西兩批人堵在山坡下,三個人神色可怕,額上冷汗直流,恐怖的神情流露,中間的青年人戴四方平頂巾,長盤領子青綢紗長衫,薄底子快靴,象個生意人,卻在衣下佩了劍,挂了百寶革囊,獐頭鼠目,留著小撇胡,年紀決不會超過二十五歲,臉貌雖猥瑣,但身材卻高有七尺以上,結壯粗實。
  左右兩人一色青直裰,青帕包頭,粗眉大眼,膀寬腰圓,驃悍之气外露,腰帶上懸著沉重的虎頭鉤,定是膂力超人。
  向秋嵐兄弟倆注目的人,正是八個凶猛殘廢的怪人,秋嵐兄弟雖說是居高臨下在向下瞧,事實上距离下面的人群,最多也只有五六丈左右,相距不遠。
  三個女人也向岡上瞥了一眼,只有英俊青年人似若未見。
  秋嵐兄弟不再說話,英俊的青年人卻向獐頭鼠目的青年人發話了:“姓鐘的,尊駕還不動手難道真要林某親自動手不成,你不想林某押你回大洪山青泉山喂牲口吧?”
  姓鐘的青年人一咬牙,強按心頭恐怖說:“林庄主,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令妹,固然多有不是,但不知者不罪,尚請看在同道份上,网開一面,感恩不盡,他日有緣容圖后報贖罪。”
  “住口!”瞎了眼的怪人大喝,稍頓又道:“在庄主面前,哪有你小子討价還价的余地。”
  林庄主淡淡一笑,歉然地說:“小老弟請見諒,你在三凶之首我青云客的面前,說多了廢話對你自己毫無好處,林某是不會听得入耳的;同時如果日后傳出江湖,說你探花鼠姓鐘的在嵩山附近,白晝大道之中不但公然調戲青云客的妹妹,更在青云客与青泉八丑重重包圍之下全身而退的,我宇內三凶之首的青云客還有何臉目在江湖上再稱雄道霸?”
  “林庄主明鑒……”
  “別說了。”青云客含笑搖手,不許探花鼠往下辯,又道;“人言可畏,眾口銥金,別說我青云客擔當不起,任何人也受不了,假使异地而處,你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和我今天一般名震天下的,受到一個江湖小淫賊的……”
  探花鼠愈听愈心寒,乘青云客滔滔不絕含笑兩談分心的机會,突然向側方飛竄。
  “哈哈哈哈!他竟想乘机遁走逃命哩!”青云客狂笑著說。
  探花鼠竄出丈外,身法奇快,豈知眼前背影乍現,斷左腿的怪人突然在他眼前出現,正向他咧嘴一笑,那獰惡凶猛的神情令他心中大駭。
  他飛退而回,顫聲大叫道:“庄主爺高抬貴手,在下決不在江湖透露一個字。”
  “太晚了。”青云客搖頭,含笑向岡上的秋嵐兄弟一指,又道:“瞧!你知我知.還有不少人知,林某名列三凶之首。丟不起人。”
  “在下會教那兩個小輩永遠說不出今天的事來。”
  秋嵐心中一怔,暗忖道:“這小淫賊未免大可怕,竟想殺我們滅口哩。”
  秋雷不是善男信女,怒火驟升,向下大叫道:“你這無恥淫賊該死极了,豈有此理!”
  瞎左眼的怪人獨服一翻,大叫道:“小輩,你窮叫什么,你好大的狗膽;在這儿大呼小叫,你憑什么?”
  秋雷劍眉一挑,冷笑道:“獨眼左龍,你口出不遜,上來,秋某要會會你這位青泉八丑的老大有何了不起的絕學。”
  秋嵐吃了一諒,低聲道:“咱們何必与他們結怨,走吧,他們人多。”
  “不怕,人多又待如何,咱們和他們一個個叫陣,不過,我倒想和青云客交個朋友。”秋雷也低聲答。
  “什么,你要和這個守內三凶交朋友?”秋嵐駭然問。
  “不錯,有何不可,大丈夫如不出人頭地,未免辜負了十載辛勤苦練,我要在江湖上刨基業的,不和這些宇內成名人物交往,知道我的來頭?”
  “弟弟,不許胡鬧。”秋嵐正色道。
  “別管我的事,你對名利淡薄,放得開,只因為你的師父是和尚,我卻不是。”
  “弟弟,你在玩火。”
  “玩不玩火是我的事,請拭目以待,不出三年兩載,我秋雷的名號將震撼江湖,我將成為武林的頂尖儿人物。”
  兄弟倆在僵持,下面的人卻末上來,獨眼左龍本已向上走。
  青云客搖手阻住了,大名鼎鼎的三凶之首青云客,似乎今天有點不同一樣,第一次向對他手下叫陣的人讓步,可能是對雄壯如獅人才一表的秋嵐兄弟有點好感。
  探花鼠臉色死灰,叫道:“林庄主,如果庄主高抬貴手,石淙庄群雄尋寶大會,在下愿為庄主效勞效死。”
  “謝謝你了。”青云客含笑拒絕。
  “在下愿永遠為庄主執役。”
  “敝庄高手如云,你可不配。”
  “那……那……”
  “你必須死。”青云客仍含笑容,似乎死個把人小事一件。
  探花鼠一咬牙,向身后兩名青衣人低喝道:“上,死中求生,拼了!”
  了字一落,他拔劍出鞘,一聲長嘯,向青云客飛扑而上,招出“神龍舞爪”,五劍合一,劍吟震耳,居然有劍气發出,劍上的造詣相當深厚。
  青影一閃,獨眼左龍閃電似的掠到,大喝道:“回身接招,小子。”
  探花鼠不敢不听,身后掌風壓体,直破心腑的內家掌力潛勁令他血气翻騰,不收招轉身拒敵老命難保。
  “吠”他歷喝,大旋身招化“回風拂柳”顧勁揮劍,反應十分迅速。
  獨眼左龍身形一挫,高不及三尺,左手上推,揉身搶入,右手發似奔雷,要抓到探花鼠的腰帶上方了。
  兩個青衣大漢不住發抖,雙腿發軟,根本不敢移動,站在那儿臉色死灰,怎敢動手,探花鼠得不到同伴的相助,心中更虛,一招落空,他心中更慌,百忙中雙腿一蹬,斜飄入八尺,居然在間不容發中逃出一抓之危。
  “好啊!再接一抓。”獨眼左龍大叫,如影附形追到,右掌仍向前伸出,左掌變爪猛地一扣。
  “噗”一聲悶響,探花鼠的劍被抓住了。他大駭,丟劍雙手一崩,“脫袍讓位”想向后退出快抓到胸口的手爪。
  慢了。獨眼左龍出手如電閃,一雙手練了可怕的鐵臂功,刀槍不入,抓住劍身向身后帶,右手突然下沉,不差分毫地抓住了探花鼠的左手門脈,往身前一拉。
  探花鼠身不由己,脈門被制力道盡失,失去了反抗之力,被帶得向獨眼左龍怀里仆倒。
  “噗噗噗噗!”四聲沉悶的響聲乍起,獨眼左龍的右手發如電閃,四劈掌如同一瞬間擊出,劈中探花鼠的左右肩頸根部,下手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嗯……”探花鼠只叫了一聲,“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昏厥了,口角有血沁出。
  獨眼左龍一面后退一面說:“稀松平常,他竟敢在江湖上惹事生非,這世間不自量力憨不畏死的人似乎很多哩。”
  青云客向兩個臉無人色的青衣人道:“喂!你兩位是探花鼠的什么人?”
  一名青衣大漢結結巴巴地答:“是……朋友。”
  “貴姓?”
  “小……小姓駱,名……名思。”
  “駱老弟,勞駕,把你的朋友活埋在路旁,腦袋要露在外面。”
  駱思渾身象在篩糠,獨著涼气說:“爺……爺明……明鑒,猜……請不要讓小……小人落了個無……無義匹……匹夫……”
  “好吧,那么,你兩人也不必活了,左龍,你……”
  “饒命……小……小人這……這就動手。”駱思急叫,他真怕死,犯不著也賠上兩條命。
  青云客向路邊一指,說;“那儿有兩個干水坑,再挖一尺來深便可以了,找一塊大石來,我要替他立個碑。”
  兩大漢一個挖坑,一個去找石塊,往東,是土岡、亂壟、麥田、黃土,石塊是稀罕的東西,不易找,往西,這儿距石淙村不到三五里,小溪水淺,溪西是土石岡,岡西便是石棕溪,再西便是石棕村,那是這一帶附近數百里中,唯一奇石怪崖构成的地層,比高山更胜更奇,大漢往西找去,八丑沒跟去。
  青云客向士岡上招手,含笑地叫:“小兄弟,何不下來一敘?”
