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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疑山,在宁遠縣南六十里。史記稱舜葬于江南九疑山,就指的是這座山。山有九峰(另一舜蜂不入九峰之列)共流出九條河,四河南流入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于洞庭。瀟水的源頭就在朱明峰下,山周千里,半蒼梧半在零陵,岫壑負擔,异岭同勢,九峰相似望而疑之,所以叫九疑山,也叫蒼梧山。最高一山稱為舜源峰,也叫華蓋峰,古老相傳,從未听說過有人登上峰岭。
  最綺麗的是娥皇峰与女英峰,滿山全是原始森林,奇岩怪石星羅棋布,平時云霧繚繞,人跡罕見。
  這座連跨四郡的大山,充滿了舜帝与他的兩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神話。在傳說中,舜崩在蒼梧之野,蒼梧之野据說是九疑以南的一片大山區。湘境多產斑竹,据說是舜死之后,兩位妃子娥皇女英悲傷過度,泣淚成血,血濺在竹上,從此這种竹上的血斑永遠不退云云。
  瀟水有三源,其中一源發自朱明峰。
  朱明峰在上北,也就是九疑山庄的所在地。
  九疑山庄的庄主八臂金剛童威,名列乾坤八魔之一。山庄四周五十里之內,列為禁地,里面別有洞天,不許外人進入,如敢擅闖,有死無生。想當年八魔鬧江湖的歲月,宇內群雄像是做了一場惡夢,除了宇內三劍之外,誰不感到頭痛?
  長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乾坤八魔都是老一輩的人了,武林中英雄出少年,新人輩出,生气勃勃活力充沛的青年人逐漸取代了他們老前輩的地位啦!
  乾坤八思有些已經凋零,有些歸隱林泉,只有几個仍在江湖活現世,但也搞不出名堂來了。像排行第六的九陰喪門陽起鳳,目下競淪落至替天南雙劍做走狗,豈不悲哀?
  排行第七的魔笛飛仙,仍在江湖賣笑,引誘良家子弟,居然不服老,愈老愈風騷,真是反常,上次擄獲方大郎,仍然被方大郎溜之大吉,她不服老是不行了。老頭娶少女,美其名為白發紅顏傳為佳話。即使出言挖苦,也只說老牛吃嫩草而已。如果一個老太婆找少年人,那真是不堪已极,難怪這位魔女臉皮厚,她就不怕挨罵,仍在江湖活現世,也象征了乾坤八魔已是窮途末路。即使仍在掙扎,仍在為非作歹,仍想重振雄風,也只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日薄西山啦!
  八臂金剛息隱江湖將近十載歲月,年前居然在云南訪友途中失蹤,据說遇上了死對頭南昭遺民段誠,兩人都翹了辮子,尸骨無存。
  世情淡薄,人心險惡;只有錦上添花,不見雪中送炭。八臂金剛失了蹤,有心人便打起九疑山庄的主意來了。
  九疑山庄确是世外桃源,附近百里人煙稀少,猛虎成群,毒虫滋生,閒人不敢接近,只有一些亡命之徒生息其間,官府鞭長莫及,山高皇帝遠,誰取得九疑山庄,誰便可以做愜意的土皇帝。在外面帶入子女金帛,生殺予奪南面之不易也。因此,誰不眼紅?
  大總管押解持十余名俘虜,只有方大郎和小欣一對少年人受到优待,只帶了銬鏈而末加腳鐐,同時白天連銬鏈也除去,飲食無缺,神机軍師雖然對他們倆另眼相看,其他的人可沒有他們那么幸運了。
  晝伏夜行,走了三夜,沿途有人將俘虜送來,第二天人數已接近四十之數了。
  這天四更時分,大隊人馬進入了以巨木為柵的深山中的大庄院,庄前以巨木架成的木片牌樓上,挂了一塊大紅匾額,上面的樓金大字,刻的是“九疑山庄”。
  兩人被安頓在一間客房中,包裹行囊原封不動地送到。一間客房只有一張床,場面极為尷尬。方大郎向送他們來的人抗議,聲明他与小欣不是夫妻,要求另找住處安頓。但抗議末被接受,送他來的人推說奉上命所差;作不了主,置之不理。并且客气地警告他,千万不可擅自出房走動,外面戒備森嚴,不知規矩的人,不但机關陷阱可怕,而且隨時可能受到弩箭的箭雨襲擊,万分凶險,總之,房門內是安全的,外面則是煉獄,門窗就是鬼門關,生死大權操在自己手中。
  他与小欣成了俘虜,但仍然受到优待。
  不管怎樣,至少目下是安全的。兩人共睡一床,小欣不在乎,女孩子心眼窄,相信天命,認為与他共患難.這條命是他救的,而且心目中早就對他動情,以身相許感恩回報理所當然,還有什么可顧慮的?歡喜還來不及呢。何況目下身入牢籠,生死難以逆料,說不走下一刻便是訣別之期人鬼殊途,生同衾死同葬,与心愛的人在一起,別無他求啦!
  但方大郎卻不作此想,他有他的打算,他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生机操在自己手中,只要留得一口气在,他不會放棄求生的希望。
  他將小換安頓在床上,自己睡在牆角,定下心神,無牽無挂地沉沉入睡。
  鄰室有一個秘孔,室中的動靜,皆在鄰室的監視下,無所遁形。
  一覺睡到日色近午,房門響起了叩門聲,一名庄漢送來了酒食,另一名庄漢送來了盟洗物件。
  食罷,庄漢前來收拾,由另一名健仆傳語,請方大郎至客廳一會。
  廣闊的西院客廳中,共有十余名老少在等著他。主座上高坐著一位相貌堂堂,英俊魁偉的卅余歲壯年人,臉色如丹砂,方臉大耳,留了漆黑的八字大胡,一雙虎目神光炯炯,不怒而威。
  另一人是大總管神机軍師葉虹,其他的人他皆感陌生,一個人也不認識。
  十余名高手的眼睛,皆在他全身上下轉,像一群饑餓的豹,在打量一頭小鹿。
  神机軍師葉虹客气地肅客入座,并替其他的人引見。主座上的紅臉壯年人是少庄主童剛,其他的人。神机軍師只說出姓而未道名。
  予方大郎印象最深的有兩個人,一是年約花甲的干瘦老花子,姓胡,有一又銳利陰沉的鷹目,令人難以忘怀。
  另一人姓蒼,身材高大得像座金剛。粗眉大眼滿臉橫肉,手長腳大,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人,也是皮粗肉糙經得起打擊的巨人。
  他客气一番,行禮告坐。神机軍師的目光,向眾人掃視一匝。
  所有的人皆搖頭示意,只有老花子木無表情的點點頭。然后眾人一一告退,他感到莫名其妙。
  廳中只剩下少庄主,神机軍師、与及兩名伺候茶水的健仆。少庄主童剛堆下笑,說:“方老弟,這几天委屈了。本庄自家父失蹤之后,覬覦本庄的人絡繹于途,上半年先后有十八起入侵事件,本庄先后被殺的弟兄,共有十六名。九疑山庄既不是綠林山寨,亦非黑道朋友的秘窟垛子窯,僅是一座极為平常,不与外界往來隱居地。為了生存,本庄的弟兄不得不起而反擊,因此有些不相關的人,難免波及遭了無妄之災。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因此,在下希望老弟坦城相告,表明身份,以便斟酌。得罪之處,亦請老弟包涵一二。”
  他明知身在虎穴,不實說只有自找麻煩,剛才那群人的表情,很可能是他散在各地的眼線,九疑山庄早有准備,搜集各地群雄的動態。永州等于是九疑山的門戶,山庄必定派有大批眼線在那儿潛伏,只消對自己的行蹤亦有所隱瞞,便將惹來不必要的禍患。
  他心中已有所准備,笑道:“承蒙少庄主以禮相待,在下敢不坦誠相告?兄弟是江西人氏,到永州找一位姓李的行醫朋友,浪跡江湖,可說与任何一方的人皆無關連。到永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瀟湘鎮東面七八里,惹上了是非,碰上笑無常,八卦道人、賈家五虎搶去水西門六棧的財貨。同一天在鎮南,又被唐家的子弟打得頭青面腫,碰上了江湖四凶,無端惹上了一身是非……”
  除了隱起与龍玉雯的一段情之外,他將所經歷的事一一概要地說了,最后說:“兄弟無意与江湖朋友作對,也不愿毫無條件地受人脅迫。既然惹上了事,便得略盡心力解決。替六棧房拒賊.義不容辭,受任丁家司命,在下也必須盡力,然則除醫藥之外,其他的事与我無關,但碰上了也只好認命,救丁家的人完全為了道義二字。兄弟可以對天發誓以表明心跡,与貴山庄決無惡意,在到達永州之前,兄弟根本沒听說過九疑山庄的名頭。這些都是兄弟由衷之言,少庄主是否肯信,在下不敢勉強,但确是字字皆真,是真是假,少庄主任憑卓裁。”
  少庄主豪放地笑,笑完說:“老弟,我相信你所說的話。今早永州有人送來了書信,請老弟過目。”說完,從袖口取出一封書信,由仆人接過轉交給方大郎。
  方大郎打開書信,不由一怔。原來是以唐鳴遠為首,六大棧店東同具名的書信,附呈一筆禮金,乞請山庄執事保護方大郎的請求函。
  神机軍師加以解釋道:“六大棧出入各地地區,皆与本庄的弟兄小有交情,本庄雖不負責六棧的安全,但在道義上卻責無旁貸,上次六棧出事,本庄的人因大部已撤离府城,欲出面相助也力不從心,天南雙劍的毒謀,是先在外圍剪除本庄的羽翼,截斷本庄的財源,所以積极圖謀六大棧,引本庄的人出面以便放手鏟除。沒料到他們未能如愿,碰上你出頭打抱不平,不但詭計落空,反而灰頭土臉。不瞞你說,你在府城的一舉一動,皆在本庄的耳目監視下,這件事本庄深為感激,也就是足下受到禮遇的原因。”
  他呵呵笑,說:“夜間赶路時上銬鏈,總管仍將兄弟當犯人看待。”
  “此中另有原因,老弟休怪。”
  “是為了丁家的事?”