  他笑的十分瀟洒,風度极佳,秋雷成竹在胸,毫無所懼地往下走,秋嵐知道難以阻止,不放心乃弟的安全,也無可奈何的跟下來了。
  兩人穿一身監色勁裝,秋嵐赤手空拳,腰帶上只佩了一把一尺二寸的匕首,是用來防備野獸的解剖刀,秋雷則佩劍挂囊,威風凜凜。
  兄弟倆一般儿高大、雄壯,臉貌有七分相象,但秋嵐的上唇,留了八字胡,雖也生得劍眉虎目,但眼中沒有秋雷的懾人奇光,看去和善可親,而且時泛笑容,秋雷不同,不僅目光凌歷,傲气形于表面,嘴角常出現傲世者的古怪神情,舉止間有不可一世的神態流露,總之,這是兩個教養完全不同的親兄弟,一個為人隨和,一個鋒芒畢露,气質迥异。秋嵐大秋雷三歲,已經二十二歲了,十九歲的秋雷,正是野心勃勃的最危險的年齡。
  按理,秋雷決不可以走在哥哥的前面,但他卻走了,他對哥哥的膽小畏事深為不滿;同時,他認為哥哥根本不配做個武林人物,輕功既差勁,拳腳也不行,這在以藝取人的武林中,差勁的人活該抬不起頭,武林無輩,江湖無歲,他眼中那還有哥哥的地位在。
  到了坡下,秋雷抱拳行禮。含笑相問:“兄台气宇超群拔俗,果不愧稱宇內大名鼎鼎的青泉山庄庄主,在下有幸,得遇兄台的虎駕。”
  “呵呵,好說,好說,彼此,彼此,老弟的气宇風標,更胜兄弟三分哩!老弟高名上姓,可肯讓林某識荊?”青云客豪放地答,回了一禮。
  一旁的三位少女,不住向兄弟倆打量,秋嵐被看的心中怦怦地跳,扭頭向青泉八丑打量。
  秋雷卻不在乎,一個目無余子、雄心勃勃的青年人,驕傲令他膽子比任何人都大,對誰也不在乎,几個美麗的少女向他注目,他高興還來不及,有何可怕?他含笑地答道:“小弟,姓秋名雷。”
  “哦,秋老弟,令師……”
  “家師人稱終南狂客。”秋雷傲然地接口。
  青云客不敢托大了,重新行禮道:“難怪,令師原來是二龍二鳳二狂人的終南狂客崔前輩的,幸遇幸遇。”
  “呵呵!論江湖名望,小弟該向兄台執晚輩禮哩!”秋雷高興地答,其實毫無執晚輩禮的意思。
  青云客也不在乎,笑道:“不敢當,豈敢豈敢,這些年來,江湖中雖說傳出什么二龍二鳳二狂人,三凶三邪三菩薩的口頭禪,其實在這十五個人中,老的年紀已有上百高齡,有些不過二十左右而已。兄弟名列三凶之首,年紀只有三十,怎敢忘稱前輩,叫老了哪,那位是……”
  “那是家兄秋嵐。”秋雷為哥哥介紹。
  秋嵐含笑行禮,客套地說:“幸會幸會,小弟武林末流,尚好多賜教益。”
  “好說好說,老弟也是終南狂客的弟子么?”
  “他呀?”秋雷怪聲怪气地答,接著笑道:“兄台當不會忘了四川嘉定州的凌云寺,家兄隨一個叫做虛云上人的老和尚練筋骨,每天到大佛下禮佛,不時救一些覆舟遭水劫的凡夫俗子,說是積功德哩。”
  青云客劍眉略鎖,惑然地說:“虛云上人,虛云……唔!沒听說過這號人物,峨嵋的排名中,也沒听說過哩!”
  秋嵐洒脫地笑笑,說:“家師一生以苦自勵,以救眾身為本,不妄言普渡救世,不問种善因收善果,但求盡一己之力,只問耕耘不問收獲,所具防身拳腳,皆為防身避獸之用,不登大雅之堂。雖卓錫于峨嵋之旁,卻与峨嵋高僧一無往來,既非武林中人,庄主自然不知家師的名號了。”
  青云客虎目中閃過一道奇异的神采,一閃即逝,突然身形一閃,捷逾電光石火,但見白影一閃的,五個指頭已到了秋嵐的胸口。
  秋嵐大惊,駭然叫:“林庄主……”叫聲中,雙手一崩,也用的是“脫袍讓位”,拙劣得緊。
  他反應太慢,手腳不靈光,雙手剛出,青云客的指頭已經著体。
  青云客不制穴,手抹胸而往外拂,不偏不倚抓住了秋嵐的左膀,手到擒來。
  “噗”一聲悶哼,秋嵐的左小臂向上翻,格中青云客抓住肩膀的小臂,如擊敗革,毫無受力處。
  青云客淡淡一笑,用上了三分勁。
  “哎晴!放手!放……”秋嵐齜牙咧嘴尖叫,狀极痛苦。
  青云客放了手,迎向一掌拂到的秋雷,秒雷見乃兄被制,畢竟手足情深,怎能不出手解救,一掌拂到青云客的脅下,捷逾電閃,潛勁如山。“啪”一聲脆響,兩人的掌背接實,罡風乍起,勁風直蕩五尺外,兩人同時側飄八尺。
  “咦!”青云客訝然叫,意似不信的注視著秋雷。
  秋雷豪气飛揚,緩緩散去手上凝運的先天真气,笑道:“兄台好渾雄的掌力,內力修為已至爐火純青之境了,可喜可賀。”
  青云客搖頭淡淡一笑,說:“別往兄弟臉上貼金,老弟果然不愧稱二狂人的弟子,年紀輕輕便已將先天真气練至八成火候,假以時日,而且決不會太久,武林不但有老弟一席之地,躋身于武林絕頂高手之林決非難事。老弟台,林某交你這位朋友,如何?”
  秋雷不理睬秋嵐投來阻止的眼光,抱拳行禮道:“多承抬愛,只怕小弟高攀了……”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何必過謙?”青云客爽朗地答。
  “如不嫌棄,小弟愿追隨驥尾,与林兄并肩行道江湖。”
  “歡迎!有老弟同行,愚兄感到万分榮幸。”
  秋嵐突然大聲道:“弟弟,不可,你忘了掃墓之后,和我上青城的事了?”
  秋雷搖搖頭,斷然地說;“我不去了,反正事隔多年,問不出所以然地,何必空跑一趟?”
  “那……你不回終南了?”
  “師父已經叫我下山磨練,回終南干什么?”
  “不,弟弟,磨練江湖固然重要,但你該知道學無止境,你距登堂入奧的境地尚遙之又遙,必須再苦修三年五載再……”
  “不用了,我要去建立自己的基業。”
  “你到底認為什么是你的基業?”秋嵐關心地問。
  秋雷的話已溜到嘴邊,卻又咽回口中,瞥了青云客一眼,轉變話題說:“別說了,哥哥,你自己走一趟青城好了,我的事情請不要管我好不,任何人也無法動搖我的決心,我有我自己該走的路,你回到嘉定州救你的落水客好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天下間除了名利二字,可以說万事皆体,名利雙收之后,天下無難事,象你,師徒兩人在江邊救人能救多少?假使是一個名利雙全的人在那儿主事,多集船只多雇人手從事,比你兩個人從事不是有效得多么,當年海通和尚化緣建造壓江大佛,前后經過十九年光陰方大功告成,如果換了一個宇內聞名的人物出面籌建,不消三年二裁便可完工大吉了。”
  秋嵐搖搖頭,一字一吐地說,“世間不會有這种人出面做功德,名利雙全的人,決不會有此善心……”
  “會的,我如果名滿天下,富甲王候,我會的。”秋雷搶著說,豪气飛揚。
  “你如果真有名滿天下富甲王侯的一天,你會忘記你今天所許諾的任何諾言……”
  “好啦!好啦!你把你弟弟瞧扁了哩。你走吧,我要和林兄結件邀游江湖。你如要有出息,何不也結件同行?”秋雷极不可耐煩地叫。
  秋嵐知道多言無補于事,只好說:“好吧,弟弟,好自為之,我祝福你,切記不可被利欲熏心,別忘了要光明正大地做人。”
  說完,向青云客行禮告辭,垂頭喪气地向西舉步,經過青泉八丑身窮,獨眼左龍突然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一個庸碌無能的人,就會說些不中听毫無骨气的話自我解嘲。”
  秋嵐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獨眼左龍一眼,吸入一口气,突然扭頭向秋雷說:“弟弟,如果你忘了光明正大做人的話,我會再勸你回頭的,珍重再見。”
  “請放心,我會的。”秋雷點頭答。
  秋嵐扭轉頭上路,他清晰地看到梳雙丫髻少女,正用奇异的眼神目送他舉步,也清晰地看到獨眼左龍不周地向他撇嘴:并冷哼一聲,他深深歎息,沉重舉步走了。
  兩個青衣大漢已將巨石和土坑准備妥當,青云客喝聲“埋!”被擊昏了的探花鼠已經蘇醒,但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被他的兩名同伴將他的腿屈起,塞入土坑之個,他臉色死灰,嘶聲大叫道:“林……林庄主,饒……我饒一……一命……饒……”
  “覆土!”青云客含笑舉手一揮。
  探花鼠不住地哀號尖叫,但碎土掩至胸口,他已叫不出聲音了,臉部變成紫褐色,張口猛吸雙目外突,漸漸地,已鼻中有血沁出,已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了。
  青云客指了指巨石,向秋雷笑道:“兄弟,何不替這該死的東西立碑?”
  秋雷對探花鼠的瀕死痛苦,竟然毫無動容,瞥了巨石一眼,心說:“他在考驗我的造詣了,我豈可示弱?”
  但他不愿失禮,客套地說;“林兄乃是主人,小弟豈可造次?”
  青云客也就不再客气,俯身伸指說:“兄弟,我留上題給你。”
  他食指一伸,一触石面怪晌即起,石粉應指而落,嗤嗤有聲,他在中間划著:“探花鼠鐘成埋骨之處。”下款是:“青云客林立。”
  字痕深有三分,字划圓渾,深淺相等,但底部并不光滑,可見他的指力尚未修至爐火純青的境地,有此成就,足以惊世駭俗了。
  秋雷心中有點懍然,忖道:“這家伙未用全力,未可輕視。”
  “兄弟,請。”青云客向他舉手虛引。
  “小弟獻丑,林兄幸勿見笑。”秋雷說,立即下指在上款划上:“大明成化六年四月三日。”
  在未摸清青云客的真才實學之前,他不想炫露,免得被對方摸清自己的斤量,所以看去他用了全力,也入石二分,筆划也力求与青云客的一般模樣,底部同樣不光滑,他挺身站起搖頭淡淡一笑道:“林兄如果再划深半分,兄弟使得出乖露丑了。”
  “哈哈!老弟,你留了三成勁哩!”青云客豪放地笑,當面點破。表示他是個直性子的人。
  “那里那里,說實話,只留了一成勁。”秋雷也表現得胸無城府地答。
  青云客向兩大漢揮手,冷笑道;“自己砍下左手,給我滾!”
  兩大漢惊得連退四五步,臉色大變。
  獨眼左龍大喝道:“什么,還想多留下一條腿么?”
  兩大漢一咬牙,拔出虎頭鉤猛地一揮,銀芒一閃,兩條左小臂落地,兩人收鉤入鞘,用手掩住創口同聲說:“此思此德,沒齒不忘,再見。”
  說完,向東急奔,青云客扭頭叫:“兩位,至少在三五年中,林某不會退出江湖。來吧,我青云客歡迎兩位請朋友找場面,哈哈哈哈!”
  他一面狂笑,一面舉手一揮,青泉八丑左右一分,讓至小道旁。
  青云客轉身朝身后的三個女人,問秋雷說:“兄弟,武林人不拘泥俗,愚兄為弟引見盛內和舍妹,日后也有個照應。”
  少婦是他的妻子,姓荀,名英,三邪之首君山秀士荀飛鴻的妹妹,來頭不小。
  少女叫昭華,近兩年才与他在江湖走動。
  侍女叫小云,是他妻子的貼身侍女,內外功夫根基相當深厚,看去似乎弱個禁風,与主母的剛健婀娜正好相反,原來是侍候昭華的美婢。
  秋雷气血方剛,滿腦子追求名利的念頭,對美色還不太需要,但食色性也,美色當前,他也感到心中怦然,因為林昭華确一個令人激賞傾慕的美麗嬌娃。
  林姑娘的神情如謎,對秋雷似乎不太欣賞,冷淡地打招呼,冷淡地客套,冷傲的神情始終未褪。
  荀英很大方,媚笑如花,似乎對秋雷甚有好感。
  秋雷向兩女行禮,目不邪視的客套一番,他在女人面前不怯場,比他的哥哥秋嵐強多了。
  引見畢,三女先走,接著八丑斷后,在后面半里地魚貫而行,不象是同行的人。
  著云客挽了秋雷的手上道西行,一面問:“兄弟,你那位哥哥的身手為何如此差勁?”
  “家兄隨一個默默無聞的老和尚研佛理,只練了些防身拳腳,怎會有出息?”秋雷無限惋惜地答。
  “兄弟府上是……”
  “小地方,開封府均州新鄭縣大隗山人氏。”
  “哦!是數千年前的古都哩!怎么說小地方?奇怪!”
  “林兄,有何足怪?”
  “令兄為人,性情与你完全不同。再就是兄弟你學藝終南,令兄卻寄居四川跟隨出家人鬼混的,怎么回事?…
  “唉!一言難盡,十余年前,敝鄉有一土豪橫行鄉里,先父一時性起,打死了那該死的狗東西,不想那狗東西有一個堂兄弟,在開封府官拜通判,六品大員聲名顯赫,一口咬定先父意圖不軌,暗通白蓮余孽造反,大兵午夜光臨,先父攜我兄弟突圍,被亂箭射死,全家十三口,只將我兄弟得免于難。
  那晚恰好家師与虛云上人途經敝地,在危急中救走我兄弟遠走他鄉教養,本來,家兄在知悉當年慘變事故之后,要隨虛云上人出家,但上人認為家兄,不是佛門小人,同時大皇律也不許二十歲以下的人出家,所以迄今末剃度,虛人上人曾兩度造訪家師,我希望家兄也能到終南學藝,似家兄不愿,卻甘心跟著老和尚在嘉定州浪費大好光陰。”
  “兄弟,仇報了沒?”青云客關心地問,又道:“遇兄愿傾力相助,宰了那些魚肉百姓的狗官。”
  “謝謝你,林兄。”秋雷感激地答,又道:“家師在出家的第三天,便查出內情,一口气屠盡狗官的全家三十六口,血濺開封府,至今公案末消,也因此一來,開封府的狗官們嚇破了膽,不敢再株連村人,由村中父老收殮了先父遺骸,安葬的事有了著落。
  這次我与兄返故里掃墓,因五天前是先父母的十五周年忌辰,原來准備入陝之后,家兄走棧進入川的,听說這几天江湖朋友云集石淙村。商討發掘早年劉福通埋在石棕村的大批金銀珍寶,一時好奇,想前往見識見識。”
  青云客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你赶得正好。”
  “林兄可知道這次大會的內情么?”秋雷問。
  “當然知道,不然也不至把我手下八猛將帶來了。”
  “怎么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你知道,二龍二鳳二狂人的二龍,都是綠林道中的目擎元魁,兩人一老一少,水火不相容,海天一里龍光,雄稱綠林一甲子以上,實力雄厚,在黑道中朋友眾多,龍形劍王玉堂,出道不足三年,挾一生神奇絕學和青年人的大無畏沖勁,短短二年中不但創下蓬勃勃的局面,更以恢宏的气度,和豪爽的襟怀,結交天下綠林之豪,漸漸地名震江湖,聲望將凌駕海天一叟龍光之上。
  因此一來,二龍之間展開了明爭暗斗,各不相讓,各盡手段籠絡各地同道,也全力開辟財源,兩年前,海天一叟找到一個醉鬼,据說早年曾隨大宋的首領劉福通打江山,李察罕(元朝的大將察罕帖木儿)攻下了開封,劉福通帶了小明王韓林儿倉惶南退走安丰,一部分搶遠金銀珍寶的人,被元兵追得向西逃,逃到密縣登封一帶,無法再走,便將二十余車金銀珍寶加以埋藏,一部分被運送的人帶走了,但走到登封遇上了追來的元兵,押運的七十八個人死了七十七個,只有一個受傷跌落土坑的人逃得性命,這位大難不死的人,就是醉鬼的父親,醉鬼當然知道他父親所說埋藏珍寶的地方。
  酒后失言,被海天一吏的爪牙听到了,抓交海天一叟,醉鬼可能是個渾球笨蛋,沒有喝酒什么也不說,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喝了酒更糊涂,連他自己姓什么也弄不消楚,怎能帶人去尋寶藏的,在這一帶尋找了兩年,一無所得,最后總算醉鬼開了竅,不再糊涂,終于記起他死去的老爹說是埋藏在怪石奇峰异水的地方,只有一個石淙樹,必定在石淙村石淙溪左右了。
  因此,海天一叟召集了不少高手,到石淙材親自主持挖寶大計,豈知龍形劍這小子消息靈通的很,兩年前便留意海天一叟的一切舉動:暗地里派出高手緊盯不舍,海天一受到了石淙材,龍形劍的人馬已經跟蹤到達,紙包不住火,得到消息的人不只龍形劍一人,先后在這儿赶的人多著哩,我青云客便是其中之一。
  据我看,可能除了正主儿兩龍之外,二鳳也該赶來參予,二狂人中令師終南狂客雖然不曾赶來,但老弟你自可代表令師,另一狂是豹顧乞婆公良燕,他愛財如命,殺人如屠狗,怎能不到,三凶三邪自不例外,至少我這三凶之首就不愿放過這大好机會。
  除了浪得虛名自鳴清高的三菩薩之外,恐怕江湖中的高手名宿全得赶來趁熱鬧,不單是挖寶了,已變成炫耀實力稱雄道霸的大會了。眼珠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誰不想要,自古道:酒色引入狂,財帛動人心,不為酒色不為財的人,有雖有,但我可沒遇見過。”
  “酒色財物固然人人必爭,但名更重要。”秋雷插上一句。
  “不錯,名与利不分家。老弟果然有遠見。”
  秋雷略一沉吟,搖頭重拾話題道:“我看其中大有文章,不對。”
  “有何不對?”青云客問。
  “如真有寶藏可挖,豈不早該出土了嗎?還用等天下群雄赶來破土不成?”