  “丁家的事是原因之一,那丁倫已答應替無极丹土賣命,本庄不得不怀疑者弟另有圖謀。再就是老弟自稱是云龍雙杰的妹夫,這件事极為引人不安。”
  方大郎不住搖頭,苦笑道:“想不到在下一句戲言,竟引來了無窮是非。不瞞你說,在下与云龍雙奇是對頭,如果貴庄將兄留下,只要走漏些少消息,雙奇极可能找上門來索人哩!”
  “什么?你与云龍雙奇有過節?”少庄主訝然問道。
  “不錯。”
  “哦!難怪云龍已在府城打听你的下落了。”
  “所以少庄主最好放在下离庄,以免惹起是非。”
  “哈哈!你以為九疑山庄怕是非么?那你就錯了。老弟請回房歇息,而后有机會咱們多親近。”
  “兄弟什么時候可以离庄?”他問。
  “群雄九疑逐鹿事了之后,在下親送老弟离庄。”
  “這……”
  “本庄只有三名醫士,眼看群雄角逐,死傷必慘,及需老弟相助,幸勿推辭。”
  “這……那么,丁姑娘……”
  “哈哈!丁姑娘不能釋放,即將改監囚于地牢。”
  方大郎吃了一惊,道:“少庄主,丁姑娘對她雙親的事一概不知……”
  “別無商量,敵我已涇渭分明,咱們不能對敵人仁慈,放了她將是一大禍害,也許今午即將她處死……”
  “少庄主……”
  “老弟,不必為她難過了,我保證不為難她,給她一個全尸。”方大郎心向下沉,變色道:“少庄主如果將她處死,在下決不与貴庄合作。”
  少庄主与神机軍師皆用惊奇的目光向他注視,久久,少庄主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個了不起的大丈夫,委實難得。你知道拒絕在下要求的后果么?”
  “在下只好盡力而為,不問后果。”
  “哦!不要看輕自己,老弟。說吧,你對丁姑娘是否有情?”
  “沒有。”
  “你喜歡她么?”
  “倒還談得來。”
  “好,她可以不死。”
  “謝謝少庄主金諾。”
  “但有條件。”
  “什么?”
  “今后她就是你的女人……”
  “不!這……”
  “你不肯,她死。她對你有情,你既然不要她,那么,本庄不能留下她,必須永除后患……”
  “且慢!婚姻大事……”
  “沒有人要求你娶她,她只是個伺候你的女人而已,唐棧主与蔡棧主的千金,在下皆曾經見過,他們的千金比起丁姑娘,論才貌家世,丁姑娘那一點也無与倫比。你已拒絕唐、蔡兩家的婚事,定然心有所屬,當然不是屬意丁姑娘,她也配不上你。”
  “咦!少庄主怎知兄弟技婚的事?”
  “你真傻,不是說你在府城的一舉一動,皆在本庄眼線的監視下么?二總管將另替准備客室,丁姑娘將從牢中提來交給你管束,你何時說不要,總管便會派人將她帶走。兄弟有事先走一步,你与二總管再談談,少陪了。”少庄主說完,告辭出廳而去。
  神机軍師親自將他領至一座雅室中安頓,替他引見了庄中另三位郎中。三位郎中的姓是戚、謝、周,武功的根底都不太差,算起來該是傷科郎中,只有姓周的兼治瘴毒時疫等症。
  雅室對面是兩座瓦房,一是養病一是藥室。病房中有八名重傷的人,此地不收留輕傷患者。
  看來,他注定被困在九疑山庄了。
  回到雅室,行囊送來了。接著是兩名大漢將臉色蒼白的小欣押來,小欣惊駭地投入他怀中,渾身顫栗。原來姑娘自他走后,便被押至地牢,上了鏈推入囚室,里面共有十余名男女囚犯,囚室內的光景,几乎將她嚇瘋。
  他將會見少庄主的經過說了,要她放心暫且忍耐。
  小欣自然深感安慰,但也替乃父母耽上了無限心事。
  午飯后不久,侍役請他到病室一行,三位郎中正在等侯他要他照顧剛送來的兩名傷重的大漢。兩人皆是刀傷,傷處一在左脅一在右股,他足以應付裕如。
  當天外刑場處決了二十二名囚犯,都是天南三劍与無极丹士的爪牙,歡喜佛不在其中。
  次日一早,全庄開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病室先后又送來了六名重傷的人,可知庄外各處已開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當夜,庄中燈火全無,受過訓練的獵犬,將全庄警衛得像坐金城湯池,夜行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兩人仍然分床而臥,房中漆黑,三更時分,兩人心事重重地輾轉不能成眠,庄東突傳來獵犬的咆哮聲。
  警鐘聲此起被落,此喝聲与慘號聲間歇地傳出。
  四更天,仆人終于前來請方大郎至病室救人,直鬧至五更天,抬來裹傷的人已超十名大關。
  吶喊聲分別從東北西三方傳到,但似乎只限于庄柵附近,入侵的人始終未能超越一旁房舍。從受傷的人傷勢程度看來,惡斗相當激烈。
  庄占地甚廣,以中間的九峰樓為中心,四周以三重房舍為外圍,分八方建筑。房舍以大小兩种型式建造,按八卦位置而列。以乾位來說:乾三連以三棟大型長屋建位坤。六斷,則以六座小屋建位。屋与屋之間有花木亭台,每棟房屋皆以石塊為基,十分堅牢。
  屋外轉是深溝,引水為濠。最外圍是三丈高以原木建成的木柵,木柵外也是三文寬的深壕。要飛渡重重障礙偷入堡內,真是太不簡單了。
  任何天險也擋不住人,今晚入侵的人已進抵第一層房舍了。方大郎心中暗急,他不能离開,如果他要找尋的人來了,而他卻絲毫不知,豈不全功盡棄,一番心血盡付東流。
  “我得設法出去看看。”他想。
  在替最后一名大漢裹傷時,他發覺將傷者送來的一名大漢,佩了一只鏢囊,不由中一動,向幫他散金創藥的小欣低聲問:
  “小欣,能將那人的鏢囊偷來么?”