  “呵呵呵呵……”青云客狂笑,卻不說話,神情暖昧。
  “再說,石淙村我曾經走過兩次,石淙溪源出高山東谷玉女台,經石淙村流入穎河。上游三十里平平無奇,石淙村以下也只是些土岭黃丘。但石淙村這一段十余里中,怒石祟崗阻道,怪谷飛崖當關扼險,洞窟星羅棋布,溪水陂陀屈曲時隱時現,穿石入崖不辨河床流向,十來車金寶誰知道藏在那儿?已經過了近百年漫長的歲月,天知道那批珍寶飛到何處去了?見鬼!”
  “哈哈哈哈……”青云客仍在狂笑,笑完說;“老弟,天下問的聰明人不止你一個,多的是。告訴你,這是一場騙局,珍寶是否真有不關重要,重要的是你剛才所說的‘名’,自從牛鼻子馮一元宣布成立武當派,武當山三天門太和宮群雄大會,天柱峰金頂上武當劍陣懾天下群雄,內家掌點穴術震撼武林,迄今已有六十三年,天下武林名宿各自埋頭苦修絕學,涌理決心調教本門弟子,無暇過問江湖事。
  因此,自從那次武當山大會之后,從未再出現第二次群雄大會,不僅各門派躍然欲動,其他身怀絕學的高手名宿,也等待著大展身手揚名立望的机會到來,這次由二龍發動,豈是偶然的,所以我說老弟你這次赶得正好,以你老弟的身子來說,在石棕村揚名立望,易如反掌,兄弟也沾光不少。”
  “我?在天下高手名宿之前我算啥玩意?”秋雷虛謙地答,其實他的心中高興万分。
  依稀,他感到自己站在群雄的中間舉劍長嘯。
  依稀,他看到天下群雄正在他四周向他羅拜。
  依稀,他看到自己正住在在大壯麗的豪華府第中,天下各地黑白道群雄絡繹于途前來向他投帖拜謁,送來無數金銀、珍寶、美女。
  依稀,他耳中有無數人發出轟鳴般的吼叫:“咱們公舉秋二爺做武林盟主……”
  他正在沉醉中,肩上一震,他猛地惊醒,幻象消失了,但聲音仍在,原來是青云客拍了他一掌,用手向前一指,他順指去,前面有兩個緩緩西行的黑衣人背影,看背影身材相當高大,年紀也不小了,右首的黑衣人正在大聲叫:“去他娘!誰要推盟主,我赤發靈官一鞭砸破他的腦袋,推舉武林盟主?王八蛋,要盟主來干啥?幫著解褲帶撤尿么?”
  “哈哈!”左首的黑衣大漢怪笑,笑完說:“在下親听綠鳳孟娥那騷貨說的,說是一劍三奇姓晁的授意她幫忙,共襄推舉武林盟主的盛舉哩!”
  右首黑衣大漢挪了挪背上的黑油油九節鋼鞭,重重地哼了一說:“一劍三奇晁啟元是啥玩意?他一個販私鹽的惡霸,竟然稱英雄叫字號,已經令人難耐了,目下竟敢策動江湖人推舉盟主了,不知有何居心,秦兄,綠鳳孟娥名列二鳳,她怎會听晁小狗的擺弄?”
  “哈哈!你真傻,一劍三奇不但藝高財足,更是個英俊的小白臉,綠鳳這浪貨愛錢,更愛英俊的小白臉,在床頭枕畔神女會襄王中,襄王要云要雨,她神女還不能不答應照辦?如果那浪貨真要提出,你的四十斤九節鞭,唔!要想砸破她的腦袋……難難難!”
  兩人一面走一面聊,聲音相當大,腳程慢騰騰,對從后面接近的青云客和秋雷,根本不理不睬。
  青云客向秋雷附耳道:“左面那家伙叫赤發靈官朱深,如果拉掉他的頭巾,你便可以看到他的一頭紅發了。据說他是早年元朝的色目人,雜种,還是一個山東名武師哩,左首那人叫摩云手秦庄,是個江湖流浪漢……”
  話末完,亦發靈官倏然站住,轉身大吼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身后說話,想挨揍么?”
  秋雷心中暗懍,心說:“這家伙耳力通玄,附耳小聲說話他也听到了。”
  他年輕气盛,受不了撩撥,立即無名火起,劍眉一軒,便持出手懲戒赤發靈官的無禮的舉動的,豈知名列三凶之首的青云客,一反往昔作風,朗然一笑极有風度地說;“在下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尊駕定然是北地大名鼎鼎的赤發靈官朱兄。”
  秋雷心中一怔,心說:“怪事,青云客名列三凶之首,為何名不符實呢,与傳言中的凶神惡煞完全不同哩!”
  亦發靈官气勢洶洶,但看到身后原是兩個中神絕世的青年人,怔住了,青云客不但笑臉迎人的,更一口叫出他的名號,出不計較他的凶悍態度,而且神情安閒沉著,風度极佳,不出口气一軟,說:“在下正是朱某,与尊駕素昧平生,眼生的緊,請教老弟高姓大名。”
  “那一位兄台,可是江湖高人摩云手秦兄?”
  青云客顧左右而言他,向粗眉大眼的摩云手秦庄含笑招手。
  “正是區區,尊駕……”摩云手困惑地答。
  “小姓林,名家謀,匪號是……”
  “噢!尊駕原來是青云客林大凶,朱某有眼不識泰山,幸會幸會。听說,你老兄為人凶殘惡毒,順你則生,逆你則死,凶名滿江湖,江湖傳言不知是真是假?”
  赤發靈官的話,充滿火藥味,神情极不友好,甚至還帶有諷刺的成份,也包含了輕蔑的表情的。
  怪,青云客居然不生气,更未動火,笑道:“江湖傳言固然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林某凶殘惡毒不然是事實,但在朱、秦兩兄之前,是用不著任性而為的,兩位以為然否?”
  “道理何在?”赤義靈官仍倨傲地問。
  “道理很簡單,兩位身手超人,林某不得不放手,哈哈!”
  青云客笑得爽朗,話說得也夠坦率,風度极佳,把高帽子往對方頭上戴。
  不但是摩云手听得受用已极,赤發靈官更是樂得不可支,倨傲的神色消退得好快,大笑道、“這些話如果是林兄由衷之言,倒真令在下吃惊哩!”
  “在下言出由衷,朱兄該知道兄弟的為人,既然名列三凶之首,豈可信口雌黃說些自損聲謄的廢話?兩位是到石淙村的么?”
  “正是。大概林兄也是到石淙村的羅!”
  “正是,剛才朱兄所說的晁小狗.可是夷陵州新近崛起江湖的一劍三奇晁啟元?”
  青云客含笑相問,四個人走了個并排,向西緩緩而行。
  秋雷一面走,一面沉思,他想不通青云客在兩人之前,為何變得戾气全消凶焰全斂的緣故,百思莫解。
  摩云手對青云客大有好感,老實說,他和赤發靈官都有點受寵若惊,三凶之首凶殘惡毒的青云客竟對他們這般客气,大出他們意料之外哩!他呵呵一笑,接口道:“正是那小子,他竟想掀起江湖風浪哩。”
  赤發靈官有點沉重地說:“据兄弟所知,那小子不但劍術通玄,掌指暗器稱三奇,确是有兩手。但年事過輕,即使推舉盟主,也輪不到他問鼎,他為何有此舉動,委實令人高深莫測。論聲望,他只是一個江湖后起之秀,論藝業,他也算不了什么。”
  青云客淡淡一笑,含有深意地說:“那也不一定是他的錯,誰不想出人頭地名震江湖?青年人如果沒有壯志雄心,就不算青年人。晁啟元年紀不到三十歲,劍術通玄,身手不凡,沒有問鼎武林霸主的雄心壯志,才真不可思議哩!”
  久不開口的秋雷突然發話問道:“沒存心問鼎武林盟主的人,根本用不著到石淙村鬼混;所以說,凡是前來參予的人,必有此心。”
  赤發靈官大怒。
  先前,秋雷的高傲神情,已落在他眼中,只因為青云客客气气地答話,他無暇和秋雷計較。
  秋雷這句話,正擊中他的心中尷尬,立即乘机發作,怪眼一翻,怒叫道:“好小子!你在指桑罵槐損人么?”