  小欣瞥了那人一眼,低聲道:“除了他的腦袋以外,任何物品皆可愉來。”
  “我要他的鏢囊,和一此制錢。”
  “一切交給我辣!”小欣語气輕快地答.向大漢叫道:“喂,那位爺請過來幫幫忙,這位受傷的人要發瘋了,快幫我按住他的手。”
  大漢急急走近,小欣在傷者的脅下掏了一把,已陷入半昏迷的傷者突然大叫一聲,身軀一動便被大漢按住了,動彈不得。
  傷裹好,大漢也走了。鏢囊与一串制錢,已揣入方大郎的怀中。
  看看天色發白,怪的是入侵的人仍無退意。
  病室在九峰樓的西北角,附近是一座大花園,除了供使喚的仆役外,未設有警哨,這里已是中樞重地的外轉,其實用不著派警哨。
  驀地,青石走道有人奔來,飛快地奔向病室后。后面五六丈,另一個黑影冉冉接近。捷逾星逃丸擲。看光景,前面的人根本不知有人追蹤而至。
  前面那人背了一個受傷的人,距室門不足几丈,后面的人快近身了。
  室內恰好出來一名健仆,喝道:“站住!什么人?”
  背人的黑影奔到叫:
  “少庄主傷重,快救人。”
  “進去,郎中都在……呔!”最后一聲大喝,隨喝聲單刀出鞘,向后到的黑影劈去。
  那是一個高大的怪人,頭上戴了一具頭罩,只露出五官,渾身黑,勁下卻捆了一條白布。
  “鈴”一聲暴響,怪人一劍拂中劈來的單刀。單刀齊鍔而折,反手一劍,刺入健仆的口中,身手之迅疾,駭人听聞。
  “啊……”健仆仰面便倒,只叫出半聲。
  背少庄主的人已經進入病室,大叫道:“少庄主傷重,快搶救。有人侵入,攔住他……”
  怪人已經搶入,飛扑而上,劍化長虹,刺向背上的少庄主。
  方大郎恰好准備外出,不假思索地扑上,突然仆倒,飛腳便掃。
  雙方皆急如星火,室中雖燈光明亮,但太快了,委實不易應付。
  “砰”一聲大震,掃中怪人的小腹,怪人被掃得“嗯”丁一聲,飛退八尺,一劍無功,劍尖距少庄主背后的脊心只差分毫。
  方大郎一躍而起,大喝一聲,左手疾揚.用上了“滿天花雨洒金錢”手法,洒出了十二枚制錢。人亦掌即至。
  “噗”一聲響,他斜歪側里一掌劈中怪人的持劍手腕,劍脫手而飛。
  怪人中入四枚制錢,但并未擊中要害,一聲怒吼,伸爪急抓方大郎的胸口,五指如鉤,指尖烏光閃亮。
  方大郎心中一懍,側退丈外。
  怪人一爪落空,身形一晃,轉身跟到。
  小欣恰好拾起了劍,拋過叫:
  “大哥接劍。”
  方大郎一手接住劍,怪人恰好近身,一爪急攻,他也恰好一劍拂出,內力倏發,勁注劍身。對付這种手爪有毒的人,慈悲不得,如不注入內力,劍恐怕傷不了毒爪。
  “噗”一聲劍過指斷,劍也缺了口,發出的震鳴聲如触金石,方大郎內力剛好可以克制怪人的毒爪。
  劍光一閃,點在怪人胸口。
  “投降!”方大郎沉喝。
  怪人的右手斷了四個指頭,流出紫黑色的血,不愿投降。大吼一聲,伸左手急拔長劍。
  方大郎不愿冒險擒活口,劍脫手送出,撤手飛退丈外,再向側一閃。
  怪人拔慢了些,劍已入体半尺,一拔之下,劍脫体飛擲,人向前疾沖,雙手箕張,依然凶悍絕倫。沖出兩丈余,突然撞在壁上,左手五指楔入大青磚砌成的牆壁內。發出一聲厲叫,倒在牆上慢慢向下滑倒。
  方大郎說聲“好險”,脛自去拾長劍。
  室中的人皆呆住了,一名健仆上前,猛地拉掉怪人的頭罩,駭然叫:
  “我的天:是毒爪擒龍魯學文老毒怪,方郎中竟然能把他殺了呢。”
  不遠處戚郎中的急促叫聲傳到:
  “謝兄,快用制脈止血手法,你內行些。”
  方大郎急步走近,丟掉劍說:“不必用制脈術,用壓經術便可!”
  謝郎中也焦急地說:“壓經術恐怕也用不上,兩處內髒傷,金創藥根本毫無用處。”
  三位郎中只能按住傷口發急,少庄主的傷勢确也嚴重。人已昏迷不醒。胸口挨了一劍,左脅与頸側也各有一道創口,鮮血已染透衣衫。看樣子,大羅神仙也絕了望。
  方大郎搖搖頭;說:“不要慌,咱們得盡人事,先上金創藥,再服護心丹,你們從光替他包扎,我去找藥來。”
  他急急向外走,小欣攔住他低聲說:“大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瞪了他一眼,說:“這時怎能走?救人要緊。”
  “但……這是唯一的机會……”
  “天已亮了,走不掉的,我不愿冒險。”
  他回房取來了一顆龍虎丹,一進門,便看到滿室全是人,有男有女,歎息聲此起彼落,婦女的啜泣聲令人聞之心中發酸。
  圍在床四周的人,有二總管在內。婦女中有一位中年老婦一個青年少婦,一位美麗的少女。
  三位郎中已包扎停當,但少庄主象是死了。
  他排眾而入,謝郎中恰好歎气,放下少庄主的左手,凄然地說:“我也盡了力,准備后事吧。”
  少婦一身勁裝,所有的皆是勁裝。一把抓住謝郎中的手,尖聲叫:
  “謝叔,求求你,救他一救,救他一救。”
  謝郎中苦笑道:“少夫人,少庄主已經脈息已絕,我……”
  方大郎不動聲色走近,他不按脈息,冷靜從容地揭開少庄主的眼險小心察看,在少庄主赤裸的胸部伸掌壓下,叫道:“取水來。”
  他取出了靈丹,捏破蜡衣,謝郎中一把抓住他問:
  “老弟,你認為他仍有救?”
  “可以試試,”他沉靜地答。
  “他呼吸已絕,脈息已停……”
  “他并未死,瞳人未散光。”他一面說,一面將丹九捏碎放入少庄主口中,灌口水以嘴就口度口气,將水与藥送入咽喉,叫道:“所有的人讓開,讓開。”
  他用上了推拿与引气歸元術,手控制胸部的起伏,以口運引气歸元術,雙管齊下。
  一刻時辰過去了,天色大明,但室中人似已忘卻天色,似乎感到時光慢得令人受不了。
  謝郎中的手,悄悄扣向少庄主的脈門,突然狂叫道:“少庄主的脈息恢复了。”
  二位女流急急奔來,二總管神机軍師伸手虛攔道:
  “請退后,方郎中不能讓人打扰。”
  ‘二總管……”少婦惶然叫。
  “少夫人請放心,少庄主得救了。方郎中正在要緊關頭;少庄主的生死控制在他手中,千万不可打扰他。”
  方大郎渾身衣褲汗影触目,根本不理睬身外事。
  少庄主的手腳,開始有顫抖抽搐的現象了。
  終于,方大郎停止使用引气歸元術,雙手一停,下床吁出一口長气,向眾人宣布道:“挨得過今晚,少庄主可起死回生,目下不要有人打扰他,不久他可以醒來,兩個時辰之內,不必用任何藥物,以防沖克服下的丹丸。”
  少婦搶近,淚痕滿臉惶然:
  “方郎中,拙夫有……有救么?”
  “有五成希望,但今晚將是最難挨的一關。”
  少婦是少庄主的妻子,突然屈身下拜泣道:“請恩公救活拙夫,賤妾沒齒不忘……”
  “少夫人請起。在下當盡力而為,醫家有制胜之心,在下希望傷者痊愈之念,比任何人皆心切。”他避在一旁說。神机軍師俯身拾起一片蜡衣,審視片刻,不住嗅吸,含笑道:“老弟,這是什么藥九?”
  “是救傷丹。”他信口答。
  “敝庄地近万山,藥材多的是,老弟是否可替敝庄配一些救急?”
  “這……”
  “老弟是否認為需要酬金……”
  “万兩黃金,在下也無法配制。”他苦笑著說:“這……”
  “在下不會制。”
  “那……這顆……”
  “別人送給我保命的,天下間只有几個人知道配這种丹丸,只要一息尚存,內髒不至碎裂,皆可起死回生。”
  神机軍師指了指蜡衣上的金粉圖案,那是一只龍頭的三分之一,可看到一只龍角,說:“這种丹丸圖記,兄弟听人說起過……”
  方大郎一把奪過,捏碎拋掉冷冷地說:“既然听說過,你就不要說了,贈丹給在下的人,冒了千万風險,是以生命換來的,得來不易。在下不能見死不救,毫無吝惜這顆人間至寶。你如果不慎透露些少口風,你就對不起少庄主与我方大郎。”
  神机軍師呵呵笑,說:“對不起,老弟,我不該起疑的,這件事已過去了,誰也不知道是什么丹九。老弟放心。少庄主這儿,要不要派人照顧?”
  “有三位郎中,請再派兩位細心的人看守便可。外面怎樣了?”
  ‘我們死了五個人,對方遺尸廿一具,只有兩人侵入九峰樓。這兩入便是傷了少庄主的金劍鏢尚信,他是無极丹士的師弟,可惜被他逃掉了。另一人是毒手擒龍魯學文,是天南三劍從武在山請的凶魔。這人藝臻化境,比天南三劍似要高—分。老弟竟在此地將他一劍擊斃,如不是弟兄們親見有尸為證,委實無人能信。”
  “僥幸而已,在下占了地位。”
  神机軍師猛搖頭。說:“算了,我又不傻。兄弟想起來就毛骨悚然,那晚龍弟如果反抗,大概我這條命早就完了。沒話說,只怪兄弟瞎了眼,居然把一位武林高手看成一個小即中,慚愧。話又得說回來.如果不是瞎了眼將你老弟請來,少庄主那有命在,呵呵!此地兩個時辰內既然不需照顧,老弟請至九峰樓貴賓客小敘,兄弟先替老弟引見老夫人……”
  老太婆是老庄主人臂金剛童威的老妻,少夫人是少庄主的妻子,少女是童威的么女,十八歲的大閨女尚未有婆家。
  他藉口等候少庄主傷的變化,敬謝邀請,在老夫人千思万謝下返回房中歇息。
  老夫人一家不放心愛子的傷況,留在藥室守候,遣走眾仆,向神机軍師問:
  “二總管,那顆丹丸是什么靈丹?”
  神机軍師臉色沉重,說:“是武當的至寶,武林三大神藥之一的龍虎金丹。他可能是武當的后輩,委實令人耽心。”
  “耽心什么?”
  “如果武當派也介入謀奪本庄的紛爭。本庄危矣!”
  “不會吧?如果他存心不良,怎肯用靈丹救小儿?”
  “很難說,但愿不會。無論如何,屬下總感到心中凜凜。庄主如不在這兩天赶回,万一這人反臉,庄中沒有人可以制伏他。”
  “總管多疑了,老身感到他是個可信托的人的。”
  “但愿如此。”
  方大郎与丁小欣回到房中,歎口气說:“失去一次机會,可惜。”
  小欣搖搖頭,苦笑道:“你這人很了不起,我不知你到底是那一种人,神秘莫測,藝業更不可測。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姓名是真是假?到湘南有何貴干?”
  他煩躁地和衣往床上一躺,不耐地說:“不必多盤根究底了,睡吧,鬧了一夜,還不好好歇息?”
  當天晚間平安,庄中草木不惊。
  次日一早,庄中發出不少請帖,庄外半里地的一處平緩的山谷坡地中,開始由庄丁們割除雜草矮樹,半天工夫,就搭成了東西兩座長形涼棚,中間是一片約三畝大的短草坪、北面是競約四五丈水色清澈的溪流,南面是矮林散布草高及肩的山坡,但遠在一箭之外。棚四周三百步內,一無遮掩。
  次日近午時分,庄主夫人帶了卅余名庄中高手,率先到了東棚,棚中舖設了竹制的三行涼席,卅余名高手席地而坐,靜候客人光臨。
  清溪向北流,溪旁的小徑,是至宁遠的唯一道路,与清溪并行,穿越叢山,直抵宁遠域。
  西棚寬大,成半弧形,長有卅丈,足以容納數百人。
  烈日當頭,今天似乎特別炎熱,天宇中万里無云,沒有一絲風,顯得煥熱沉悶,壓得人几乎喘不過气來。
  小徑北面,第一批人影繞過前面的山嘴,徐徐接近。
  西面里外的另一座山坡上,一群青衣高手出現在林下,穿越山谷而來。
  北面而來的第有批人到達棚前,第二批也接著出現。以后來的人不再成群結隊,而是三三兩兩陸續到達。
  九疑山庄五位大總管全部出動迎客,周旋在賓客之間,賓客就座談笑風生,根本不象是死對頭。
  五位大總管中,神机軍師以沉穩干練,足智多謀見稱。但最出色的仍是大總管藍獅柴元紹。這人年約半百,高大英武,生了絡腮的虯須,須發皆不是黑褐色的,而是閃閃的藍光与眾不同的异色須發,加上戴上的藍色英雄巾,藍勁裝,藍鞘劍。劍也是藍色的鋒刃,一色藍,藍得令人頗感壓迫。
  大總管藍獅柴元紹平時不常在家,負責外務,他的武功修為,江湖上武林朋友知者不多,但在附近千里內的瑤區中,驃悍好斗的生瑤熟瑤,提起這個藍衣怪人,莫不惊心膽跳,上百名生瑤,也望影而逃不敢惹他。他袖底藏了一筒從瑤入處學來的毒弩,管小僅四寸,細僅一分,淬了藍色毒藥,只消沾上皮肉,人便感到刺痛難當,如果傷了肌肉,可能立即痛死痛昏十分霸道。
  三批主要的客人,皆被分別安頓在西棚,后到的零星群豪,也在西棚的北端占地而坐。
  這三批人中,最左翼的是一群綠林豪客,以金眼雕為首,卅余名像貌凶猛的著名大賊,踞坐在棚中聲勢洶洶,旁若無人。
  中間是實力最強,人數最多的天南雙劍一群爪牙。天南雙劍是一雙毫不出眾的短小精悍弟兄,貌不惊人,僅一漢深陷的大眼,厲光閃閃令人望之生畏而已,坐在那儿不言不動,不与主人應酬,一切應付皆由他們的好友五岳瘟神雍百里代言。
  雙劍的党羽中,后面坐著笑無常;和兩名臉目陰沉的怪老人,一個佩劍,一個除劍之外更多了一根蒼木杖。右首,坐著一個臉色如厲鬼,佩了劍的老家伙,他是乾坤八魔最沒出息的九陰喪門陽起鳳。
  右端,是以無极丹士為首的卅余名高手,巫山雙煞在側斜坐,可知身份不算高。
  零星而來的人中;有一位年屆古稀,高大肥胖的大和尚,生了一雙火紅的怪眼,最為引人注目,他就是八魔之一,排行第八而极少在江湖走動的火眼彌勒達德禪師。
  在另一角落,坐著氤氳二老。
  南兩三百步的山林中,不時看到一兩個飄忽的人影,他們不是山庄的人,來意不明。
  午時正,童庄主夫人緩緩站起,少夫人手捧代表九疑山庄的庄旗,站在有后方,大總管藍獅則在左方跟隨,三人寶相庄嚴地到了廣場中心,面向群雄,冷然回顧,神色肅穆。
  鴉鵲無聲,所有的目光皆向她集中。
  她雖然已是年近花甲的人,穿的是老太婆裝,荊釵布裙,但依然末顯老態,舉止沉穩,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气息,流露在外,風度极佳。
  她的目光落在火眼彌勒臉上,揚聲問:
  “達德大師,請問大師為何而來?”
  火眼彌勒不動聲色,沉著地說:“童大嫂,貧僧希望見見庄主。”
  她的目光轉落在九陰喪門身上,冷然問:
  “陽起風,你又為何而來?”
  九陰喪門冷冷一笑,說:“童威兄多年前欠了一筆債,此來想諸他當面談談,听說他已死在云南,不如是真是假?大嫂尚請明告。”
  “拙夫是生是死,有何關系?”
  “俗語說,父債子還,夫債妻償。童威兄如果死了,大嫂是否該還?”
  “不錯。”
  “那么,請大嫂將山庄交出,舊債一筆勾銷。”
  “山庄是拙夫的心血,他不會給你的。”
  “那么,叫童兄來談談。”
  “他目下不在,老身做得了主,日下無极仙長要占有本庄,作為碧落官的建址。天南雙劍兩位來自南方朋友,要本庄作為創建南門的山門所在地,贛南的金眼雕黎寨主,則要本庄作為劫掠三省的山寨,改九峰樓為忠義堂,這些天來,你們三方互相鋤除异己,一而再侵入本庄,山區中死亡枕藉,未免有傷天和。山庄只有一座,你們到底由誰取得。問不相告?老身也可有所打算,說啦!”