  秋雷沒有容人的雅量,到底是年青人火气旺,劍眉一挑,不客气地說:“不是損人,在下說的話字字實在。咱們彼此心中明白,如果你沒有雄心壯志,心中無鬼,何必怕損?”
  赤發靈官站住了,大吼道:“小狗可惡!”
  青云客忙道:“諸位,不可因區區小爭執傷了和气,不……”
  秋雷受不了,搶著怒吼:“呸!黃毛畜生!你罵誰?”
  赤發靈官气得黑臉泛青,戳指大罵道:“狗東西!大爺不但要罵你,還要揍你呢,來來來!朱爺我今天要懲戒你這可惡的狗奴才,拔掉你的舌頭。”
  吼聲中,他急步搶進,左手一引,右手拳發如風,來一記“黑虎偷心”,不但奇快無比,而且拳風虎虎,暗勁如山,毫不客气地搶中宮進擊。
  赤發靈官他小看了秋雷,認為秋雷一個毛頭小伙子何足道?不消三拳兩腳,不躺下來才是奇怪。
  “滾你的!”秋雷虎吼,不閃不避反而往前扑,左手一翻,五指如鉤,向搗來的大拳頭抓去了,右腳突然飛出,招出“魁星踢斗”,腳踢出的勁道十分凶猛。
  兩人都不敢大意深入,赤發靈官見秋雷硬打硬攻,心中不無顧忌。沉忖,變掌反拍,斜身、右腳斜飛;也是一面接招一面搶攻,反掌攻胸膛,腳掃左肋脅,變招奇快,反應超人。
  雙方近身相搏,出招化招捷逾電光石火,稍慢剎那胜負立判,全憑真才實學和超人的反應力接招攻招,不能絲毫大意。
  兩人都不敢大意深入,招不敢使者,一沾即走,眨眼間便換了兩次照面,各自攻四招,似乎棋逢敵手,圈子拉開了,活動空間多,拳來腳往各展絕學,進退如風。
  摩云手神色肅穆,向青云客問,“林兄,青年人是閣下的同伴么?”
  他听出青云客的口音与秋雷不同,所以發問。
  “可以說是,兄弟与他相識不足半個時辰。”青云客答。
  “哦!他是何來路?”
  “終南狂客崔真的得意門人,姓秋名雷。”
  摩云手吃了一惊,突然大叫道,“兩位住手,打不得。”
  二狂人中,終南狂客崔真最令人頭痛,為人驕傲自大;意气用事,任性而為,不但一言不合便下殺手殺人,對看不順眼的人,他也會毫不客气動手將人置暗死地,誰招惹了他,必將大禍臨頭。
  江湖人對這個是非不分行為瘋狂的人,視同瘟疫相戒,見之遠走。
  另一狂是個年登耄耄的老太婆,叫豹面乞婆公良燕,偌大年紀孤身行走江湖,誰惹了她准倒霉,行徑怪异,好惡不分,所以有些人干脆叫她做狂婆,她也不以為杵。
  叫聲剛落,“啪”一聲爆響,人影乍分。
  赤發靈官一掌擊中秋雷的左膀,他自己也被秋雷一肋撞中肘彎,兩人同時暴退,臉色都變了色。
  秋雷退了三步,不等身形站穩,一聲怒嘯,飛扑而上,向尚未定下身形的赤發靈官猛扑。
  在道左麥田中綠影徐升,一個翠綠的身影,幽靈似的從綠油油的小麥叢中升起。
  “咦!好身手。”銀鈴似的嬌媚聲音入耳。
  摩云手功運雙手,大喝一聲,向兩人扑去。
  遲了一步,秋雷志在必得,在怒嘯聲中扑上了,左掌右拳出如電閃。
  赤發炎官身形未定,同時,他感到自己剛才那一掌已用了八成勁,不僅對方夷然無損,更能用肘反擊,一肘尖擊中他的肘彎,令他感到整條右臂力道全失,麻木不靈,心中駭然。秋雷閃電似的再扑到,他更是吃惊,似乎這次來勢更凶更猛哩!
  “呔!”他怒吼,左手急封。
  “噗”一聲悶響,他格開了秋雷的右拳,卻封不住秋雷的左掌,一劈掌砍在他的右肩上,他感到深身麻木,眼前金星直冒。
  他退了,太慢了,秋雷手下不留情,右掌再飛,左拳亦至,掌切開山巨斧,拳似万斤的向赤發靈官重錘。
  “噗砰!噗砰砰!”暴響似連珠。
  三拳兩掌記記著肉,掌在頸根狠砍,拳在胸腹開花,最后一聲拳響剛出,赤發靈官倒飛而退的,“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
  赤發靈官果然了得,三拳兩掌沉重如山,他居然沒被打昏,在地上吃力地掙扎著坐起,拭掉嘴角的血跡,不住搖晃著腦袋,似要將昏眩感搖落,一面含糊地說:“好小子,打……打很好留下名來,朱某記……記下了。”
  秋雷面對著扑近的摩云手,摩云手百忙中剎住了腳步,秋雷凶狠的拳掌象狂風暴雨,把赤發靈官在眨眼間擊倒,嚇了他一大跳。
  “你也想試試么?”秋雷凶狠地問,虎目中冷電四射。
  摩云手情不自禁退了兩步,搖手道:“別誤會,在下只想勸二位住手。咱們無冤無仇,不必為了小意見傷了和气。”
  麥田中站起的綠影,是個美麗的少婦。綠玉釵、綠珠花、綠綢子春衫、綠緞子坎肩、綠繡帶、綠羅裙、小弓鞋綠油油。衫的前襟左右,繡了兩頭栩栩如生的黛綠色飛風。黛綠的顏色比翠綠深些,所以仍可在遠處看清兩頭飛鳳,如在三五十丈外,便很難看出鳳影了。
  百寶囊是綠,腰懸的劍也是綠,劍靶云頭上,一顆祖母綠寶石閃閃生光。
  老天爺!真美,不是天美,是這姐儿美。
  噴火的胴体該粗的粗,該細的細,該圓的圓,該凸的凸,曲線玲瓏令人心蕩神搖。吹得彈破的桃紅粉臉,真令人咽口水,恨不得狠狠地咬上她一口才過癮。那雙大、黑、水、媚的會說話風目,令男人做夢、昏眩、沖動、發狂。
  她象個無形質的幽靈,飄呀飄呀,便飄到路中,腰上的繡鳳香囊散出了醉人幽香,還有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肌香,香得令路中的四個大男人如醉如痴,皺著獵犬鼻猛吸香气。
  “我的天!小鳳儿來也。”青云客色迷迷地叫。
  盛怒中的秋雷緩緩轉頭,驀地,他俊目一亮,煥發出一种稀有的奇光,死盯住到了路中的美女人,呼吸似乎停住了。
  美少婦伸出一個水晶似的食指,嬌怯怯地指向摩云手,眼睛在笑、柳眉在笑、小櫻口當然也在笑,用她那嬌滴滴、甜膩膩、醉倒人、迷死人的聲音說:“你呀!秦爺,三五天不見,你又在惹事招非啦!敢得是亡命之徒,惟恐天下不亂么?”
  摩云手搖頭苦笑,手足無措地說:“孟姑娘,別挖苦人好不?你不見我多狼狽?大家都是好朋友,他倆一言不合反臉動手,我左右為難哪!”
  “—為什么?秦爺。”她軟綿綿地問,笑得好媚。
  青云客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笑道:“為了你,小鳳儿。”
  小鳳儿眉眼儿一膘,膩聲道:“我的好林爺,你可說明白啊!我被人逼得飛天不成,躲在麥田中避難,可沒招惹諸位爺,他們打架,怎么拉上我來了?你不說明白,我可不依哩!”
  說著說著,她往青云客身旁靠,那股勁儿簡直令人發暈,令人心里發痒,受不了。
  青云客臉皮竟然相當薄,居然紅了臉,紅著脖子說,“小鳳儿,小心我那床舖疊被的轉回來,她和舍妹走在前面哪!站開些,听我說。”
  “好啦,好啦!別說啦!尊夫人是三邪之首、君山秀士荀飛鴻的寶貝妹妹,我可怕她吃醋找麻煩。咦!這位小兄弟面生得緊,是……”
  她找上秋雷了。
  秋雷一輩子也沒見過這般令人心動的女人,把她和青云客的妻子荀英一比,簡直沒法比較,差得遠。与青云客的妹妹昭華,也差得遠,論身材、風度、面貌,都比昭華強多了,小鳳儿的成熟、女人風韻,最令男人著迷。
  他也俊面配紅,象喝了過量的酒,說:“在下小姓秋,名雷,初出道,難怪姑娘眼生。”
  “哦!姓秋,這姓少見哩。”小鳳儿水汪汪的鳳眼,將秋波一陣陣向他送,春筍似的玉指儿一撩鬢角,含情一笑,這一笑包含了万种風情。
  青云客又咽了一口口水,酸溜溜地說:“小鳳儿,你千万別撩逗他。”
  “什么?狗嘴里長不出象牙,什么是撩?什么是逗?你呀,小心我撕你的嘴。”
  很怪,如果換了別的女人,象這种打情罵俏的神情,必定令人感到惡心倒胃口,但她表現得恰到好處,不但不惡心,反而令人渾淘淘,這种修養不簡單。
  (???)