  童夫人一針見血地詢問眾人,問誰是取得山庄的人。三方實力最強的首腦,在這种場合下,誰也不敢大意,一言不合,便會惹火燒身。
  山庄中,方大郎帶了丁小欣,佩了一把劍,向已可說話的小庄主辭行,堅決地表示要到群雄大會的會場見識見識,不管肯是不肯,非去不可,他只帶了一個百寶囊,行囊留在庄中,少庄主身受鴻恩,怎肯相阻?命兩名親信帶領他出庄而去。
  工于心計的無极丹士徐徐站起,桀桀怪笑道:“童夫人,這种話說出來便不夠大方了。童施主在世之時,九疑山庄因庄主的交情而能幸存,童施主死了,你們孤儿寡婦如不見机及早遷离,早晚要死無葬身之地,你這是何苦?”
  “山庄只有一座,老身要問誰來接收、其他的枝節小事,不必多提。”童夫人大聲說,放過儿媳手中的庄旗。信手擲出,八尺長杆的大旗飛射三丈,“噗”一聲插入地中。她淡淡一笑,又道:“代表九疑山的庄旗在此,老道你就拿去吧。”
  所有的人都紛紛站起,貪婪地盯視著庄旗躍然欲動,。
  無极丹土桀桀笑,說:“貧道不會愚蠢得要這面庄旗,只要你們弧儿寡婦遷出山庄,山庄到底歸誰,以后咱們自會決定誰是主人。今天你如果不給咱們決定性的答复。咱們不會滿意,必將傾全力對付你們。反正這山庄早晚要更換主人,你何苦死抓住不放。甘愿把老命也賠上?難道你就不替子孫打算?”
  童夫人冷冷一笑,揚聲道:“老身是否肯迂,還得看著誰是得主才能決定。庄旗在此,看誰獲得此旗,他便是山庄的得主,末決定新主人之前,老身是不會遷走的。”
  說完,她舉手一揮,徐徐后退。
  綠林群豪中,突然掠出一條青影。
  天南雙劍的一名爪牙几乎同時掠出,雙方都奇快絕倫,几乎同時接近庄旗,几乎同時出身搶旗,一聲怒吼,“砰”一聲大震,兩人對了一掌。
  人影乍分,兩人同時飛退丈外,腳一欽摔倒在地,這期間,方大即剛到了柵門外,左面草叢中突然升起一個人影、招手道:
  “小欣,快來。”
  小欣大喜,叫道:“爹媽怎樣了?”
  那人是丁倫,護送的兩名大漢正持搶出,方大郎卻一把扣住小欣的手,喝退兩名大漢,向小欣說;“問你爹令祖來了么?”
  兩人向前迎去,小欣不假思索地說:
  “爹,爺爺來了么?”
  “來了,現在前面的山腳下矮林中。”
  方大郎大喜,挽了小欣撒腿奔上,揮手令兩大漢回庄。丁倫接到人,先向方大郎道謝,領先奔上小山,說:“拙荊与家母皆已出困,老弟云天高誼,兄弟沒齒不忘,這几天打听出小女与你陷身庄中,投鼠忌器,不敢出面,天幸看到你們出庄,快來与朋友會合。”
  “令祖呢?”
  “在前面山下。”
  到了山下矮林中,看到十余男女老少,其中一人身穿黑袍,背了一個特制的藤筐,挾了一根怪竹棍的怪老人,脖子上盤了一條長不足兩尺,渾身火紅,鱗甲半張的怪蛇,三角形的蛇頭頂生肉冠。一般的蛇都是黑信的,這條赤蛇吐出的竟然是紅信,一雙不曾眨動的蛇,陰森森地向前注視。
  方大郎一看便知是湘西八怪的蛇魔桂安仁.而其他的人中,竟沒有他所要找的人。
  “咦!桂叔,家父与胡叔叔呢?”丁倫訝然問。
  蛇魔向下面三四百步外的柵屋,指,說:“令尊与老胡到下面去了,要咱在此待机進入了中行事。令嬡從屋中出來,是不是已被他們收買了,這小輩又是誰?”
  方大郎扭頭便走,向下面飛掠。
  小欣大惊,急叫道:“方大哥……”
  但蛇魔卻將她拉住了,低喝道:“不可出聲,不能被人發現我們的藏身處。這小輩豈有此理!怎么一聲不出便跑下去了?”
  “他是救了小侄全家的方大郎。”丁倫無可奈何地說,似乎對蛇魔頗為畏懼。
  方大郎健步如飛,直向柵中的廣場奔去。
  廣場中,庄旗紋風不動,附近有四具尸体。無极丹士躍出場邊,大叫道:“諸位如果再搶這面旗,便會中了潑婦驅虎吞狼的毒計了,旗是可以另造的,并不能代表九疑山庄。不管誰是山庄的得主,以后誰還要這面廢旗,咱們何不先將潑婦除去,再商量誰是得主……站住!”
  原來方大郎已進入場中,直向西棚走去,他的走向恰好須經過旗旁,因此老道以為他要取旗,便出聲叱喝。
  所有的目光,皆被方大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所吸引,皆感十分意外。
  童夫人吃一惊,脫口叫:
  “他要干什么?”
  方大郎臉色冷厲。一雙虎目冷電四射,落在天南雙創身后的兩個老人身上,大踏步而上。
  無极丹士見對方不听喝阻,勃然大怒,恍身迎而攔住喝道:“站住!你找死么?”
  方大郎瞥了老道一眼,仍向前走。
  西棚中一名大漢一聲怒吼,掠出叫:
  “道長請退,割雞焉用宰牛刀?待在下收拾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
  叫聲中,疾沖而上,拔劍出鞘招發“寒梅吐蕊”,凶猛地扑上追擊。
  人影乍合,劍气驟發,但見劍劇烈地吞吐,在電光火石似的短暫接触中,突然劍虹倏斂,人影乍止。
  方大郎用上的絕學,這是他第一次下殺手。
  雙方相對而立,相距僅五六尺,伸手可及,方大郎的劍斜垂在身前,冷然斜立,臉上一片蕭殺別無表情。
  大漢的劍垂在身側,以左手掩住心坎,指縫中有血沁出,怪眼彪圓,嘴唇歇張卻無法發聲,身軀搖搖,驀然,劍脫手而墜,張大著嘴想叫,叫不出聲音,向前一仆。
  方大郎大踏步越尸而過,向西棚邁進。
  無极丹士大吃一惊,沉聲問:
  “你是誰?如果想奪旗,貧道要慈悲你了。”
  方大郎并不止步,沉聲道:“在下不是奪旗的人,你門謀奪九疑城的狗屁事于我無關,讓開。”
  “那……那你……”
  “在下要找天南雙劍身后那兩個老狗,我与他兩人三月清明前夕,在舒城春秋山仙人峰有一場死約會,他兩人迫在下做挖墓穴。他們逃掉了,在下卻做了他們的替罪羔羊。”
  所有的目光,皆向兩名老家伙看去。
  方大郎重重地哼了一聲,又道:“你兩個老狗還不滾出來?你們是不是湘西八怪中的神偷鬼竊兩個老狗?無极丹土,你少管閒事。”
  無极丹士大怒,這一生中誰敢如此對他說話?怒火如焚,突然伸手拔劍。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劍剛出鞘,方大郎已搶制机先進攻,劍上風雷俱發,連攻五劍,把練了罡气劍術通玄的無极丹士,迫得連退丈余。仍未能搶得從中宮反擊的机會。
  老道想硬封硬架。但方大郎的劍招卻太神奇、敵束動已先動,尋隙蹈隙報發如狂風暴雨;攻其所必救,迫對方改封為閃避,每攻一劍皆直指要害,不退不休。
  西棚的群雄皆駭然一震,做夢也沒料到一個少年人竟有那么高明.競在一照面間,迫得以一代宗師自命的無极丹士毫無還手的机會,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兩個老家伙本來沒將方大郎放在眼下,這——來,不由心膽根本,一聲不吭向后溜。
  方大郎又攻了五劍,迫得無极丹士向右一竄,終于遠出丈外,脫出劍影的籠罩,抓住反擊的机會了。
  可是,方大郎并不追襲,一聲怒嘯,向西柵猛扑。
  人群紛紛走避。巫山雙煞兩面一分,攔住了路大喝一聲,雙劍出叫:
  “方大郎不可欺人太甚。”
  叫聲中,三劍乍合。“錚錚”兩聲暴響,火星飛濺,人影乍分。
  雙煞飛退丈外,臉色大變,方大郎長劍斜指,几立如山,厲聲道:“我方士廷的恩怨,不許任何人干預,誰要替那兩個老狗架梁送死,那就來吧。”
  無极丹士傲气全消.叫道:“兩使者退。”
  雙煞本來無意相助天南雙劍的人,只因為方士廷所追的路線恰好經過兩人身旁,因此想替老道將人攔住而已,聞聲乘机下台.向左右閃開。
  方士廷奮起狂追,兩老狗折向山上逃,逃得好快。
  天南雙劍臉色一變。金眼雕也大感困惑;向同伴問:
  “方士廷是什么人?怎么沒听說過這號人物?”
  一名曾到過九江的人搖頭道:“鄱陽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与云龍雙奇是死對頭,目前听說他已死在丰城的馬鞍山,豈知卻死而复活在此地現身。奇怪,”
  “他們走了,我們辦正事啦!把庄旗拿過來。”金服雕沉聲叫。
  無极丹士回到旗旁,叫道:“咱們大家說好,不要這面庄旗……”
  “你不要可以走,少廢話。”氤氳二者大叫,也舉步迫近。
  天南雙劍并肩而出,大聲道:“咱們先公舉一個人保管庄旗,然后方合力將孤儿寡婦赶走。”
  “誰有德望可以保管庄旗?如果有,這人該是我金眼雕。”金眼雕大叫。
  火眼彌勒突然一聲怒吼,禪棍一揮,“噗”了一聲響,金眼雕的腰部挨了一擊,身子斜飛兩丈,“砰”一聲摔倒在地,滾了兩滾气息全無。
  氤氳二老一聲狂笑,雙劍齊出,大叫道:“搶旗啊!看誰手腳快。”
  棚外的草叢中一聲嬌笑,搶出魔笛飛仙,金色的魔笛八音齊鳴,沖向九陰喪門嬌叫道:“你這沒出息的喪門狗,哪儿走?”
  棚頂上突然躍下疫個身材高大,紅光滿臉,揮動著六十二斤沉重降魔杵的人,大吼道:“八臂金剛童某人在此,殺!”吼聲中,沖向天南雙劍,“噗”一聲一杵擊飛了雙劍老大的長劍,火雜雜地搶入,金光一閃,猛砸老二的頂門。
  人群大亂,殺聲震天。
  童夫人一聲長嘯,三十余名高手取出預先埋藏在地下的三十具匣弩,兩下一分,發弩聲此起被落,中者必死
  人群向四面八方逃,西面山坡下突然出現行疫使駭人怪像,揮著如意用尖厲的嗓音叫:
  “此路不通,附近百丈以內撤有疫毒,誰不怕死就盡管來吧。”
  向西逃的人怎敢再走,紛向兩側逃命。
  百余名想奪九疑山庄的人,听到見到庄主八臂金風仍然健在,早已惊破了膽,再加上八魔的行疫使者、魔笛飛仙、火眼彌勒、与魔笛飛仙約來的朋友氤氳二老也同時動手,所有的人斗志早消,結果不問可知。
  行疫使者飛掠而至,恰好碰上魔笛飛仙一笛敲破了九陰喪門的腦袋。他迎面截住,將手一伸沉道:“你這騷貸,把解赤丹的解藥拿來。”
  魔笛飛仙格格浪笑,說:“你少發橫,老娘給与不給……”。
  “不給,今天咱們八魔中還有要尸橫九疑的人。”
  “你說吧。你為何要關心那小輩?”
  “你少管我的閒事。”
  “你真要?”
  “本使者言出必行,你給不給?”
  八臂金剛扛著血跡斑斑的降魔杆,奔到道:
  “沙二哥,左丘七妹,謝謝你們,你們怎么啦。”
  “我正要找你,方大郎已被令郎擒至庄內,我找你要人。他是我沙老三的救命恩人,你要是不賞臉,咱們情份已絕。”
  “咦!剛才你沒有看到他?”八臂金剛訝然問。
  “看到甚么?我在那邊的山坡上,那看見下面的古怪狗屁事?”
  “他追神偷鬼竊去了。前晚如果沒有他在庄中,小犬早就在枉死城与鬼為伴了,他還是小弟的恩人呢。”
  “他追向何處去了?”
  “東南角山崗。”
  行疫使者將手向魔笛飛仙一揮,咬牙道:
  “你給不給?”
  魔笛飛仙格格媚笑、指了指高聳的酥胸說:“藏在怀里,要你就自己拿。”
  行疫使者陰笑道:“你以為我不敢往你怀里掏?你可打錯主義了,老夫一生不近女色,但為了救方大郎,那怕把天下的女人都剝光,我也會毫不在乎的。”
  說完,伸手便抓她的胸衣。
  魔笛飛仙一逃八尺,掏出一顆丹丸拋過媚笑道:“想不到沙老三居然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可敬可敬,給你啦!”
  行疫使者接過丹丸納入怀中,扭頭使走。
  九疑山庄的人尚在收拾殘局,尸橫近百具,只逃走了少數几個腿快的。天南雙劍,金眼雕、無极丹士、九陰喪門……一個也沒逃掉,乾坤八魔果然名不虛傳,斬草除根末留几個活口。
  眾人未离開,首腦們在東棚寒喧,庄中高手在收集尸体。堆在庄旗四周。
  “北面路上有人來了。”有人叫。
  來人是四明怪客,龍飛主仆三人。
  氤氳二老老大包文亨一怔,脫口叫:
  “宇內三劍之首四明怪客。”
  眾人臉色一變,左右一分。庄丁們也紛紛丟下工作,急急奔到,在東棚前形成半弧列陣,三十具匣弩新裝滿,引弩待發。
  四明怪客領先而行,毫無所懼的大踏而來,掃了眾人一眼,輕搖拂塵在丈外止步。
  龍飛臉色陰沉,上前一步抱拳施禮朗聲道:
  “武林后學龍飛,有事与童庄主相商,那一位是童庄主?”
  八臂金剛雙手支住降魔杵,點頭道:
  “區區童威,有何見教?”
  “第一件事是請問九陰喪門与天南雙劍目下在何處,他們在東安殘殺無辜,奸淫擄掠,在下要找他們說話。”
  八臂金剛往尸堆一指,說:“你們要謀奪在下的九疑山庄,全部自食其果了。”
  “哦!第二件事,是有一個叫方大郎的人,已落在貴庄的二總管神机軍師手中,可否還請庄主网開一面,將方大郎叫出來一趟?”
  神机軍師跨前兩步,揚聲道:“不錯,有這么一個人,但不知龍老弟找他有事故?尚請明示。”
  “這人無恥已极,在外散布謠言,自稱是云龍雙奇的妹婿。龍某要找他追究此事。”
  八臂金剛呵呵大笑,接口道:“龍老弟,你晚了一步。”
  “怎么?”
  “這人已被童某處死,尸体送獸窟兩日了。”
  龍飛一怔,說:“怎么這樣巧?可否帶在下至獸窟一看究竟。”
  “對不起,敝庄不接待外人。”八臂金剛斷然拒絕。
  龍飛突然用手指著一名庄丁問:“閣下,你說,方大郎在何處處死的?”
  八臂金剛臉色一變,哼了一聲說:“姓龍的,不可欺人太甚,你看到那百余具尸体么?你無權在童某此地作威作福。”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會來了,方大郎不管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看清楚在下是不走的。”
  “哼!你這年青人真夠狂,那方大郎是天南雙劍的爪牙,童某豈會讓他活命?閣下,不要迫童某反臉,童某眼中尊敬你是江湖一代大俠,手中杵可不認識你是誰。”
  “庄主之意,是沒將龍某放心上了?”
  “你去猜好了”
  “龍某不才,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庄主既有此意,龍某倒希望見識見識庄主的惊世絕學哩。”
  神机軍師呵呵笑,說:“庄主明鑒,龍大俠一代英名,俠名四播;為人辦事認真,既然庄主也尊敬他,九疑山庄破例接待一位俠義英雄,也是大佳話,何不請他到虎窟一引?”