  赤發靈官意似不信地盯著綠鳳,哼了一聲說:“這有何難?用不著鞭,朱某一雙手便可擰斷她的粉頸,不信等著瞧。”
  聲落,突然扑出。
  秋雷哼了一聲,正待一掌劈出!
  青云客卻搖頭示意,低聲笑道:“用不著插手,看看小鳳儿的真才實學。摩云手可惡,存心要赤發靈官碰釘子。”
  赤發靈官雙手箕張,猛虎似的扑上,眼看雙手要搭上綠鳳的雙肩,豈知雙手一落,綠鳳倏杳杏,銀鈴似的笑聲入耳,扑了個空,令他大吃一惊。
  他料到綠鳳必定不敢正面接招,用超塵拔俗輕功從后面下手,立即一聲虎吼,大旋身招出“猛虎回頭。”
  糟了,他反應太慢,剛轉了一半,香風入鼻,右肩已被人扣實,一個手指頭狠狠地扣壓住右肩井穴,令他渾身發軟,反抗無力。
  接著,他感到背上一輕,沉重的四十斤九節鋼鞭被人取走了。隨著肩穴复元,不等他反抗,臀部挨了一記不輕不重的一踹,“噗”一聲悶響,他跌了個大馬爬,几乎變成狗吃屎,嘴皮子貼了地。
  “嘻嘻!這條鞭子相當沉手哩!”是綠鳳的產音。
  他狠狠地爬起輸得口服心服,滿肚子的英風豪气煙消云散,英雄變成了大狗熊。
  他狼狽地爬起,扭頭一看,呆住了,倒抽一口涼气。
  綠鳳正揮舞著他的九節鋼鞭,展開了江湖聞名的中州霸王鞭法,四十斤的鋼鞭在她手中輕如鴻毛,勁風虎虎,潛勁直迫丈外。三十六招霸王鞭法使完,最后來一記“山東大雷”,回旋三匝,鞭突化一道黑虹,飛射五丈外田膛邊一林海碗粗的白楊樹,“察”一聲輕響,樹干搖播,枝葉紛墮。
  “好!”秋雷脫口大叫。
  “該叫女霸王,叫小鳳儿大不相稱。”青云客也叫。
  “嘻嘻!不敢喲。鞭是好鞭,确是重了些,不趁手。”綠鳳气定神閒地笑著,輕拍著裙抉上的灰塵。
  九節鋼鞭貫入白楊樹中,尖貫出尺余,駭人听聞,千斤神力不見得能辦到。
  要折服武林朋友,唯一可靠的辦法是真才實學。
  赤發靈官死死地瞪著綠鳳,張口結舌地說:“在下認栽,白練了二十年,算你行。”
  說完,象斗敗了的公雞,泄气地走近白楊樹,雙手抓鞭拼命往外拔,宛若蜻蜓撼柱,硬是拔不出,白楊樹被拔得不住搖擺。
  秋雷瞥了綠鳳一眼,綠鳳正向他燦然一笑。他大步向樹下走,伸右手食、拇兩指夾住鞭柄,功行指梢,往外徐徐引發。
  鞭發出刺耳的磨擦聲,不徐不疾地滑出樹身。他格鞭交到赤發靈官的手中,傲然一笑道:“光練外功,即使練一甲子也沒什么了不起。要想稱雄道霸成名霸望,你還得下苦功。”
  “在下記住了,多承賜教。”赤發靈官狠狠地說。
  背上鞭,扭頭向東走,冉冉去遠沒有回頭向任何人瞧。
  摩云手目送亦發靈官走出十丈外,扭頭戀戀不舍地看了西面石淙村山區一眼,歎了一口气,向三人舉手虛揖行禮,一聲不吭向東隨赤發靈官走了。
  青云客向綠鳳點點頭,笑道:“你這女蠻子可惡,為何把他們嚇跑了。
  綠鳳一聲媚笑,風情万种地說:“少一個人,便少一分顧忌。有何不對?”
  驀地,左面矮樹叢中傳來一陣震天狂笑,灰影乍現,洪鐘似的語音震耳欲聾:“哈哈!女菩薩,少了我矮子怎成,來也!”
  綠鳳化輕煙,向西飛逃。
  “那儿走,咱們死約會,不會不散哪!”灰影叫,人化流光,銜尾急追。
  秋雷大怒,正待追出。
  青云客一把拉住他,低喝道;“少管閒事,那是三菩薩中最討厭的矮方朔。方老鬼的藝業深不可測,不可惹火燒身。”
  “那……那孟姑娘……”
  “別為她擔心,她的輕功超塵拔俗,傲視江湖,矮鬼不一定奈何得了她。走吧!想不到三菩薩也赶來了。”
  秋雷只好舉步,一面走一面說:“三菩薩中,矮方朔名列首位,但真正論修為,第二菩薩冷面如來智聰和尚該居第一。至于第三菩薩東海神尼,家師說沒有什么了不起。
  這三位高手我聞名久矣!卻無緣一會,剛才矮方朔的面貌,我竟未看清哩!确是了得,早晚我得見識見識他們的武林奇學。”
  “有机會的,除非你不是江湖人。”青云客冷冷地答。
  “林兄,有些話小弟不知該不該問。”
  “有什么事?說吧,不論好歹,我不怪你,咱們一見如故,是好朋友便該直言。”
  “林兄名列三凶之首,小弟看來卻名不符實,赤發靈官出言不遜,林兄為何會輕易地放過他呢?”
  “哈哈哈哈!”青云客狂笑,笑完說:“老弟,這你得學學,凡是權衡利害,不可一意孤行的。這次石淙村挖寶之會,天下高手齊集,怎可任意樹敵?多攀一交情,便多一分奧援之力。
  不要說那些無冤無仇的人,即使是誓不兩立的仇人,也可暫時化敵為友,免亂大計;除非你不想做武林霸主,不然惟有如此方能成事。”
  秋雷沉思半晌,突然不住點頭,喃喃地說:“哦!确有見地,确有……”
  “什么?老弟,你說什么?”青云客問。
  因為他沒有听清楚秋雷說些什么。
  秋雷向他笑笑,定下神說:“沒什么,沒什么,林兄,承教了。”
  青云客沒往下追問,繼續往下說:“老弟,你初出道江湖經驗差,見聞少,你我交淺言深,站在同道地位,我愿為你盡力。
  江湖鬼蜮,人心難測,要想揚名立万不難辦到,但真要想爬上盟主霸座,談何容易?有真才實學和雄心壯志是不夠的,必須八面玲瓏,縱橫捭闔控制自如,運權謀用詐術無所不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該用暴力時必須心黑手辣,該用怀柔時不妨笑里藏刀,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的,相當難,這需要天才和鍛練。
  一步錯,全盤皆輸。象我,可以說已經失敗了,今后的作為,只不過是不死心的徒然的掙扎而己。”
  “林兄,你不曾失敗,大有可為哩。”
  青云客搖頭蘆笑,感慨地說;“老弟,已經無可挽救了。我已列三凶,人見人伯,聲名狼藉,怎行?要做盟主霸王,光要人怕你是不行的。
  老弟,你天才橫溢,藝業超人,如果你老是將令師那套嘴臉擺在臉上,你會失敗的。令師和我一樣,也是失敗者之一,充其量只能做一個狂人凶魔,永遠達不到盟主霸王的地位,老弟,交淺言深,休怪我直言。”
  秋雷抱拳無限感激地說:“林兄,多蒙不棄賜教益,小弟幸甚。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是交友之道……”
  “哈哈!你又錯了。這些話如不是知交好友,碰上一個象令師般的狂人,不被打破腦袋這才怪。
  凡事三思而行,每一個人都推心置腹,都作為良師益友,那……你以后麻煩大了,准栽筋斗。好了好了,走吧,赶兩步,先打听打听來了些什么人。”
  石淙村,是一座只有十來戶人家的小山村。
  提起石棕村,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提起石淙村的石淙溪,大概上流社會的人大多耳熟能詳了,唐朝的第一個女皇帝武則天,曾在溪旁与群臣游宴賦詩,成為皇朝佳話。
  這條溪不大不小,也叫平樂澗,發源于高山東谷玉女台平樂澗,所以也叫平樂水。它另一個源頭,則在陽城山。
  下流三十余里抵石淙村,南流入穎河。在這一帶黃土高原中,石淙樹一帶是特殊的地方。別處是原野遼闊,平衍廣漠,古稱這一帶為陸海,很難看到水泉,有泉水更有石的地方尤其罕。
  只有石淙樹,星羅棋布,溪水和石不分,融和在一塊,別有天地,是一處山水雄麗的好去處,令人耳目一新,塵垢盡消。
  溪水沖出一座峽谷,峽谷中怒石森森,崇岡如屏,峻崖峭壁當關扼險,水往下急瀉,進入疊石怪崖的河床,水不見了。
  站在石上傾听,可听到石下如雷的水聲,原來水從叢石下奔流,從三里下的怪石河床中,分從十條處石隙重新出現,水聲潺潺,急瀉而下。
  兩則的石崖飛泉激殊,短瀑如帘,蒼松、古柏、瑞草、奇草、怪窟,布滿在各處崖縫上,加上飛泉短瀑和清澈的、奔騰澎湃的溪水,蔚成奇觀,形成了一處世外桃源,人間胜境;再往下兩三里,便是土石屋三五的石棕村。
  由于這儿是登封縣的小道,西北三十里左右便是縣城,知這一小徑的人并不多,所以行人稀少。
  上了村東南的岡脊,便看到下面靜靜的石淙村,景色如畫,雞鳴犬吠隱隱可聞。溪水繞村東面而過,村以下水勢平靜,一片青蔥的麥田和茂密的古林,一一在眼下伸展,看去平和安謐,誰知道隱伏著刀光劍影的危机?