  八臂金剛神色一弛,說:“好吧,那就有勞二總管帶他們前往虎窟看看好了,也許還留下方大郎一些殘衣抉可資辨認哩!”
  他大方,龍飛也就釋去心中疑團。一個喂了虎的人,經過兩天工夫,那還能分辨面目?淡淡一笑道:“庄主既然不愿外人打扰貴庄,龍某不愿勉強。日后如果被在下查出真象,也許會再次前來打扰哩!告辭。”
  “歡迎閣下光臨,不送了。”八臂金剛客气地說。
  三人走了,火眼彌勒气虎虎地說:“童老四,你怎么放他們一走了之?”
  神机軍師苦笑道:“大師不知那鬼老道可怕,他的罡气已練至火候純青之境,沒有寶刀寶劍以內力對付他,近身二尺便會被震飛,匣弩也傷不了他,咱們怎受得了?”
  “万一他再來……”
  “再來咱們在庄內用雷火陣斃了他倆。快撤入庄內,預防他們問出底細去而复來。”
  眾人惶然急撤,赶緊撤回庄中立即准備應變。
  方大郎狂迫兩個老家伙,反而無意中免了兩老賊埋骨九疑山庄的大劫。
  兩老賊正是他要找的人,即使他們燒成灰,他也認識他們的面孔。兩老賊在春秋山仙人峰下,迫他替云龍雙奇掘墓坑,人為了救雙奇,卻被誤認他是凶手,害得他天涯亡命,有家歸不得,真是恨重如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踏破鐵鞋了走遍了万水干山,總算找到兩個老賊了。
  他追得急,兩個賊跑得快,生死關頭,跑不快豈不完了?繞過山腳,前面是參天的古林,兩人狂棄而入,多挾了一根蒼木棍的鬼竊胡林低叫道:“小狗今非昔比,咱們毫無机會,分開走机會多些,分!”說完便分,往荊棘中一鑽,溜之大吉。
  神偷丁彪逃得快,回頭一看,已不見鬼竊不由心中大急,只好獨自向前急闖。
  方士延起步追時,沿途被人一再阻擋,等追出廣場,兩賊已逃出一箭之遙,想追委實不易。
  山坡上藏身看風色的人,在下面大屠殺展開時,便知九疑山庄已有周全准備,一看不對,先自溜之大吉。
  湘南九疑山區一帶的森林,与大河兩岸完全不同,果真是林木蔽天,藤羅密布,遮天蔽地寸步難行,人往里面一竄,几乎對面不見人影,到何處去找?簡直像是在大海里撈針,談何容易?
  方士廷循神偷留下的遺跡狂迫,卻不知鬼竊已經溜掉了。
  追了百十丈,他失去了蹤跡,糟了。
  他不死心、在古林中盲目地搜尋,迷失了方向,反正能走就走,翻山越岭摸索而得。未牌末、申牌初,日影西沉。
  山名九疑,可知山勢都差不多,反正參天古林中不見天日,視野有限,即使是本地土著,也不易分辨身在何處,他人地生疏,可想而知了。
  鬼使神差,到了一處山脊,被他發現了足跡。
  人跡与獸跡不同,一看便知,他心中大害,便跟蹤急迫。
  降下一處山谷,听到了水聲,驀地,他听到下面有人叫:“該准備休息了,九疑山山庄巡山的人不會走這么遠的,即使來上三五十個人,咱們也不怕,管叫他有來無去,枉送命。”
  他心中狂喜,付道:“是蛇魔,老天爺保佑神偷鬼竊与他們在一起。”
  他將劍拉了拉,准備好鋼鏢与制錢,悄然向下走。
  迫上了,小溪寬約三四丈,怪石嶙峋,水色清澈,溪旁的草坪中,有三個人在整衣,其他的人皆蹲溪旁的大石上,以手棒水解渴:
  共有十二個人,他認識的有丁家三代四男女、蛇魔、老不死神偷。
  神偷衣褲挂破得成了百衲衣,臉色泛青,坐在草地上整衣,狼狽万分。
  方士廷蛇行接近,到了草坪邊緣,相距尚有六七丈,草高僅及膝,不能再爬了。
  他心中大恨,突然虎扑而出。
  在旁飲泣的小欣恰好這時轉身,大叫道:“方大哥,你也來了?快……”
  她的叫聲嘎然而止,目瞪口呆。
  這一叫,救了神偷的老命,神偷聞聲抬頭,轉身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猛地撒腿狂奔。
  另兩名大漢吃了一惊,火速拔刀截住大喝道:“慢來,有話好說……”
  “錚錚!”單刀疾飛,劍虹似電,從兩人之中穿過,飛縱而出,猛扑逃出的神偷。
  “啊……”兩人皆是右肩中劍,狂叫著摔倒。
  “方大哥,是我爺爺。”小欣狂叫著奔來。
  最先截出襲擊的,是一個像貌獰惡如厲鬼的人,手中的鬼頭刀又沉又重,刀光霍霍,攔住:
  “我人屠榮成標……”
  劍嘯刺耳,光芒如電,“亂洒星羅”狠招發如雷霆。
  人屠大吼一聲,撤出了重重刀网,刀風虎虎,連人帶刀,滾入射來的千百道電虹中。
  沒有刀劍接触發出,劍芒乍斂,人影從刀网中穿過,方士廷的身影已透過刀网而走。
  刀网仍在閃爍,突然听一聲狂號,刀風乍息,人屠的右太陽穴血流如注,連帶刀摔倒在地,滾了一把,死了。
  蛇魔讓過神偷,大叫道:“讓開,我的寶貝來了。”
  方士廷來得太快,雙方相距八尺,人影停止。
  紅冠蛇突然貼草梢飛來,快得只看到一絲淡淡的紅影,方大郎不對付,左手疾揚,三枚鋼鏢夾了一格制錢,射向蛇魔的胸腹。
  蛇魔正搬弄背著的簍,活該做枉死鬼,手剛抓住了簍蓋,鋼鏢已到,赶忙向側一閃,叫道:“小輩……嗯……”
  蛇魔避過鋼鏢,卻不知另一枚制錢正算准他閃避方向,不偏不倚貫入丹田要害,直入內腑,只嗯了一聲,便發狂般倒地亂滾。
  紅冠蛇失去指揮,仍向前貼草射至方大郎身前。
  方大郎屏住了呼吸,不看不動,形如石人,像是僵死了,甚至雙目亦半閉,不向紅冠蛇注視。
  紅冠蛇停在他的右膝前,開始向上貼褲上爬。
  左后方一名大漢大概是關心人屠的死活,向人屠奔去,腳步聲与踏草聲乍起,紅冠蛇突然滑下,貼草循聲前飛,飛向奔跑著的大漢,一閃即逝。
  “啊……”大漢突然狂叫一聲,仆倒在地,恰好仆在人屠身上,瘋狂地波動著,叫號,臉色漸變。
  方士廷仍不敢移動,其他的人皆已退至四周了;
  “噗噗”神偷逃下溪中,水深及肩,急步向對岸逃命。
  方士廷默運神功,強提真气,猛地平空躍升,遠去兩丈余,脫出險境。
  神偷与家人會合為期其暫,還來不及將方士廷結怨的經過說出呢。
  丁倫莫名其妙,恰好攔住叫:
  “方者弟,請……”
  “噗”一聲響,方士廷給了丁倫一掌,正中耳門,丁倫扑地便倒。
  “哎呀!”丁倫的妻子惊叫,搶到急扶。
  方士廷向前一躍,到了溪旁。
  小欣突然貼地扑出,抱住了他的右腳,狂叫道;“方大哥,方大……哥……”
  方土廷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向上提,怒叫道,“放手!我不殺你。”
  “你……你殺我罷,你……”
  “放手!”
  “我求求你……”
  “放手!”他厲叫……”
  “我宁可讓你砍一刀……”
  他下不了手,只好一掌拍在小欣的手上一松,他向前縱出,水聲震耳。
  但神偷已竄入對岸的樹林,兔子般逃掉了。
  “方大郎……”小欣也扑入溪中狂叫,急急跟上。
  如不是小欣舍命抱住了方士廷,神偷絕對無法逃入林中,方土廷一念之慈,不忍將小欣早早擊昏,又失去了一次机會。
  夜來了,虎吼聲惊心動魄,方士廷在一株巨樹上歇宿,等天亮后再找蹤跡。
  他知道,他与小欣的一段情,已經結束了,對這位与他同房兩夜,共過患難的女郎,他感到有點歉然,心中未免有點依依。
  五更天,他從星斗中分辨方向,向北走,道:“听說九疑之北是宁遠,以東是瑤區,在山中找人委實不易,我何不到路上去等他們?”
  破曉時分,他到了處山隘,前望雙崖壁立如門,后望王峰相連,東面群峰連岫,西端山岭連綿。
  “這里有路,且找人問問。”他自語。
  确有一條小徑,從又崖的西端山麓繞過,西面是一條小河,河對岸是遠古森林,小河形成一處處潭灣,旋回曲折難分來龍去脈,登高一望,但見一帶彎彎曲曲的銀色虹帶,羅布著不少碧黛色的鏡潭,風景极為奇麗。
  他在山麓路右打量形勢,用目光搜尋附近是否有人家,他失望了,看不到炊煙,不見人影。
  攀下小河,下面是一座寬廣約兩里左有的深潭,深不可測,洗漱畢,緣峭壁向上爬,剛接近路面,便听到南面傳來了腳步聲与談話聲。
  “天賜其便,有人來了。”
  翻上路面,他喜极大叫道:“你才來呀!還有一個呢?”
  來的是神偷,正押著一名獵裝的人引路,看見他從路側跳上,相距已不足兩丈了,跑不掉啦,猛地將帶路的獵人向他一推,火速拔劍。
  方士廷從獵人的上空躍過,宛若怒鷹下搏,劍光如匹練,破空射到,勢如天雷下擊。
  “錚錚!”神偷用“万笏朝天”迎擊,卻被震開兩劍,第三劍已向下疾落,老家伙臨危不亂,向側便倒。
  地下,落下一只右耳,是神偷的。
  一個人影急奔而至,狂叫道:“方大哥,求你……”
  是丁小欣,擋在神偷的面前,張開雙手相障,哭泣叫:
  “求你听我說,這是我爺爺,我不知你与爺爺有何深仇大恨,過去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要殺我爺爺,干不念;万不念,念我已是侍奉你的人,雖無夫妻名實,但你總不能不念救我之義,愛護我情……”
  “住口!”方士廷厲叫,咬牙切齒地說:“你知道我為何接近你么?為何要救你么?這都是為了要找這該死的老狗。你知道這老狗害行我好慘?這有一個溫馨美滿的家,我家是書香門第,有無限美滿的前程,年初清明前夕,我在返家中被這老狗伙同鬼竊,与一個叫常老的人,在春秋山仙人峰下,攔路行凶迫我替他們做挖穴人,替云龍雙奇挖墓穴,在下不愿与你們這些江湖亡命計較,因此逆來順受,但在最后發覺老狗們竟人性全失,屠殺了其他几個捉來掘穴的人,在下為人自救,也想警告雙奇,不得不起而反抗,將常老摔入他們布下的陷阱中,他們沒有將雙奇埋葬掉,在下卻遭了殃,這兩個老狗……”
  “大即,你……”
  “讓開,不然我連你也殺了,我要將這老狗割斷腳筋,帶至春秋山活埋了他……”小欣一咬牙,叫道;你們快走……”
  叫聲中,奮身張開雙手,向方大郎的臉上扑去。
  “休走!本姑娘已認出你是神偷。”
  神愉撤腿便跑,路南矮林中白影乍現,攔住叫。
  是龍玉雯,來得真巧,神偷轉身便跑,不敢接斗。
  方士廷見小欣向劍上扑來,心中一軟,赶忙撇劍側閃。小欣卻仆倒在地,一不小心,向十余丈下的河潭滑墜。
  方士廷一惊,不假思索地扑上,一把抓住了小欣的右腳向上拖。
  龍玉雯一聲嬌笑,狂追神偷,只追了六七丈,突見路南奔來二個人影,
  “是他!”一個人影大叫。
  龍玉雯大叫道:“是神偷,哥哥快來!”
  來人是四明怪客与龍飛主仆,龍飛飛掠而至,叫道:“大妹,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你捉神偷。”
  龍玉雯一听話中有因,扭頭一看,不由芳心一緊,舍了神偷往回奔,狂叫道:“哥哥,住手,不要傷他……”
  “錚錚錚錚”!龍飛与方士廷已瘋狂地纏上了,雙劍糾纏吞吐,險象橫生。
  小欣爬在路上喘息,臉色蒼白如紙。
  四明怪客晃身攔住奔來的玉雯,叫道:“玉雯,不要管……”
  “不!他……”
  方士廷見神偷已不見了,不愿枉送命,猛地脫手將劍奮力擲出,奮身一躍,向下余丈下的深譚飛墜。
  水聲一響,英雄落水,潭下游不遠便是河灣的森林,他在洗漱時已看清河流的形勢,向水下一鑽,無影無蹤。在下潛的瞬間,他听到玉雯在狂叫。
  “哥哥你好狠……”
  從此,方大郎失了蹤,參予湘南九疑奪基的江湖群雄,皆知曾經出了這么一位奇人。可惜像是曇花一現,來得突然消失也快。
  龍飛不顧乃妹的哭鬧抗議,向下游急走,一面叫:
  “他是漏了网的方士廷,我非找到他不可。”
  追入下游的森林,小徑恰好下降,進入河岸從森林邊緣向北伸展。
  龍飛不顧一切先入林到了水濱,找到登岸的水跡,便沿跡狂追。追了兩里,林盡路現。
  一名壯年人站在路中,身材中等,像貌堂堂,正背著手向東眺望,東面是無盡的荒野与山林。
  龍飛竄出路面,揚聲問:
  “兄台請了,可曾看到一個渾身水濕的人么?”
  壯年人用手向東一指,搖頭道:
  往那邊走了。怪,那一貫的瑤區,山那邊便是凶惡可怕的生瑤出沒處,他怎敢往那儿走?這一走,完了,有死無生,可惜我未能叫住他。”
  “這附近有村落么?”
  “北面十余里有一座漢人的村落。”
  “哦;兄台是……”
  “我叫沙步衡,前面十里永樂山大橋尾村人氏。”
  “多謝指引。”龍飛含笑稱謝,向南走了。
  沙步衡冷冷一步,向北舉步。
  龍飛奔出半里地,遠遠地看到了乃師偕乃妹踏步而來,健仆在后緊跟,乃妹仍在哭泣。他叫:
  “那畜生往東面瑤區逃走了,師父,我們進瑤區。”
  龍玉雯拭掉淚痕,拔劍惡狠狠地沖來,厲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偏要嫁給他,弄假成真,你認不認他是妹夫,我不在乎,你……”
  “妹妹,你瘋了么?你是殺人犯方土廷……”
  “他叫方大郎。我不管你与他……”’
  龍飛突然身形一晃,“哇”一聲噴出一口污穢,捧住肚子叫:
  “我肚子疼。肚……”
  他用得額上冷汗直流,青筋跳動,向下一蹲,下身有异聲傳出,開始猛烈地上吐下泄。
  龍玉雯呆如木雞,怔住了。
  四明怪客搶近,一按他的額面,惊叫道:“你中了暑……唔!不是,是時疫。”又向仆人叫:“扶他到樹下,我要找藥給他服用,快。”
  健仆大惊,抱起龍飛說:“仙長,要不要找村鎮安頓?”
  “來不及了,就地醫治,有貧道在,決不妨事。”
  沙步衡還走半里地,向西面樹林舉手一揮,然后揚長而去。不久,山腳下的樹林中鑽出渾身是水的方士廷,向他抱拳道:“謝謝你,沙兄。他們呢?”
  沙步衡挽了他便走,笑道:“你們不會追來了,龍飛得了時疫,想追也力不從心啦;有四明怪客在,那小子死不了,但也夠他受的了,走啊!到林內進膳。”
  “他會得了時疫?沙兄,別開玩哭。那家伙雖不是鐵打的金剛,時疫絕對難侵……”
  “呵呵!一般的時疫當然奈他不何,但在我面前,他非倒下不可。”
  “你……”
  “我就叫行疫使者。除了八魔,無人知道我姓沙。”
  “老天!”方士廷拍著腦袋忽然地叫。
  行疫使者呵呵笑,說:“你所看到的,是我的本來面目,你是我沙步衡唯一的朋友。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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