  兩人并肩下岡,前面三四里的岡下,林昭華姑嫂三人的身影,剛消失在一座古林中。八丑則落后半里地,行走在林木映掩的小徑上。
  秋雷向山下一指,說:“這就是石淙村,太小。我看,容納不下近來的天下群雄。”
  青云客呵呵笑,伸手向上游一指,說:“上面的天門峽,洞窟甚多足以容身,誰愿意在村中拋頭露面?咱們江湖人將引起當地官民注意列為禁忌,所以在村中你決找不到岔眼的人。”
  秋雷站住了,指手划腳地說:“咱們目前站在高處往下看,下面的形勢一覽無遺,如果藏寶的事是真,那么,該在那儿可以尋到?”
  青云客瞥了他一眼,笑道:“依你之見,又待如何?”
  秋雷背著雙手打量片刻,說:“運寶的人既被元兵追及,死了七十七個人,自不會是在山間林中,定是在途中遇難。
  如果那些人死在石淙村以下,當然有將寶埋在石淙村上游的可能。但往下看,十余車珍寶如果要人搬,得搬多久?逃命之際,能搬?不可能的,那么,必定埋藏在路旁。石淙村上游,人走已是不便,馬車怎能進去?”
  青云客不住點頭,接口道:“所以說這是一場騙局。”
  “确是一場騙局。走,看看兩條龍如何火拼。”
  走了不久,路旁一株巨樹上,有人用利器在上面留了三個大字:天門峽。
  字旁,划了几刀,象一條龍,區區几刀居然相當入神,有角、有須、有腳、确是一條抽象而神似的神龍。
  青云客說:“這是海天一叟龍光的標記。龍形劍王玉堂也畫龍,但有龍舌伸出口外,更有尾鰭。”
  “標記的意思是……”
  “要參予的人到天門峽。”
  “咱們……”
  “當然也要到天門峽。”
  “咱們幫誰?”
  “老弟,咱們幫自己,哈哈!”
  秋雷心中一動,拔劍出鞘,在樹上的另一面揮劍如風,畫出一條有翹膀的龍,說:“龍飛九天,是謂神龍。”
  “咦!你……”青云客訝然問。
  “這是小弟的綽號。”秋雷傲然地答。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傲態又顯露出來了。
  “叫飛龍?”
  “正是此意,飛龍秋雷,再好不過了。”
  “老弟,你的野心不小哩!”
  “不是野心,這是雄心。”
  “好,二龍二鳳的二龍,要改為三龍了。”青云客說。
  “多仗林兄成全。”秋雷行禮道謝。
  “兄弟愿效微勞,為老弟多吹噓。”
  “小弟先行致謝,不敢或忘。”
  “老弟,既號飛龍,輕功如何?”
  “倒還可以。”
  “比小鳳儿強么?”
  秋雷用行動作答复,身形突然直上三丈余,肩不搖,手不振,腿不彈,凌空直上,穿上第二根橫枝,伸右手食中二指一點橫枝,身驅突然斜飛丈外,在樹影中連翻三筋斗,腳一沾另一面的小橫枝,靴尖倏然鉤住橫枝,虛空在半空里車輪般連轉三匝,再飛射兩丈外越出了巨樹外,离地已有四丈余,升至頂端,風車似的飛旋而下,輕靈地單足落地,點塵不惊。
  “林兄,過得去么?”秋雷平靜的問。
  青云客怔怔的站在那儿,心中駭然,象這种半空翻騰穿枝而不借力的功夫,确是罕見,加以腰中懸有長劍,卻能令懸著的劍隨勢翻騰而不礙事,委實不簡單。
  青云客心中暗懍,對自己說:“我是否錯了?提攜他在江湖嶄露頭角,還有我青云客的天下么?這小子可怕,輕功比我這以輕功揚名的人還高一兩分,日后將是我一大勁敵。”
  從此,他警告自己,千万不再說有助于秋雷成名的話,更不可將江湖經驗告訴秋雷。同時,他心底涌上了殺机,決定必要時除去秋雷以絕后患,假使秋雷不受他的控制的話,他必須辦到除掉他。
  秋雷向他發問,他還來不及回答。
  巨樹東側的矮松林中驀地傳出一聲長笑,鑽出了一個身材修長,穿青道服佩劍的中年老道,用晃啼殷的刺耳嗓子叫:“好輕功,兩頭小鳳儿遇上了真對手了。”
  青云客臉色一變,低叫道:“九華山九華羽士松風道人果然也來了。”
  “九華羽士,是三邪之一?”秋雷也低聲問。
  “正是,三邪的第三人,但是最坏的一個。好色如命,江湖中除了几個和他臭味相投的人以外,皆不恥他的為人,仇人滿天下。”
  九華羽士施施然而來,胡狼般的陰森怪眼令人望之心寒,鷹构鼻,薄嘴唇,漆黑的山羊胡,臉色紅潤,不象是個被色淘空了身子的人,定是善于采補的好手。
  梳一個道士髻,未戴冠。劍系在背上,手上持了一根尺八斑竹簫。臉上堆著令人并不太討厭的笑意。
  青云客等老道走近,冷冷地說:“九華羽士,你在這儿打野食。”
  九華羽士桀桀笑,在兩丈外站住說:“在這儿耽了兩天,口中淡出鳥來。确是想打打野食。他娘的下面這個鳥村,連一個象樣的女人也沒有,倒霉。”
  他的話粗野得不堪入耳,出自一個方外人之口,更為刺耳。
  青云客哼了一聲,不悅地說:“你那張狗嘴,粗野得不象人話。”
  九華羽士胡狼眼一翻,陰森森地說:“林家謀,你以為你有了幫手,貧道便該對你客气一點是不是么?”
  “你又想怎么樣?”
  “哼!貧道不是怕你三凶之首,只不過彼此都是江湖蟊賊,不忍同類相殘而已。”
  “哼!你九華羽士几時發了慈悲心的?”
  “你管不著,告訴你,少惹貧道的火,不要老触貧道的霉頭,別認為貧道讓你三分,你便跑到鴻鉤老祖的頭上拉屎。
  你我都是為世人所不齒的坏蛋,只不過你我嗜好不同而已。你這是第三次對貧道說話放肆了下次可不饒你。”
  青云客劍眉一軒,大聲說:“你何不馬上試試?”
  九華羽士一聲怪叫,怒吼道:“呸!你是什么東西?貧道對你另眼相看,你為何如此無禮的呢?”
  “雜毛,你何時對林某另眼相看的?”
  “貧道自問已經情至義盡了。上次貧道不知尊夫人的來路,言語問多有得罪,后來知道了尊夫人的身份,不是曾向閣下賠禮了么?剛才尊夫人和令妹由這儿經過,貧道連大气也不敢喘,就是對你青云客另眼相看。
  你以為貴手下青泉八丑保護得了尊夫人?你做夢!一把銷魂香全得乖乖躺倒。哼!你少來打岔免得傷了感情。
  我一個大觀不收小觀不留的自在走方惡道,怕個鳥!你有一個青泉山庄,有家有小,犯不著和我結冤家成死對頭。”
  秋雷自青云客說過做盟主霸王的大道理之后,心理有极大的改變,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他必須不擇手段,先結交一些能幫助他成名的朋友。
  九華羽士雖說在江湖仇人多朋友少,聲名狼藉,但功臻化境,名列三邪,籠絡作為臂助,确是一大幫手。
  老實說,江湖上真正可稱為正道豪俠的人并不多,而真正的英雄豪杰并不熱衷于名利,也不想多管閒事。
  真正可依仗的人,還是這些無惡不作的下流人物。英雄不問出生低,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話是靠不住的,成王敗寇,是鐵一般的事實;將來成名之后,誰計較他的下九流朋友。
  他的師父終南狂客本來就是個神經不正常的人,滿腦子憤世嫉俗的偏激思想,全貫注在他腦海中,調教了十五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气質完全承受了終南崔真的衣缽,那能會變得好?
  這也就是青云客結交他的主要原因;因為青云客本人也和終南狂人是一丘之貉,有其師必有其徒,不用猜也想得到他倆是同一類型的人物。
  他搖手止住青云客發火,說:“道長,你有何指教,說吧!假使你再對在下的好友無禮,体怪在下對体不客气了。”
  “你這位朋友也未免气量太小了些。”九華羽士大聲叫,又道:“上次貧道無意中開罪了他的夫人,也沒有什么大不了,貧道賠了禮已經給了他天大的面子,至今他仍存心芥蒂多方計較,豈不是欺人太甚么?”
  九華羽士吸入了一口气,稍頓又向青云客道:“林施主,咱們千万不可自相殘殺鬧意气,那些狗養的自命俠義死囚,對咱們三凶三邪恨之切齒.咱們如果再自相殘殺,豈不自掘墳墓?貧道确是誠心向你賠禮,更想交你這個朋友,幸匆相拒。”說完,深深稽首。
  “哼!只怕你另有居心。”青云客冷冷地說。
  九華羽土在怀中掏出一個小玉瓶,揚了揚手說:“林施主,別誤會了貧道有任何歹念。不錯尊夫人貌似天仙,令妹更是火中蓮,但貧道既認為你是朋友,決不會再有對不起朋友的可恥的念頭。喏!這是貧道煉制的辟香散,任何下五門迷香亂神藥皆可藥到香除,送你一瓶作為尊夫人和令妹防身之用,如何?”
  九華羽士的銷魂香,是江湖一絕;而他的辟香散,更是譽滿江湖,十分靈光管用,任何迷亂神智的秘藥,也可以對症有效。今天破天荒送一瓶給青云客,青云客心中喜极,但一時又無法下台,僵住了。
  秋雷看出青云客的尷尬,伸手接過說:“在下代林兄謝謝道長的盛情。”一面說,一面塞入青云客的手中。
  青云客乘机下台,訕訕地說:“牛鼻子,你定然對在下有所要求。”
  “桀桀桀桀……”九華羽士怪笑,笑著說:“不!你猜錯了,是對這位小施主有所商量的啦!”
  “我?”秋雷惊訝問。
  “是的,小施主貴姓大名?”
  青云客接口道:“他是在下所交的朋友,姓秋,名雷,終南汀客的得意門人。”
  “妙极了,他娘的真妙。”九華羽士拍手大樂,向林中一指,又道:“走!咱們在林中坐地去,商量商量一宗買賣。”
  “石淙村的珍藏么?”秋雷問。
  “与藏珍有系,也与女人有關。走!”
  三人往林中一鑽,遠出十丈外,在矮樹下盤膝而坐,九華羽士拉開了話題,放低聲音說:“藏珍所在貧道找到了。”
  別看老道粗野鄙俗,說起話來卻懂得抓住對方情緒的竅門,一語惊人,不再說第二句,只用胡狼般的怪眼,在兩人臉上瞧來瞧去,吊胃口,不說下文。
  青去客果然耐不住,問道:“道長,真有珍藏么?你看到了?多小?”
  九華羽士嘿嘿怪笑,慢條斯理池說:“并不如你們所說的全是騙局,你認為天底下的群雄全是傻蛋?不會的,這次大會為利也為名,不會令人失望。
  名當然重要,但利也同樣讓人動心。你知道,目下天下承平,但亡命之徒同樣多,金銀來得不易,百姓小民榨不出油,王公巨賈的府第中秘室如金城湯池,豢養的保鏢護院都不是輕易可以打發的,想做一票大買賣難之又難,听說有大批金寶可掘,無主之物誰不眼紅?所以……”
  “少說几句廢話好不?”青云客不耐煩地叫。
  九華羽士仍毫不著急,慢騰騰地說:“少安毋燥,就說到正題了。那批金珠當然沒有傳說中十來車,而是一只大鐵箱,里面全是珍寶,沒有金銀,价值巨万……”
  “藏在哪儿?你見過了?”
  貧道當然見過了,但沒有打開看,必須找到寶刀寶劍才能開,沉重的四個人也拾不動它的呀!”
  “你說,藏在那儿?”
  九華羽士笑說:“天机不可泄露,還未到公開之時。”
  “去你娘的!廢話!”青云客也粗俗地罵起來。
  “別罵,貧邀請兩位來,就是先談條件,咱們三一三十一,三份均分,送上門的財路,相信兩位不會拒絕的。”
  “拒絕送上門的橫財,不是瘋子便是蠢才。”青云客說。
  “好小施主,你意下如何?”
  秋雷略一沉思,說:“好,好极了。”
  “這糧珍寶藏在一座秘窟中,至目下為止,貧道知道只有兩個人曾經……”
  “怎么?有兩個人知道?”青云客泄气地叫。
  “不錯,我算一個……”
  “還有一個是誰?”
  “銀鳳許淑真,二鳳之一,最美最可惡的小妮子。”
  青云客倒抽了一口涼气,苦笑道:“如果是她,咱們沒希望。那小丫頭本人并沒有什么了不起,但她的祖、父、母三個老不死難纏。”
  九華羽士咯咯怪笑,說:“一切有貧道擔當,有何懼哉?”
  “在下認裁,這習賣不做也罷。”青云客無可奈何地說,但眼中閃過一道奇光。
  “倒底是怎么回事?”秋雷關心地問。
  九華羽士一把搭住青云客的手肘,說:“林施主,你听著,不要你冒風險,只須借用你的‘屠蛟匕’一用,貧道這一份不要,全交由你倆均分,怎樣?”
  “哼!你似乎不想要任何好處哩!”青云客悻悻地說。
  九華羽士冷笑一聲,說:“世間沒有這种傻瓜,貧道當然有條件。”
  “什么條件?”
  “你們要財,貧道要人。”
  “什么?你是說……”
  “貧道要的是銀鳳。”
  “見鬼!這買賣我接下了。只怕你要人財兩空,你想得到銀鳳,簡直自不量力。”青云客喜悅地說。
  “哼!貧道因此才找兩位相商,奉送一箱巨万金珠。你知道,貧道對名利視同糞土,只對天下的絕色美女有興趣,為了天下第一美人儿銀鳳,貧道粉身碑骨亦在所不惜,只要把她弄到手便心滿意足了。”
  “好吧!你說說看該如何下手。”
  “你知道,那丫頭精靈過人,机警絕倫,你我皆不宜出面,必須勞駕初入江湖的秋小兄弟;那丫頭眼高于頂,視男人如糞土,但秋小弟不但人才出眾,輕功更不輸于她,只須秋小施主出面和她攀交,她必定疏于提防,然后秋小施主出奇不意……”他在怀中掏另一只玉瓶,陰笑道:“用這玩意藏在袖底散出,她便會成俎上魚肉,哈哈哈哈……”
  九華羽土的條件提出來了,似乎十分簡單。秋雷一直冷眼注視著老道臉上的神情,他要從老道的神色變化中,捕捉老道到底有多少誠意、真實、或詭詐。
  他沒見過銀鳳,只從江湖傳言中,知道那是一個武功奇高輕功絕世的美麗少女,一個武林世家千金,和一個好打不平眼高于頂上的小丫頭,如此而已。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從未為自己以外的人打算,對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娃娃,他用不著關心,接口道:“且慢往下說,道長,你的話我還沒听懂。”
  “沒听懂?”九華羽士怪叫,胡狼眼中包藏著難測的陰謀,薄嘴唇漾溢著無數詭計,叫完往下說:“這是比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你們要財,我要人,他娘的再簡單沒有了,還能不會懂的么?”
  “你自己用瓶子里的銷魂香下手,不一了百了?”
  “小施主,你有所不知,如果我能辦得到,還用滿箱珍寶往你們兩位怀里揣?我又不是瘋子,那丫頭机警絕倫,只消看到我九華羽士,便會提高警覺,根本沒有机會讓我下手。
  只有你這初入江湖的英俊青年人,她才會讓你接近而松懈戒心,所以必須請你和她攀交,出其不意便用寶貝將她弄翻。大功告成,寶箱給你們,人給我,皆大歡喜,決不要你們擔別的風險的。”
  “珍藏你真不要?”
  “豈能有假?”
  “那么?你要借用林兄的屠蛟匕,有何作用?珍寶箱既然屬于我和林兄兩人所有,是否開箱么,那是咱們的事,你帶了人各走各路,似乎用不著勞駕你開箱,是么?”
  九華羽士搖頭昨舌道:“少年人,你真厲害,心細如發,難纏得緊。那珍藏箱安置有殺人不見血的机關,我不先替你們毀去,你們……”
  “劉福通的珍寶箱,放置迄今將近百年,你怎么知里面安置了殺人机關?”
  九華羽士用一聲怪笑掩住神色中透露出的尷尬,說:“告訴你,海天一叟龍光所獲得的醉鬼貧道已暗中和他搭上了線,他已將內情告訴我了,所以才找得到藏箱的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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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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